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狐族第一公子恩爱了两百年后。
他生掏了我的内丹。
只为帮长姐续尾飞升。
面对毫无动静的我,蹙眉扔下一句,“别闹了,都已经给你吃下保命灵丹,还装作这副要死的模样给谁看?”
他不知道,我是真的死了。
那枚丹药被我千辛万苦诞下的孩儿,喂给了长姐送给他的灵兽。
他嫌我身份卑贱,让他抬不起头。
不配用任何好东西。
为了讨长姐欢心,甚至将我骗进妖兽横行的暗水森林,而他,抱着他的灵兽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心如死灰地笑了。
被妖兽分食后,我意外觉醒了体内上古神兽九尾狐血脉,飞升上神。
却听说,狐族第一公子因爱妻亡故一夜白头。
而他的幼子,偷盗至宝结魄灯,被罚雷刑七七四十九道,九死一生只为凝聚他那死去的娘亲一丝残魂。
0我是青丘狐族最不受宠的公主,也是最下等的黑狐。
重脸面的父王将我视作耻辱,从小把我丢在妖兽横行的暗水森林自生自灭。
是扶舟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予我偏爱两百年。
他是光风霁月的狐族第一公子。
我满心缱绻,为他九死一生产下一子。
直到我生辰当日。
长姐心疾发作。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钳住我的手腕。
不顾我惊愕,惶恐,割下一道十公分长的血口。
深可见骨。
鲜血流进嫡姐的口中,她从昏厥中苏醒。
脆弱地倚进男人怀中,而我的夫君用那双每日为了描眉画钿的手,紧紧拥着她,仿佛易碎的珍宝,一声声温柔安抚,“别怕,我在。”
我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他却不顾一切抱起嫡姐,撞开人群,去寻巫师。
离去的匆匆脚步踩在了我手腕的伤口上。
他毫无所觉。
我望着他心急如焚的背影,耳边是宾客毫不避讳的奚落声。
“听说她的血能治长公主的心疾,看来是真的。”
“扶舟对长公主果真一往情深,这么下等的狐狸都能忍受两百年。”
是因为我的血吗?
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强撑着痛意,从白天坐到夜幕降下,任由血流如注的伤口凝结,最后风干。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我心急转头,对上了一张稚气未开的脸。
小小的人儿仪态端方,是扶舟的复刻版。
鼻尖发酸,我伸出手,想抱一抱他。
他却往后退了两步离我很远,眼眸中的冰冷浸透了厌恶。
“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举办生辰宴,芙姨又怎会受刺激心疾发作。”
我僵硬地看着他,恍惚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是桃花香。
长姐白芙最喜爱的味道。
印象中,小小一个的奶团子最喜欢蜷缩在我身旁,吃着我做的糕点,糊的嘴角都是。
饱腹了便甜甜唤着娘亲,黏着我的胳膊,撒娇让我哄他入睡。
他说,他最喜欢我身上的味道,独一无二谁也无法取代的味道。
可如今,他最喜欢的是嫡姐身上的味道。
这一瞬间,我突然有些发笑。
可扶青的下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窖。
他说,“你如此卑贱的身份,为何总是毫无自知之明,有你这样的母亲,真叫我恶心。”
02扶舟回来已是三日后。
我因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在倒水的时候险些摔倒。
他扶住了我,眼底是疲惫的不耐,“你好歹也是狐族公主,何时变得这么娇气,不过一道血口便要生要死。”
我怔怔愣住,心中的期待一点点冷却。
他俨然已经忘了,当初他被入侵的魔族伏击,重伤濒死,是我断了一尾凝了毕生灵力,才换回了他一条命。
至此,我成了一只只能维持人形的普通狐狸。
连族内百岁孩童都能将我轻易重伤。
见我沉默不语,他叹了口气,“啊芙是你的长姐,我护着她也是为了你的体面。”
“她从小就被预言体内有上古神兽九尾狐血脉,是青丘狐族的希望,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已经娶了你,她和我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你莫要再捻酸吃醋,东施效颦,学她柔弱,显得做作。”
他从袖中掏出一支桃花簪,施舍般递给我,“你的生辰礼,我没有忘。”
话刚落音,白芙身边的奴婢不顾礼节冲了进来,“公子,我家公主心疾又发了,疼的厉害,您快过去看看吧。”
扶舟脸色大变,没有留下任何话,将簪子随手往我手中一塞,就迅速离开了。
没有磨平的簪头划过我包扎过的伤口,瞬间氤透了纱布。
我盯着上面粗糙的桃花雕纹,想起白芙的梳妆台上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只是她的那支雕纹细致,边角打磨的光滑又圆润。
断然不可能划伤了手。
我将簪子放下,笑着笑着突然流出了泪。
一刻钟后,扶青进来了。
我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他径自拽过我的手腕,看着上面快要凝干的血迹,稚嫩的小手化出狐爪,五指并拢,面无表情扎进了我的伤口。
尖锐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
殷红的血一滴滴落进瓷瓶里。
足足灌满三瓶,他才抬头看向我惨白的脸色,小脸嫌恶地皱起,“你装什么装,不过区区三瓶血,还能要了你的命!”
“芙姨比你可怜多了,被九尾狐神兽血脉冲撞导致心疾缠身,你如此下等肮脏的血对芙姨有用,应该感恩戴德。”
曾几何时,那些人嘲笑我出生黑狐,卑贱下等。
我的扶青会义无反顾护在我身前。
呲开还不够锋利的獠牙。
吓退那些人。
他不允许任何人羞辱我下等,可如今,我却成了他口中一口一个的下等肮脏。
多可笑。
他把白芙捧到天上,却把我踩进泥坑,还要叫我对她感恩戴德!
03我没有包扎伤口,跟随着扶青的脚步,跌跌撞撞来到白芙的寝宫。
宫门掩映之中,我看到了扶舟坐在白芙的床沿。
声音温柔,“好些了吗?
还疼的话,我再去要些血。”
我的指尖嵌入掌心,疼到发颤。
听见白芙虚弱回复,“我疼些没关系,反正已经这么多年了,倒是妹妹,她可是你的妻子,你真的忍心剜出她的内丹给我吗?”
刹那间,我只觉五雷轰顶。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扶舟要剜我内丹?
对兽族来说,内丹就是命脉,他难道不知,没了内丹,是会死的吗?
他想让我死?
为什么?
下一瞬,扶青轻蔑地说出了答案,“芙姨不必担心,她命贱,被剜去内丹,顶多受点伤,可你不同,你是上古神兽九尾狐,是要飞升成上神庇佑青丘的,你受一点伤我都要心疼死了,怎是她那样卑贱的身份可比的。”
“为你献出内丹,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她若不肯,不得好死!”
白芙忙捂住他的嘴,状若担心地嗔怪,“不可胡言,她是你母亲,怎能咒她死。”
扶青轻哼了一声,笑着扑进白芙的怀里,亲昵地抱怨,“我才不要她那样卑贱的娘亲,害我被族内孩童排挤嘲笑,她死了最好,芙姨就能做我娘亲了,我最喜欢芙姨了。”
里面肆意笑做一团。
我站在门缝边,像个偷窥别人幸福的阴沟老鼠,被铺天盖地的冷意来回凌虐。
扶舟眉目柔和地帮白芙掩了掩被子,“帮你觉醒血脉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由不得她不答应,交给我,你别担心。”
“倒是你,快些把身子养好,整个青丘还指望你呢。”
白芙柔弱地倚着他,抬眸的视线,正好和站在门口的我对上。
她没有点破,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诡秘的笑,“如果不是我的心疾不争气,你又何必委屈自己两百年,扶舟,是我对不住你。”
“为了青丘,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
好一个甘之如饴,让光风霁月的狐族第一公子。
忍受我这个恶心的卑贱黑狐两百年,真正是委屈极了他。
那个柔情蜜意的夫君。
那个甜甜叫娘亲的孩子。
原来都是我的黄粱一梦。
梦醒了,我该叫自己看清,什么是现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也不知道,何时昏在了半路上。
等再睁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旁边有动静声传来。
随后冷不丁冒出一张圆圆的粉嫩小脸。
小女娃生的娇憨,见我醒来拘谨又紧张地搅着手指。
“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高烧不退,我已经帮你降温了,你好一点了吗?”
我突然察觉她的气息有些熟悉。
下意识抬头望向空空的窗台,吃惊道,“你是我养的小兰花?”
她羞赧地点点头,“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在暗水森林,我会报答你的,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久违地感觉到一丝温暖,“以后你就跟着我。”
04扶舟回来已是次日。
他亲手炖了补汤,一口口地吹凉。
我看他这幅姿态,突然想起昨日,他守在白芙床前,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极尽温柔。
一个人演戏演久了,是不是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他喂过来的时候,我抬手挡住了,从怀中拿出当初成亲时,他亲手送我的定情玉坠。
誓言历历在目。
他说,“若水,你是我此生唯一。”
“如若负你,叫我不得好死,孤独终老。”
我笑了,“你不会孤独终老,我们去三生石抹去婚契,你便能同长姐此生唯一。”
他愣住,再次看向我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好了,别闹了,不过是去照顾了啊芙两日,你知道,她是……”我打断他的话,“她是上古神兽血脉于我何干?
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内丹吗?
我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抹除婚契。”
见我神色坚定不似作假,扶舟的脸色渐渐下沉,“青儿你也不要了?”
我平静地点头,“有一个狐族第一公子的父亲,和一个上古神兽血脉的长公主母亲,谁也欺负不了他。”
我自认安排妥帖,却不知哪个字触及到了他的痛处,扶舟突然勃然大怒地摔了碗勺,“我看你是神志不清,留在屋内好好反省几日 。”
我被扶舟囚禁了。
可我并不担心,每天和小兰花聊聊天,帮她浇浇水。
闲来无事,她会乖巧地倚在我身边,听我讲些民间趣闻。
第七日的时候,门被推开,扶舟面容憔悴地走进来,看向我时,眼底有挣扎,“若水,魔族虎视眈眈,啊芙等不了了,她要续尾才有足够灵力飞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再给你寻一颗内丹,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我没有想象中那般撕心裂肺,可能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看着他亲手剜下我的内丹,呕出的血染红了他的双手,我咳嗽两声,歉意道,“对不起,把你弄脏了,为了你的青丘和啊芙,忍一忍恶心吧。”
扶舟突然红了眼眶,低着头不敢看我,眼泪却不停滴落下来。
我只觉虚伪厌烦。
他仓皇地给我喂下一颗丹药。
“你放心,服了这丹药,你不会有事的。”
“若水,我们说好,要做生生世世的夫妻,解除婚契的事不准再提了,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往后我只守着你!”
05一直到晚上,扶舟都没有回来,而他所谓的救命丹药,毫无用处。
没了内丹,我能感觉五脏六腑在急速衰败,就连维持人形都极为勉强。
扶青进来的时候,我的狐耳和尾巴已经藏不住露出了原形。
他手中抱着一条白蛇,见我这般,嫌恶地冷嗤,“黑漆漆的真丑,芙姨说得果真没错,你就算被掏了内丹,也不会死,只会惺惺作态博同情,让人作呕。”
“爹爹这么好的丹药给你用,真是浪费,幸好我聪明听了芙姨的话,提前换掉了,这药给你还不如给我的小白增进灵力。”
他掏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和扶舟喂我的一模一样。
当着我的面,塞进了白蛇的口中。
我嘴里发苦,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就是我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
我的命在他眼里,甚至不如白芙送他的一条蛇。
“还是芙姨送我的灵兽漂亮,我才不要你这么丑的娘亲,你只配当个下人服侍我。”
他走近两步,趾高气昂地发号施令,“喂,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想吃糕点了,赶紧起来给我做!”
我蜷缩成一团,身体和心脏都仿佛被撕裂成一片片。
疼痛让我神志不清。
见我没反应,他开始用力拉拽推搡我。
他手中的白蛇应激之下,往门外窜了出去,扶青脸色大变,急着追了出去,“小白,那边是暗水森林,不可以去。”
天空闷雷滚滚,一入夜,暗水森林妖兽横行。
扶青继承扶舟的能力,灵力不低,可他才一百岁不到。
我从床上撑起来。
最后一次!
我断了自己最后一尾,转眼化成了一柄长剑,踉跄着跑进暗水森林。
找到扶青的时候,他正被一只妖兽袭击,我一剑贯穿,正要拉起他,却被他反手推进了不断围过来的妖兽正中。
他抱起白蛇,退出包围圈,高高在上地看向我,眼神如这阴暗的森林一般冷漠,“明日芙姨就会觉醒九尾狐血脉飞升上神,你贪得无厌,嫉妒芙姨必定会出面闹事。”
“反正你在暗水森林生活了上百年都没死,正好叫这些妖兽让你长长教训,认清云泥之别,芙姨是青丘的守护神,而你,只是一只下等的黑狐狸,等明日过后,你自己回去吧。”
寒意直逼心脏,我双眼猩红,凄厉大喊,“扶青,我是你母亲!”
“留在这里,我会死!”
稚嫩的背影停了半晌,他扭头,不屑冷笑,“那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