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牢房时,我的手脚一直在颤抖。
当铁栏杆“铛啷啷”地关上时,我目光呆滞地望着关天离开。
这是真的吗?我傻傻地站在栏杆后,在心里问自己。
牢房里靠墙放着一张小床,脏兮兮的床单和毛毯裹成一团,与其说是床上用品,不如说是一堆垃圾。
床下有一只拖鞋,另外一只不知去向。
墙壁上到处都是污渍,地砖上也是。
空气里飘来一股腐烂的臭味。如果说厦贵坊是天堂,那这里很像地狱。
我不禁想,我还能回去工作吗?还能挣小费吗?还能见到外婆吗?
我想用消毒液和清洗剂清理床单,但是房间里只有一小块肥皂。
我用湿纸巾擦了又擦,坐在了床头,目光望向栏杆外的墙壁,倍感孤独、无助。
半个小时后,一名女警官给我端来了晚饭。
“非常感谢。”虽然我身陷囹圄,但我礼貌地表达谢意。
那名矮胖的女警官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饭菜称不上美味,也不能说可口,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我渐渐回过神来,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没在家,而是在监狱里。我是杀害大明星黄波波的犯罪嫌疑人,还成为了全国的焦点。
手机被收走了,我只能看着时间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
刑警关天怀疑我,像对待罪犯一样对待我。
如果我不能让他满意,说不定他会对我发火。男人发起火来,跟野兽没区别。
此时此刻,我最怀念龙飞和周兰。
除了外婆,他们俩是我最想念的人。周兰虽然善良,但她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大可能前来拯救我。
龙飞,我在心里呼唤他的名字,我需要你……
他会不会及时出现,像个大英雄一样拯救我呢……
阳光从窗户里逃走,白炽灯亮了,射出刺眼的光线。
我想从外婆那里寻找力量,但外婆不在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她听到我的消息没有,如果她知道我进了监狱,一定会抓狂的。一想到这,我就特别难过。
养父在我三岁时离开了我,没多久,外公因病去世。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除了男老师,我没有一个男性角色来指引我。
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男人,当我问外婆时,她告诉我日记里有答案。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粉色的封皮,方方正正的,很小巧。
这是我妈的日记本,也是我妈留给我的遗产,上面记录了她的人生。
我翻动泛黄的纸张,找到其中一篇,一字一顿地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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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0日,星期一,天气晴朗
天气预报说台风快来了,但今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正是开心的日子!
大洋出差了,我可以放肆一下啦!
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几道菜,有我拿手的姜母鸭、春卷,也有海蛎煎和枣泥点心,用小箱子盛放。
我跟他约好了时间,来到了美华沙滩。这片金黄色的沙滩很安静,海浪不大,水质优良,正适合幽会呢!
见到我后,高大的他抱起我,把我扛在了肩膀上,冲向了沙滩。
我又是大笑,又是尖叫。我们在海里玩累了,便在树林里宿营,沐浴了一会午后的阳光。
他喜欢我做的糯米肠,吃掉了整整一只!
我也喜欢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吃饭时,他的喉结在抖动,宽阔的下巴上下颠动,眼睛里射出性感的光芒,温暖的笑容能融化我,整个人散发着男性的魅力。
我痴痴地望着他,感觉脸颊滚烫……
可惜啊,这样的良辰美景总是太短暂了,这次约会眨眼间就过去了。
傍晚,我们手牵手离开了沙滩。
回到家后,我马上开始想他了,满耳朵都是他的情话,满眼睛都是他高大的身影。
他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后天我们才能见面。
这两天好难熬啊!我躺在沙发上,哪儿也不想去,眼巴巴地看着时间尽快溜走。
用日记记录我和他的爱恋,这个决定很艰难,但是我和他的爱情太甜蜜了,我无法割舍。
我知道他也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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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里的“大洋”是我的养父,而“他”则是我妈的偷情恋人。
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事后,大洋发现了我妈的背叛,选择了离开。
当我问外婆,养父为什么这么狠心时,外婆流着眼泪告诉我,做出这个决定时,养父其实非常痛苦。
我能隐约感觉到吧。他养了我三年,我毕竟不是一只小猫小狗。
再说,就是一只宠物,也不是说丢就丢的啊!
但是在内心里,我更痛恨他抛弃了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养父的形象逐渐变得模糊。他带给我的温暖一点点地消散了,只剩下只言片语,与望向我的复杂眼神。
我问外婆我的生父在哪,他为什么不要我呢?
外婆说他移民去了新西兰,每个月从国外汇点可怜的抚养费。在我十八岁的那个月,汇款准时停止了。
生父也抛弃了我,我绝望地想,还是以一种恶劣的方式。
他从未跟我见过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懦弱还是其它原因呢?
此时此刻,我跟我妈一样,都在盼望爱人的到来。
严格来说,龙飞不算我的爱人,因为他从未承认过我们的恋情。
我们甚至从未约会过。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但我愿意这样想,这个想法成为我的支撑。
龙飞会来吗?
我靠在床头,苦涩地思索着。
光线闪烁了几下,外婆从外面走来,铁栏杆做成的门自动打开了。
外婆进入牢房,坐在我的身边。我扑到外婆的怀抱里,痛哭不止。
外婆一边抚摸我的头发,一边说:“小宝贝,没事的。”
“外婆,我被关起来了,该怎么办呢?”我问她。
“人这辈子会经历很多糟心事,”外婆告诉我,“重要的是保持乐观的心态。”
外婆面色红润,笑容慈祥,眼睛一闪一闪的。她的病好像全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地板裂开了,我跌入了黑暗……
我尖叫着醒来,发现阳光涌入了房间。
天亮了,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位矮胖的女警官给我带来了早餐:一盒牛奶和一块面包。
我乳糖不耐受,不能喝牛奶,面包则非常硬,但我忍着吞了下去。
我有低血糖和肾上腺危象,我不想让自己晕倒。
我来到审讯室,看到关天正坐在那里等我。
“姚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关天盯着我看,目光并不友好,“准备说实话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铁椅子上。“早安。我想问一下,我能打个电话吗?我进入警察局后,你的同事收走了我的手机。”
“别做梦了。”关天明白无误地告诉我。
解读刑警关天的表情好像变得容易了,我发现耐心从他的脸上一点点地消失了。
“我进入了屋内,有人打晕了我。”我回答,“就是这样。”
关警官后仰身体,双臂交叉在胸前,摇了摇头。“姚小姐,看来你准备死扛到底了。”
“我能见见外婆吗?”我急问。
关天前倾身体,急躁地说:“姚小姐,作为凶杀案的嫌疑人,你是不可能被取保候审的,也不能有探访者!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关警官看穿了我的想法。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总能做到这点,可能我的情绪和期望都写在脸上了吧。
我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三下敲门声,之后,门打开了。
一个陌生的警察领着龙飞步入审讯室。
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我知道龙飞会来救我的!我真想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一场。
那位陌生的警察身材中等,五十岁左右,头顶秃了,一副领导的气派。
他转向刑警关天,说:“厦贵坊的龙先生前来探访姚小姐,关掉摄像头,给他们十分钟的时间。”
刑警关天的表情很复杂。
有一会,我以为他要听从命令,没想到他直起身,指向我,硬硬地说:“赵局,姚慧是杀害黄波波的嫌疑人,现在是审讯的关键时刻,不能让他们串供!”
秃顶的赵局不为所动,脸上保持和蔼的笑容:“这是他们的权利。”
关天突然大笑出声。
“权利?什么权利?杀人的权利吗?米娜娜失踪还不到一年,这就有了第二桩命案。厦贵坊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无人敢动,俨然是个独立王国,情色交易、贩毒、赌博什么都有——
“——这些指控,你有证据吗?”赵局打断关天,脸上的笑容隐匿了。
关天没说话。
“我们拿证据说话!”赵局突然发火,“不是胡乱猜测。你也算老刑警了,为什么说话、办事还这么草率?!”
当着我们的面,两名警官吵了起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
龙飞站在我身边,全程保持着微笑。
关天的脸颊抽动着,表情很糟糕,像是在消化腐烂的食物。
过了半天,他点点头,用仇人的目光环视我们,然后咬牙切齿地说:“米娜娜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必须给她父母一个交代,除非你让我滚蛋!”
“关警官,没人让你滚蛋。”龙飞昂起头,笑道。
“龙飞,你别太得意。”关天冰冷地说,“厦贵坊里的那点破事,我早晚挖出来。”
说完,他拿起记事本,大步离开了房间。
“砰”的一声,铁门重重地关上了,吓了我一跳。
赵局脸上的笑容恢复了。他对龙飞点点头,跟着离开了房间。
摄像头的小红点消失后,龙飞竟然牵起了我的手,关心地说:“你没事吧?”
指间传来阵阵暖意,我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一扫而光。
我努力平复加速的心跳,回答:“我还行。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我很需要你。”
英俊、贴心的龙飞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身旁。
这是我们头一次贴得这么近,我能闻到他的吐息,带着一股柠檬的馨香。
“关天都问了你什么?”龙飞非常小声地问我。
“他问了我命案发生的过程,还问了都是谁进入了‘秦淮河’。”
“你提到我了吗?”龙飞急问。
“说了。”
龙飞的眉毛凑到了一起,这肯定是紧张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龙飞才说:“说了就说了吧,反正我跟命案没关系。记住,以后有涉及到我的问题,你统统回复不知道。”说完,他按了按我的手背。
我马上答应了。
“他还问了你什么?”
“米娜娜。”我回答,“你刚才也听到了。他在追查米娜娜的下落,说已经跟踪了很久了。”
“你怎么回答的?”
“我回答米娜娜在厦贵坊做过兼职,跟一些会员不清不白。”
龙飞白白净净的脸庞很拧巴,我找不到词汇来形容。
他把额头上的头发拢到头顶,以平和的语气说:“以后再问,你就推说不知道。”
我马上许诺:“好。关警官还问到我家里人的情况。龙哥哥,我想见见外婆。”
“你会见到的,我许诺。慧慧,你还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发现黄波波死了,然后晕了过去。”我回答。
“可是房门从里面锁上了,房间里只有你们俩人啊。”龙飞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焦急地说,“真的。”
“我相信你。见到关天后,你这样回答。”龙飞再次触碰我的手,双眼熠熠发光。他凑在我的耳朵旁,像情人一样低语。
温热的吐息轻轻拂过脸庞,我感到很愉悦,如果我能凝固时间就好了。
龙飞告诉我:“之后,我保证把你取保候审。到时,你就能回家见外婆了。”
“可是关天说我是犯罪嫌疑人,不可能放我回去。”
龙飞微微哼了一声,脸上的轻蔑一闪而过。“他说的不算。”
“可是——”我支支吾吾地说,“——这是撒谎啊。”
“我原来怎么说的?善意的谎言皆大欢喜。”龙飞告诉我,“慧慧,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关天呢?”
关天和龙飞这两个男人,一个陌生,一个熟悉;一个严厉,一个温柔;一个想攻破我的心理防线,一个只想保护我。
事情很明了,我马上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龙哥哥,我按照你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