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离世的伤悲,因为白蛋蛋的出世冲淡了些许,我总觉得这两者相关。
我带着白蛋蛋在佛堂念了半夜的往生咒,天微明时,我准备带着它去斗蛊的宗祠。
我没有蛊瓮装白蛋蛋,但当年从山里带回它时,奶奶顺便采了一种罕见的蔓藤,搓成麻绳晒了整整三年,编了个巴掌大的荷包。
她把荷包压在了她睡的席子下,说等我把白蛋蛋养出来过后,就用这荷包当蛊瓮。
我在奶奶房间的席子下找到了荷包,当年浅绿色的蔓藤已经变得漆黑,有些沉甸甸的。
荷包上多了个金色的“卍”字,有点儿像是画上去的,但我记得当年奶奶没有画这个字。
我也没多想,垫了一条丝巾在里面,把白蛋蛋放了进去。
这小家伙就出生时精神了片刻,然后就开始睡,时而还会轻声哼唧,就像个奶娃。
想着要拿它去斗蛊,我心头特别的虚,毕竟它什么都不会,而我也是个半吊子。
不过我是去争个理,只要世家对奶奶的去世有正当的理由,这事勉强也能过去。
若不然——
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我把荷包斜挎在身上,带了干粮就出门了。斗蛊的宗祠在深山里,得步行几公里。
刚走到院门口,隔壁的哑叔忽然过来了,肩上还扛着一把干活用的锄头。
哑叔是个特别老实巴交的人,甚至有点憨傻,他只会埋头干活,谁家有点儿事都会去帮忙。
奶奶说他是天选的守村人,一定要善待。
所谓的“守村人”,便是村里那些生性善良,但天生五弊三缺的人,有人说他们是来人间苦修,能为村子挡灾,是福星。
所以从小我有点儿好吃的,都会给哑叔留一点,他对我也特别的好。
这次回来太匆忙,我也没带什么礼物,便把包里的小面包拿了一个给哑叔。
“哑叔,给!”
他没有接我的面包,只是痴痴憨憨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哑叔,奶奶斗蛊死了,我得去给她讨个说法。”
哑叔轻轻摇头,还着急的打着手势,大抵是让我不要去的意思。
但我必须去。
一来,是给奶奶讨说法。二来,是想办法得到那个魂瓮。
还有其三,就是为了我的身世。
我知道每年斗蛊时,白家村的人都会去围观,他们虽然不参加,但从来不缺席。
我想去看看能否碰见我父亲,二十二年了,我们从未谋面。
于是我对哑叔道:“哑叔,谢谢您的担心,但我必须去。”
哑叔见我执拗,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别的情绪,以往他总是笑呵呵,不管再苦再累都是。
我安慰他道:“好啦哑叔,我去看看就回来,遇上镇上的包子店没关门的话,我给你带包子回来。”
说罢我关上院门就走了,谁知哑叔也扛着锄头跟了过来。
我一愣:“哑叔,您这是?”
他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神中除了担忧,还有些我读不出来的复杂光芒。
这一瞬间,我觉得哑叔并不憨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