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给朱允熥复诊之后,表示皇孙身体无碍,只要今后注意情绪别再大起大落就行。
朱允熥听到后,对一旁放下心的阿润使了个眼色。
“郑院判,皇孙殿下可有什么须忌口的?”
阿润见了,立刻开口询问道。
“殿下身子无恙,自然也无忌口的了,与往常一般便可。”
太医院右院判郑学摸了摸下巴的白须,笑着说道。
郑学的父亲是致仕太医院院判郑德,也如太医院院使郝文杰一样,是子承父业,深受皇恩。
不过他擅长儿科,骨科,所以一般都是由他为未成年的皇子皇孙们诊治。
阿润听到这话,心中的担心一扫而空,一脸笑容的连连称赞郑学医术高超。
朱元璋对贿赂这一块管的特别严,是以阿润将郑学送出去的时候,还不需要送红包。
不止是给御医送红包,就连皇帝、皇太子身边的内侍,也没人敢送,更没人敢收红包。
可以说,这时候无论内臣还是外臣们,他们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
第二日,身体痊愈的朱允熥只去学堂上了半天课,下午就穿着全套的郡王冕服来到文华殿,接受礼部官员们的礼仪指点。
说白了,就是来参加排练的。
以大明礼仪的繁琐,如果不事先进行多次排练演习,那么等到正式场合的时候不出错的概率很低的。
自洪武十一年,秦王、晋王之国之后,亲王们来朝的礼仪已成定式,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过。
皇太子、东宫臣属们也都很熟悉了。
毕竟皇帝重视亲情,基本上每年都会召各地亲王们来朝。
虽然平均下来,每位亲王两三年或者更久才来朝一次。
但谁让皇帝子嗣多呢,截止目前,已经之国的亲王已有十一位。
除去早夭的皇九子赵王,服金石散过度而毒发身亡的皇十子鲁荒王,还有那位因不可说的原因而于长沙王宫自焚,连谥号都没有的皇八子谭王外,还有九位亲王。
以这么庞大的基数在,就算亲王们两三年才来一次,每年也都会有几位亲王来朝。
只是两位皇孙乃是第一次参与这样正式的场合,所以必须要给他们两位单独排练一番。
此时,朱元璋并没有给亲王嫡长子之外的皇孙们封郡王。
而朱允熥与朱允炆身上虽然没有郡王爵位,但他们身上的冕服都是按照亲王世子的等级定制的。
毕竟他们是皇太子之子,将来最次都是亲王。
他们穿这身隆重冕服的机会不多,一年可能就一次两次,但不能缺少。
虽然朱元璋对官员们很抠,公服、朝服、祭服、常服只发一套两套,若官员们穿旧了,穿破了想要换新必须掏钱。
可他对家人们却很大方,每一位皇孙,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安排织工,制作相应的衣服。
鉴于小孩子每年都会窜个头,以至于皇子皇孙们的冕服、常服,每年都要重制。
现在朱允熥身上穿的七章七旒冕服,便是新做的。
与朱允炆身上的冕服稍显宽大相比,朱允熥穿的刚刚好。
不止皇孙们穿着冕服,那些配合排练的礼官们也穿着梁冠朝服。
只能说,幸好这时候是冬十月,天气冷,穿着厚重繁华的衣服刚刚好。
若是夏天,穿着厚重的冕服还真要热死个人。
在朱元璋的甜枣加棍棒的调教下,大明中央官员的效率极高。
昨天礼部才接到指示要微调礼仪,今天早上便提交皇帝批复,然后下午就开始让皇孙们参与排练。
“礼部员外郎潘善应拜见皇三孙殿下,皇五孙殿下。”
一位头戴三梁冠,腰系银带钑(sa)花,身穿赤罗衣的官员向两位和他孙子差不多大的少年稽首行礼道。
朱允熥看着那梁冠下的白发,看着这在自己面前弯腰跪拜的老人,忍住了心中那在不合时宜的尊老爱幼的心思,只是默默颔首。
而朱允炆则是脸上带着笑容,虚抬右手道:“潘员外请起。”
“谢殿下。”
潘善应年纪虽大,但身子硬朗,很是麻利熟练的从地上爬起,看他的样子显然是跪习惯了。
也是,中央官员与地方官员相比,见皇室成员的机会更大,跪拜的机会也更多。
而且礼部官员相对于其他五部,见皇室成员的机会则更多,这么熟练也是正常。
随后,潘善应开始为两位皇孙仔细讲解演习的全过程。
“齐王由文华门东门入,至文华殿前西向立。
皇太子具冕服执大圭坐于文华殿,皇三孙居皇太子左下,皇五孙居皇太子右下。”
当朱允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开腔了。
“潘员外,我有几个疑问,不知潘员外能否为我解答?”
朱允熥打断潘善应的话后,一脸肃容的询问道。
“殿下请问,潘善应定知无不言。”
潘善应听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恭敬的拱手说道。
而站在朱允熥旁边的朱允炆则是觉得奇怪,在他听来,这潘善应刚刚讲的那通话里,并没有难懂的地方啊。
“请问,三日后,齐王来朝,于文华殿拜见皇太子是何礼?”
朱允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老人,问道。
“回皇五孙殿下,乃是国礼。”
潘善应没作思考,立刻拱手回答道。
“何人是我父?”
朱允熥继续问道。
“皇五孙殿下乃皇太子之子。”
虽然不明白皇孙为何会问这众所周知的问题,潘善应仍然还是回答了。
“何人是我母?”
朱允熥问出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但似乎又在常理之中的问题。
他的问题很简单,也是众所周知的。
可是,这个问题,却当众揭穿了一个众人都知道,却又视若无睹的矛盾——并嫡。
虽然是大冬天,大太阳也没能晒进殿内,潘善应的额头却突然冒出了许多汗。
“皇五孙殿下是……殿下是东宫……是东宫元妃之子。”
潘善应不敢抬手擦拭额头的汗,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流了那么多汗,只是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这句话。
“既然,这是国礼,我父是皇太子,我母是东宫元妃,那我为何居我父亲右下?”
朱允熥对潘善应的慌乱视若无睹,继续质问道。
“这……这……。”
潘善应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几句之后,很是干脆的跪拜在地。
只见这位老人,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地砖,闭口不言。
潘善应能说什么呢?
他能说这个是他的上司署礼部事户部尚书赵勉所定,在上奏皇帝后,皇帝也同意了?
他能甩锅给上司,甚至给皇帝么?
肯定不能。
退一步说,难道他能说不知道、不清楚么?
可他自己偏偏又身为礼部员外郎,是专业人士。
所以,他只能跪在地上,闭口不言,把这件事情给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