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弃婴,现在能坐在中央美术学院艺术设计专业的教室里上课,我非常感恩,也非常满足。
是的,我是被奶奶从偏僻的河堤上捡回来的。奶奶说,捡到我的时候,十一月天,我仅仅裹着单薄的小被子,冻得浑身发紫,哭声奄奄。奶奶把我抱回家,钻进被窝,解开棉袄焐了很久才慢慢恢复。不必追问被遗弃的原因,这在重男轻女的偏远农村不算稀奇。
奶奶捡到我的时候已经70多了,爷爷比她大9岁。奶奶不能生养,过继的儿子(我叫他大伯)劝她: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养她几年?我们又不在你身边,还是送人了吧。大伯是省城一所大学的院长,一家都在省城落户了,奶奶不愿意离开生活了70多年的故土,依然居住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奶奶坚持把我留了下来,把我当成她的心头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我,日子过得清贫却很安定。我很小就立志长大要赚很多的钱,让爷爷奶奶住上漂亮的大房子,比我们村书记家的还漂亮。选择设计专业,是因为听大姐(大伯的女儿)说她们单位的谁谁的儿子,给人设计一个图纸就上万的酬劳。说白了,就是为了方便赚钱。
上大学以后,我就没拿家里一分钱,因为我知道家里并不宽裕,大伯一个人上班,要养两个大学生(大伯的两个儿女)还要负担一对年迈的老人。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兼了两份工,平时省吃俭用。大二的时候开始接一些设计来做,生活还算过得去。除了打工和上课时间,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图书馆。由于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的课业一直都是很轻松的完成,剩下大把的时间我都用在读书上。我读的书种类繁杂,诗词歌赋、科学探秘、卡通漫画、言情穿越、烹饪美食……几乎无所不看。
“嗨!吕小菲,想什么呢!放学了,你不是要去打工吗?”同寝室的吴曼曼用肩膀撞了撞我。
我迅速的收拾了书本,到寝室骑了我买的二手自行车。打工的地方离学校不太远,骑自行车只要20分钟。
“叮叮叮,叮叮叮……”我的古董二手手机音乐响了,这是摩托罗拉最老式的一款直板机,外面的壳子磨得几乎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了。我一手骑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大伯打来的。
“喂……大伯。”
“小菲,你奶奶去世了……”
我听了,嗡……的一下,后边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奶奶……养育了我20年的奶奶……
“小菲,张奶奶给了块奶糖,我给你留着呢,可甜了,来,张嘴……”
“小菲,回来了,看你玩得满头大汗的,快洗洗手吃饭,奶奶特地给煎了个荷包蛋……”
“我们的小菲真厉害,年年都拿奖状呢,长大一定有出息……”
“小菲,上高中要住校了呢,你安心学习,别想家,奶奶会经常去看你……”
“喂……小菲啊,北京冷不冷啊,多穿点衣服……奶奶身体挺好的,别担心……”
“……”
奶奶走了?
再没有人,在我开心的时候,用层叠着皱纹的眼睛微笑的看着我;再没有人,在我难过的时候,用筋脉突兀的手擦去我的泪水;再没有人,在村口的小路尽头等候我的归来;再没有人,在电话那头叮嘱我添加衣裳……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没觉察我的自行车闯过亮着红灯的路口……
吱——刺耳的刹车声过后,砰——一声巨响。撞飞在空中的我,看到120块钱买的自行车,变形地躺在银色的轿车轮下,看到路边行人惊恐的目光……我笑了,这样也好,我又可以和奶奶在一起了……我重重地落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娘……我已经吸出孩子口鼻中的污秽物,为什么我的孩子还是没有呼吸?”朦胧中,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透漏着哀伤和绝望。
“应该是被污秽物堵住,无法呼吸。吸出来应该没事才对呀……”一个有点年纪的声音犹豫地回答。
“娘,你到底行不行呀!当初就应该请个稳婆。”一个清脆的女孩焦急的声音。
“附近几个村子,这几年出生的孩子,哪个不是你娘我接生的。还请稳婆,你钱多是吧?可能是憋时间长了,一时接不上气吧。倒提着腿,朝屁股上拍两下试试。”
我正纳闷着谁在我耳边吵吵,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人抓住,使劲往上提。我大吃一惊,“啊”地大叫起来。更让我吃惊的是,从嘴里发出的不是“啊”的声音,而是“哇哇……”的婴儿哭声。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上了点年纪的声音如释重负。
接着我被紧紧搂进一个温暖的怀中,“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耳边出来轻轻的低泣声。
“姐姐,别哭了,快叫娘把孩子包起来吧,小心着了凉。”
我被平放在床上。我努力张开眼睛,眼前出现的是一堵用黄泥和碎稻草掺杂在一起糊成的墙。再往上看,是一根根发黑的木头梁,梁上铺的是芦秆和稻草。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比我们村里最穷的二狗子家的房子还惨。
正寻思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手里拿着小夹衣,往我身上套。然后把我的胳膊、腿捋直,用小被子紧紧的裹上,还用绳子绑个死紧。我望着妇人的服饰、头发,呆住了,忘记了挣扎。
哦买嘎!古装!这是怎么回事?她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个木制的发簪固定。灰色的粗布衣衫,已经被浆洗得发白。微黑的脸上,浅浅几道皱纹,不过能看出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
我呆呆地望着她,呆呆地被她抱起……等下,抱起?不会吧!难道……难道?我穿越了?穿越到古代不算,还穿越成婴儿?天哪!我一直不相信有穿越这回事,还曾经暗暗嘲笑那些穿越小说作者荒谬幼稚。现世报呀,现在轮到我的头上!
我正在感叹时,已被小心交到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年轻女子怀中。这女子看起来十六七岁,五官姣好。她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爱怜地看着我,嘴角挂着开心的笑。“宝贝,我的心肝儿,我的孩儿……”她喃喃地轻语,充满慈爱的眼神一刻也不离开我。没有享受过母爱的我,沉醉在她的宠爱中,虽然她看起来比我穿越前还小,汗!
我呆呆地望着她,脑子在飞快的急转:从我清醒以后见到的一系列状况表明,我确实穿越了,对于千千万万穿越迷来说是蒙昧以求的事,可是对于即将熬到大学毕业,计划着光明的“钱”途的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令人沮丧的事。
我又瞄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心里不禁大大地叹了口气,看情形,我非常不幸运地穿越到了一家贫苦人家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状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啊!为什么前世的同学都是在幸福甜蜜的环境中成长,而我却被抛弃在荒郊野外,差点被冻死!!为什么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时,却让我遇到穿越这档子事??为什么人家一穿,要么穿到富家千金身上,要么穿到皇亲国戚身上,稍微惨点的也穿到衣食无忧的后宫里。轮到我穿了,却穿到了草屋、粗衣、陋食的贫苦农家。为什么啊!!!我仰天长啸,冲出口中的却是婴儿“哇哇”的啼哭声。(还用问为什么?没给作者送礼呗,小样,公开的潜规则都不知道,还想做女猪脚?)
我的便宜娘亲见我突然大哭,手忙脚乱地、动作生涩地轻轻摇晃着臂弯中的我,右手轻轻拍打。
感叹过了,抱怨过了(在心里)日子还得过呀。我平静下情绪,闭目养神,思考对策。
仔细想一想,那些穿越者能在古代过得风生水起,没有道理我就不行呀,我一个弃婴能到名牌大学的课堂里上课,咱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到穿越书中的女主被五千年的文明熏陶过,咱也没少受熏陶呀。说到穿越小说中女主们精明的头脑,咱前世可是过目不忘,看过五花八门的闲书,到这说不定就成了宝藏。说到许多穿越书中女主的一技之长,咱会设计(专业的),会雕刻(辅修的),会做饭(业余的)……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哪点比别人差的?
咱也没有什么豪情壮志,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让关心我的,被我关心的,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关键的关键,我现在是刚刚出生的,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也做不了的婴儿呀!!郁闷ing。但愿,在我能改善家庭条件之前,不要被冻死饿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