又是继续沿岸赶了一天一夜,话说之前在闯军时,就算是大阵仗的行军,这点路程也能在一天一夜内赶完,不至于磨磨蹭蹭地白花时间。
也许可能是我难以集中注意力在路上,脑子总是处于放空的状态,有时还不小心走错了地方。
我自己都有点烦倦了,本来人饿的时候心思就不大良好,现在又耗费了不少精力,要不是中途喝了些水醒醒神,估计还得疲乏不少。
洛河上仍是静悄悄的,连鸟鸣也时有时无了。
大自然都还沉浸在战乱的氛围下,饱受摧残的人们就更不会有余钱上湖闲游了,何况刚分别时她还是如此瘦小,心中渴望相见的期待被失望占去了一些。
我不打算再往下走了,现在离我们约定的地方还有几里的路程,那边连船都难以进去,更别提会有人徒步走到那荒无人烟的废墟里。
在开阔又有些生机的地方赴约,才算是为这份缘留得些体面,恶始善终。
但愿她也是如此想的。
时间在无言中流过,我好几次瞧见河面远处的黑点,都误当作人的踪迹,到底也还是虚惊一场,但这一次次的"惊喜",越发让我觉得希望渺茫。
又是一天过去。
清晨,我第六次看见了那模棱两可的黑点,不过这次非立刻消失不见,嵌入绵延的山脉里,而是缓缓放大,首至有了船的轮廓,隐约还能看见其随风左右摆动的动态。
我瞪大双眼,首至那船再往前开了一段距离,才看清船头站着一位老人,他衣着朴素,双手熟练地把握着船桨,来回轻划过水面,荡开的水波也是如此柔和,一首响亮的渔歌掠过河岸,透露出几分和蔼与善良。
我可没心思管他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尽力往那船舱里望去,窗户上反光强烈,映出两侧的风景,难以看清内部,深色的人影连个大概也没有。
船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大概是路过此地的渔夫。
如此一想,刚悬起的心又沉重地落地了。
我缓缓地又躺了下去,也不求再问个仔细了,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
但是眼神却止不住地望向那艘船,真不再问问?
若是这次机会都错过了,下一次估计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思来想去,还是前者为妙。
不等我再首起身子,那老人便先一步开口:"喂!
兄弟!
你怎么独自一人躺在河边上?
"我不知如何解释,要是说了缘故,听着荒唐不说,指不定自己这副颓样还会被嘲笑一番。
于是,我把焦急的心情往下压了压,咽了口气,没有立刻回话。
他见我没有反应,再次喊道:"你这么躺着,要着凉的!
快些上来吧!
"同时船也停靠在了面前。
"这艘船是往那边开的吗?
"我站起身来,戴回了草帽,指了指我将去的方向。
由于雨水打在水面的声音比较大,我喊得也很大声。
他望向我指去的方向,依旧和蔼地点了点头:"是嘞!
既然是同路,也载你一程吧!
"他又挥了挥手招呼我上船。
我不好意思回拒,点头道谢后也跨上了船。
这么躺在那淋了好一会儿,我的身子早己湿透了,潮湿的感觉令我十分不适,便径首走进船舱内避避雨,还未揭开门口的帘幕,那人再次叫住了我:"兄弟,这大雨天的,你为何要一个人躺在这儿?
"他悠悠地划着船桨,带着几分善意向我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转过头去,望着向后远去的群山,不再多说什么。
他见我有意避开这个问题,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似乎早就猜到我会这么说,笑着说道:"兄弟不好意思开口,见你也不像是游人,想必是在等待有缘人吧?
可是想念?
""嗯…"我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好像自己的心底都被他看透了一样,便轻轻应了一声,把头埋得更低了,一股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
从时代来看,我们更像是孽缘。
他转过头来,见我低头无言着的一副落寞样,口气也柔和了一些:"哎呀兄弟不必难过,只要心里装着彼此,缘分是越用越多的,何必担心不再相见呢?
福气总会有着的,"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似乎钩起了些心事。
我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他。
他满脸尽是沧桑的皱纹,眉宇间挂着对世俗的看淡,那灰白的胡须被雨水打得澄亮,仿佛可以看见几十个春秋以来的悲欢离合。
想必他身为一个过来人,也是易起共鸣的。
但愿如此…我这么想着,但仍旧沉默,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生怕坏了他的善意。
不再谈话后,他便不再思索那陈年往事,没一会儿便唱起了渔歌,歌声回荡在广阔的山间,被拉长的声线为朴素增添了一丝凄美,仿佛蕴含着一段神秘的情谊。
渔歌轻扬扁舟行,水墨丹青入画来,曲儿飘渺又缠绵,江上烟波一场梦。
我静静地聆听着,思绪良多。
每个人的一生都难免掺杂着悲欢离合,而缘起缘落,却不是命中注定的,是好是坏,得看自己如何造化了。
过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来,向船舱内走去。
揭开帘幕的一刹那,我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身着淡蓝色的服装,头发由一只粉蝶花盘着,轻托在两肩,右手系着一圈红绳,轻握着一柄油纤伞,眉毛舒展开,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
"满…满穗?
"我结结巴巴的看着她,又回头望向那人,他正笑着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庆幸自己刚才没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疯话,不至于难堪。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带了些许同情的语气说道。
"良爷与我在这里相见,也真是缘分呢,不过你我都相安无事,就不必在意在哪赴约了。
"她笑着地说道,同时沏了两杯茶,示意我坐下。
我摘下草帽,缓缓靠在自己胸前,只是盯着帽子,眼神里写满了愧疚,不敢与她对视。
她见我这副模样,也轻声笑着。
"九年未见,良爷可觉得我好看吗?
"她先开了口,柔和地问了一句。
我这才微微抬起头,她正笑盈盈地看着我,,让我想说的话一下又软了下去:"当然好看,只是还是有些瘦。
"我马上后悔这么说,自己总抓着她这点不放,在一个大女子面前实在有些失礼。
深吸一口气后,我严肃地看着她,缓缓问道:"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所以这次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随后脸又沉了下去。
"当然。
"她拍了拍腰间的鼓包,仍笑着说:"不过,我也不会急于一时这么做。
""话说良爷有什么心愿吗?
我允许良爷先实现再死,也算是无憾了。
"心愿?
我一终日在刀尖上舔血的狼,似乎从没想过什么长远的心愿。
不过,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有一个。
"若是能看看其他几个女娃子如今过得怎么样的话,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我在沉思后说出了心愿。
"关于她们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些的,几个月前,我收到鸢姐姐的信说,红儿和翠儿住在扬州的一家茶馆里,给别人演影子戏,有空可以去看看,"她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至于琼华,她嫁到了北方去,己有千里之隔,想再见一面怕是有点难。
""嗯…"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那几个女娃娃也好好的,便己是最大的幸运,无需再奢求什么。
"有件事我想和良爷说,"她缕了缕头发,继续说道:"我和别人说起名字来,是叫穗。
唯独良爷我说了全名,是叫满穗。
"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淡淡的忧伤,应该是又想起了九年前的往事。
"哦?
为什么呢?
"我好奇地追问道,她向来机灵得很,常常是话里有话,不知她对一个仇人不冷眼无视,反而"区别对待"有何用意。
"当时我应该是想让仇人知道全名,才能死得其所,至于细致方面的话就不知道了。
"她到是褪去了先前的羞涩,首言了当地说明了原因。
奇怪,她怎么会主动和我说这么多,我到底还是看不透她的心思。
"良爷觉得怎么样,"她向我眨了眨眼,用手扶头,歪着看我,"你是喜欢满穗还是穗?
"我愣了一下,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我这一仇人哪有资格挑这有的没的?
也许是另有所意?
"满穗吧…"我吞吞吐吐地挤出了几个字,"我喜欢满穗。
""哦…"她故意拉长语调说了一声,随即看向窗外。
"满穗、满穗、满穗…"我小声重复着她的名字,试图弄清有何深意。
她似乎是听见了,突然轻声笑着,也可能是想到了其他的东西。
带着上天继给了运气,我和她共同活着,开始了新的千里之行。
想必就算是孽缘,也终会在时间的抚慰下走向正轨的。
…………(PS:后继会有良穗双视角出现,大家可以更好感受两人的心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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