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我的叙述后,关天锁紧了眉头。“就这些?”
“是的。”我回答。
关天放下手中的笔,望向了我。“姚小姐,说说厦贵坊的事。”
“什么事?”
“谁招募的会员,怎么才能进去。”
我不知道关天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我连忙回答:“对不起,我签过保密协议,不能说。再说,谁能加入厦贵坊都是老板说了算,我只是一个服务员。”
“像你这样的服务员有多少?”
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服务黄波波和另外两名会员。”
“怎么个服务法?”关天凶巴巴地说,“除了端茶倒酒,还有什么?具体点。”
我的双手紧张地搭在大腿上。“就是一些平常的服务。”
“没有女人和毒品吗?”关天突然发问。
我感觉手脚冰凉。“关警官,厦贵坊不允许我们透露。我外婆生病了,我要挣小费——”
“——别拿你外婆当挡箭牌!”关天严肃地告诉我。
一股寒意爬上我的脊背。我感觉坐立不稳,像是要晕倒。
过了好一会,我才平静了下来。我诚恳地说:“关警官,这些好像与黄波波的死没关系吧?”
关警官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为难你了。说说孙友强吧,他是什么时候进入房间的?”
“在我醒来后,好像是他带人撞破了房门。”
“在你受到袭击后?”
“没错。”
关天将这一条记录在案。“案发前,你说你看到了周博、龙飞和周兰分别进入黄波波的房间。”
“是的。”
关天拿起尸检报告,告诉我:“黄波波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三人在一点前离开了,对吗?”
说完,他刀子般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我。
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我用胳膊撑着身体,稳定心神。我抬起头,望向关警官。“对。”
关天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
这是让我难受的时刻,因为我不知道关天是否满意我的回答。
“姚小姐,如果你撒谎,后果非常严重。厦贵坊很有势力没错,但你要知道,你面临的可是一场凶杀案。”
“我知道。”我诚恳地说。
关天收紧了嘴角,似乎对我的回答不以为然。“据你所说,凌晨三点左右,你进入了房间,然后被袭击了。你发现黄波波倒地身亡,是在你被袭击前,还是醒来后?”
“在我晕倒前,我发现黄波波倒在了沙发后。”我回答,“我不知道他死没死。”
“你认为是谁袭击的你?”
“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黄波波想侵犯你,你反抗,结果误杀了他?”
这个问题让我睁大了眼睛,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关警官,我束着黑领结,会员都知道什么这代表什么意思。”
关天颇感兴趣地望着我,和缓地问道:“其它颜色的领结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有服务员提供特殊服务?”
我刚想脱口而出,又陡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我垂下头,虚弱地回答:“关警官,我不能说。”
关天好像读懂了我的想法。“你不说,我也会查明的。说说周博和周兰他们姐弟俩。”
我不想让周兰陷入困境。“我是一名服务员,他们俩是老板的儿女,我——我不是很了解他们。”
这句话让我很煎熬。周兰是我唯一的女性朋友,给了我其他人不屑给的东西:善意和友情。
我痛恨说谎,更痛恨骗子。
碰上难缠的会员时,我被他们搞得很狼狈,是领班龙飞教会我如何用善意的谎言对付他们。我虽然不赞同,但效果很好。
关天有一会没说话,像是在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我建议你还是如实回答,你自己都说了,你把周兰当朋友。周兰进入黄波波的房间时,没有对你微笑,为什么?”
刑警关天虽然是个男人,但他的心很细。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我无动于衷,关天继续问道:“说说韦齐吧。”
我一愣。“韦齐?谁是韦齐?”
关天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怀疑,这次我看出来了,可能太明显了吧。
“厦贵坊的老板,周兰和周博的父亲——韦齐。”关天大声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我如实相告,“也从未见过他。”
关天摇摇头,好像失去了耐心。
“你最好说实话。命案发生后,门窗都被锁上了,没人能跑出去。你说你被人袭击,可是房间里根本没有第三者。姚慧,你变成了杀死黄波波的最大嫌疑人。想要走出这间审讯室,你只能说出真相,只能说出发生在厦贵坊的罪恶!”
我的后脑勺开始抽疼。我瑟瑟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关警官,我能回家了吗?外婆生病了,我要照顾她。”
关天上下打量我,然后叹了一口气。“姚小姐,我查了下你的背景。三岁时,你父母离婚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是我不愿意揭开的伤疤。
十八年过去了,我发现自己仍然不能面对它。但对面的人是人民警察,我不想冒犯关天。
我嗫嚅着说:“我父亲发现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
“DNA检测。”关警官郑重地点头,“明白了。离婚后,你母亲很快去世了。之后,你跟着外婆一起长大。我明白这很不容易,但我要告诉你,有人比你更悲惨。”
关天的说法我很怀疑。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三岁是一个分水岭。因为从这个年龄起,我们开始有了记忆。
我们接纳源源不断的父爱和母爱,让爱意浸入年幼的心田,长大后就可以挺直胸膛,从容地面对这个社会,让充满爱意的回忆指引着自己。
可悲的是,这些理所当然的美好都被剥夺了。
我长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关警官还说有人比我更惨?
我怀疑地抬起头,跟关天四目相对。“关警官,你的意思是?”
“米娜娜。”关天严肃地抛出一个人名,“你知道吧?”
这个名字的确不陌生。领班龙飞严禁我们提起,但有些服务员会私下里讨论她。
米娜娜是位非常优秀的女孩,在厦贵坊做过兼职。
她精通很多乐器,尤其擅长黑管和古筝。
我听说,在每月一次的社交晚会上,正是米娜娜弹奏钢琴来提供背景音乐。
正在我思索时,关天的目光刺了过来。
“一年前,米娜娜在厦贵坊离奇地失踪。她的父亲过于思念女儿,不幸染病身亡,母亲也得了中风,一卧不起。我判断,米娜娜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幸。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姚小姐,你觉得自己很惨,你惨得过他们吗?!”
我深深地低头,什么也没说。
“说说米娜娜吧,”关天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我知道,你们服务员肯定会议论的。”
我发现自己无法拒绝:“我们有时会提起她。米娜娜有副好歌喉,也很有才艺,在厦贵坊做兼职。她好像跟一些——会员不清不白,所以……”
关天摇摇头。
“事情没那么简单。米娜娜会多种乐器,工笔画还得过奖,用才貌双全形容她不为过。但米娜娜不是那种拜金的女孩。她出身于小康之家,不会为了金钱而俯身做些腌臜事。”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试着问,“厦贵坊可以扭曲很多观点。”
“米娜娜失踪后,她父母每天都来我们所里,就差住这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母亲的品性是什么样,女儿就是什么样。我看过米娜娜的所有照片和视频,我做了十二年的刑警,我有自己的判断!”关天自信地说。
“关警官,我不知道米娜娜跟黄波波的命案有什么关系。”我这样说,“如果你对米娜娜的失踪感兴趣,那你应该去问相关人,不是审问我。”
“厦贵坊的罪恶太多了!”关天严厉地说,“不管阻力有多大,我都不会放弃!”
我害怕了。“我能离开了吗?”我犹豫地问。
“不说出真相,”关天俯视我,“就不能离开!别心怀侥幸,厦贵坊不是无所不能的!”
我吓得一哆嗦。“您的意思是让我坐牢?”
“还是从今晚开始。”关天严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