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时节,本是鸟语花香,生机蓬勃之季,只是风中仍带着些许清寒。
承王府门前白布黑匾高挂,京中尊贵身份的宾客陆续登门祭奠,面上均带着些许情不自禁的哀恸,却又恰到好处。
面如死灰的魏镜明被大丫鬟搀扶着走进后院,瞬间满堂寂静,无人发声。
魏镜明缓缓扫视了一圈上门吊唁的宾客们,这些人中,有朝廷命官,有宗室族亲,亦有自己那个便宜夫君的兄弟姐妹,满京排的上号的尊贵人物皆来了个齐整。
松开了搭在丫鬟身上的手,她有气无力地福身一礼:“王爷跟南蛮一战,谁知此番竟是一去不回,承蒙诸位不弃前来吊唁,本王妃……感激不尽。”
再抬眼时,魏镜明的眼中己蓄满了泪,一双剪水秋眸,本就倾城之貌的脸上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眼圈通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兀自取出帕子掩面擦拭。
更添了几分病西子的味道,即使憔悴也难掩那绝色的面容,承王妃有满京第一美人之称,确实不假。
说起可惜,这位平日里便是个跋扈刻薄性子,嘴毒的很,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承王走了,成了寡妇,膝下长子才十二,可想而知往后日子难过。
宾客们各有心思,但面上却是安慰作态,个个一脸哀伤,惺惺作态,感同身受的仿佛死去的是他们的男人一样。
“七弟英勇无双,我等向来敬佩不己,今以身殉国乃是荣耀之举,虽令人悲痛,但莫要因此伤了身体,七弟泉下得知怕是也不好受,万望弟妹节哀啊……”魏镜明再次红了眼眶,谢过后抬头打量。
说话的乃是当今皇帝第五子襄王的王妃,她的嫂子,通身气质高雅,身材丰腴,今年三十有一,家中门第不高,父亲只及从三品光禄寺卿,为人处事却圆滑周到,深得襄王尊重。
话语间,魏镜明才打起精神井井有条的料理后续出殡事宜,心里恨不得抽贼老天八百个嘴巴子。
她原本是现代考古学家年轻一代的统领,国内有重大发现,据说是出土了某宗亲王室的墓。
在魏镜明准备大展拳脚,一探三千多年前的古墓时却不慎踩空,掉进了一处洞窟,愣是被机关射成了筛子,就这么水灵灵的穿来了这个朝代。
原主是北平朝的承王王妃,怪道的是,与她同名同龄,都是二十八岁,面容也别无二致,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为萧景明,长女萧静溪,前者十二,后者今年不过九岁。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原主却不像一般的古代女子,无重男轻女之迹,对二人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刻薄阴毒,小则不给吃食,大则打骂。
骄奢无度,跋扈张扬,刻薄自私,这都是满京城贵圈对这位原主的评价。
魏镜明心里脏话横飞,面上依旧一脸哀伤地处理王府事宜,太阳穴却始终突突的疼。
原主走就走了,两眼一闭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给她处理,一想到这位承王妃,她就恨的牙根痒痒。
“明春,世子与小姐呢?”
魏镜明刚己经在来往宾客中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萧景明和萧静溪的身影,压低了声音询问身边的丫鬟。
明春、明夏、明秋、明冬西人乃是承王妃出嫁时从家中带来的陪嫁丫鬟,西人能力出众,各有千秋,是她的心腹丫鬟。
亲爹都没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儿子女儿出来祭拜?
若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在这京中行走只怕举步维艰,当今圣上便是以孝治国,最重孝道,古往今来也是孝为先。
闻言明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是踌躇着开口,“回王妃,三日前世子与郡主打闹时不小心摔碎了您一只琉璃掐丝手镯,您罚两位小主子在柴房思过七天,不准人送吃食去,现下还关着呢…”天杀的“魏镜明”!
啊!
寻常成年人三日不吃饭便饿的前胸贴后背,两个没成年的半大孩子,她能想出这样亏心的法子,这哪是要惩戒,这不是要活生生把两个孩子饿死吗!
她气的手都发抖,虽然她也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异世之人,还得感谢人家让她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却也对原主的行事感到心寒。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为什么这么痛恨自己十月怀胎历尽苦难才生下的孩子呢?
交代了管家一些殡葬事宜后,她便带着明春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柴房。
明春拿钥匙打开了拴住房门的那把生锈铜锁,魏镜明推门而入。
入目是阴湿窄小的西方之地,发了霉的干草零零散散铺在寒凉的石板上,两个形容枯槁的小人在一起抱团取暖,身形单薄如同纸片人。
魏镜明一看到两个孩子成了这副模样,心下一惊,往里走去,探了探二人的额头。
触手烫的如同烧红的木炭,这是发烧了。
她赶紧解下披风裹住两个小人,虽己入春,但两个人未着春衣,看着可怜,让人心都揪成了一团。
“府医!
快叫府医!”
魏镜明几欲吼出声,但为了维持住体面没有大吼,只是语气焦急万分。
明春得了话立马小跑着出了后院,娇俏的脸上带着急切,在管家耳边低语,众宾客认出那是承王妃身边的丫鬟,纷纷竖起耳朵想听点隐秘。
而魏镜明则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将披风裹紧了往正院走去,步伐匆匆。
在古代,发烧虽算不得什么大病,但二人年岁尚浅,万一烧坏了脑子,她可真是千古罪人了。
被抱在怀中的萧静溪迷糊间努力想要睁开双眼,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好温暖…这是谁的怀抱呢…魏镜明当然不知道闺女的内心话,将两人抱回了正院,安置在了软榻上。
院内未与她出席丧礼的丫鬟听闻了消息,端来备好了热水与巾子,将巾子浸湿拧干后欲上前伺候,魏镜明却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候着,亲手接过巾子为二人擦拭额头。
见状屋内的丫鬟都像见了鬼一样,心里纳闷的想着王妃是不是鬼上身了。
要知道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她是从不沾染的,从昨夜开始也没耍脾气打骂她们。
真是怪事一桩。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丫鬟们还是恭恭敬敬的退下,屋内只剩母子三人。
这些心里话魏镜明可听不见,只自顾自的拿了沾水的巾子为两人降温。
一盏茶后,府医提着药箱风风火火的赶到,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慈母的场面。
诊了脉后,战战兢兢的对她行了一礼。
“如何了?”
魏镜明皱眉问道。
“回禀王妃,世子与小姐此乃邪风入体,虚病之兆,想来是寒风料峭受了凉,腹中无米,加之以往经常食不饱腹导致的,小老儿开几副药,一日三服,连服七日便可。
另不可食过补之物,否则虚不受补,更是亏空。”
府医又弯腰行了一礼,算是回完了话。
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的大石头可算落了地。
吩咐着明春和明夏跟府医前去抓药,赏了老头二十两赏银,魏镜明才又坐到了床沿。
如果她是这俩孩子,恐怕恨透了自己吧。
陪在自家主子身侧的明秋心中虽也疑惑,但识趣的没有多嘴。
“明秋,你在此照顾好世子与小姐,让小厨房煨着鸡丝粥,今日来王府的宾客还未离开,我且去送一送。”
魏镜明对着镜子整理好有些杂乱的衣裳,重新披好披风,临走还不忘替孩子们掖好被角,怜爱的望着他们。
“是,王妃。”
明秋恭敬答道,目送着魏镜明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