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离开后,我马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家里出现一个会飞的幽灵,它在我的卧房里和客厅里飘来飘去,最后渗入了墙壁,不见了踪影。
醒来后,我心里焦躁不安。
洗漱完毕后,我连忙来到厨房,给外婆准备早饭。
房门响了,我打开门,赫然发现周兰伫立在门前,手里还拎着几个手提袋。
我没想到老板的女儿会大驾光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周兰笑着问我。
今天,她化了个淡妆,穿着得体的米色针织衫和浅蓝色仔裤,脚踩低跟凉鞋,头发也随意盘了起来。
这副休闲的模样我是头一次看到。
我慌忙打开房门,“请进请进!”
周兰对身后的两名高大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走向了楼梯口。
周兰跨过门槛,看了眼房间后,称赞道:“家里好干净啊!”说完,她主动脱鞋。我连忙给她拿了一双我外婆的拖鞋。
很长时间以来,我和外婆没有访客了,没想到一下子来了俩。
跟龙飞不同,周兰对墙上的相框很感兴趣。“这相框是手工做的吧?”
“我外公做的。”我给周兰端来一杯柠檬水。
我知道她把燕窝当饮料,可惜我家里没有。
“这是你妈,我看出来了。”周兰转身对我微笑,“你们俩的眼睛很像。”
我说:“我对我妈的印象很模糊。我爸离开我后,我妈很快去世了。”
周兰惊讶地问:“你爸为什么离开你啊?”
“他拿我的头发去做检测,还做了三次,”我严肃地告诉周兰,“结果证明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周兰分开嘴唇,但没有话从里面蹦出来。
过了半晌,她把手提袋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给外婆带的营养品。”
无功不受禄,我想拒绝,但周兰是我的朋友,拒绝她可能让她不高兴。“您太客气了。”
老板的女儿来到我的小房子,肯定不是为了闲聊的。
我搬来餐桌后的圆凳,坐在了上面。“周小姐,您一定有什么事吧?”
“是关于黄波波的。”周兰回答。
我把在派出所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通。听完后,周兰紧蹙眉头。“这位叫关天的警官还真是不依不饶啊。”
“是的呢。”我同意,“周小姐,我能出来,您一定费了很大力气。我非常感激。”
周兰笑着回答:“你是厦贵坊的员工,我们要对你负责。你的外婆还生病了,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呢。”
这是一句非常贴心的话。“周小姐,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对您不利的话的。我把你当——”后面的话我没好意思说出来。
气氛很尴尬。周兰笑着说:“慧慧,我把你当好姐妹,好姐妹当然要照顾好对方。”
我重重地点头。“龙飞也很照顾我。你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龙飞昨晚还把我送回了家。”
周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慧慧,有些男人生来就是万人迷。他们很有手段,能让女孩子意乱情迷。”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您是说龙飞吗?”
“龙飞是这类男人的典型。”周兰告诉我,“如果你想抱着玩玩的态度,就无所谓了。如果你想找个男人依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来没人告诉我这点。周兰的论调真让我很担心。
我跟男人交往,从来不是为了玩玩。我妈的遭遇已经够惨了,我可不想重蹈她的覆辙。
看我不说话,周兰望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那种玩玩的女孩。你是我的姐妹,所以我才劝你,找男人一定要找对人,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妈找错了人,结果在婚姻中备受煎熬,而婚外情则成为压垮她的稻草。
但是,如何找对男人是个大学问,没有具体的指标可供参考。
据说,周兰十八岁就嫁人了。
她的老公叫赵禄,很有钱,是做进出口贸易的,据说垄断了全澳洲的鸡爪子。
也就是说,如果周兰的老公不同意,没有一只澳洲的鸡爪子能进入中国市场。
他们俩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如果生病了,也不用担心有没有钱治疗。说实话,我挺羡慕他们。
“关天有没有提到黄波波的毒品呢?”周兰突然发问。
“提到了。我说我不知道。”
周兰赞赏地点头。“这是他私自带入的,跟厦贵坊无关。”说完后,周兰略显悲伤地续道:“这件事出来后,有十四个会员退会了。”
“我的天!”我惊叹。“十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厦贵坊的会员并不多。
周兰无奈地笑道:“厦贵坊的营运成本很高。现在业务量下降得厉害,如果不是我老公注入了现金,这个月可能熬不过去。”
我没想到厦贵坊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周兰肯告诉我这些机密,说明她把我当朋友,我更感激了。
周兰前倾身体,握住我的手。“——所以我的事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虔诚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周兰的目光中有欣慰,也有感激。“不知道为什么,慧慧,我跟你有种奇异的连接。”
这可能是句客套话。不过,我跟周兰虽然出身不同,但相处时并不尴尬。
我说:“周小姐,我就是一名服务员,能跟您交往,我很高兴。”
“我会保护你的。”周兰许诺,“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吗?”
我想告诉我的钱被人偷走了,但这件事太突兀了。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周兰离开后,我马上离开了家,来到了医院。
外婆刚好醒来了,她的脸孔扭曲着,显示她很痛苦。
我连忙叫来护士,护士给她打了一针止痛剂,外婆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外婆对上我的眼睛,“小宝贝在担忧什么呢?”
我真想告诉她救命钱没了,但这太残忍了。
我一向依赖外婆,现在外婆病了,她正在依赖我。我想撒谎,但我搜肠刮肚,却没能找出一个理由来。
于是我像外婆一样说:“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给外婆喂完饭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望向窗外的大海和天空,感觉轻飘飘的。
中午,我简单地吃点饭,然后回到了会所,继续卖力地工作,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床前照料外婆。
八点左右,我回到了家。
我翻开我妈的日记本,找到一篇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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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星期五,天气阴
我坐在饭点的角落里,像个小偷。
我讨厌这种感觉。
一个小时后,他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坐在我的身旁,而是坐在了对面。
我心里一凉,然而他说的话更让我心凉:“我们要减少见面的次数了。”
“为什么?”我问他。
“我要以事业为重。”
“我阻挡你的事业了吗?”我又问。
“你都打电话到我工作单位了!”他灌下整整一杯啤酒,然后严厉地说。
“那是因为你不回我的电话!”我大声辩解。
他像是受到了惊吓,小声说:“听着,你再这样下去,咱们很难走到一起。”
我身体冰凉,像是被冰啤酒浇了个通透。“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外面有人?你要知道,在外面有人的是你。”
他这是在讽刺我,我真想大发雷霆。
当我刚平息了火气,他直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
我坐在椅子上,握住了水杯,耷拉着头,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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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我的生父,但我经常在脑海里描绘他的形象。
能让我妈忍辱负重、神魂颠倒的男人一定出类拔萃,肯定长得帅,又有才华。
我本能地对比生父和龙飞这两个男人,感觉两人有重叠的地方。
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如果外婆在身边就好了,我可以向她请教。周兰说不定也知道。
关天说龙飞靠不住,让我提防他,离他远远的;周兰说龙飞花心,能用语言控制女人,说不定在玩弄我。
我不想相信,但他们俩一个是见多识广的刑警,一个是阅人无数的富N代,都有一双火眼金睛。
我可以忽略忠告,但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龙飞不喜欢我,而是在利用我。
但我仍心存侥幸。我不想这样做,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我惴惴不安地翻看日记本,在其中一页找到一串六位数的号码。
我想了想,打开手机里的QQ,输入这个数字,看到一个灰色的头像。
难道这是我生父的号码?我激动地双击头像,看到他的属地果然在新西兰。
我发送出好友邀请,然后等待着。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我妈。我打开破旧的台式机,进入我妈的QQ号,输入了我的生日。
进度条在闪烁,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我幸运地进入了界面。我点开“我的好友”那一栏,真的找到了生父的头像,IP地址显示他在海外新西兰的奥克兰市。
我颤抖着点开对话框,手指悬停在键盘的上方。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想跟他相认,又想质问他为什么不认我这个女儿。
父亲,我是活生生的人啊,无辜、幼小。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我?
我感觉血液往脸上奔涌。我想打字发给父亲,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我的心很拧巴,汗水和泪珠顺着我的脸颊,一起滴落。这时我才发现,我浑身湿透了。
到最后,我在对话框里写道:父亲,我是你的女儿。我本来不想开口,但我亟需你的帮助,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去找谁。我的钱被人偷走了,我很需要钱。
打完这段话后,我思量了半天,点了“发送”。
之后,我心惊肉跳地等待着。
长长的沉默后,什么回复都没有。
父亲的头是个帅气的卡通男孩,我盯着它看,一直盯到眼前变得模糊。
别做梦了,我心想,说不定生父早不用这个通讯软件了。
我沉重地起身,离开了电脑桌。
我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