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何谓之故事?乃是天真的世故,是世故不足偏故作世故。于年少时传开的轶闻,终于成为诲人的模板,就此在时间长河里烙下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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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是一个耄耋老妇,掺着几帧少女的面目,褶皱横生的脸时而与那张稚气未褪的脸交叠,眉目间依稀几分相似,由此辨得应是同一人。她就如此无名无姓地吻醒了我沉睡的心魂,如此美丽,如此缥缈,却又如此真实。
那时应没有空调,没有地暖,但那家人却住在冬暖夏凉的屋子里。她显然不会被列入历年灾民的数字里。
我终于有些印象,那是一座偌大的园子,坐落在城南,拙政园般的样子,其中草木葳蕤,亭台标致。那是座传了几代的宅子,是座还未成为旅游景点的私家宅子。南方的宅子,春日看絮飞,夏日听蝉鸣,秋日有枯荷,冬日雪难压,翠生生地鲜活着,阴翳翳地潮湿着。
推开门,我与她不期而遇。
那是万物尽芳菲的春日,园子里却未见得多几分生机。府中的女娘们大都被拘在屋子里,耳边是讲学先生几无起伏的音调,和尚般念叨着女德女工,妇言妇容。具体的内容我视若耳旁风,相信她们起初也是,而后渐渐地麻木、认同。她却不同。她是商户女,自小长在市井,自认为不受时俗所拘,对于成长为一个大家闺秀并无期待。春光掠过雕花窗,影影绰绰地投射到案几上,将拓印本上那不讨喜的文字一一蚀去。然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神思转向先生,努力脱离瞌睡大军与画画大军。在乌泱泱的学子中,她的背不出意外地挺得笔直。——十三岁的自己可以任性,然而即将及笄的自己万不可任性。倘若仍窝在城郊那座小宅子里,倘若爹娘还在世,倘若那场要伙面目可憎的盗匪没有献祭她的爹娘,她便不会呆在这里,在这个一言一行都难得自在的地方苦熬。
但她仍是幸运的,所幸店铺、票据、家仆仍在,所幸父亲曾给侯府施过恩惠——自然,她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恩惠,只晓得恩惠不小,足以让她在侯府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