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频言情连载
在高档会所,一个男明星死在了新婚前夜,服务他的女服务员瑟瑟发抖……一心嫁入豪门的年轻女孩绑架了疯狂的追求者,却倒在了静音舱里……全职太太谋杀了出轨的老公,被送入精神病院后,赫然发现自己迈入了一个致命的陷阱……弱小的女画家为了保护家人,跟强大的黑帮恶斗,最后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神秘人利用了……剧组的男主和女主死在一张床上,卑微的替身女演员卷入了这桩命案。她必须为自己洗清嫌疑……
主角:关天姚慧 更新:2022-12-17 17: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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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关天姚慧的女频言情小说《关天姚慧的小说》,由网络作家“惊魂记五宗悬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在高档会所,一个男明星死在了新婚前夜,服务他的女服务员瑟瑟发抖……一心嫁入豪门的年轻女孩绑架了疯狂的追求者,却倒在了静音舱里……全职太太谋杀了出轨的老公,被送入精神病院后,赫然发现自己迈入了一个致命的陷阱……弱小的女画家为了保护家人,跟强大的黑帮恶斗,最后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神秘人利用了……剧组的男主和女主死在一张床上,卑微的替身女演员卷入了这桩命案。她必须为自己洗清嫌疑……
序曲
我叫姚慧,我是一名女服务员。
我在一家私人会所里工作。这家会所隐藏在厦州的一个角落里,不为绝大多数人所知。
成为会员的门槛很高,还必须经由熟人介绍。
当然,你首先得是一位高净值人士。
如果你认为一千万的年费是累赘,如果你为一晚百万的消费而感到不值,那对不起,这里不适合你。
我在会所里做着卑微的工作。当客人坐下来时,我微笑着端上酒水。
当客人在KTV包间里喝得烂醉,吐得一塌糊涂时,我会及时出现,清理掉他们的呕吐物,并微笑着递上热毛巾。
当官员和商人进入次顶层的茶室会谈时,我会按照他们每个人的喜好,袅袅婷婷地端上各种饮品,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门。
在相亲日,当某个会员在房间里推倒一个美女模特时,我会守在门口,时刻准备着,以满足他们各种刁钻的要求。
等他们离开后,我会进入房间,捡走桌子、床上和浴室里的垃圾,用大功率吸尘器吸走灰尘,用清洁剂擦干净镜子、马桶和淋浴间,并更换床单和枕巾。
我离开的地方,脏污全部消失,房间焕然一新,一切罪恶仿佛都不存在,只剩下飘在云端的奢靡生活。
不过,有时候秘密太过黑暗,谎言太过恶毒,罪恶太过深重,不可能凭空消失。
这就是我,一个会所服务员,一个不被人觉察的存在……
第1章
“砰-砰-砰——”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睁开眼睛,从昏迷中醒来。
“嘤嘤嘤”的噪音非常刺耳,像一百只夏蝉在耳际齐声高鸣。地板旋转,天花板颠动,一时间,我分不清上下。
后脑勺触碰到地板,如果那是下方,相反的方向一定是上方。终于,我用手肘撑起轻飘飘的身体。
我找回双腿,踉跄着直起身。一阵剧痛炸裂开来,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全身。我摸了摸后脑勺,鲜血从指间滑落。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外面的敲门声更剧烈了,伴随着人的叫喊声。
眼前模糊一片,过了好一会,我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我环视四周,三个心跳后,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了“秦淮河”。
这是一间会员房,“秦淮河”是它的名字。它的设计风格很独特,墙壁、天花板、桌椅和沙发都是黑色的,连饮用水也是进口的黑色矿泉水。
这是明星黄波波的房间。
窗帘拉上了,挡住了硕大的落地窗,黯淡的光线游离于室内。茶几上散落着几瓶酒,其中一瓶歪倒了,里面空空如也。
透过面前的大屏幕电视,我看到自己的身影。我为什么躺在黄波波的房间里?为什么受了伤?
我隐约记得自己在打扫房间,我记得看到了黄波波,然后……
固定电话突然响了,吓得我尖叫出声。
我望向沙发后,看到一人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正是黄波波。我以为他喝醉睡着了,但外面的敲门声和叫声提醒我不是那回事。
我摇晃着走向他,脚底像踩着棉花。
黄波波的身体一点点地展露出来。他身穿银色睡袍,大眼睛睁着,英俊、迷人的脸庞上现出一丝困惑,像是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我的目光往下——黄波波的脖子上血红一片,地板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可怕的回忆一闪而过,一股子恐惧冲出喉咙,我尖叫不止……
这时,门被撞开了……
“吱啦啦”一阵扯拽声后,门被撞开了。
冲进房间的首先是保安队长孙友强,后面跟着一群人。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心脏怦怦直跳,像是要冲出胸腔。
孙友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明星黄波波的身前,俯身检查脉搏。
我吓得浑身直抖。
“死了。”孙友强站起来,告诉人群。
众人面面相觑,惊呆得说不出话来。人群中,我看到了领班龙飞和搭档夏小宇。
“怎么回事?”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我身上,像是一道道手掌掐住了我的脖子。
这是我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感觉很恐惧。
我没想到我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还是以这种方式。我真想化成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头晕更严重了,地板开始倾斜,我像是身处飘忽忽的梦境中。
我患有肾上腺危象,这是一种由于皮质激素缺乏所导致的疾病,发病时,轻则呕吐、血压下降,重则昏迷,甚至危及生命。
“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名服务员……”我扶住沙发的把手,才没有跌倒。
“告诉老板吧。”有人说。
“有人死了,这事就大了,”另外一人说,“还是报警吧。”
接下来的过程像是身处梦境。半个小时后,警察来了,把我押入了警车。
我无助地靠在座位上,目光没入窗外。
厦州虽然很大,但本质上是座孤岛。疾风凛凛,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台风快来了。
一名警察带我进入一栋办公楼,步入一间审讯室。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个新世界,让我无从适应。房间逼仄,里面放着一张铁桌子和四把铁椅子。
坐在上面后,寒意从椅面传来。一个摄像头缓缓转动,对准了我,仿若一只红眼珠,像是在告诉我“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身体一缩,双臂无力地摆动,双手无处安放。
十分钟后,一名警官推开门,进入房间。
这位警官很瘦、很高,像个竹竿。他肤色暗黄,茂密的头发三七分,一双剑眉下是一对机警的大眼睛。
“我叫关天,这里的刑警队长。”这位警官轻松地跟我打招呼,“你叫姚慧,是吧?”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点头。
刑警关天坐在我的对面,问道:“姚小姐,能说下事情经过吗?”
我从未想过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被一个陌生的警官盘问。我的手心里全是汗,以至于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
“你不用紧张,”关警官友好地笑道,“就把这次对话当成唠家常吧。”
其实我不擅长,也不喜欢闲聊,我喜欢直来直去的对话。
关天展开一个很大的记事本,握住了一个签字笔,做出记录的样子。
“黄波波死在了高档的私人会所,这桩案件在全国引起了轰动。姚小姐,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事情都是有缘由的。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说这句话时,关警官的眼神有些闪烁,让我难以猜到他的真实想法。我不明白,人说话为什么不能直抒胸臆呢?
我承认,探测别人的情绪不是我的强项。在社交中,我做得不能再差。我无法共情,经常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而冒犯到了别人,我自己还不知道。
“我……”我嗫嚅着说,“我想不起来了。”
“你最好回忆起来。黄波波是个大明星,还是准新郎。听你们会所的人说,今天他要办婚礼。”关警官的目光变得锐利,“很不幸,婚礼变成了葬礼。”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关天,眼泪哗啦啦地流落。
关天让我哭了一会,然后递给我几张纸巾。“慢慢来,没事的。”
血色的回忆一闪而过,像是从深水里冒出的泡泡。当我想看清楚泡泡的颜色时,它却崩碎了。
关天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后脑勺的伤口怎么回事?”
我回答:“我在房间里服务黄波波,有人袭击了我,我晕了过去。”
关天放下手里的签字笔,靠在椅背上。“就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让我很纠结,我轻轻地点头。
关天抿紧了嘴唇。我猜,他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
“姚小姐,我查看了房间,门被反锁了,窗户也从里面锁上了,烟道太窄,也就是说,案发时,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人。”
我抬起头,激动地说:“我没杀他!”
“那就告诉我实情。”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低下头,瑟瑟发抖。
“那就从开始说起吧。”关天前倾身体,微笑着建议,“你在厦贵坊工作多久了?”
“六个月担三天。”
“很好。说说你的情况,”关天建议,“越详细越好。”
我叫姚慧,今年二十一岁,在厦贵坊工作半年多了。
厦贵坊是一家私人会所,据说在全国排得上号。
我原来在一家酒吧里工作,挣得并不多。外婆患了重病,我缺钱。一个朋友介绍我来这里,面试后,我没想到自己被录用了。
我从未想过能进入一家高档会所。当我第一次进入这片庭院时,我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像是在海底,也像在云端。
直到今天,我依然有这种感觉。
我和外婆相依为命,母亲和外公去世得早。外婆经常唉声叹气地说我不念大学可惜了。我知道,这个遗憾会折磨她一辈子。
我对学习并不排斥,尤其喜欢数学。
上小学时,我拿过省里的奥数金奖。如果你们翻看当年的报纸,还有关于我的采访报道。
那次考试中,我面临一个很强的竞争对手。据说,他在全国的“秘密花园”数学竞赛中拿过将。
我没觉得试题有多难,我们俩都得了满分。
最后一道题,我给出了两个答案。判卷的老师认为一道数学题不可能有两个答案,他们找到了出题人,一屋子数学老师据说讨论了很长时间。
最终,他们给我加了二十分,把金奖的奖状颁给了我。
有人感觉数学很难,我不明白为什么。
对于我来说,当我浏览数学题时,我看到题目像画轴一样展开,我需要做的,只是找到隐藏在绿叶中的红花而已。
上帝给我打开了一扇窗户,却关上了更重要的一扇门。我能看懂数字和符号,唯独看不懂人心。
我感觉人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我做任何事情,都需要理论支持。
对于一些非逻辑、非定理、不能量化的东西,比如人的情绪、人情世故、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等等,由于它们没有理论支持,我总把握不准,搞得一塌糊涂。
我害怕未知的东西,这种模糊的状态成为我的恐惧之源。
我探测不到别人的情绪,做不到共情,很少能跟别人形成情感上的连接。
更糟糕的是,我经常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冒犯到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
我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社会人。对于我来说,人就像迷宫,脸上的表情像屏障,不管我如何睁大眼睛,目光也穿透不了屏障,看到隐藏在下面的真实想法和情绪。
我有两个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但我跟他们总说不到一个点上,好像身处不同的维度。
由于父母不在,我被很多同学称为“野孩子”。
当我努力找朋友时,女孩子们给我白眼,男孩子选择霸凌。
我很痛苦,但我选择了忍气吞声。
直到有一天,我才意识到,我再也消化不了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了,所以我选择了退学,回家陪伴外婆。
听到我退学的消息后,教过我的数学老师一一出现在我家。
校长也来了,还带着那个出题人。
那位戴眼镜的出题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他瘦得像螳螂,头发和牙齿都掉光了,但说话很和蔼。
他想带我去省城,专门培养我。他可能是真诚地吧,但外婆年龄大了,我离不开她,所以拒绝了。
老师们哀叹着离开,像是把我当成了迷途的羔羊。
我可能还真是吧。
走向社会后,刚开始,我跟着外婆在老市场卖菜。
后来外婆摔断了髌骨,只能躺在家里休养,于是我去了小饭馆,在里面打些下手。
有一次,因为一句话,我跟一个食客吵了起来。
我很气愤,把沙茶面泼在了人家的身上,结果当天就被辞退了。后来,我去家政公司做小时工。
清洁的工作更适合我,因为我无需看别人脸色,猜别人的想法,也无需讨好别人。
我一头埋到清洁的世界里,可以一整天不说话。
我想,厦贵坊能录用不擅交际的我,可能是因为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吧。
我学东西很快,记忆力很好,他们给我起了一个外号“行走的摄像头”。
每个会员和客人的习惯、癖好和喜好,我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喜欢喝什么饮品,喜欢用什么情趣用品,有什么样的饮食嗜好,抽什么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些统统存在我的大脑里,可以随时调出来,比任何记录更完备,因为我的记录是多维的。
我对数字非常敏感。会员和客人近三年内的总消费,每天的消费项目和消费模式,像漫画一样躺在我的脑子里。
但我不擅长跟人相处。人喜欢说拐弯抹角的话,言谈举止跟真实的想法可能是相反的,让我琢磨不透,让我发狂。
当我把困惑告诉外婆时,外婆鼓励我:“你做得越来越好了。”
但我很纠结,外婆又说:“宝贝,不要把别人的话太当回事,也不能不当回事。”
这也是一句模糊的话,我始终理解不了,后来是领班龙飞救了我。他郑重地告诉我:“在厦贵坊,会员和客人永远是对的,你把这个当成定理。”
“如果心里不舒服,怎么办?”我问他。
“向我学习,”龙飞回答,“我能像马桶一样把坏心情冲走。”
我发现自己很难做到。
龙飞又说:“上班时,你想象着自己戴上了面具。下班后,你再取下来。”
不得不说,这句话拯救了我。
我按照这个理念服侍客人,效果很不错,赚到了不少小费。
整个会所中,我感觉每个人都是这样做的,只有一人例外。
他就是保安队长孙友强。
孙友强是一年前来到会所的。他从一个小保安开始做起,一年内就坐上了队长的宝座。
他国字脸,浓眉大眼,宽下巴,模样挺耐看。他体格非常健壮,原来是大学田径队的。他单手举起我,像举起一只猫一样轻松。
他的观点跟其他人不一样。他经常告诉我:“慧慧,我们是拥有不平等的财富,但我们拥有平等的人格。”
财富我可以看见,但人格具体是什么东西,我懵懵懂懂。
黄波波出事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在下午一点乘坐公交车来到海岛的北边。
我循着沙滩路,步行四十三分钟来到会所。
这是一处很大的院落,占地五百多亩,临海而建,从外面看并不起眼。
院子的外墙很高,上面矗立着一排摄像头,这是厦贵坊唯一有摄像头的区域。
我的身份被识别后,大门开启了。
我绕过宽达三米的紫檀木照壁,进入院子。
这是一处仿古的院落,院子里别有洞天,楼阁亭榭连绵相接,大小清池遍布,十几处假山坐落其中。
在温暖气流的滋润下,稀有的花朵和翠草掩映于朱栏曲楹间。
树丛中有数不清的鸟儿在鸣叫,梅花鹿的倩影蹦跳着一闪而过。
经过白玉桥时,各色锦鲤在水里穿梭。
我沿着员工通道走了十几分钟,面朝大海的主楼出现在面前。
它是厦贵坊最大的建筑,一共九层高,红墙黄瓦,金碧辉煌。
朱漆大门的顶端悬挂一面金丝楠木匾额,上面有三个秀气的镂金大字“望龙楼”。
保安队长孙友强身穿黑西服,白衬衫,站在门前,跟我打招呼。
我问他:“昨晚忙吗?”
“来了一百多客人,大部分都是新面孔。”孙友强对我露出温暖的微笑,“他们入住后,该你忙了。”
我问道:“是不是参加黄波波婚礼的宾客?”
“没错。”孙友强回答。
我听领班龙飞说,黄波波虽然在中国人尽皆知,但是在厦贵坊,他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位于会员的最底层。
他先来厦贵坊走穴,后来看上了这里,便申请入了会员。
“老板其实不想让他在这里举办婚礼,他求了很多次,还让人帮着说话,老板才同意的。”说这番话时,龙飞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
我进入九层高的“望龙楼”,来到地下一层的员工区。我先洗了澡,然后换上了制服,戴上了黑色领结。
在厦贵坊,领结的颜色决定了女服务员的身份。
黑色意味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服务员,没有义务遵从会员和客人的特殊需求。
不少女服务员和男服务生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最后沦为富人的玩物。我可以戴上面具,但不能逾越底线。
这条底线是外婆帮我建立的。当我问她原因时,外婆回答:“女人想要幸福,只能依赖正确的男人。”
“可这跟底线有什么关系呢?”我问外婆。
外婆一点点地向我解释:“在你找到正确的男人后,你要带着清白的身体和心灵,才能很好地面对他,否则一定会搞砸的。小宝贝,男人可不是傻瓜。”
外婆还告诉我,她说女人能否幸福,绝大程度上取决于男人。这条事实让女人很难面对,因为很多事情不受控,一想起来就心怀恐惧。
女人需要的,是这么一点智慧和运气。
可惜这两样东西我全没有。外婆告诉我,如果你实在搞不明白,就把简单和清白当成信条,作为对待人和事的基准。
简单、清白——这四个字成为我的信条。
区区四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每天,我要面对挑剔的客人和古怪的会员,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为什么坚守在这里呢?我想,是因为这里的小费很丰厚吧。
外婆没摔伤前,每天不到三点就醒了。她骑着三轮车,来到批发市场,然后拉到菜市场上吆喝着卖菜,每天赚个一百多块钱,就是为了给我存嫁妆。
“我要让我的小宝贝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有一个晚上,当外婆数完钱后,她开心地告诉我。
现在外婆病了,我不能失去工作,不能停下来。
下午两点,我推着清洁推车,准时出现在六层,开始打扫会员的房间。
厦贵坊虽然有专门的清洁工,但她们只能做一层和地下室的清洁工作,二层以上的每一层,都有专门的服务员来做清洁工作。
我坐直梯来到六层。
这里很大,也很绕,每个房间都有名字,大都以城市命名,门前还飘着属于自己的旗帜。
名如其人,“秦淮河”是明星黄波波给自己的房间取的名字。
房间外的屏幕上显示可以打扫,我用房卡划开房间,进入屋内。
两侧是黄波波的蜡像,真人大小,看上去跟真的一样。一个蜡像的头型是鸡冠头,一个中分,都做出跳舞的样子,像张牙舞爪的大马猴。
大厅大约一百多平,除了客厅,还有三间卧房。地板上散落着七八只酒瓶,脏衣服落在沙发和茶几上
我工作时很专注,说实话,我也挺享受,因为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
我取出推车上的工具和清洁用品,将地面打扫得一干二净,将台面擦得纤尘不染,将脏污的洗手间收拾得洁白无瑕。
打扫完后,我用特制的对讲机告诉孙友强。
五分钟后,他带着两名保安出现。
他们打开手提箱,掏出稀奇古怪的仪器,开始了检测。
这是老板的规定,每次打扫完,都要探测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和数码设备,以确保会员的隐私没有丁点的泄露。
会所的老板很神秘,我从未见过,也没听说哪位员工见过他。管理的事务是由儿子和女儿两人负责。
老板的儿子叫周博,我见过他几次。
周公子喜欢刺激的东西,尤其是冲浪。他的办公室里有一个冲浪池。偶尔来会所时,他坐自己的飞行伞上下班。
他很高,长得也帅,但情绪喜怒无常,经常毫无缘由地大发脾气。
有一次,不知道我说的那句话惹到了他,他先发火,然后无端地张嘴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我感觉到他的笑声里没有好意,很可能是嘲讽。
老板的女儿周兰则完全不一样。
她长着一张小圆脸,大眼睛、鼻子丰满、下巴圆润,人很漂亮,一头柔顺的黑发垂在腰间,皮肤细腻如婴儿,衣着上更让人无可挑剔。
在不同的场合,她总会披上得体的衣服,像一颗闪亮的星星,耀眼,但不刺眼。
她举止端庄,简直像画里的美人。更可贵的是,她有一颗美好的心灵,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与趾高气昂的弟弟不同,周兰平易近人。
我负责打扫周兰的房间,每次见到她时,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有一次,她把我领到化妆间,给我化妆呢。
她的衣帽间非常非常大,水晶玻璃柜里的各种衣服琳良满目,有一万多件,且每天都有新衣服进入,称得上女人的梦幻之地。
我们身量相仿,她经常让我试衣服,还把自己的衣服赠送给我。我非常感激。
我喜欢周兰的原因不是这些,而是她说话的方式。
对于我来说,男人说话虽然直白,但伤害性很大。女人说话则绕来绕去,还带着让我困惑的表情,我经常错失关键的点,还抱着细枝末节的东西不放。
周兰不一样,她话语简单,不虚伪,表情和想法也能对得上号,听上去很舒服。如果说领班龙飞带我入了门,周兰则是我坚持下来的动力。
我把她当成了朋友,还是唯一的女性朋友,但我从来没说出来,因为我们的出身截然不同。
她是高不可攀的富N代,我是毫不起眼的会所服务员,我清楚我们之间的巨大鸿沟。
我来到后院,与其他服务员一起布置黄波波的婚礼现场。
很快,我们把后院布置成一片由玫瑰花、鸡冠花、兰花和杜鹃花组成的海洋。
周兰身穿蓝裙子,站在鲜花做成的拱形门下。
我发现她的精神不是很好,眼睛有点泛红,红色的唇膏溢出了嘴角。她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连忙拿出干净的手帕,从后面递给她,并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周兰对我一笑。她接过手帕,擦掉了嘴角的唇膏。
布置完婚礼现场后,时间来到了晚上,
我进入员工餐厅用晚餐。我刚坐下,领班龙飞走过来。
他身穿一尘不染的蓝西装,散发出一股莲花般的清雅馨香,坐在了我的对面。
从哪个角度看,龙飞都长得恰到好处,贴心、真诚。
龙飞身材中等,浓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长脸上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他唇红齿白,嘴角时刻挂着一抹迷人的微笑。
龙飞不仅长得帅,情商也极高。他把会员、客人和员工管理得井井有条。
至于我,我有一个平淡无奇的名字和一副平淡无奇的长相。
我梳着高马尾,脸有点太小,下巴有点太尖,颧骨有点太高,肤色过于苍白,眼睑下长着雀斑。我有这种感觉:我配不上龙飞。
“忙完了?”英俊的龙飞问我。
我对上他的眼睛,脸颊上一热。我点点头。
“晚上,我要去黄波波的房间里坐一会。”龙飞告诉我,“你帮我守在外面。”
通常情况下,我们不能和会员有私人的往来,于是我问他:“你们聊什么?”
龙飞伸出右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微笑着回答:“不过是宾客的一些事,别担心啦!”
他的笑容很暖人,手传来阵阵暖意,我感到很愉悦,放弃了抵抗。
自从相识后,龙飞帮助我很多。
我想,我们有一种超脱于朋友关系的羁绊吧。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如果他提出约会,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如果龙飞能多放些心思在我上面就好了,即便他贸然说出一些亲密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在我跟他每个独处的场合,我期望他能更进一步。
可惜他没有采取实质性的动作,比如拥抱、亲吻等等。他喜欢温柔地握我的手,或者触碰下我的胳膊。
我想主动些,可是外婆告诉我女孩子不能太主动,尤其是不能贴上去。
当我问为什么时,外婆回答:“如果你这样做,男人是不会珍惜你的。”
外婆说得好像有道理。我虽然不能主动,但我愿意帮龙飞做事。
这次相遇跟原来一样,说完后,龙飞就匆匆离开了。
用完晚饭后,我来到黄波波的房间,外墙上的大屏幕显示他在会客。
我跟搭档夏小宇站在门外,看着夕阳的红光一点点坠入深蓝色的大海。
凌晨十二点左右,周博周公子从里面走出。
他好像喝醉了,走路摇摇摆摆的,像一只滑稽的瘦企鹅。
十五分钟后,领班龙飞进入房间。
我以为他们的对话会很短,没想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透过沉重的木门,我隐约听到了争吵声。
作为“秦淮河”的专门服务员,我要保证会员的安全,满足会员的任何要求。
我刚要敲门查看时,门猛然打开了,龙飞走出房间,面无表情地离开。
时间来到了凌晨一点。黄波波点了很多酒,我端着托盘进入房间,放在了茶几上,起身离开。
我的搭档夏小宇离开了,我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我祈祷黄波波喝醉睡着。这样,第二天他能顺利出席自己的婚礼,没想到周兰也来了。
这次她没有对我微笑,而是径直打开房门,进入了房间。
她在里面待了一会,然后离开了。
之后很平静。黄波波没有让我进去,这很诡异,因为他是一个非常闹腾的人,不把人折腾到下半夜绝不罢休。
等到凌晨三点钟,房间里仍然没有动静,我莫名地担忧起来。
通过大屏幕下方的对讲机,我说了一声:“黄先生,您需要夜宵吗?”
平常情况下,黄波波总会大喊一句:“一打生蚝刺身,两只波士顿龙虾。”如果我打扰了他的好事,他就会大喊一句:“滚!”
但是这次他没有说话。
我做出了判断,认为有必要进入房间查看。
我先打开对讲机,向领班龙飞和保安队长孙友强汇报了情况,然后用万能卡打开了房间。
进入房间后,我记得屋内乱糟糟的,黄波波躺在了沙发后。
我本能的反应是他喝了太多酒,睡着了。我对会员负有看护的责任,于是我走向他,试图把他架到床上。
这时,我脑后突然挨了重重一击。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听完我的叙述后,关天锁紧了眉头。“就这些?”
“是的。”我回答。
关天放下手中的笔,望向了我。“姚小姐,说说厦贵坊的事。”
“什么事?”
“谁招募的会员,怎么才能进去。”
我不知道关天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我连忙回答:“对不起,我签过保密协议,不能说。再说,谁能加入厦贵坊都是老板说了算,我只是一个服务员。”
“像你这样的服务员有多少?”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服务黄波波和另外两名会员。”
“怎么个服务法?”关天凶巴巴地说,“除了端茶倒酒,还有什么?具体点。”
我的双手紧张地搭在大腿上。“就是一些平常的服务。”
“没有女人和毒品吗?”关天突然发问。
我感觉手脚冰凉。“关警官,厦贵坊不允许我们透露。我外婆生病了,我要挣小费——”
“——别拿你外婆当挡箭牌!”关天严肃地告诉我。
一股寒意爬上我的脊背。我感觉坐立不稳,像是要晕倒。
过了好一会,我才平静了下来。我诚恳地说:“关警官,这些好像与黄波波的死没关系吧?”
关警官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为难你了。说说孙友强吧,他是什么时候进入房间的?”
“在我醒来后,好像是他带人撞破了房门。”
“在你受到袭击后?”
“没错。”
关天将这一条记录在案。“案发前,你说你看到了周博、龙飞和周兰分别进入黄波波的房间。”
“是的。”
关天拿起尸检报告,告诉我:“黄波波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三人在一点前离开了,对吗?”
说完,他刀子般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我。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我用胳膊撑着身体,稳定心神。我抬起头,望向关警官。“对。”
关天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
这是让我难受的时刻,因为我不知道关天是否满意我的回答。
“姚小姐,如果你撒谎,后果非常严重。厦贵坊很有势力没错,但你要知道,你面临的可是一场凶杀案。”
“我知道。”我诚恳地说。
关天收紧了嘴角,似乎对我的回答不以为然。“据你所说,凌晨三点左右,你进入了房间,然后被袭击了。你发现黄波波倒地身亡,是在你被袭击前,还是醒来后?”
“在我晕倒前,我发现黄波波倒在了沙发后。”我回答,“我不知道他死没死。”
“你认为是谁袭击的你?”
“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黄波波想侵犯你,你反抗,结果误杀了他?”
这个问题让我睁大了眼睛,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关警官,我束着黑领结,会员都知道什么这代表什么意思。”
关天颇感兴趣地望着我,和缓地问道:“其它颜色的领结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有服务员提供特殊服务?”
我刚想脱口而出,又陡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我垂下头,虚弱地回答:“关警官,我不能说。”
关天好像读懂了我的想法。“你不说,我也会查明的。说说周博和周兰他们姐弟俩。”
我不想让周兰陷入困境。“我是一名服务员,他们俩是老板的儿女,我——我不是很了解他们。”
这句话让我很煎熬。周兰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给了我其他人不屑给的东西:善意和友情。
我痛恨说谎,更痛恨骗子。
碰上难缠的会员时,我被他们搞得很狼狈,是领班龙飞教会我如何用善意的谎言对付他们。我虽然不赞同,但效果很好。
关天有一会没说话,像是在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我建议你还是如实回答,你自己都说了,你把周兰当朋友。周兰进入黄波波的房间时,没有对你微笑,为什么?”
刑警关天虽然是个男人,但他的心很细。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我无动于衷,关天继续问道:“说说韦齐吧。”
我一愣。“韦齐?谁是韦齐?”
关天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怀疑,这次我看出来了,可能太明显了吧。
“厦贵坊的老板,周兰和周博的父亲——韦齐。”关天大声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我如实相告,“也从未见过他。”
关天摇摇头,好像失去了耐心。
“你最好说实话。命案发生后,门窗都被锁上了,没人能跑出去。你说你被人袭击,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第三者。姚慧,你变成了杀死黄波波的最大嫌疑人。想要走出这间审讯室,你只能说出真相,只能说出发生在厦贵坊的罪恶!”
我的后脑勺开始抽疼。我瑟瑟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关警官,我能回家了吗?外婆生病了,我要照顾她。”
关天上下打量我,然后叹了一口气。“姚小姐,我查了下你的背景。三岁时,你父母离婚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是我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十八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仍然不能面对它。但对面的人是人民警察,我不想冒犯关天。
我嗫嚅着说:“我父亲发现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
“DNA检测。”关警官郑重地点头,“明白了。离婚后,你母亲很快去世了。之后,你跟着外婆一起长大。我明白这很不容易,但我要告诉你,有人比你更悲惨。”
关天的说法我很怀疑。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三岁是一个分水岭。因为从这个年龄起,我们开始有了记忆。
我们接纳源源不断的父爱和母爱,让爱意浸入年幼的心田,长大后就可以挺直胸膛,从容地面对这个社会,让充满爱意的回忆指引着自己。
可悲的是,这些理所当然的美好都被剥夺了。
我长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关警官还说有人比我更惨?
我怀疑地抬起头,跟关天四目相对。“关警官,你的意思是?”
“米娜娜。”关天严肃地抛出一个人名,“你知道吧?”
这个名字的确不陌生。领班龙飞严禁我们提起,但有些服务员会私下里讨论她。
米娜娜是位非常优秀的女孩,在厦贵坊做过兼职。
她精通很多乐器,尤其擅长黑管和古筝。
我听说,在每月一次的社交晚会上,正是米娜娜弹奏钢琴来提供背景音乐。
正在我思索时,关天的目光刺了过来。
“一年前,米娜娜在厦贵坊离奇地失踪。她的父亲过于思念女儿,不幸染病身亡,母亲也得了中风,一卧不起。我判断,米娜娜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幸。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姚小姐,你觉得自己很惨,你惨得过他们吗?!”
我深深地低头,什么也没说。
“说说米娜娜吧,”关天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我知道,你们服务员肯定会议论的。”
我发现自己无法拒绝:“我们有时会提起她。米娜娜有副好歌喉,也很有才艺,在厦贵坊做兼职。她好像跟一些——会员不清不白,所以……”
关天摇摇头。
“事情没那么简单。米娜娜会多种乐器,工笔画还得过奖,用才貌双全形容她不为过。但米娜娜不是那种拜金的女孩。她出身于小康之家,不会为了金钱而俯身做些腌臜事。”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试着问,“厦贵坊可以扭曲很多观点。”
“米娜娜失踪后,她父母每天都来我们所里,就差住这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母亲的品性是什么样,女儿就是什么样。我看过米娜娜的所有照片和视频,我做了十二年的刑警,我有自己的判断!”关天自信地说。
“关警官,我不知道米娜娜跟黄波波的命案有什么关系。”我这样说,“如果你对米娜娜的失踪感兴趣,那你应该去问相关人,不是审问我。”
“厦贵坊的罪恶太多了!”关天严厉地说,“不管阻力有多大,我都不会放弃!”
我害怕了。“我能离开了吗?”我犹豫地问。
“不说出真相,”关天俯视我,“就不能离开!别心怀侥幸,厦贵坊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吓得一哆嗦。“您的意思是让我坐牢?”
“还是从今晚开始。”关天严肃地回答。
进入牢房时,我的手脚一直在颤抖。
当铁栏杆“铛啷啷”地关上时,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关天离开。
这是真的吗?我傻傻地站在栏杆后,在心里问自己。
牢房里靠墙放着一张小床,脏兮兮的床单和毛毯裹成一团,与其说是床上用品,不如说是一堆垃圾。
床下有一只拖鞋,另外一只不知去向。
墙壁上到处都是污渍,地砖上也是。
空气里飘来一股腐烂的臭味。如果说厦贵坊是天堂,那这里很像地狱。
我不禁想,我还能回去工作吗?还能挣小费吗?还能见到外婆吗?
我想用消毒液和清洗剂清理床单,但是房间里只有一小块肥皂。
我用湿纸巾擦了又擦,坐在了床头,目光望向栏杆外的墙壁,倍感孤独、无助。
半个小时后,一名女警官给我端来了晚饭。
“非常感谢。”虽然我身陷囹圄,但我礼貌地表达谢意。
那名矮胖的女警官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饭菜称不上美味,也不能说可口,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我渐渐回过神来,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没在家,而是在监狱里。我是杀害大明星黄波波的犯罪嫌疑人,还成为了全国的焦点。
手机被收走了,我只能看着时间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
刑警关天怀疑我,像对待罪犯一样对待我。
如果我不能让他满意,说不定他会对我发火。男人发起火来,跟野兽没区别。
此时此刻,我最怀念龙飞和周兰。
除了外婆,他们俩是我最想念的人。周兰虽然善良,但她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大可能前来拯救我。
龙飞,我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我需要你……
他会不会及时出现,像个大英雄一样拯救我呢……
阳光从窗户里逃走,白炽灯亮了,射出刺眼的光线。
我想从外婆那里寻找力量,但外婆不在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她听到我的消息没有,如果她知道我进了监狱,一定会抓狂的。一想到这,我就特别难过。
养父在我三岁时离开了我,没多久,外公因病去世。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除了男老师,我没有一个男性角色来指引我。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男人,当我问外婆时,她告诉我日记里有答案。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粉色的封皮,方方正正的,很小巧。
这是我妈的日记本,也是我妈留给我的遗产,上面记录了她的人生。
我翻动泛黄的纸张,找到其中一篇,一字一顿地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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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0日,星期一,天气晴朗
天气预报说台风快来了,但今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正是开心的日子!
大洋出差了,我可以放肆一下啦!
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几道菜,有我拿手的姜母鸭、春卷,也有海蛎煎和枣泥点心,用小箱子盛放。
我跟他约好了时间,来到了美华沙滩。这片金黄色的沙滩很安静,海浪不大,水质优良,正适合幽会呢!
见到我后,高大的他抱起我,把我扛在了肩膀上,冲向了沙滩。
我又是大笑,又是尖叫。我们在海里玩累了,便在树林里宿营,沐浴了一会午后的阳光。
他喜欢我做的糯米肠,吃掉了整整一只!
我也喜欢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吃饭时,他的喉结在抖动,宽阔的下巴上下颠动,眼睛里射出性感的光芒,温暖的笑容能融化我,整个人散发着男性的魅力。
我痴痴地望着他,感觉脸颊滚烫……
可惜啊,这样的良辰美景总是太短暂了,这次约会眨眼间就过去了。
傍晚,我们手牵手离开了沙滩。
回到家后,我马上开始想他了,满耳朵都是他的情话,满眼睛都是他高大的身影。
他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后天我们才能见面。
这两天好难熬啊!我躺在沙发上,哪儿也不想去,眼巴巴地看着时间尽快溜走。
用日记记录我和他的爱恋,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是我和他的爱情太甜蜜了,我无法割舍。
我知道他也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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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里的“大洋”是我的养父,而“他”则是我妈的偷情恋人。
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事后,大洋发现了我妈的背叛,选择了离开。
当我问外婆,养父为什么这么狠心时,外婆流着眼泪告诉我,做出这个决定时,养父其实非常痛苦。
我能隐约感觉到吧。他养了我三年,我毕竟不是一只小猫小狗。
再说,就是一只宠物,也不是说丢就丢的啊!
但是在内心里,我更痛恨他抛弃了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养父的形象逐渐变得模糊。他带给我的温暖一点点地消散了,只剩下只言片语,与望向我的复杂眼神。
我问外婆我的生父在哪,他为什么不要我呢?
外婆说他移民去了新西兰,每个月从国外汇点可怜的抚养费。在我十八岁的那个月,汇款准时停止了。
生父也抛弃了我,我绝望地想,还是以一种恶劣的方式。
他从未跟我见过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懦弱还是其它原因呢?
此时此刻,我跟我妈一样,都在盼望爱人的到来。
严格来说,龙飞不算我的爱人,因为他从未承认过我们的恋情。
我们甚至从未约会过。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但我愿意这样想,这个想法成为我的支撑。
龙飞会来吗?
我靠在床头,苦涩地思索着。
光线闪烁了几下,外婆从外面走来,铁栏杆做成的门自动打开了。
外婆进入牢房,坐在我的身边。我扑到外婆的怀抱里,痛哭不止。
外婆一边抚摸我的头发,一边说:“小宝贝,没事的。”
“外婆,我被关起来了,该怎么办呢?”我问她。
“人这辈子会经历很多糟心事,”外婆告诉我,“重要的是保持乐观的心态。”
外婆面色红润,笑容慈祥,眼睛一闪一闪的。她的病好像全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地板裂开了,我跌入了黑暗……
我尖叫着醒来,发现阳光涌入了房间。
天亮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位矮胖的女警官给我带来了早餐:一盒牛奶和一块面包。
我乳糖不耐受,不能喝牛奶,面包则非常硬,但我忍着吞了下去。
我有低血糖和肾上腺危象,我不想让自己晕倒。
我来到审讯室,看到关天正坐在那里等我。
“姚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关天盯着我看,目光并不友好,“准备说实话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铁椅子上。“早安。我想问一下,我能打个电话吗?我进入警察局后,你的同事收走了我的手机。”
“别做梦了。”关天明白无误地告诉我。
解读刑警关天的表情好像变得容易了,我发现耐心从他的脸上一点点地消失了。
“我进入了屋内,有人打晕了我。”我回答,“就是这样。”
关警官后仰身体,双臂交叉在胸前,摇了摇头。“姚小姐,看来你准备死扛到底了。”
“我能见见外婆吗?”我急问。
关天前倾身体,急躁地说:“姚小姐,作为凶杀案的嫌疑人,你是不可能被取保候审的,也不能有探访者!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关警官看穿了我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总能做到这点,可能我的情绪和期望都写在脸上了吧。
我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三下敲门声,之后,门打开了。
一个陌生的警察领着龙飞步入审讯室。
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我知道龙飞会来救我的!我真想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
那位陌生的警察身材中等,五十岁左右,头顶秃了,一副领导的气派。
他转向刑警关天,说:“厦贵坊的龙先生前来探访姚小姐,关掉摄像头,给他们十分钟的时间。”
刑警关天的表情很复杂。
有一会,我以为他要听从命令,没想到他直起身,指向我,硬硬地说:“赵局,姚慧是杀害黄波波的嫌疑人,现在是审讯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他们串供!”
秃顶的赵局不为所动,脸上保持和蔼的笑容:“这是他们的权利。”
关天突然大笑出声。
“权利?什么权利?杀人的权利吗?米娜娜失踪还不到一年,这就有了第二桩命案。厦贵坊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无人敢动,俨然是个独立王国,情色交易、贩毒、赌博什么都有——
“——这些指控,你有证据吗?”赵局打断关天,脸上的笑容隐匿了。
关天没说话。
“我们拿证据说话!”赵局突然发火,“不是胡乱猜测。你也算老刑警了,为什么说话、办事还这么草率?!”
当着我们的面,两名警官吵了起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
龙飞站在我身边,全程保持着微笑。
关天的脸颊抽动着,表情很糟糕,像是在消化腐烂的食物。
过了半天,他点点头,用仇人的目光环视我们,然后咬牙切齿地说:“米娜娜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必须给她父母一个交代,除非你让我滚蛋!”
“关警官,没人让你滚蛋。”龙飞昂起头,笑道。
“龙飞,你别太得意。”关天冰冷地说,“厦贵坊里的那点破事,我早晚挖出来。”
说完,他拿起记事本,大步离开了房间。
“砰”的一声,铁门重重地关上了,吓了我一跳。
赵局脸上的笑容恢复了。他对龙飞点点头,跟着离开了房间。
摄像头的小红点消失后,龙飞竟然牵起了我的手,关心地说:“你没事吧?”
指间传来阵阵暖意,我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一扫而光。
我努力平复加速的心跳,回答:“我还行。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我很需要你。”
英俊、贴心的龙飞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身旁。
这是我们头一次贴得这么近,我能闻到他的吐息,带着一股柠檬的馨香。
“关天都问了你什么?”龙飞非常小声地问我。
“他问了我命案发生的过程,还问了都是谁进入了‘秦淮河’。”
“你提到我了吗?”龙飞急问。
“说了。”
龙飞的眉毛凑到了一起,这肯定是紧张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龙飞才说:“说了就说了吧,反正我跟命案没关系。记住,以后有涉及到我的问题,你统统回复不知道。”说完,他按了按我的手背。
我马上答应了。
“他还问了你什么?”
“米娜娜。”我回答,“你刚才也听到了。他在追查米娜娜的下落,说已经跟踪了很久了。”
“你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米娜娜在厦贵坊做过兼职,跟一些会员不清不白。”
龙飞白白净净的脸庞很拧巴,我找不到词汇来形容。
他把额头上的头发拢到头顶,以平和的语气说:“以后再问,你就推说不知道。”
我马上许诺:“好。关警官还问到我家里人的情况。龙哥哥,我想见见外婆。”
“你会见到的,我许诺。慧慧,你还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发现黄波波死了,然后晕了过去。”我回答。
“可是房门从里面锁上了,房间里只有你们俩人啊。”龙飞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焦急地说,“真的。”
“我相信你。见到关天后,你这样回答。”龙飞再次触碰我的手,双眼熠熠发光。他凑在我的耳朵旁,像情人一样低语。
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脸庞,我感到很愉悦,如果我能凝固时间就好了。
龙飞告诉我:“之后,我保证把你取保候审。到时,你就能回家见外婆了。”
“可是关天说我是犯罪嫌疑人,不可能放我回去。”
龙飞微微哼了一声,脸上的轻蔑一闪而过。“他说的不算。”
“可是——”我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撒谎啊。”
“我原来怎么说的?善意的谎言皆大欢喜。”龙飞告诉我,“慧慧,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关天呢?”
关天和龙飞这两个男人,一个陌生,一个熟悉;一个严厉,一个温柔;一个想攻破我的心理防线,一个只想保护我。
事情很明了,我马上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龙哥哥,我按照你说的做。”
关天进入审讯室,面无表情地望着我。“姚小姐,既然你想招供,说吧。”
我端起纸杯,喝了一口水,在心里做最后的挣扎。
热水流入腹内,带来阵阵暖意。
为了龙飞,我咬紧了牙关,说:“关警官,对不起,我的后脑勺受伤了,有时想不起细节来。”
“你不是想不起来,你是在刻意隐瞒。”关天一把拉开椅子,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对上关天机警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庄重:“关警官,事情是这样的,黄波波——当晚,他想强奸我,我不愿意,结果失手——失手杀了他。”
说完后,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我不知道这句话会把我带向地狱,还是带出监狱。
关天哑然失笑。有一会,我感觉他想笑,但他最终没笑出声。
这是我跟刑警关天的第二次相处。这次,我感觉他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凶神恶煞。
关天展开记事本,说:“好吧,说说过程。”
我深吸一口气,续道:“凌晨两点五十分,黄波波在外面叫我,我进入房间。他锁上了房门,开始对我动手动脚。”
关天怀疑地问:“动手动脚?他不是一个大明星吗?”
艺人最轻浮,但这些话不好说出口。
我回答:“他喜欢沾花惹草。关警官,我没说谎,夏小宇也受过黄波波的侵犯,领班龙飞可以为我们作证。”
“之后呢?”
“我告诉黄波波:‘我戴黑领结。如果你有特殊需求,我可以上报。’”
关天把这句话记录在本子上。“结果呢?他不同意?”
“他说只要我。”我低头回答,“无论我怎么解释,他就是不松手。”
“第二天就是他的新婚典礼了,他还敢这么耍?”关天抛出第一个疑问。
“黄波波就是这种性格,”我回答,“有酒今朝醉,醉生梦死。”
关天抛出第二个疑问:“黄波波在外面是个大明星,被粉丝追捧,但是在厦贵坊,他位于最底层,卑微得像个小螺蛳,大鱼都懒得看他一眼。他敢这么放肆吗?”
说完,关天严厉地望向我。
我的心猛然下沉。
关天紧接着喝问:“如果有特殊需求的话,会所都会安排,但都是由周公子亲自安排。没有周公子点头,哪个会员也不敢胡作非为。”
关天很了解厦贵坊,对会所的工作流程也不陌生。我惊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我张口结舌的样子,关天大声喝问:“所以——姚小姐,你来告诉我,黄波波怎么可能这么肆无忌惮呢?!”
我恐惧地说:“因为——因为他吸致幻药了!神智不清醒。”
关天集中精神审视我。这种表情我渐渐熟悉了,他这是在分辨话语的真假。
我继续说:“——黄波波吸致幻药后,精神亢奋,比醉酒还可怕。不跟会员乱搞,这是我的底线,我坚决不从。扭打中,他用酒瓶砸中了我的后脑勺,我倒在地板上。我不知道怎么摸到了一个刀子。我随手一挥,没想到插到他的脖子里,血喷了出来。他喊了几声,倒了下去。”
“之后呢?”
“我紧张得要死,头眩晕得厉害。”我回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患有肾上腺危象,昏过去了。”
关天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所以房门一直锁着——我承认,你这样说,的确很方便。”
“我没撒谎。”我故作强硬地说。
如果我要是龙飞就好了,我心想,他说话就很有信服力,我怎么也学不来。
这应该是一种天赋吧。我还羡慕他分辨谎言的技能。
关天轻笑道:“姚小姐,你撒谎时,喜欢咬嘴唇,目光落在右手上。我送你一句话,你最好做到不动声色,以免被人轻易识破。”
头晕又回来了。我感觉面前的长桌变成了圆形。
关天马上问:“你说黄波波当晚吸致幻药了,那好,他用的什么致幻药?”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用针管注射的。”
“针管呢?我在现场可没找到。”
“每次用完后,他都会用马桶冲走。”
“你误杀黄波波的刀子呢?刀子长什么样?”
“小刀,不是很长,我记得不超过十厘米。我插在了黄波波的脖子上,感觉划破了动脉。”
“用完后,你怎么处理的凶器?”
“我也用马桶冲走了。”
关天夸张地摇头。“太蹩脚了!姚小姐,你刚才还说自己看到血喷了出来,吓晕了过去。如果你晕了,怎么还能镇静地进入洗手间,怎么还能镇静地冲走凶器?!”
我一时语塞。
过了半晌,我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处理完凶器后,假装昏倒了。”
关天扔掉手里的签字笔,大声喝问:“够了!你把我当傻子吗?!告诉你,我是刑警关天!截止到今天,我一共了结了两百三十七件命案,徐市的‘微湖连环命案’就是我侦破的!我还是中央巡视刑警组的顾问!你不过一个小姑娘,想骗我,不可能!”
我害怕得捂脸哭了。
几分钟后,关天严肃地下结论:“姚小姐,你是属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无知女孩。”
关天递来几张手纸,看着我擦干了眼泪。他再次开口说话,语气柔和了很多:“龙飞这个人——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
我抬起头,问道:“关警官,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过利用你罢了。”关天回答。
利用我?我不相信。
关天又摆上那副怒其不争的神情。他从桌子上的文件袋里掏出一沓纸,在手里扬了扬。
“这是黄波波的尸检报告。你说的没错,黄波波死前的确吸致幻药了。”
他接着说:“厦贵坊果然有通天的本领,龙飞先于我看到了尸检报告。他让你这么说,肯定有他的企图。”
“什么企图?”我疑惑地问。
“还不能确定。有一种假设是,通过陷害你,龙飞就能置身于世外,以免惹火烧身。另外一种假设是,这是厦贵坊老板韦齐的意思。”
难以置信。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关天从座位上站起,绕着我走。
“姚小姐,你的招供一半是真话,另外一半是谎言,还是龙飞让你说的谎言。你没杀黄波波。说出真相吧。说出来,我才能救你。”
我的双臂在颤抖,双目紧张地望着关天。
“前有米娜娜失踪,后有大明星身亡,厦贵坊要完蛋了!”关天俯身,对上我的眼睛,脸贴脸,心惊心,“姚小姐,我和望龙楼的对弈已经开始了。这将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你不过是棋盘上的小卒。不要为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而白白丧了性命,明白吗?!”
我感觉天旋地转。
关天义正言辞地说:“你不是想取保候审吗?你不是想见到外婆吗,那就不要相信龙飞,要相信我,相信人民警察。”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胸前的警官编号。
我的嘴唇动了动,但没能说出话来。
“还不相信?”关天一边叹息,一边从文件袋中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扔在我的身前,“好好看看吧,看看龙飞的个人档案。”
我颤抖着拿过来。
关天哼声道:“从初中时,龙飞就开始小偷小摸,还被拘管过三个月。高中辍学后,他变本加厉,跟同伙一起偷过金店的珠宝。这小子很聪明,逃脱了刑罚。他混过酒吧和地下赌场,放过高利贷,还有赌博被抓的案底。”
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我像个僵尸一样翻看龙飞的档案。
看完后,我的脑子“轰”地炸开了,冰冷的字体像刀子一样来回切割我脆弱的心脏。
力量离开了我的脊背,我双手撑住桌面,才没有倒下去。
这时我才明白,关天说的可能是对的:龙飞不是我看上去的那么回事。
可是事实太痛苦了,让我很难相信。
关天好像看出了我的困境。
“我知道这很难承受。昨天龙飞过来时,你看他的眼神表明你很喜欢他。这没什么不对,你跟外婆相依为命,很少有朋友。龙飞长得漂亮,也擅长讨女人的欢心。但你要知道,他是厦贵坊的领班,干的就是揣摩人心的活。他玩弄你们,就跟玩宠物狗一样。这小子一定利用了你,我相信受害者还不止你一个。”
我的牙齿在打颤。
十个心跳后,我恢复了些许平静:“关警官,您想了解什么?”
“慢慢来,咱们不急。”关天坐回椅子中,温和地说,“说说你跟他怎么认识的,你们相处的过程。还有,他都让你干了什么。”
我和龙飞第一次见面时,我有心动的感觉,所以记得很清楚。
龙飞身穿黑西服、白衬衫和红领带,举止儒雅,目光和蔼。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东西,我说不上是什么,或许叫气场吧。
龙飞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也能让暴躁的人很快平静下来。
现在想想,他的这种特质正是厦贵坊需要的。
龙飞轻柔地跟我握手,他的手指修长,手掌温暖,让我放下了作为新人的不安。
他带我进入地下一层的会议室,开始对我说注意事项。
说完后,龙飞微笑着告诉我:“这是我第一次单独给新人开会。”
我问他:“为什么?”
龙飞的脸上挂着闪亮的笑容。“说不上来。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独一无二。”
外人经常说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认知里,麻木得像石头。我不同意,因为龙飞的这句话带出我内心澎湃的情感。
我感动地说:“龙经理,谢谢你。”
“咱们的服务对象要么是会员,要么是客人,都是腰缠万贯的家伙,”龙飞告诉我,“咱们只能精心伺候。”
“精心”是一个略显模糊的词语,我问道:“具体怎么做呢?”
龙飞笑道:“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从来不说‘不’。”
“如果真的做不到呢?”
“没有厦贵坊做不到的事。”龙飞回答,“你先应承下来,然后告诉我。最重要的是,要放低身段。”
我说:“低调是我的强项,外婆说我——”
我希望展示更多自己的优点,让龙飞看到。
我还想告诉他,厨艺也是我的强项,如果有机会,我想做饭给他吃。可惜龙飞打断了我的话:“——有突发事件,看我的眼色行事。”
看别人的眼色行事,这是我不擅长的,因为我喜欢明白无误的话语,不是复杂的眼神,但为了他,我一口答应了:“我一定能看明白你的眼色的。”
龙飞笑了,露出一口整洁、白亮的牙齿。“那就好。”
说完,他轻快地对我眨巴眼睛,带着某种诱惑。我感觉心脏跳得更厉害了,脸颊滚烫。
我心想,这就是心怀好感的感受吧。
我非常喜欢听龙飞说话,他略带磁性的嗓音让我很享受。
长达一个月的培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如何端茶倒水、清洁房间、跟会员对话,以及走路。
没错,厦贵坊对于服务员怎么走路有严苛的要求,让我大开眼界。
厦贵坊是个大院子,南边是树木和草地,北边是射击馆、高尔夫球场和马场。
望龙楼位于中央,是厦贵坊的主楼,一共九层,外表看着普通,里面却很奢华,据说投资了好几百亿。
一层是接待大厅。经过严格的安检后,会员和客人才能进入。
二层是餐厅,有一座非常大的酒柜,网罗了天下的美酒。你就是想喝缅甸当天出产的棕榈酒,厦贵坊也能做到。
在这里吃饭,会员和客人可以点菜,也可以点技艺精湛的厨师。
总之,你想吃什么,没有厦贵坊提供不了的。
三层是放松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温泉浴室和两百多个单间。
温泉水是从东北长白山运来的,各种各样的浴缸有很多种,按摩床和技师也是顶级的。
在这层,会员和客人可以享受按摩等服务。很多人喜欢在这里停留。
四层是歌舞厅、棋牌室、壁球场、剑道馆、泳池和射箭房等,还有一个超大的电竞房。
这一层装修得富丽堂皇,有一百二十八个KTV包间,地板是顶级的玉石铺成的,龙凤门窗金碧辉煌,音响设备也是国外进口的,据说每套高达千万。
在这种房间里听音乐,就像歌手站在你面前,单独为你唱歌一样。
五层是客房,是给留宿于此的客人们准备的,房间相对小一些。
六层则是会员的专属房间,都是总统大套房的样式,装潢风格是严格按照会员的要求完成的。
黄波波的房间“秦淮河”就在这一层,周家姐弟也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七层是休息室和会议室,不仅有容纳五百人的宴会厅,也有私密的单间、酒吧和茶室。
这一层是现代的装修风格,墙壁上挂满了珍贵的字画,橱柜上到处都是文物。
这一层还有一个独特的环形回廊,360度,站在回廊上,可以同时俯瞰蔚蓝的大海和繁华的城市,能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尊贵感。
能进入七层的人非富即贵,有些神秘人从来不出现在下面,而是直接进入这层。
具体聊什么,就不是我们服务员了解的了。
八层是老板待的地方,我从来没去过,不知道长什么样。
九层对任何人保密,谁也没进去过。
厦贵坊每个月都会举办一些固定的节目,比如“女士之夜”和“精英人士之夜”。
其中,“年轻人之夜”最热闹,出席的以富二代为主,也有其他人。
那天也是我们服务员最难熬的一天。这些富家公子最能折腾,当然,他们给的小费也多。
他们对金钱没有创业人士那么敏感,更愿意为了开心花钱。
曾经有位喝醉酒的公子哥在倒车时撞倒了一位保安。助理不在身边,这位公子哥嫌麻烦,直接把这辆上百万的豪车给了被撞的保安。
在厦贵坊玩了两天后,他坐直升飞机飞回了家。
厦贵坊对服务员要求很高。我的长相算不上出众,好在身材还说得过去。我有一个优点——记忆力很好。
我过目不忘,能轻松叫出会员的名字。
至于他们的饮食嗜好、起居习惯和特殊癖好,我很快了然于胸了,估计比会员的家里人还熟悉。
这点很重要,因为厦贵坊提供的是定制化的服务。
不管会员提出多刁钻的请求,厦贵坊必须做到。
另外,会员和客人想见什么人,也基本能安排。
我的服务对象中有位长者。他姓邓,人很好,喜欢谈话、喝茶和打高尔夫。
他没有对我颐指气使,更没有刁难过我,也没有乱七八糟的要求,还总拉我下围棋。
跟他下了三次后,我就知道他的棋路了。十几个棋子落下后,大结局就已经浮现在我的脑子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好在邓先生学时渊博,说话既简洁又幽默,我挺尊敬他,也尽心照顾他。
每次他出现在会所,都给跟我愉快地打招呼。
不过,在六月份的“年轻人之夜”派对上,我捅了一个大娄子。
四层的歌舞大厅是鎏金复古的装修风格,旋转灯悬在高空,射下奢靡的光线,一百多名客人和两百多女公关挤在一起,跳起了狂放的舞蹈。
整个大厅人声鼎沸,好不喧闹。酒水跟外面的海涛一样,一波又一波,滔滔不绝。
我端着托盘,忙前忙后,累得气喘吁吁。
龙飞通过对讲机,让我去KTV 单间服务。
我推开门,看到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坐在沙发上,身旁坐着四位女公关。
他身前的茶几上放着精致的小食,对面的大屏幕很晃眼。
三个调酒师在忙碌着,手里的调酒壶转个不停。
那位公子哥抬起头,喷着酒气告诉我:“嗓子喊哑了,给我来块西瓜,绿瓤的。”
我怔住了,西瓜还有绿瓤的?
公子哥身旁的女公关先对公子哥媚笑,然后转向我,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女公关长相甜美,从头到脚都是奢侈品。
有些服务员会跟她们搞好关系,女公关喝多了,服务员会扶着她们去休息室。这样,公关会帮着要一些小费,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
“没有。”我告诉他们。
公子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说什么?”
“没有。”我再次回答。
“这个必须有。”公子哥瞪大眼睛盯着我看,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四个女公关大声笑了起来。
我当众出丑,感觉屈辱极了。
我对他吼道:“没有就是没有!”
公子哥摇摇晃晃地直起身,轻蔑地说:“厦贵坊就是这个操性?”
那位女公关严厉地说:“把龙飞叫来!”
我既害怕,又愤怒,浑身都在颤抖,不知道如何处理。
就在这时,领班龙飞及时出现了。
他像个大英雄一样站在我身前,对公子哥弯腰,然后和煦地问道:“梅先生,对不起!给您带来不便了!”
公子哥斜视龙飞,“怎么搞的?!”
“她是新人,不懂规矩。梅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哈!”龙飞卑微地笑道,“按照会所的规矩,您不开心,今晚这单就免了。”
公子哥坐了回去,猛然吼道:“西瓜呢?!”
他这一吼差点把我的魂给吼出来。
“马上拿来!”龙飞保持着精准的笑容。
他一边退,一边拉着我的手,迅速离开了包间。
龙飞带我来到厨房,对厨师说出了需求。
三分钟后,五牙西瓜从窗口里冒了出来,还真是绿瓤的!
我凝固了,像个痴呆一样望着西瓜。
龙飞没有难为我,而是耐心地告诉我:“咱们这什么都有。最重要的,是客人什么时候都是对的,绝不能跟他们起冲突。”
我恐惧地问:“我让会所损失了很多钱,会不会被开除啊?”
龙飞仔细端详我,好像是在生我的气。
最后,他握住我的手,动情地说:“我不会让他们赶走你的。我会替你说话。”
我感动得哭了出来。
在厦贵坊里工作很辛苦,但小费很丰厚。我家境不好,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战战兢兢地过了三天,很幸运,厦贵坊没有开除我。
龙飞拯救了我。
我不会主动结交别人,更不会央求别人。
龙飞帮我度过了这次风波,所以我想请龙飞吃顿饭。
当我庄重地邀请他时,他客气地拒绝了:“会所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如果换做别人的话,我的自尊心肯定会受到伤害,但对面的人是龙飞。
我努力平复了心情,接着说:“一碗面也好,龙经理,就当给我一个面子。”
龙飞看着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不知道该如何解读他的想法。
一个月后,我的工作步入了正轨。有一天,龙飞终于同意了我的邀请。
我在心里乐开了花。我记得,当晚回到家后,我跟外婆一起喝了一瓶米酒来庆祝呢。
当我问龙飞想吃什么时,他竟然说出了我最喜欢的面馆,我更开心了。
按照约定,我中午十二点准时出现在餐厅。等了一个多小时后,龙飞终于出现了。
他礼貌地致歉,我马上原谅了他,把菜单推给了他。
“点吧,今天我买单。”我兴奋地建议,“你可以点他们家的肉蓉沙茶面,量很足,肉丸很弹。”
龙飞看了看,说道:“我来份海鲜的吧。”
说实话,他没尝到这家的招牌菜,我有点失望。我点了一份全家福沙茶面,又点了两个凉菜。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龙飞,我忘记了所有的不快。
龙飞要了几瓶啤酒,还给我倒了一杯。本来我是不喝啤酒的,但龙飞的目光很热情,让我无法拒绝。
我们虽然在小馆子里吃饭,但龙飞的姿势很优雅,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敬佩。
我忍不住说:“龙飞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龙飞愣了一下,回答:“没有啊。”
我笑了。“你这么帅,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呢?”
“在等合适的人,”龙飞对我莞尔一笑,“像你这样的好女孩。”
我脸上热得发烫。“我有什么好的?许多人说我是榆木疙瘩、机器人。”
“在我眼中可不是。”龙飞笑道,“你是独特的,其他人不理解你而已。”
这句话让我大受感动。“你父母住在厦州吗?”
“不在。”龙飞喝下一整杯啤酒,“高中时,我就离开了他们。”
难以想象。如果我要是有家的话,我永远不离开父母。再说,龙飞这么暖心,父母怎么舍得孩子离开呢?
我想问原因,但想到这是他的隐私,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喝了一口酒,嘴巴很苦。我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离不开它。不过,我能跟龙飞一起喝酒,这点苦涩又不算什么。
“慧慧,有件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龙飞放下酒杯,皱着眉头说。
他将额头上的头发拢到脑后,这是他紧张时惯常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娘。说实话,我不喜欢。但我不会说出来,因为每个人都不完美。
我问他:“什么事情?”
“会员经常让我带些私密的小物件,”龙飞用无奈的语气说,“有时候不好拒绝。”
“客户的要求,不是都能满足吗?”我询问。
“有些不能,”龙飞回答,“是被禁止的,比如食品,尤其是喂给宠物的食品。告诉你一个秘密,华先生在他房间里养了一只金刚鹦鹉,吃的东西是我偷偷带给他的。”
能跟龙飞共享一个秘密,这让我荣幸。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了连接。
“这违反了会所的政策,”龙飞忧心地说,“让我头痛。”
“我帮你。”我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有东西带给会员,可以找我。”
龙飞对我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我没看错你。慧慧,我们是朋友,好朋友。”
这句话让我浮想联翩。这顿饭,我喝下了整整两瓶啤酒,酒量让我自己都吃惊。离开时,
我还沉醉于他勾魂的笑容里呢。
回到家后,我打开日记本,重温我妈甜蜜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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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4日,星期五,天气晴朗
他环住我的脖子,吻我。
床事后不忘记抚慰女人,我喜欢他这点。相反,大洋每次完事后,总会掉头就睡,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望向天花板。
我躺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这是一间靠海的宾馆房间,空气凉爽,带着花的芬芳。我仿佛回到了十八岁,春心荡漾、激情如火。
海风灌入房间,撩起白窗帘。他对上我的眼睛,一抹温暖的笑容融化了我。
我说:“我们没有做保护措施,万一怀上了怎么办?”
“啊……那应该是好事。”他说。
“我是问你该怎么办。你知道的,为了你,我可以离开大洋。”
他说:“别着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事业更重要。即使你离婚了,没有钱,我也养不活你啊。”
他说的可能有道理。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小心肝,等我挣到了钱,咱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我进了新公司,老板很赏识我。等有钱了,咱们可以把这家宾馆买下,好好打理它。咱们在前院一起种花,累了后躺在长椅上,喝杯冰镇红酒,吹着海风看夕阳。”
“再买个摩托艇,”我开心地笑了,“你带着我乘风破浪!”
他哈哈大笑,手指划过我的头发。他用梦幻般的语调说:“好好好!小心肝,你让我难以抗拒。”
说完,他低头,对上我的红唇。
这是一种触电般的感觉,滋味如此美妙,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融化了。
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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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我的叙述后,刑警关天放下手里的笔,轻松地说:“姚小姐,我更想了解关于会所的内幕。你妈的情感经历跟本案无关,你没必要告诉我。”
“对不起,我的脑子有点乱。”我道歉,“以后,我不提我妈了。”
关天翻了翻记事本,问道:“你提到了四层的棋牌室,说得很委婉。所谓的‘棋牌室’应该是赌场吧?”
我心中一惊。
关天判断得没错,棋牌室是一个占地上千平米的赌场,我还在里面做过荷官,经手的流水让人匪夷所思。
曾经有位客人坐着辆商务车进入厦贵坊,打开车门后,我惊呆了,轿厢里全是钱。我们光数钱,就数了一天。
我低声说:“关警官,这个跟黄波波的命案没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我来判定。”关警官严厉地说。
面对会员和客人时,龙飞教会我讨好他们,但对于警察,我不知道如何对待,更难以把握分寸。
我感觉很无助,额头上直冒汗。“警官,我不能说……您别逼我……”
这次关天没有逼问。“好吧。厦贵坊上不了天,姚小姐,不要被他们吓到。”
我仿佛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一丝关心。
关天接着问:“龙飞都让你带了什么东西?”
“都是些密封袋,”我回答,“他让我交给一些会员。”
“这些袋子,你打开过吗?”
“没有。”我回答,“龙飞说都是客人的物品,不能打开。”
关天判断:“龙飞这是在利用你。”
这句话很刺耳。我不服气地说:“龙飞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
关天哼声道:“袋子里不是好东西,很可能是致幻剂!”
我懵懂地问:“不会吧?”
关天告诉我:“厦贵坊虽然本领大,但不敢明目张胆地提供致幻剂,于是龙飞出现了。他这种人在里面吃得开。而厦贵坊呢?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姚慧,你被龙飞当枪使,最后还可能替他背黑锅。”
关天一字一顿地续道:“——还是很大的黑锅。”
我急于摆脱这个不安的讨论:“关警官,您不是在探查黄波波的命案吗?怎么说到黑锅了呢?”
关天回答:“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些碎片拼到一起的。姚小姐,你记忆力很好,能记下会员和客人的喜好。既然你能做到这点,你也能记录下会员和客人的对话内容。我问你,龙飞是不是让你记录下来了?”
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关天用锐利的目光审视我,突然喊道:“回答问题!”
我忍不住哭出声。我捂着脸,支吾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见外婆,她病了……我只想见她一面……”
关天看我啜泣了半天,然后用缓和的语气说:“对不起,刚才我的语气严厉了些。你想回家是不可能的。你是嫌疑人,不可能被取保候审。”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叹口气说:“今天就到这吧。”
我被女警官带出审讯室,进入牢房,铁栏杆关上了。脏污的床垫不再是困扰,我坐在床上,心里扭成了一团。
又是一个艰难的夜晚。
我想起了外婆,不知道她的病情怎么样了。
经历这次审讯后,我感觉很累,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关天说龙飞在利用我,他是这种人吗?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我回顾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我感觉很温馨,但又感觉到其它一些东西。在每个亲密的时刻,龙飞的眼神都有些闪烁,或者游移不定。
我心想,这很难称得上“亲密的时刻”吧?我妈跟恋人相处的甜蜜时光,才能落入亲密的范畴。
我掏出我妈的日记本,仔细翻看,从内容里寻找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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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8日,星期五,天气阴沉
半夜,我从梦里惊醒。
我梦到跟他睡到了一起。我望向身边的丈夫大洋,羞愧感铺天盖地袭来。
老妈经常埋怨我太依赖男人,以至于分不清轻重主次,我不服气。
现在想想,老妈好像是对的。这是背叛,我背叛了我的丈夫。
可是我跟大洋的婚姻太痛苦了,而他又太优秀了。只有他才能拯救我。
吃早饭时,因为我炒的鸡蛋有点咸,大洋跟我吵了一架,然后甩门而去,
我亟需安慰。我马上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他。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很不高兴地说:“你不能用家里的电话打给我。”
我整晚都在想他。现在我难受,他不想着哄我,而是责备我,我哭着说:“我委屈嘛!我想你过来陪我。”
“现在不行。”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我知道不应该哭,但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亲爱的,我很需要你!真的!”
无论我如何恳求,他还是拒绝了。他解释了原因,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然后失望地挂了电话。
那晚,我第一次有了疑惑:我跟他的爱情能经受住考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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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日记本,由衷地替我妈担忧。
在情感上,我妈太依赖男人了。到最后,她只能看男人的脸色行事,又太可悲了。
我转念一想,我不也是这样的吗?
在会所工作时,会员和客人永远是对的。我把他们的话当圣旨,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从来不敢反对。
我养成了讨好别人的习惯,心中的尊严感和道德感越来越模糊。
相比这些,我更担忧龙飞。
上次,龙飞在关键时刻出现了。这次,他会不会继续拯救我呢?
他让我这样说,是为了拯救我,还是利用我呢?
我又想起龙飞让我带入会所的东西,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渐渐增强了。关天的判断是准确的吗?
龙飞会不会用完我,然后无情地甩掉我呢?
我特别害怕我和龙飞的感情会变质,害怕我们的羁绊变成扎人的尖刺。
当晚,我缩在墙角,双臂环抱双膝,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审讯室,关天在等我。
关天的下巴上是没刮干净的胡茬。他的眼泡肿了,眼圈也黑了。看来,昨天他忙到了很晚。
关天喝了口咖啡,问我:“姚小姐,黄波波死前注射的致幻剂,我怀疑是你提供的。”
“我没有。”我本能地否定。
“当天,你给他密封袋了吗?”关天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
“我会让你开口的。”关天自信地说。
关天继续说:“龙飞肯定让你做了记录,在厦贵坊,谁见了谁,说了什么话,一定有文字的记录。如果你有,最好交给我。”
我说:“关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天笑了笑。“听着,我想帮助你,但你首先要帮助我。如果你继续摆出不合作的态度,你将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龙飞哥哥不会放弃我的。”我嘶声道,“关警官,你太残忍了。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要见外婆。你收走了我的手机,电话都不让我打一个!”
龙飞略显无奈地说:“这是为了保护你。你说你误杀了黄波波,当然不能一走了之。你这样做,会留下案底的,这些记录永远抹不掉。从监狱出来后,哪个用人单位还敢用你?你这辈子就这么毁了,知道吗?”
我失望地说:“关警官,你只想破案,才不在乎我变成什么样呢,没人在乎!”说到这,我的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流出。
审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位秃顶的赵局长带着两人进入房间。
龙飞再次出现了,身后跟着一名身穿西装的高个子。
赵局问关天:“姚慧说出作案过程了吗?”
“姚慧说黄波波非礼在先,然后姚慧失手杀了他。”关天本着脸回答。
赵局点点头,然后转向高个子。“你们可以带她走了。”
“带走?”关天露出惊呆的表情。
“厦贵坊委托张律师,给姚慧办了取保候审。”赵局回答。
关天目瞪口呆地说:“这不可能!姚慧可是命案的犯罪嫌疑人!”
高个子从包里拿出几页纸,微笑着递给了关天:“这是取保候审的批准文件——请关警官过目。”
此人嘴角上扬,说话像机关枪发射子弹,神情让我想起趾高气昂的政治老师。
看完后,关天的表情像是挨了一巴掌。
他猛地拍打桌子,吼道:“告诉你们——全国人都在盯着这件命案呢。你们不可能掩盖!”
龙飞来到我的身前,告诉关天:“关警官,如果您浏览新闻类的平台,您会看到关于这件命案的报道已经消失了,舆论热度也降到了冰点。嗨——这是没办法的事,咱们中国有太多明星了,看都看不过来。”
龙飞站在我的身旁,我感觉像是披上了一层盔甲,瞬间有了安全感。
事实证明了关天判断错误:龙飞不会放弃我,是我可以依靠的男人。
龙飞可能犯了一些过错,但我外婆经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米娜娜呢?”刑警关天猛然直起身,劈头盖脸地喝问龙飞,“你是不是参与了?!”
龙飞脸上的不安一闪而过,没想到我竟然看出来了。
龙飞郑重地回答:“米娜娜小姐的确在会所工作过。自从上次她不辞而别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她。”
“那是因为她被你们埋起来了。”关天恶狠狠地说。
“关警官,你太专注了,都有点疯魔了。”龙飞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是很专注,因为我必须这么做。”关天浓眉下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死去的米娜娜不可能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是怎么被你害死的!”
三个心跳后,关天喝道:“你们丧心病狂,不怕遭报应吗?”
龙飞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关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厦贵坊是合法机构,为厦州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果你没有其它疑问,我们要带走姚小姐了。”
在我离开审讯室前,关天大步来到我身后,说:“姚慧,你等一下。”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千万不要被龙飞蒙骗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打给我。”
我转向龙飞,龙飞皱起了眉头。我清楚,一旦接过这张纸条,他一定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接了过来。
我没想到,厦贵坊派出了一辆迈巴赫商务车来接我,让我受宠若惊。
在车厢里,龙飞递给我一个袋子,说:“这是派出所扣下的私人物品,我给你带来了。”
我感激地看了龙飞一眼,从袋子里拿出我的手机。打开后,我看到外婆给我发了条信息,说她在人民医院。
看完信息后,我的眼泪簇簇滴落。
之后,龙飞还问了我一些问题,我表现不能再差,因为我没有心情来回答。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我一心想着外婆。
商务车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擦去脸上的泪水,推门步入病房。
房间里有三张床,外婆躺在最里面,好像是睡着了。
三天没见,外婆瘦掉了一半的体重。
她脸色黄蜡,脸颊塌陷,如果不是骨头撑着,皮肉还能往里缩。花白的头发脱落了大半,露出了粉红的头皮。
我恐惧得无以复加,失声哽咽。
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到外婆醒来了。
外婆正在对我微笑。“小宝贝来了。”
我想扮演坚强,但我实在做不到。我崩溃了,我趴在外婆的身上,像小狗一样呜呜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恢复了过来。我抬起头问外婆:“你得的什么病?”
“大夫说是甲状腺——癌。”
听到“癌”这个字眼时,我身体一凉,像是落入了黑暗的冰湖里。我失声问:“外婆,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人会得奇奇怪怪的病。”外婆对我微笑,“大夫说,忧虑过度的人更容易得。”
外婆总念叨我妈,还为此饱受折磨。
“小宝贝别担心,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事情总会过去的。”外婆都这个样子了,还不忘安慰我。
“我怎么办?”我问。
“当然好好生活喽,”外婆回答,“跟原来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我在心里悲痛地反问。
“这个病是晚期了。我让大夫多给我用点止痛药,大夫还不肯呢,”外婆轻松地说,“那个小伙子很负责任。”
“我们用最好的药。”我说。
外婆又笑了。她握住我的手,说:“答应外婆,别用你的嫁妆给我治病。小宝贝就是最好的药。”
我刚要说话,外婆告诉我:“外婆感觉有点累,要睡一会——”她的话还没说完,眼睛就闭上了,发出浅浅的呼吸。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到了主治医师。
这位年轻的医生告诉我:“你外婆得的是甲状腺癌,已经恶化了,有吞咽和呼吸困难等症状。”
“能治愈吗?”我急问。
医生微笑着回答:“甲状腺癌分几种,她得的是未分解型甲状腺癌,这种病——用药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用好药呢?”我嘶哑着问。
医生微微皱眉。“有一种药可以,但不在医保上。”
“什么药?”
“拉罗替尼,可以抵抗肿瘤发展。不过这种药很贵,一个月需要二十万左右。”医生打量我一通,露出怀疑的神情。
“我有钱!”我冲医生高喊。
我打开手机,想证明给他看。我有十九万八千块钱正躺在借记卡上,这是外婆和我一起攒的嫁妆。
钱是很重要,但外婆比什么都重要!
我打开手机银行,输入密码,进入银行APP。
我打开查询的界面,然后看到了余额。在我刚要展示给医生看时,我愣住了。
屏幕上的余额只剩下了八千,这几个数字像刀子一样刺穿了我的眼睛。
我的双腿软得像水,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我以为我会晕倒,但我没有。
“我的钱呢?”我喃喃地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生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我站在人流如织的走廊里,像一尊雕塑。
这些钱,是外婆每天凌晨蹬着三轮车,一毛一毛地挣到的卖菜钱,是我忍受了多少份屈辱挣到的小费。
我像一只困在鸟笼里的鸟,想急切地寻找出口,却被撞了个遍体鳞伤。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我立即想到了好朋友龙飞,在我向他求助前,我赫然想起关天的警示。
我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就在这时,我的手指恰巧碰到了关天留给我的纸条。
我拿出来,拨通了刑警关天的手机:“关警官,你好,我是姚慧。”
我哭着把情况说了一遍。关天在电话里问我:“你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这一次,刑警关天的语气中没有暴戾,变得非常温柔。我感觉心情好受了许多。
“关警官,您能帮我把钱找回来吗?”我激动地说,“我外婆得了癌症,我急需钱。”
“把账号发给我。”关天说。
我挂了电话,截屏给了关天。
我焦急地等待着,等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小时是我生命中最难熬的时刻。
关天打过来了。我慌忙按了接听,问道:“怎么样了?”
“我让所里的同事看了。”关天告诉我,“你这笔钱转走后,又被转了数百次。”
“什么意思?”
“罪犯的手法很老练,”关天回答,“姚小姐,你要做好拿不回来的准备。”
我惊呆得说不出话来。
关天告诉我:“偷你钱的人是用手机APP转的,你好好想想,都是谁用过你的手机。”
“没人用我的手机啊。”我回答,“我的通讯录上只有外婆、孙友强、龙飞、夏小宇和两个小学同学。”
“这么少?”
“我只和他们联系。”
“哦对了,你的手机不是被扣在了派出所吗?”关天问。
我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你们的人转走了我的钱?”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厦贵坊无孔不入。”关天回答,“你从审讯室出来后,谁给你的手机?”
“龙飞。”我踌躇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又是他?”关天哼声道,“我怀疑是他做的手脚。”
我不相信。“不可能。朋友不可能干这种事。”
“姚慧,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关天说,“这号人,你要离得远远的。我会继续追查这笔钱——”
关天还要说什么,但我提前挂断了电话,感受到了绝望。
我和外婆的家在厦州的一个老小区。
这是一套老公房,外婆只有居住权。两房一厅的房子不大,但被我们布置很温馨。
经过三天噩梦般的经历后,我终于回家了。
客厅里放着一张很旧的沙发,沙发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相框,里面放着十几张照片,大都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也有几张我妈的。
我妈长得比我漂亮多了,她有一双大大的杏眼和披肩的秀发,满足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我脱下鞋子,放下包,身体陷入沙发里,沉寂了很久。
最后,我直起身,来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给外婆做饭。
我削好山药,碾成泥,加入牛奶,说道:“外婆,给我拿点冰糖。”
没有回应。
我陡然意识到,外婆正躺在医院里。
原来,我和外婆一起做饭时,我会向她诉说一天的工作情况。
听到我遇上难缠的客人后,外婆很心疼我,怕我受委屈,总建议我离开厦贵坊。
每次倾诉完后,我心里舒畅了许多。我不禁想,如果真的失去外婆,我能撑下去吗?
医生说外婆只能吃软糯的食物,于是我做了西红柿蛋花汤和牛奶山药蒸糕,这两样都是我外婆喜欢的。
在离开家前,我打开冰箱,身体往里缩,感受冰箱里的寒意。
肾上腺危象是我的顽疾,导致我的体温比平常人高出一两度。
我喜欢冰箱,喜欢冰,更喜欢把冰打磨成各种造型。
我从冰箱里拿出盛放冰块的铁桶,放在餐桌上。
氤氲的水汽盘旋着往上升,很快消失于无形。
我拿起方形的大冰块,用雕刻刀刻出我喜欢的形状。碎冰落入桶里,抛光的冰块变得更闪亮了。
这次,我刻出了一只五角星。它代表着希望。
我希望星星能给我带来好运。
小时候,每当我想念父母时,我总对着满天的繁星许愿,然后期盼他们出现在我身边,分别牵起我的小手。
亮晶晶的星星渐渐在我的手里融化了,凉意没入掌心,浸入我的血肉。
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是我独有的放松时刻。
之后,我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人民医院。
外婆还没有醒来。我坐在床头,望向外婆这张饱经风霜的脸。
这时,我诡异地想起了龙飞。我展开我妈的日记本,翻到其中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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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星期五,天气阴
天气预报说有台风。我的心情跟这天气一样,特别阴沉。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有三周了。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用淡淡的口吻回复我,最终答应今天见我。
我穿上了最钟意的紫裙子,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做头发,然后骑自行车来到海滩。我在小树林里一直等到日落,也没有等到他。
我很失望,哭着回到了家。我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遇上另外一个女人了?
我想责备他。但是我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家室,没有女友,人家有权利这样做。
我呢?我是一个有夫之妇,背叛了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想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关系……但我寻思了很久,发现自己做不到。
哎,我和他的爱情不知道能走多远。
下次见面时,我要好好跟他聊聊了。
我不能再过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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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了日记本,望向夜空。
其实,我跟我妈一样,同样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这时手机响了,是龙飞打来的。
他说会所需要我,会员邓先生还提到了我,很想跟我接着下围棋。
龙飞问我想回来上班么,我马上答应了。
我需要挣钱,需要小费。一个月二十万的治疗费用,这个数字像大山一样压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
当晚,我打了个地铺,在医院过的夜。
第二天早上,我找到一个年纪很大的护工,让她替我值守八个小时。我跟她讲了半天价,才把费用降到了一百二。
之后,我离开医院,坐着公交车,步行进入会所。
跟平常一样,保安队长孙友强站在“望龙楼”的门口。
他看着我,目光里有担忧。“慧慧,三天没见你了。警察放你出来了,看来没事了。”
“暂时的。”我回答。
“其实你可以休息几天。”身材健硕的孙友强建议。
我想对他倾诉外婆的情况,但时间来不及了。
我经过安检,进入大楼内。孙友强在我身后说:“如果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
我感激地点点头,然后走向地下室。
龙飞正站在员工室的门口,看样子正在等我。他对我绽开笑颜,“慧慧,你来了。”
心情很阴郁,我笑不出来,只是对他点头。
“你从派出所出来了,应该很高兴啊。”龙飞宽慰地说。
我忍不住哭了。我想倒在他怀里哭,但这里有其他服务员出入。“龙飞哥哥,我外婆生病了,我的钱还被人偷走了……”
龙飞的眉毛皱了起来,像是在担忧。“钱没了?谁干的?”
“警察正在找。”我回答。
“对了,昨天关天都问了你什么。”龙飞马上转换了话题。
我以为他会询问外婆的情况,没想到他问到了这个。我担忧地说:“关天说你——你有犯罪记录。”
龙飞的表情很难看。“那不是犯罪记录,不过是些小问题。”
“但是写到了档案里。”我说,“你也没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该信谁。”
龙飞走进我,距离我很近。“慧慧,我在找合适的时机。我珍视你,又怕失去你,所以没告诉你。”
这是他头一次说这么亲密的话,我很感动。
龙飞许诺:“我不会放弃你的,厦贵坊也不会。我们会把你从关天的手中解救出来的。”
我感激地说:“我外婆很需要我!”
龙飞庄重地点头。“到时候,我会证明黄波波喜欢沾花惹草,我还会让夏小宇证明你受到了侵犯,结果导致了惨剧。这样,你就能免于处罚。”
我附和:“朋友之间理应互相照顾。”
“我知道你也会这样做的。”龙飞露出微笑,“关天有没有问黄波波吸毒了?”
“问了。”我回答,“他还问黄波波的致幻剂是从哪里获取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知道。”我告诉龙飞。
“你有没有说我让你带东西进入会所?”问完这个问题后,龙飞望向我,目光非常专注。
过了好一会,我才回答:“说了。”
龙飞的表情很复杂,我参不透。
我以为他会不高兴,没想到他用喜悦的口气说:“挺好。对警察还是要如实相告。去换衣服吧,邓先生还在上面等你呢。”
我有些不安地离开了龙飞。我花了半个小时洗澡,又用了十分钟整理牙齿,让口气变得清新。
之后,我来到柜子前,拿出崭新的员工服。
衣服没有一点褶皱,像是从未经过什么风霜。我的人生要是像这套衣服就好了。
繁忙的工作让我暂时忘记了发生在身上的不幸。
我先花两个小时打扫了会员房,然后来到邓先生的房间。
邓先生像老朋友一样跟我打招呼,还握了握我的手,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我坐在他的对面,跟他下了一盘围棋。
之后,我在KTV包间里一直忙碌到凌晨三点,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我刚想用手机叫一辆出租车,没想到龙飞静悄悄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送你回家。”龙飞温柔地说。
“太麻烦你了。”我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很高兴。
“不麻烦。”龙飞竟然牵起我的手,离开了员工房。
我的心怦怦直跳,很长时间都难以平静。
龙飞有一辆半新的奔驰车,他很绅士地打开车门,我坐进去后,他关上了车门,坐在了驾驶员的位置上。
他开车,从地下通道驶出了厦贵坊。
厦州的海风潮湿、闷热,昏黄的光线在黑黢黢的树林间游弋着,还变幻着形状。
他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然后护送我回家。
这是我第一次被男孩子保护着。走在他高大的身影下,我心里非常踏实。
来到单元门口时,我正犹豫是否邀请他上去坐坐时,没想到他主动说:“走,进你家看看。”
我带他上了三楼,心里像小鹿在撞。
我打开房门,带他进入房间。我拿出拖鞋,但他没有换鞋的意思,我感觉有点失望。
不过,他能进入我的家门,我还是很开心的。
龙飞环视了一圈房子,然后将目光转向墙角的鱼缸。
他好像对里面的鱼感兴趣,看得非常入神。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问他。
龙飞想了一下,回答:“有热咖啡吗?”
我连忙进入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放入微波炉加热,然后做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当我出现在客厅时,龙飞却说:“对不起,临时有点事,要离开了。慧慧,你早点休息。”
我惊讶的说:“这么着急?”
龙飞走过来。他抬起结实的小臂,用修长的手指抚摸我的头发,然后——然后他在我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动情地说:“慧慧,你是最棒的。”
他的声音像丝绸一样柔软。我第一次体味到这种感受,美妙得无法言语。
我体内涌出一股热流,冲撞着五脏六腑,整个人飘飘欲仙。
当我回过神来时,龙飞已经离开了房间,带上了门。
龙飞离开后,我马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家里出现一个会飞的幽灵,它在我的卧房里和客厅里飘来飘去,最后渗入了墙壁,不见了踪影。
醒来后,我心里焦躁不安。
洗漱完毕后,我连忙来到厨房,给外婆准备早饭。
房门响了,我打开门,赫然发现周兰伫立在门前,手里还拎着几个手提袋。
我没想到老板的女儿会大驾光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周兰笑着问我。
今天,她化了个淡妆,穿着得体的米色针织衫和浅蓝色仔裤,脚踩低跟凉鞋,头发也随意盘了起来。
这副休闲的模样我是头一次看到。
我慌忙打开房门,“请进请进!”
周兰对身后的两名高大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走向了楼梯口。
周兰跨过门槛,看了眼房间后,称赞道:“家里好干净啊!”说完,她主动脱鞋。我连忙给她拿了一双我外婆的拖鞋。
很长时间以来,我和外婆没有访客了,没想到一下子来了俩。
跟龙飞不同,周兰对墙上的相框很感兴趣。“这相框是手工做的吧?”
“我外公做的。”我给周兰端来一杯柠檬水。
我知道她把燕窝当饮料,可惜我家里没有。
“这是你妈,我看出来了。”周兰转身对我微笑,“你们俩的眼睛很像。”
我说:“我对我妈的印象很模糊。我爸离开我后,我妈很快去世了。”
周兰惊讶地问:“你爸为什么离开你啊?”
“他拿我的头发去做检测,还做了三次,”我严肃地告诉周兰,“结果证明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周兰分开嘴唇,但没有话从里面蹦出来。
过了半晌,她把手提袋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给外婆带的营养品。”
无功不受禄,我想拒绝,但周兰是我的朋友,拒绝她可能让她不高兴。“您太客气了。”
老板的女儿来到我的小房子,肯定不是为了闲聊的。
我搬来餐桌后的圆凳,坐在了上面。“周小姐,您一定有什么事吧?”
“是关于黄波波的。”周兰回答。
我把在派出所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通。听完后,周兰紧蹙眉头。“这位叫关天的警官还真是不依不饶啊。”
“是的呢。”我同意,“周小姐,我能出来,您一定费了很大力气。我非常感激。”
周兰笑着回答:“你是厦贵坊的员工,我们要对你负责。你的外婆还生病了,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呢。”
这是一句非常贴心的话。“周小姐,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对您不利的话的。我把你当——”后面的话我没好意思说出来。
气氛很尴尬。周兰笑着说:“慧慧,我把你当好姐妹,好姐妹当然要照顾好对方。”
我重重地点头。“龙飞也很照顾我。你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龙飞昨晚还把我送回了家。”
周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慧慧,有些男人生来就是万人迷。他们很有手段,能让女孩子意乱情迷。”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您是说龙飞吗?”
“龙飞是这类男人的典型。”周兰告诉我,“如果你想抱着玩玩的态度,就无所谓了。如果你想找个男人依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来没人告诉我这点。周兰的论调真让我很担心。
我跟男人交往,从来不是为了玩玩。我妈的遭遇已经够惨了,我可不想重蹈她的覆辙。
看我不说话,周兰望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那种玩玩的女孩。你是我的姐妹,所以我才劝你,找男人一定要找对人,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妈找错了人,结果在婚姻中备受煎熬,而婚外情则成为压垮她的稻草。
但是,如何找对男人是个大学问,没有具体的指标可供参考。
据说,周兰十八岁就嫁人了。
她的老公叫赵禄,很有钱,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据说垄断了全澳洲的鸡爪子。
也就是说,如果周兰的老公不同意,没有一只澳洲的鸡爪子能进入中国市场。
他们俩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如果生病了,也不用担心有没有钱治疗。说实话,我挺羡慕他们。
“关天有没有提到黄波波的毒品呢?”周兰突然发问。
“提到了。我说我不知道。”
周兰赞赏地点头。“这是他私自带入的,跟厦贵坊无关。”说完后,周兰略显悲伤地续道:“这件事出来后,有十四个会员退会了。”
“我的天!”我惊叹。“十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厦贵坊的会员并不多。
周兰无奈地笑道:“厦贵坊的营运成本很高。现在业务量下降得厉害,如果不是我老公注入了现金,这个月可能熬不过去。”
我没想到厦贵坊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周兰肯告诉我这些机密,说明她把我当朋友,我更感激了。
周兰前倾身体,握住我的手。“——所以我的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虔诚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周兰的目光中有欣慰,也有感激。“不知道为什么,慧慧,我跟你有种奇异的连接。”
这可能是句客套话。不过,我跟周兰虽然出身不同,但相处时并不尴尬。
我说:“周小姐,我就是一名服务员,能跟您交往,我很高兴。”
“我会保护你的。”周兰许诺,“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吗?”
我想告诉我的钱被人偷走了,但这件事太突兀了。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周兰离开后,我马上离开了家,来到了医院。
外婆刚好醒来了,她的脸孔扭曲着,显示她很痛苦。
我连忙叫来护士,护士给她打了一针止痛剂,外婆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外婆对上我的眼睛,“小宝贝在担忧什么呢?”
我真想告诉她救命钱没了,但这太残忍了。
我一向依赖外婆,现在外婆病了,她正在依赖我。我想撒谎,但我搜肠刮肚,却没能找出一个理由来。
于是我像外婆一样说:“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给外婆喂完饭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望向窗外的大海和天空,感觉轻飘飘的。
中午,我简单地吃点饭,然后回到了会所,继续卖力地工作,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床前照料外婆。
八点左右,我回到了家。
我翻开我妈的日记本,找到一篇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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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星期五,天气阴
我坐在饭点的角落里,像个小偷。
我讨厌这种感觉。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坐在我的身旁,而是坐在了对面。
我心里一凉,然而他说的话更让我心凉:“我们要减少见面的次数了。”
“为什么?”我问他。
“我要以事业为重。”
“我阻挡你的事业了吗?”我又问。
“你都打电话到我工作单位了!”他灌下整整一杯啤酒,然后严厉地说。
“那是因为你不回我的电话!”我大声辩解。
他像是受到了惊吓,小声说:“听着,你再这样下去,咱们很难走到一起。”
我身体冰凉,像是被冰啤酒浇了个通透。“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外面有人?你要知道,在外面有人的是你。”
他这是在讽刺我,我真想大发雷霆。
当我刚平息了火气,他直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握住了水杯,耷拉着头,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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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我的生父,但我经常在脑海里描绘他的形象。
能让我妈忍辱负重、神魂颠倒的男人一定出类拔萃,肯定长得帅,又有才华。
我本能地对比生父和龙飞这两个男人,感觉两人有重叠的地方。
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如果外婆在身边就好了,我可以向她请教。周兰说不定也知道。
关天说龙飞靠不住,让我提防他,离他远远的;周兰说龙飞花心,能用语言控制女人,说不定在玩弄我。
我不想相信,但他们俩一个是见多识广的刑警,一个是阅人无数的富N代,都有一双火眼金睛。
我可以忽略忠告,但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龙飞不喜欢我,而是在利用我。
但我仍心存侥幸。我不想这样做,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惴惴不安地翻看日记本,在其中一页找到一串六位数的号码。
我想了想,打开手机里的QQ,输入这个数字,看到一个灰色的头像。
难道这是我生父的号码?我激动地双击头像,看到他的属地果然在新西兰。
我发送出好友邀请,然后等待着。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我妈。我打开破旧的台式机,进入我妈的QQ号,输入了我的生日。
进度条在闪烁,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我幸运地进入了界面。我点开“我的好友”那一栏,真的找到了生父的头像,IP地址显示他在海外新西兰的奥克兰市。
我颤抖着点开对话框,手指悬停在键盘的上方。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想跟他相认,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认我这个女儿。
父亲,我是活生生的人啊,无辜、幼小。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我?
我感觉血液往脸上奔涌。我想打字发给父亲,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我的心很拧巴,汗水和泪珠顺着我的脸颊,一起滴落。这时我才发现,我浑身湿透了。
到最后,我在对话框里写道:父亲,我是你的女儿。我本来不想开口,但我亟需你的帮助,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我的钱被人偷走了,我很需要钱。
打完这段话后,我思量了半天,点了“发送”。
之后,我心惊肉跳地等待着。
长长的沉默后,什么回复都没有。
父亲的头是个帅气的卡通男孩,我盯着它看,一直盯到眼前变得模糊。
别做梦了,我心想,说不定生父早不用这个通讯软件了。
我沉重地起身,离开了电脑桌。
我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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