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青山村唯一的大夫,我出乎意料的穷。
乡邻们来看病拿药,大都等秋收卖稻谷苞米交了赋税,年底有余钱再结账,或者直接送鸡送鸭用粮食抵债。
我记着账,但因不会写字,潦草的像道士画的符,谁也看不懂。
久而久之,有些账就收不回来了。
现在有阿牛在,一切就方便了许多。
我把账簿拿给阿牛,殷切看着他,怎么样?
外面还有多少账?
阿牛眉心锁的死死的。
他逐字逐页认认真真看了很久,然后愁眉苦脸看向我。
你也看不明白?
他无奈地点点头。
我心顿时凉了半截。
好吧,其实我也看不懂我写的什么了……我讪讪道,不过我脑子里还记得一些账。
他将已经松散的册子一合,那就直接去吧。
我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村头刚卖了鸡鸭的吴椿叔。
烈日当头,热浪蒸腾。
绿油油的田埂上,阿牛走在我身后,他身形高大,为我挡住了一半日光。
以前收债,都是我一个人去。
然后,不出意外空着手回。
现在,背后有人,我有了底气,走路步子都快稳了许多。
正在田里赶麻雀的村长看见我们,笑着打趣:哟,言言,后面是你新招的郎君呐,怪俊的嘞,啥时候办喜酒啊?
叔,你误会了,阿牛是我招的帮工。
我怕阿牛生气,连忙解释。
村长见状,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娃儿,你还放不下怀安啊,听说啊,他在城里有宅子了,皇帝还要给他封官哩,我们这些乡巴佬儿,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他大约真的是糊涂了。
一会儿以为阿牛是我夫君,一会儿以为我还放不下陆怀安。
我苦笑,正要再开口,忽地被一道绿影挡住视线。
阿牛折了片硕大的芋头叶,生硬地打断了我和村长的对话。
我疑惑地回头。
但离太近,只能望见他凸起的喉结锋利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心跳,蓦然漏了一下。
他弯下腰,又连杆带叶折了一枝递给我。
手,也是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帮工帮东家遮阳。
他说。
我咽了咽口水,恍恍惚惚点头。
身后,传来村长的呼喊,言言,待会儿来我家给你婶婶看看哩,她最近吃不下饭,我在家等着你啊!
一路无话。
来到村头,很正常的,我依然空手而归。
阿牛要上前讲理的时候,被我拉住了。
我找了个阴凉地坐下,待会儿去村长家吧。
他点头不语。
你在生气?
没有。
可你看着不像没有生气的样子。
我看着他的眼睛,诚实的说道。
是因为我没要回来钱吗?
我有些纠结,可是吴椿叔他儿子下个月娶亲,确实需要钱,咱也不能……他闷声闷气打断我,别乱猜。
我又仔细回想了一番今天的事。
难道是因为我说你是帮工?
他神情不自然的别开脸。
那我待会儿跟村长解释,你是伤者,只是暂住我家。
我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在外人面前说他是帮工,确实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他脸色古怪地看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村长家离得近,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午饭。
挡不住盛情邀请,我和阿牛坐在了桌旁,吴娇也在。
在我和陆怀安成亲前,她已经出嫁,现在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大小的娃娃。
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阿牛,然后沉默地拉着我走到里间。
吴言言,你可别又找个像陆怀安那样的,听姐一句劝,那样的人你把握不住,咱们女人呀,要找能踏实过日子的。
姐当年也被陆怀安的样貌迷昏了头,但清醒过来,还是找的可靠老实男人,虽然样貌是不如,但听话顾家啊。
我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误会了,阿牛是受伤暂住在我家,伤好就会走了。
真的?
我握住她的手,千真万确!
等我牵着吴娇出来,村长正弯腰摆放碗筷。
我环顾四周,却没看见阿牛的人影。
你在找那个小伙子么?
村长抬头问。
嗯嗯。
我连忙点头。
他说他还有事,先回去了。
村长说完,又瞟了一眼吴娇,训道,以后说话小点声,一说话嗓门大的整个屋子都听见了。
吴娇丈二摸不着头脑看向我。
我摊开手,不明所以。
村长媳妇身体的毛病不大,只是有些脾胃气滞。
我回家配药,却发现一味药材已经用完,只能再去山里找。
背着竹篓出门时,阿牛正在劈柴,噼里啪啦一顿爆响,斧头舞得虎虎生威。
他今天太别扭反常,我决定不打扰他,等他气消了再说。
只是没想到,下一次看见他,已经是两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