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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梦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不到承认自己终将消亡,亦是做不到容忍灵魂与今生被扭曲篡改。
但他亦不愿就此了结一生,因而只能在心的折磨中了此残生。
疼痛竟熬煮成醉意,在馥郁绵长的酒香里,眼前浮出她俏丽的脸,被雾蒙蒙的水帘遮掩,被阴翳翳的天宇夺去艳色,浮沉在这世间寂寥的光影里,依偎着他的身,渐渐近了他的心。
他获得了一刹那的通明澄澈。此后是无言的深渊,宿命般坠入,如千千万万无名的人们。
7
最后一支珠钗了。
她心头到底残留着几分不舍,毕竟,她最近的举动堪称疯狂。为了一个没有六书为媒的男子,变卖嫁妆,真的值得如此么?
侯府近来的日子颇为萧条。科举案株连甚广,由那个自爆舞弊的考生,到那个人,再到考官及侯府,不远不近的关系,硬被说成作恶的团伙。
但姐妹两仍是仗义地赞助她金银。
清荷已然有了身孕,在这个多事之秋,她本该不去掺和这种糊涂帐的。
她有点汗颜,但更多的是感动。此后每次去寺里上香,她总会格外关照观音与文殊两位。
案子终有个尾声,听闻是有京里来的巡抚老爷接管了案子。细细查证下,发觉有考生才学不够且嫉妒同侪,故出了个损招,想一石二鸟,把昔日的才子打下神坛。
那巡抚老爷娶的是皇亲国戚,一颗心向着皇家,又是文人天性,惜才而自矜,读了瞿准的文章,只想将其收入麾下,便对瞿准的事情分外上心,不仅上达天听,还发动人脉,助瞿准拿下了解元。
沈棠觉得事有蹊跷。
果不其然,这蹊跷落在了她身上。
次年春,瞿准中了会元。后殿试里又得了圣上青眼,拿下探花,一时风光无二。
探花郎自有人家争抢。其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那巡抚老爷的嫡女。
沈棠听得这个消息时,手里的荷包刚绣了大半,可巧缺个“瞿”字。
金银似乎都打
了水漂,几年几面积攒的情意,本就不够挥霍,这下如数沉到了太湖底下。
有时沈棠瞧着茜纱窗外春光正好,不禁心里浮起几分侥幸,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直到月色撩人时,那书生翻墙进来,许着她贵妾之位。
她知晓,这人已然泯然众人了。
她不忍责怪他,也不想荒废时光怨天怨地。是她将选择权拱手让出,那么,也是时候将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了。
“我把海棠簪子还你吧,阿准。”海棠簪子配探花郎,甚是合宜。这是对他的祝福,更是对自己的祝福。
不必将自己的意义附着于外物。自己便是那灼人的海棠,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她的叛逆劲头浮上来,决意辞别侯府、只身一人远去。
在侯府的年岁里,她识文断字、学习掌家。她原本想着,自己会嫁到一户门第相当的人家,然后过上相夫教子的一生。如同清荷的一生。
但命运不给她转圜的余地。她浅尝辄止,她心生厌倦。
父母给她留下的宝物,不是珠宝铺子、成衣铺子,而是从不甘于沉沦的勇气。陷在宅子里,然后慢慢地腐烂、枯萎,这是世人对女子的诅咒,但并不对她适用。
几日后,清棠斋正式进入世人视线。沈棠改组了原有的几家铺子,将首饰、成衣、脂粉等业务合并至一家,并推出大众与豪奢不同品类,以便拓展市场规模。手艺精当的老匠人被重金聘来坐镇,年轻天分高的也被礼待。
后来人人都道,清棠斋沈老板是个狠角色,上能雕花送娘娘,下能织布暖仆妇。
沈棠后来嫁给了一户做米粮的皇商,夫妻和美,子嗣繁盛。
清棠斋也传了下去。
8
瞿准定亲前,曾回乡过一趟。
阿棠还在等他。
真好。
但他怕是给不了阿棠想要的了。
阿棠不是那种金玉捧着长大的娇小姐。阿棠更像田间地头的那只大黄,乖巧但有野劲儿,有一
色端的认真无比。
真真儿是难为他了,将这扯不上边的事儿勾连起来。
但她偏生喜欢这份刻意的笨拙。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举止不自觉地变得更加温柔。虽无实际声响,她却仿佛能听到心跳声穿林打叶,刺透这世间一切厚障壁。
她的手颤颤接过了那份礼物。
烛火被风吹得摇晃,颤颤巍巍地织出一方明灭光景,岁月仿佛为这一刻驻足,但笑不语地凝视着这一对璧人。影子却是其中有情有觉的角色,倘若旁人来看,定当以为这是恋人间的亲昵时刻——在岁月被燃成灰烬的间隙里拥吻。
她以为那簪子会永远属于她的,正如他们以为这弥漫着暧昧气氛的夏夜会周而复始地再现,正如他们以为这世道人人努力便有机会活得轻松。
谁也没有觉察,渐凉的秋意已然渗入了夏夜的呼吸。
6
他是如此胜券在握地走入考场。
身后是渐浓的秋凉。
往后每每回想这场考试时,他也许记不得自己究竟写了怎样的文章,但依然清晰地记得,排队时站在他前边的考生,那张不甚好看的脸上一抹怪异的笑容。
那人算是他在学堂里的同侪,可惜交往不多,幸而交往不多。
他的唇一马平川,一侧不规则地扬起,眼神有些战栗却故作自信。现在想来,这何尝不是他瞿准波澜不惊的人生中少见的磨难罢。
他同样志得意满地走出考场。
侯爷的门道很有效,过往的训练助他下笔如有神。最后,他提前交卷走人。
出分前某日,一个平常的日子,一些石破天惊的消息传出,有同届考生被抓入狱中。
他心里登时升起一些不大好的念想,一张有如鼠类的渗着阴寒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但朝廷压根不给他预留胡思乱想的工夫,在这个与三两好友一同在街边饮酒的午后,他的阳光被聚拢到一个点上,然后被潮湿阴暗的牢房夺走。
他觉得自
像个大家闺秀接受教育了。教育于她有如礼物的外包装,粉饰着她身在商籍的内核。这让她不禁自嘲,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接受士农工商的歧视链了。后来,当她忆起年少光阴时,便会欣羡那时自己目空一切的勇气。毕竟真正经历过命运拷打的人,大都过得小心翼翼。质疑甚至违背社会伦理,那与一个平民百姓有何关系呢?
她想学习一切大家闺秀该有的技能,譬如刺绣,书画,琴曲,但她没有关于往后的深远打算,毕竟一入侯府,嫁娶之事,便很难由得她做主了。侯府有许多房,每房都有嫡夫人庶夫人若干,哪怕是受恩最深的长房也是力量复杂、明争暗斗得厉害,故而,她的婚事,可能会有多个话事人。故而,关于嫁娶之事,她的心已然冻得发疼,鲜少跳动了。
当夕阳西下时,她与几个要好的小娘子挽着手回院子。纵使饥肠辘辘,也得先往长房请侯夫人安。孝道这套东西,她打心眼里认可其中,其里是侍君如侍父等心理枷锁,是一张将世间女子一网打尽的规训网,她不愿认可;其表是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她懒得记,且认为空洞的仪式反而会消磨人的真情感。
本该是如往常一般的走流程,但这是那个命运的黄昏。
哦,她叫沈棠。
2
他是个举子,方才及冠,近年考上童生,堪称少年有为。家里世代务农,幸得祖上积福、薄有家资。上头有个兄长,早已娶妻生子,守着家中田产,供他读书。说起来,他选择读书这条路也是机缘。那日江陵侯下乡游玩,赶巧遇到乡里诗会。侯爷素爱风雅,在一众书生里相中了他,从此供他读书,甚至想收他为门生。
他在读书上委实是有天赋,落笔即成文,往往赢得先生、同窗夸赞。可他却是天生反骨。书上讲的君君父父道理,他虽倒背如流,灵活应用,但他着实不大信服。遥想前代的文天祥,忠于此道,投了海,大宋照样亡了,他读书不易,兄嫂母亲都不易,是以读书该为自己和家人谋。他想做君子,但君子是人格上的追求,法家讲的
种接地气的可爱,有一种野草般的生命力。她是骄傲的,但她不会为了名头蹉跎自己的一生,她会为了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可惜他与她不同路。
他的未来,是党争、权术、捧臭脚,指缝里漏下一点恩及百姓。自古如此,不是吗?
做成海瑞,太苦太苦;做成包拯,世道不容;做成阳明,家底不许;做成于谦,心性待磨。
他不太敢归家了。
他的家人,都是那种朴实而正直的人。
是他长歪了。他迷失了自己。
但他并未贪过民脂民膏,也没有为了功绩去做豆腐渣工程。他只是认真地做好手头上每一件差事,然后和同侪应酬一二,之后乖乖回家。
瞿准真的选了一条准路吗?
母丧,他不愿丁忧,打定主意后便收拾行囊,辞别妻子,回乡窝上一阵子。
隔着那道院墙,他听得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地散在夏末秋初的夜里。她的声线变化不大,故而他依旧能分辨出来。
只听她道,“小宝,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个探花郎,他也曾年少意气扬,可惜遭罪入了狱,出来黑发染了霜。恩师慈爱许贵女,从此一生少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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