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一个叫长乐名字的偏远山村,辰子铭正坐在父亲的对面,一边纳凉一边听长辈们说着趣事,突然大伯问了一句“子铭;你中学马上就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没有”?正是这一句,本来热闹的氛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足足三分钟都没有人说话。 二伯感叹了一句,“哎---孩子还这么小、才15岁,可三弟的病却不见好转、这都快两年了,家里仅有的积蓄花光了不说,还四处借了些钱,我们几兄弟的到没什么,可外面借的,早晚总得还给别人不是”,平时不爱说话的父亲咳了两声后说到,“我这病--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该看的医生都看了,既然天命如此,也不要继续耗着了,听天由命吧”,父亲沉思片刻继续说到:“小铭的成绩也不是特别好,只在中等,现在这个年龄也不够外出打工、我看上学就算了,实在不行去学一门手艺,大家看看如何”? 二伯听后说道,“学手艺是不错,可学什么?集市上无非就是裁缝、理发和修自行车,但这三门手艺也只能解决基本生活,这些手艺的门店都已经开了不下三家,学会了也不可能在这周围开店,当学徒、每个月除了交口粮给师傅还得给拜师费,即便学个两三年、学会了,可家里哪里还有钱去租铺面啊,要是租到铺面、生意好还行,万一生意不好怎么办?过两年香港回归,依我看,不如先去四弟那里见见世面,能挣点钱就挣点,实在挣不了也好过在家里,等年龄大了,回来补个身份证,再去外面闯荡一翻、或许机会要更大一些”。父亲听后暗暗点头,看向了大伯,说到“大哥您是当过兵的,又在企业里上班,阅历比我们都要丰富,这事您怎么看”,大伯略微沉思了一下说到“继续读书我支持,学费也可以由我先垫着,等将来小铭长大了再还也行,关键还是要看小铭自己的选择,这时大伯的目光看向了我”,我心想着:一大晚上、我总是听着,都快睡着了,终于轮到我发言了,我思绪非快的转动着,到底要不要继续读书,从内心来讲,我还是愿意读书的,但这样的话给家里的压力太大了,在读与不读之间徘徊着,总是下不了决心,良久…………我才怯声声的开口说到,“我想去找四伯”,大伯听后哎叹了一声说到“哎、您想清楚了没有,您看看您堂哥堂姐的一个正读大学,一个在上重点高中,将来毕业后,那个不都端着铁饭碗,你要不在想想”?……嗯,谢谢大伯,我其实很久之前就想清楚了,大伯接着说到:“小铭啊、您要清楚一个人的一生、应该都有三次机会,读书是第一次机会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工作是第二次机会,将来如果能创业,闯出一番名堂来、则是第三次机会,而第二次机会把握好了,是可以弥补的,现在外面还有夜校可以读,小铭、“您现在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没有关系,只要您记得大人们说的话,等您将来出社会了,见识多了您就会明白的,虽然我不是很赞成你外出,可如果你都选择外出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尽可能多读点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您想想当今社会但烦工资高的或是端铁饭碗的,那个不是大学生,那个的文化都不差,我们一大家子的长辈们除了我以外,都吃了文化的亏,我不希望后代们继续吃这个亏,能读书的,就是一大家子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下去”。 “嗯、我记住了、谢谢大伯,心中暗想着、书肯定要读下去,为了不再给家里添负担,或许读大伯说的夜校也可以,这样自己挣钱,就不会给家里添负担了,想是这么想、但却不敢说出来…………”。
这次的闲谈在不知觉中、已然演变成了一次家族会议,长辈们谈到了很晚,接近晚上11点才散会,而这次会议所决定的又何止是一个人的一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到毕业的季节,自从父亲生病后,我就故意把成绩压了下来,每次只是考到中等就可以了,会做的题也不会做完,有时还故意做错一些,这样会显得更加真实,考试结束后,意味着我快离开家乡了,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离开所有亲人朋友和同学,要去什么地方,我心中没有一点概念,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告诉自己,离开学校后、还要继续读书,要自己挣钱读书,因为只有学得更多,机会才会更多,眼光才能更加长远。我当然知道现在不吃学习的苦,将来一定会吃生活的苦,用10年的寒窗苦读换今后一辈子的好工作,肯定划得来,可现实是家里已经债台高筑,我不愿看到母亲的泪,更不愿意看到本就瘦弱的身体在因为我压上重担,我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多花点时间,一样可以学得好的,至于今后如何打算,我心中其实早已了然。
在家人的多次电话后,终于在国庆节的前一天、看到了近两年多都没有回老家的四伯,镇上的交通不是特别便利,基本只有一辆往返乡镇到市里的中巴车,几辆人力三轮和摩的,长长的街道、显得特别冷清和萧条,或许是因为年青人都外出打工的原因,四伯和以前一样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是习惯性的大老远就笑嘻嘻打起了招呼,这时我和父亲也迎了上去,我接过行李,发觉沉甸甸的,却又不敢多问,父亲叫了个人力三轮、我们便一起回了村里。刚回到家、父亲便让我早点去叫大伯和二伯,说中午兄弟一起聚一下,这么久,大家都没有机会相聚,我记得四伯上次走时、我才读初一,快临近过年的时侯,当时父亲的病还没有检查出来,父亲排行老三,爷爷在给自己孩子取名时、四兄弟分别以平安健康取的名,可能是那个年代所经历的动荡太多了,爷爷是民国时期出生的,那时还是按辈份取名,大伯辰云平、二伯辰云安、父亲辰云健、四伯辰云康。午饭后我看大伯二伯都喝红了脸,父亲有病所以没喝酒,四伯在外省工作、本身酒量也是最厉害的一个,我悄悄的走到四伯跟前,问了一个后来想拍死自己的问题,我问四伯:“跟您在外面,是不是每个月也能吃到一次肉,每天都有干饭吗”?四伯听后“哈哈的笑了起来、还是很诚恳的说到、不仅每个月都能吃到肉,保证每周天都可以吃一次,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吃干饭、放心不会把你饿瘦的”,我饶了饶头、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真的有时快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肉,有的为了修房,二三个月才吃一次,而且条件都还差不多,吃面条就放点泡菜坛中的盐水就着吃,面粉做饼都不放油,真应了那个老话,物以稀为贵,所以每次碰到吃肉那天,胃口总是无比的大,总感觉要吃很多,那时侯的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过年,因为过年才有新衣服穿,才有吃肉吃到饱的机会,一年一次,太让人梦想了,小时侯的梦想真的很单纯。不过也很奇怪,那时只要一有邻居炒肉,总是隔二里地都能闻出香味,那时的肉真的很香很香。 虽然不知道我跟四伯去要做什么,但我依然对即将要去的地方充满了憧憬,听大人说过、四伯在外省做点小生意,我想大人们应该都商量好了,所以索性我也懒得去问,趁还没离开的这几天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并从大伯家要到了已经读大学堂哥的高中书箱,看得出来堂哥是个爱书之人,整个高中三年的书箱保存得非常完整,我的行李除了大部份书箱外,只容得下装几件衣服和一条毛巾。临走之前母亲哭了,我看着母亲一边往我行李中装鸡蛋、花生、一边流泪,并打开一个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母亲背对着我的,所以我看不见她在放什么,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放下的是她这几年攒下来的30块私房钱。 两天后四伯把事情都处理好后,我随着四伯便踏上了去河南的绿皮列车,第一次出远门,之前也没有坐过火车,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火车里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这时、四伯告诉我:“坐票要贵些,而且坐车的人多、买晚了也可能买不到坐票”,那时的内陆经济还不发达就连省会城市也能看到土坯房不过大部份都是二层的,中间用木头隔开,而要买火车票还只能从村里到镇上、在赶车去市里,然后在转车去省会城市的火车站买票,特别麻烦,所以为了节省费用和时间,大部份人都选择去到火车站后才买票,那时侯车站外面的广场上,您总能看到一群群的人打着地铺在等车,也有没买到当天的票,为了节省几块钱的旅店费用,便会打着地铺将就一晚上,当然您买票时,有时可能也会遇到没有站票,或没有坐票的情况,不过我们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四伯买到了一张站票和一张坐票。临近火车启动时我才发现,满车的人,形形色色的、老老少少的、更有拖家带口的、最小的孩子还抱在手上,嘈杂的声音中,是来自各个不同地方的人,那时很少听到讲普通话,有些外省人讲话根本就听不懂。除了好奇外,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拥挤,一眼望过去、几乎已经看不到过道了,且每个人都像搬家一样,大包小包的带着好几个行李,就连座位下的空间都被行李塞得满满当当的,这时我神游了起来,在心中问自己,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人去一个地方,他们去干嘛?尤其是拖家带口的人,万一去了、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正思考着、被一个女生的问话给拉了回来,也不知她问了多久了,我只听到她说我坐了她的位置,抬起头,正好和她四目相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的脸蛋两边各一团腮红,白里透红很是好看,也不知是害羞才这样还是本来就这样,很单纯很漂亮,我站了起来,让女孩坐了下去,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四伯上车后把我带到坐位上就不见人了,只是临走时让我不要乱跑,所以我只能站到女孩坐位跟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看我没走,就问我是不是买的站票,累不累,我说我和我四伯一起来的,他有事去别的地方了,有一张是站票,另一张是坐票,女孩问我,为什么不去坐票的位置坐,我说票在四伯手中,上车后他说我们坐这里,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坐到你的坐位上了,女孩听完我讲后,便开口说到,火车都起动了,我边上还空着坐位,您的票是不是边上这个,我没有回答,确实也答不上来,又过了一会儿女孩说您要是累就先坐边上这个坐位,如果一会儿真有人来找这个坐位,您在让他也不迟,您看怎么样?我想了想很有道理,于是说到“那行,请您让一下我进里面去”,姑娘笑了,笑很美很甜,我发誓这个女孩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善良的一个,或许是出于感激,没多久,我在女孩的连续追问下,我们彼此熟悉了起来,相互问了姓名,年龄,地址和要去那里,做什么?但除了我完全回答外,她只告诉了我她的姓名叫熙言,然后问到年龄时,她说让我叫她姐姐就可以了,当时我一直以为她要比我大才让我叫她姐姐,直到多年以后我们再次相遇时我才知道她比我小,因为我当时个子小,只有约1米3的样子,就这样东拉西扯的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伯走到我身后拍着肩膀说道:“走、我带你去前面看看,四伯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被四伯领着走过了两节车箱,一会指着洗手池,一会指着厕所,一会又指向接开水的地方,并一一的作着介绍。估计我们转了四五节车厢,快一个小时左右,才回到原来的位置,四伯告诉我、本来两人换着时间休息,白天四伯坐坐位上睡觉,晚上换由我坐坐位上睡,但这次运气好,找到一个没人的卧铺可以在那边先休息,如果查票了在说,并告诉我年青人在外,嘴巴一定要甜,对人要客气,才不会遇到麻烦。和周围的人闲聊了几句后,四伯说他要去睡觉去了,并让我小心,如果要睡觉一定要把钱放在鞋底或坐在屁股下面,要不然,很可能睡醒后您的钱会不在的,车上小站停靠时都有小偷上来。有时会一节车箱一节车箱的搜钱 ,还告诉我如果我看见了这些爬手,一定不要出声,最好马上看其他地方,不能盯着小偷看,会有麻烦的,说完后便托周围坐位上的老乡们多照顾一下,随即离开了这里,我昏昏沉沉趴在桌上睡着了,当我醒来时都已经下午2点多了、迷迷糊糊的看了一下周围人员,大都在睡觉,也不知大家真睡还是假睡,隔二三排会有一桌玩牌的,一般都是不玩钱的那种,我拿着行李打开,并找到母亲放的鸡蛋,拿了三个出来,本来想着给一个给熙言,可看她睡得那么香,又不忍心打绕到她,于是我把鸡蛋放在了她趴在桌上的手边,过了一会儿我想去打杯开水,便叫醒了熙言,告诉她,我给了一个鸡蛋给她,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怎么也不要鸡蛋,她告诉我,她有吃的,她把背包打开让我看了一下,着实吓了我一跳,这也太多了吧,八宝粥,泡面,火腿,饼干一大堆,我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真奢侈,正打算去打水时被她叫住了,让我帮她也带一杯开水过来,她要泡泡面,我应了一声,拿起杯便走了,人太多了过道上全坐着人,有自己带板凳的,也有把行李放过道上就坐在行李上的,每走一步都要喊几句“请让一让”,刚开始还不习惯,没几分钟就习惯了,因为如果您的声音小了,根本没人理您。我打回水后并递给熙言,她说,您去了快30分钟,怎么去那么久,我说车厢过道上的人太多了,走完一节没有几分钟根本走不到尽头处,去到打水的地方后,水又没开,又等了一会儿,而且还排了五个人在我前面,我坐下后,熙言开始泡泡面,我正在想,这个女孩儿的喂口太好了,居然泡两个桶,正想着,她把一个泡好的桶推给了我,并说道,礼上往来,您不能拒绝,这个您不吃的话我也吃不了这么多,时间一长会坏掉,用她的话形容,当时我的脸可能因为害羞,红得像萍果,我见这是非接不可了啊,心想该如何感谢她才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望着她只能傻笑了起来,她开口说到,吃吧您是弟弟,当姐姐的得照顾一下不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她,就只说了一句谢谢,没好意思叫姐姐,然后说到您把您的地址告诉我,等我挣钱了,我要回请您的,呵呵,她笑了笑,每次她笑,我总是目不转睛的傻笑的跟着她笑,好吧,她拿出笔快速的写了地址,并说到,您可以写信给我,我接过纸条才发现,她的字写得真漂亮.......。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车上待了四十几个小时,终于到站了,临到站时、才发觉脚都明显的浮肿了一圈。可能是长时间不活动的原因吧,在列车刹车将要停稳时,车上的人都兴奋的叫了起来,到了,到了,终于到了。下车时看见几个大红字“郑州火车站”,一路上为了感谢熙言送给我吃的,所以从下车开始,我便主动帮她提行李直到出站口......临另时我问了一句,我们还能再见吗?她笑了笑说,看缘分吧,或许她根本没有把遇上我当成一回事,也或许确实我们以后也不会在有机会相遇,我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才鼓起勇气说到,我一定会写信给您的,记得要回信给我,她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我有些依依不舍,可还是相背而行的离开了,几次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背影,直到渐渐模糊起来,原本以为已经到了目的地,可四伯却告诉我,“还要转两次车,不过快到了”,我晕晕乎乎的跟着四伯,可能是在火车上没睡好,一上车我便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四伯从睡梦中叫醒了过来,我一看天都快黑了,这是那里啊?四伯笑嘻嘻的回了一句登封市啊,快起来在转一次车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