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沅点了下头,目送二人离开。
打了个哈欠,傅西沅抱着手臂,斜靠在门边,看向把生鸡蛋打入糯米团子里的陆中焉,询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陆中焉摇首,将揉好的糯米团子,用布包好,塞进尸体的口中,紧紧堵住咽喉。
旋即又用布,把尸首的九窍塞严实,让尸体内的毒气,可以上涌至咽喉,附着于咽喉里的糯米团子上,便于查验死者中了何毒。
傅西沅见过他使用这种方法,检测出了蛇毒,也避免了一起冤案。
所以对他的行为,并不稀奇。
自从这个人被南歌揍了一顿后,就开始研习古籍,与先前那个凡事不上心的陆医官,判若两人。
傅西沅很清楚,让陆中焉真正开始改变的,不是南歌打了他。
而是他亲眼看到,南歌为了他犯的错误,揽下了责罚。
比起他挨的那十板子,南歌可是替他挨了二十板子。
如果陆中焉还无动于衷,他们这几人,可真就要将他抽筋扒皮了。
尤其是北堂老大,心里面一定记恨着陆中焉呐。
傅西沅曾不理解,为何南歌当初要保陆中焉。
但现在,她理解了,有陆中焉在,他们查案,能少走很多弯路。
傅西沅看着忙前忙后认真验尸的陆中焉,勾起嘴角。
从医治活人,到勘验死尸。
从太医院首席,到被人嫌弃的验尸官。
陆中焉的境遇,可谓是一落千丈,的确挺惨的。
据说,他被贬到镇抚司当验尸官,是因为说错了话。
而且,拒不服软,不肯向东厂低头。
至于陆中焉说错了什么话,对外并没有公示,只说他逆了圣颜。
这要换作旁人,早就郁郁寡欢,破罐子破摔了。
但陆中焉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随遇而安,这一点,着实令傅西沅钦佩。
傅西沅又想,会不会是南歌的几板子,打通了陆中焉在勘验尸体上的任督二脉?
“姑奶奶,过来帮我一下。”陆中焉唤道,“我要用酽醋和酒,擦拭皮肤,看还有没有其他淤伤,可以浮现出来。
若是没有其他的致命伤,就可以判断张朝礼,是毒发身亡。”
话音刚落,陆中焉就被傅西沅踢了一脚。
陆中焉吃痛 的叫了一声。
“你称呼我什么?!”傅西沅瞪向对方,质问道。
陆中焉扯起嘴角,一本正经的扯起笑来:“瞧我这张嘴,小白,白妹妹。”
傅西沅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也不看看你脸上的褶子,还敢说我老?”
陆中焉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生气,再度问道:“话说,你到底多少岁?”
“十八。”傅西沅没好气道。
陆中焉摇晃着头道:“小歌子,刚过十八。
北堂老大二十有三,你若也十八,为何他们,都称呼你傅姐姐?
你少诓我,我陆某人可不是白痴。”
“干你何事?”傅西沅的手,放在了腰间的两柄短刀上,瞪向对方,“这是他们尊敬我,我辈分高不行吗?”
陆中焉悻悻然的闭了嘴,好吧,再一次套话失败。
罢了,来日方长,他一定会问出个结果。
…………
诏狱
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回荡在牢狱内,异常阴测,让人忐忑不安。
楚月缩在牢房一隅,双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她的隔壁,关着张子良。
方才,两名狱卒提走了他,不知道押去了哪里。
这让楚月,更加惶恐。
她无措的蹬着脚,把草垛上的老鼠踢走。
此时,“哗啦”几声响,狱卒来到楚月的牢房前,将门锁打开后,各自退到一边,给南歌让出路来。
楚月被吓了一跳,她立刻抱紧身子,又往里侧躲了躲。
南歌走进牢房内,她低头看向瑟缩成一团的楚月,示意身后的狱卒可以离开了。
南歌把手里的绣鞋,放还到楚月脚边,走到她对面的石床前,坐了下来。
楚月紧张的看向南歌,快速拿过鞋子,穿回到自己脚上。
南歌嗓音清冷道:“你的鞋面,为何会洒了酒呢?”
楚月抱紧双膝,小声回道:“不小心弄的。”
“哦?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我看,是张御史,吐在你鞋上吧?”南歌见楚月不肯说实话,语气重了几分,反问道。
楚月慌张的望向南歌,因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她的内心,愈发凌乱。
吞咽了下口水,楚月连连摇首,否认道:“不……不是。”
“你鞋面上除了酒水外,还有一些污垢的残渣,经我们勘察,正是张御史嘴边的呕吐物。”南歌微眯起眸子,诈供道,“张公子什么都招了,你还在为谁守密?!
三夫人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你听,那些熬刑不过,惨叫的声音里,有没有张公子的声音呢?”
楚月一怔,脸色煞白的看向南歌,慌忙道:“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子良他招供什么了?”
南歌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盯着对方。
子良?叫的还挺亲昵。
南歌面具下透射出的眸光,格外寒凉。
楚月注意到,南歌已经将手,放在了她腰间的绣春刀上,她急忙吐露:“大人,我说,我都说!老爷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他回过府!
我也是怕你们怀疑我,才没有说实话……
老爷的死,真与我无关啊!”
南歌眯了眯眼,轻声道:“说清楚点。”
“那个时候,我原本睡下了。
结果老爷突然推开门,醉醺醺的跑进我的屋子。
我就侍奉他上床歇着,谁知道,他吐了我一身。
我就去屏风后换衣裳,回来的时候,老爷就不见了。”
南歌将手从刀柄上移开,指向她的鞋:“只换了衣裳,鞋子没换?”
楚月连忙点首:“我没察觉到,鞋子也脏了。”
叹了口气,楚月比起方才轻松了不少,与南歌道,“我想,老爷可能是酒醒了,便去大夫人或者是二夫人那里了吧,也就没去找他。
实不相瞒,自从我嫁进御史府,老爷忌惮大夫人和二夫人娘家的势力,不怎么与我亲近。
我娘家,只是商人,没有什么靠山。
老爷当初娶我,也是见我有几分姿色。
进府不久后,他就对我厌倦了。”
楚月说到此处,红了眼眶,哽咽的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南歌安静听完楚月的话,又问道:“喝醉的张御史,是在什么时辰闯入你的屋子?”
楚月拭去眼角的泪光,立刻答道:“大概是子正一刻(0点15)吧。”
南歌隐藏在面具下的眉毛动了动,子正一刻?
张朝礼约了人在天街桥见面,也是这个时刻。
怎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而且她发觉,御史府的这些人,记性可真好。
尤其是在时辰上,记得真准确。
譬如,大夫人王敏芝,在之前的回话中,能够清晰记得,刑部的人是在寅时三刻,将尸体抬回府的。
通常而言,只记个模糊的寅时,便是记性好了。
再如,眼前这位三夫人楚月,记时辰,也很厉害啊。
且不加思索,便能脱口而出,就像事先记好的一样。
南歌心生疑惑,却没有立刻戳破对方的伎俩。
她掏出一封信,抖开信笺,示意楚月看:“这是张御史的字迹吧?”
楚月看了眼信上的内容,点头道:“没错,是老爷的字迹。”
“那你知道,你们家老爷,这是给谁写信,约他见面吗?”
“不知。老爷从不与我说这种事。”楚月回道,旋即大着胆子问,“这封信,大人是在哪里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