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福没有得到官府的授田,无论永业田还是口分田,半亩都没有,耕种的全是自家祖上传下来的私田,李家尚有刘氏和小辫子两名女眷,也都没有授田,卖掉二十亩私田之后,官府赋税和一家四口的一应吃穿用度全依赖在余下的三十亩私田上,日子极度困窘。
哑巴年满十八成为律法中的丁男之后,李家又多了一个需要交纳租调和地税的人。
哑巴比李昌福运气稍好,在乡邻们的襄助下,其后的数年之内,哑巴陆续分得永业田十亩,口分田二十亩。
但李家新分得的三十亩田地还没焐热,就因皇家兴建桃花林而被圈占去了二十亩,只剩下可怜的十亩地。
按人均授田百亩的均田制,李家应授田两百亩,但实际上李昌福没有半亩授田,哑巴有十亩,两人加起来,得到的官府授田也就十亩,算上私田统共也才四十亩。
可官府的租庸调制却是一刀切的,管你小民百姓有田没田,田多田少,只要年满十八的课户,就得如数交纳定额的赋税,雷打不动。
也就是说,与以前相比,李家总田地少了十亩,却要交纳比原来多出一倍的赋税。
官府授田十亩,却要李家交纳两百亩田地的赋税……
负债累累的李家无力纳赋,李昌福只得与弟弟李昌贵协商,想重新划分祖上留下来的田地。
李家两兄弟当初分家时,弟弟李昌贵搬到村头另起屋舍居住。
李昌贵上过族学,能识文断字,交际颇广,素来瞧不起大字不识只会埋头苦干农活的兄长,他欺兄长老实懦弱,借着分家另居,巧舌如簧地说什么搬出祖屋另盖新居吃了大亏,要分得多半的田产作为补偿。
其实,祖屋这几间破茅草屋又值得几个小钱,值钱的只有祖传私田。
李家祖上共留下一百四十亩私田,老实的李昌福说不过弟弟,将其中的九十亩分给李昌贵,自己身为长子,却只留下五十亩。现在李昌福想要弟弟至少均出十亩地来缓解困境。
吃进去的田产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李昌贵不但死活不同意均地,反而落井下石,勾连协助官府征税的韦府,向新丰县衙诬告李昌福抗税。
新丰县令崔贞愈遣派官差将李昌福一家人捕入县衙,不问青红皂白一通笞杖之后,根本不审问案情,当堂就信口判定李家抗税属实。
李昌福无辜蒙冤,押送运河担负长期徭役,家中两个女眷则由平民罪为奴婢,卖给大户人家。
只有哑巴是个傻子,县衙懒得处置,扔下来任其自生自灭,幸好四娘的亲姐姐苏氏收留了哑巴,这才没被饿死冻死。
供给哑巴衣食的苏氏没有让哑巴帮她家干活,但哑巴的二叔李昌贵却将这个健壮的痴哑侄子当成免费的家奴使用,动辄打骂,笨重的体力活都让侄子去干,自己个儿倒落得清闲。
青娘叹息一会,从池子边的架子上扯过纱巾,脱下襦裙,与四娘一同跳入温泉池中,慵懒着身子搓澡沐浴,泼水嬉戏。
李昌贵带着哑巴来到村头靠近韦家大院的新居里,呵斥哑巴去地里摘菜,而后挑担随他将菜供送京师府第。
时值三月,芋头茄子下种不久,菠菜芹菜刚刚定植,地里也没什么可食的菜蔬,无非是一些葱蒜白菘什么的。
这些由温泉水浇灌的菜蔬被冠以骊山特产温泉菜的名头,素来备受京师豪门偏爱,售价很高,菜农们自然也很赚钱。李昌贵去年送了半年的温泉菜,赚得不少钱财。
“春耕到了,你兄长留下的几十亩私田,要尽快弄到手,免得耽误春种时节,家父催促过好几遍了。”村正韦祁背着双手从韦家大院转出来,拉着长声喝问李昌贵,“你说的那个事是今天吧?”
“对,正是今日,对方说好在灞桥等的。”李昌贵唯唯诺诺地谄笑。
韦祁不拿正眼瞧李昌贵:“你可得给我办得妥妥当当的,有我韦家在,你大可不必害怕,放心大胆地去干,不然今年给京师府第送菜的肥差我给你停了。”
“是,某家不害怕,一定按照耆老和二郎的吩咐办妥。”李昌贵点头哈腰,“去我家坐坐?你嫂子在家呢。”
李昌贵极力巴结韦府,早就将自己的妻子罗氏奉送给韦祁糟践。
“不了。”韦祁对罗氏的身子有些起腻了,暂时提不起兴趣,他当着痴呆哑巴的面对李昌贵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只要设法弄死你兄长和他的这个痴哑儿子,他家留下的私田咱们一家一半平分,我韦府绝不食言。”
私田与永业田、口分田不同,耕种者死后不返还官府打散重分,仍属于家族私产。别人要想侵吞私田,从法律上讲,必须是拥有田地的家族死绝。
李昌福父子死掉,私田全部归属李昌贵,韦家其实得不到,但李昌贵需要依恃韦家的官面势力,才能在弄死兄长和侄子以后不留后患,免被乡邻抗诉,故此他愿意将大头给韦家。
韦家为了笼络李昌贵快点行事,则给出甜枣,许诺对半分。
“贵府历来守信,某家自然是信得过的,二郎尽管放心吧,某家担保哑巴今日出门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李昌贵对弄死哑巴侄子已有把握,而且能做到毫不担责。
“嗯,希望不要让我失望。”韦祁点头,说着便走下村道,赶去韦侯成家。
韦侯成清晨出门干活,其妻苏氏一人在家织布,苏氏是韦鸣小妾四娘的亲姊,身段长相比四娘还要可人。
韦祁垂涎丰腴贤淑的苏氏很久了,只是苏氏看似柔弱,实则执拗,一直未曾从他。顾忌到韦侯成一族会群起抗争,他暂且忍住没有对苏氏用强,但他的耐心毕竟有限,对于韦侯成一族的宗族势力,他只不过是嫌烦而已,其实并不是真的很放在眼里,今日再去试上一试,还不行的话,干脆霸王硬上弓。
韦祁与父兄三人强奸的民女已有不少,不在乎多强奸一个苏氏。
那边厢,李昌贵以给京师府第送菜作为人前出门的幌子,手不提肩不扛,倒背着双手,呵斥痴哑侄子挑着一担葱蒜出村,行至灞桥边,歇下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