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浪的升学宴之后，他发现整个家里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父亲虽然是个内敛深沉的人，但是最近出奇的少言寡语。
“我爸最近怎么了？
天天不是去打牌，就是出去喝酒”崔明军出去之后，崔浪走到妈妈跟前问道。
“你爸不让我说，怕影响你学习”蒋馨叹了口气，没有说明原因。
“妈，我现在都是大学生了，家里有什么事，还瞒着我吗？”
崔浪有些不开心。
“算了，你早晚得知道，最近这些年的下岗潮你知道吧？”
蒋馨咬了咬牙还是道出了缘由。
崔浪有些恍然，把这茬忘了。
父亲在国企工作了20多年，临到中年，还遇到了下岗潮。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 “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这句话很适合形容这批下岗潮的人。
99年春晚有个小品叫《打气》，黄鸿在里面喊了一句极雷人的正能量的话“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听完最后一句话，许多下岗职工当场就把电视关了。
下岗意味着失去工作，意味着衣食无着，意味着迷茫与不安，有多少人会主动要求下岗？
所以说，这段台词不仅让下岗职工心里不舒服，还有很大的硬伤。
这句话也开启了下岗的浪潮，崔明军能挺到04年，也算是单位里的中坚力量了。
看来厂子是马上要彻底保不住了，要不也不能裁员裁到大动脉。
崔明军作为厂里的技术骨干，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还是很有能力的，要不然也不能娶到蒋馨这种级别的大美女。
“既然无法改变，还是要接受现实”崔浪看着母亲说道。
母亲结婚以后，就在家做全职太太，毕竟当了媳妇和母亲，再出去唱歌。
在这种落后的小县城里，总归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最重要的是，崔明军的工资也不低，她就在家里教育儿子，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家。
这也侧面说明了，下岗对普通人们的冲击有多大。
现在父亲如果下岗，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断了，也怪不得，崔明军如此的心烦意乱，天天借酒消愁。
时代的一粒尘埃，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一座无法背负的大山。
看来得找机会和父亲交流一下，说干就干，崔浪看着妈妈说道“妈，晚上你炒俩菜，我和我爸好好聊聊行，但是你可别乱说话，你爸挺要面子的”蒋馨嘱咐了几句。
“你们俩先吃呗，非去叫我干嘛？”
崔明军进门以后气还没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
事业的不顺心，今天自己女人还在牌友面前，这么不给面子，非叫自己回来，就更生气了。
“爸，今天咱爷俩喝点？”
崔浪知道父亲情绪不好，耍宝似得掏出一瓶白酒。
“兔崽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
崔明军努力保持一个父亲的威严。
“您的儿子，要是不会喝酒，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崔浪继续捧着父亲说，这时候不能顶着来。
“臭小子，真能贫嘴”崔明军指了指儿子，笑骂了一声。
顺势坐到餐椅上，这些天来，崔浪第一次见父亲笑了，是个好的开头。
蒋馨趁着这个功夫，把炒好的几个菜端了上来，父子二人，开始推杯换盏。
几轮下来，酒桌上气氛逐渐热烈，崔浪这副身子刚刚接触酒精，还没有后世那么能喝。
趁着还没醉，赶紧往正题上扯，喝的有点太急了。
不过崔浪没有首接跟他父亲摊牌，只是先说了一下家里家外的琐事。
“听说我张叔，去粤省做生意，还发财了？”
崔浪旁敲侧击的说道。
“嗨，做生意哪里稳妥，有赚就有赔”崔明军不以为意，觉得下海经商是不正经的行当。
作为国企里面的老技术员，思想还是很保守的，要不也不能在厂里熬到厂子快倒闭。
“也是那种大生意，确实不好干，而且我听说粤省那边现在可乱了”崔浪随声附和。
也不是崔浪乱说，90年代到20年初，粤省飞速发展，但是因为有人赚钱太多了。
很多人没本事赚钱，但是还想暴富，盗抢事件时有发生，甚至绑架，杀人等恶性案件也是屡见不鲜。
做生意赔钱赚钱还可以理解，但是被盯上了，可能首接永远留在了某个地方，这在当年都很平常。
崔明军虽然西十多岁正值壮年，但是崔浪不想让他那么折腾了，干一些稳妥的买卖就行。
挣大钱，自己有很多方法，抄基本小说，歌曲什么的就好了，不过得有合适的时机。
“那不行干点小买卖的呢？”
崔浪继续敲边鼓。
“当个体户？
这……”崔明军脑子也不笨，知道儿子是在点他。
“爸，时代不一样了，咱不能总拿以前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崔浪知道他，有着老一辈知识分子的特有的倔强。
在他们这代人眼里，下海经商和当个体户，都是不务正业的事情。
“儿子马上上大学了，他艺考还是第一名，咱不能拖后腿”蒋馨一首坐在旁边听两个人说话，恰如其分的插嘴道。
“那做什么呢？”
崔明军被老婆儿子一架，压力陡然增大，顺手点燃了一根烟。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很谨慎，毕竟妻儿的生活来源，都扛在自己肩上。
而他也有他自己的老知识分子的骨气，所以陷入到了拧巴之中。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崔浪说完，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中，拿过来一支烟也抽了起来，被剜了好几眼。
崔浪笑嘻嘻的接受二人的目光，也不在乎，自己都成年了，第一次在父母面前抽烟这种事，总要打破的。
崔明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顺着儿子的思路说道“教育？
开书店吗？”
“开书店倒是一个思路，太小但是肯定干不过《新华书店》这种，太大咱也没有那么多本金”崔浪帮着父亲排除选项。
其实也赚钱，但是这时候补课，老师推荐到指定书店买练习册这种事情还没兴起，一时半会儿也赚不到钱。
“妈，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笔和本什么的没少花钱吧？”
崔浪继续插科打诨，缓解气氛。
“你还好意思说，你小时候最淘气了，用那橡皮，笔什么的，跟吃一样，每次刚买完，第二天不是坏了，就是丢了”蒋馨白了儿子一眼。
崔明军闻言眼睛一亮“你是说文具店？”
崔浪点了点头，太累了，又要照顾父亲的脸面，又要把事办成。
不过他自己有着职业规划，不管飞多高，飞多远，家里也得先安顿好……PS：对下岗潮这段的感兴趣的，可以看看纪录片《铁西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