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灵山有数不尽的诸峰,如笑如眠,带着紫苍的暮色,静躺在绿阴起伏的春野两边。
男子一身青衣,头戴片毡巾,背上的竹篓里装着几棵草药,手里拿着把锄头,头发有些蓬松,散落在额头边的一缕青丝已被汗水打湿,紧贴在那张秀气的脸上。
走在山间的崎岖小道上,男子越发觉得不对劲,前面是高几百丈的崖壁,右边是陡峭的斜坡。
松灵山常年雾气,不知这斜坡通向哪里,究竟有多深。正想转身往回走时,目光被那一抹赤色所吸引,男子跨步上前,不由的一怔,竟是灵芝!
这灵芝呈云状,有两个手掌大,就算没有千年也有百年光阴了,可长在崖壁上,下面是陡峭的山坡,一不小心便会摔下去;但若是摘到它,定能卖个好价钱,上京的路费就不用愁了。想到这他立即放下手中的锄头,解开背上的竹篓放置地上,小心翼翼向崖边靠近。
男子是个穷书生,靠采药为生。自从父母双亡后,他便在松灵山脚下搭了间茅屋,白天上山采药,晚上读书,过着清贫的生活,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进京考取状元。
只见他一手扶住崖壁上那块凸出的尖石,一手伸向灵芝,身子慢慢往崖边倾斜。正准备采摘时,忽然觉得右手手腕一阵刺痛,忙得缩手一看,发现手腕上有两个醒目的齿印带些红肿。
盘卷在灵芝旁的那条小黑蛇正吐着红色杏子,扬起脖子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虽然黑蛇毒性不大,但却有很大的麻醉性,男子只觉得一阵眩晕,想退回崖边,脚却似乎有千斤重不听使唤,扶在石头上手也开始麻痹起来,忽得手一松,摔下陡坡。
坡上杂草丛生,尖锐的碎石划过男子的身体,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随着斜坡滚了下去,渐渐失去知觉……
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
男子躺在草丛中,身上的衣裳变得破烂不堪,团团血迹浸透衣裳染成了黑色,脸上有着多处淤青和道道血痕。一只白狐从远处跑来,走到男子身边,口中含着几片树叶,慢慢爵烂敷在他的伤口上,接着又跑开了,再次叼来树叶,如此来回奔跑重复着。
沉重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迷糊中见一团白色在身边绕来绕去,接着就是全身的阵阵刺痛。
过了许久,男子意识终于逐渐清醒。睁开双眸,努力撑起身子,发现这白色是只小白狐,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口中还含着几片叶子,站在自己腿边,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见身上的多处伤口已被缕缕青色覆盖,他恍然一悟,动物也会救人?此时的白狐见男子已醒,便又跑开了。“你别跑啊……”男子见白狐离开,欲想起身去追,但因身上的疼痛不得不放弃。
环顾四周,见山坡上野花点点,林中百鸟争鸣,流水潺潺。潭上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如临仙境。
回过神来,男子才发觉自己身陷困境,要怎样才可以走出这座大山?身上的伤可能要休养些天才能痊愈,现在腿脚行走不便,这深山老林的,到哪里去找吃的?昨天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渐渐饿了起来,男子正在苦恼之际,白狐又回来了,口中叼着几串红色果子,在他身边放下。
男子搔了搔头,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尝了尝,没想到这果子甘甜可口,便抓起一把吃了起来。心中又万分感激,抚mo着白狐的头,说道:“今日多谢白狐救命之恩,改日小生一定涌泉相报。”
在后来这些天里,白狐每天都会为男子叼来果子,男子的伤口也开始慢慢恢复,他满心欢喜,试着站起走了几步,伤口虽有些微疼,但只要再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了,“小白,你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啊,才几日这伤便好了。”几日的相处下来,男子称它为小白。
白狐在男子脚下蹭了蹭,示意他跟上。男子随着白狐来到潭边,暗想:小白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有些不解,蹲下身子,手指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这水竟没有想像中的冰凉刺骨,而是带着些许温度。
洗去一身的恶臭和疲惫,男子觉得舒服多了,走起路来伤口一点微痛的感觉都没有,这是什么水,这样神奇?男子正想问白狐,却想起白狐不会说话,转而说道:“我想你绝对不是只普通的狐狸,普通动物是不会懂得救人的,你那么有灵性应该是灵狐才对,传说中的灵狐可以修炼成狐仙……”狐妖?男子想到这时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有把后面两字说出来。小白这么可爱机灵,就算是修炼那也会是仙,怎么可能是妖呢?
哎……男子拍了下脑袋,我是读书人,怎相信起这鬼神之说来了,可这又要怎么解释,白狐救人,这世间究竟还有多少灵异之事?
白狐没理会呆头呆脑的男子,径直向林中走去。男子停止遐想,跟着白狐穿过树林,越过小溪,绕过山谷,不明白它要带自己到哪里,只知道跟着就对了。左穿右绕的走了很长段路,眼前忽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山脚下那熟悉的小茅屋不正是自己的家?
简陋的茅屋内摆着一张破旧的圆木桌和几张竹凳子,床头的书柜里挤满了书籍,男子踏进屋内,一阵欣喜,还是回到家的感觉好。
白狐没有跟着男子进屋,只是站在门外,男子见状,笑道:“你难道还要我请进来吗?”说着的一把抱起白狐,抚了抚白狐身上那柔软的细毛。男子已把白狐当做朋友,若是没有它说不定他早已成为一具腐尸了。
从此,男子与白狐总是形影不离,他白天上山采药,白狐总跟在后面;晚上念书,白狐则在一旁静静聆听,只是它似乎不会走出松灵山,因为当男子要到镇上变卖药草时,它则不会跟上,他只以为它是怕生,也从不勉强。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揉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车柔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砾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男子的读书声响起,同时又不停摇晃着脑袋,远看就像一个浮着的大灯笼,白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秋季,松灵山四季如春,还是一片的绿色。
男子终于金榜题名,中了状元。
回乡的那天,镇里热闹非凡,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穿着状元服,坐在大红的轿子上,先头是两名衣甲光鲜的带刀侍卫,后面十几匹骏马簇拥着,风光无限。
前来道贺的人挤满了整条街,谁都意想不到一个大家都不看好的穷书生竟中了状元,而且是由当今圣上亲点,松灵镇能有这份荣耀,谁不想沾点光?镇上官员大设宴席为男子庆祝,洒席上,众人纷纷向状元郞敬酒。男子举杯谢意,几杯过后,便借不胜酒力离开了宴席。
他悄然来到松灵山,回到了茅屋,“小白,小白……”没有见到白狐的影子,男子大声喊着。白狐正在林中觅食,听到叫声后便飞一般的跑回茅屋,见男子回来,又是蹦着跳着。
“我中状元了,终于中状元了!”男子一脸的兴奋,把白狐抱到竹凳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白狐只是两眼望着他,似乎知道他有话要说。
男子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能不兴奋吗?几年寒窗,终于金榜题名,明天就要回京封官,这可是个大展才华的好机会,定是不能错过,离开这儿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想到这,男子原本的喜悦被一扫而空,本以为可以无牵无挂,但现在却舍不得白狐,它是那样温驯,那样有灵性。
很想把它一辈子带在身边,但它却只属于松灵山。
男子抚mo白狐的手顿时停了下来,随即把它抱入怀中,低声道:“今天是来向你道别的,因为明天我就要回京了。我一直想为朝廷效力,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只是还没来得及报答你的恩情呢。”深情的的目光落向白狐,又是长叹一声“如果你是个女子,我定取你为妻!”
于是,“如果你是个女子,我定取你为妻……”这句话便深深印在了白狐的心底,挥之不去。
男子再次回头望了望茅屋,心有万般不舍,它虽然简陋,但毕竟是他住了几年的地方。
“好好保重!”男子对站在门口的白狐说道,继而向山下走去。
雨后的山路有些泥泞,男子慢慢走着,知道白狐就跟在身后,忽然觉得难过起来。不就是一只狐狸吗,为何会这样不舍?他不想回头,只怕见了它会更加难过,可却还是一步一回头。
在走出松灵山时,男子停住了脚步,这可能是看它的最后一眼了,他侧过头去,喉头哽咽,双眸有些发红。白狐没有再跟着,远远的站在一处,显得渺小而孤单。男子朝它挥挥手,大声喝道:“回去吧,我会记得你所有的好,你的恩情我下辈子再报……”话毕,心一横,转身离去。
白狐眼中含着泪珠,目送男子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是不是只要我是个女子,你就真的会取我为妻?
它飞奔上山,来到山顶的一个石洞中,洞口边缠满了茂盛的葛藤,“虚灵洞”几个字隐隐发出诡异的光茫,一樽栩栩如生的石像坐立在石洞的最里边,这石像呈老者模样,一手抚着齐胸的胡须,一手披着拂尘,双眼微眯,脸上荡漾着慈祥的笑容,和蔼而亲切。
白狐在石像面前跪下,谁知这一跪竟是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