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昭自从知晓我不觉疼痛不知恐惧后,好像找到了心爱的玩具。
他带着我去看拷问洛朝探子,让我听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活生生地被割成肉块。
他在情事上肆意凌辱,甚至让我赤身裸体带着马鞍在军营里爬行。
他甚至和亲近的部下一起,撕开我的伤口上,直接饮用温热的血液,他说我的血液有着莫名的清香。
有了玩不坏的新玩具的茂髯大公心情大好。
他甚至暂缓了对洛朝边城的攻势,一心沉迷在我身上发泄。
然而,我并不知道刚刚醒来的姐姐发了她登基以来最大的火。
首相苦苦相劝,劝姐姐务必以大局为重,但是姐姐像一只丢失小兽的母兽。
她已然听不进任何劝阻,甚至骂了她亦师亦友的首相。
“去他娘的大局为重,我妹妹不通人事,你们跟她如此这般说,她肯定自己跑去送命!”
“清点兵马!
朕亲自领兵出征!
我堂堂洛朝!
绝不议和!”
而远在茂髯的我却对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每天只是努力吃饱,养伤。
我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心里有点空空的,好像胸口有个洞一直在漏风。
我只能在睡觉的时候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
睡前再想一想姐姐跟我说过的话。
我突然有点怕,怕姐姐和我心心念念的计划,从洞里面一起漏出去。
8。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姐姐要来找我的呢。
是一日拓跋昭和副将刚刚饮用完我的血。
他似醉了一般,懒洋洋的仰躺在榻上。
瀑布般的头发显得他生机澎湃,面若冠玉,倒有几分粗狂的贵气。
他唇边还沾着未擦净的鲜血,活像个食人心肝的妖怪。
我一言不发的给手腕上割得像鱼嘴一样的伤口倒上止血的药粉。
“喂我说,你是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吗?”
他问道,顺手杯盏往我这边扔过来。
我没躲,杯子没有砸到我,落在我脚边。
“说了没有没有你偏不信,天天问,烦不烦。”
我嘟嘟囔囔的骂他。
拓跋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哈,你有时候可真有意思。
哦对了,你们洛朝那个女皇不知怎么要御驾亲征,那军队还有半月余就要到了。”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
“哦,知道了。”
“啧,知道了,就一句知道了,没劲。”
拓跋昭坐了起来,慢条斯理的系好衣服扬长而去。
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偷偷想着,快了,快了,喝得差不多够多了。
9。
洛朝大军压境的那天,我被拓跋昭亲自抱到马上。
他要带我去看,看他们的铁骑是如何踏碎洛朝东拼西凑最后的军队的。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开心,就算遥遥一见,我也算能看到我姐姐一眼。
我早上仔仔细细的洗了脸,梳了头。
镜子里又是那个容光焕发的皇女面孔。
我的体质一直是这样,磕了碰了恢复的非常快,而且伤口也从不留疤。
交战在即,两边的骂战刚刚结束。
我探出身子,冲对面开心地挥了挥手。
对面银甲白马的主帅突然身形猛地一震。
我一看便知姐姐是看到我了。
不知是为我投敌感到愤怒不争,还是为我无事平安感到庆幸。
总之她看到我的那一刻,我看到她还带着大病初愈的几分白的面容骤然一紧。
双手利落的把长枪在胸口舞了个枪花。
“众将士听令!
今日是洛朝与茂髯破釜沉舟一战!
身后不足千丈便是我们饱受折磨的亲人和家园!
今日朕便同诸位一起!
除残去暴!
以安天下!”
“除残去暴,以安天下!
杀啊!”
这是怎样的一副惨烈景象!
银甲闪烁的将领所指,成千上万的士兵不要命一样冲向敌阵,刀剑交错,箭雨密布,战场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满目尽是鲜血与断肢。
我第一次没有因为鲜血感到兴奋和欢愉。
我头晕目眩,张嘴就要吐在拓跋昭身上。
拓跋昭眼疾手快的把我丢出去,任凭我坐在地上干呕。
顷刻,姐姐竟亲率一众精兵杀至身前,与拓跋昭交上手。
拓跋昭一身蛮力,长刀舞的虎虎生风。
姐姐的银枪却似一条游龙,虽不与他硬碰硬,但是招式间并不落下风。
“唰!
当啷!”
拓跋昭的爱马被姐姐一枪戳透了头骨,姐姐的头盔同时被拓跋昭挑落。
“你?
你是谁?”
看到姐姐的容颜,饶是拓跋昭也不禁大吃一惊。
“你问朕是谁?”
姐姐勒住战马,眉目饱含恨意。
“朕是洛朝的皇帝,是今日索你命的无常!”
10。
许是女皇亲征,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或是众人知晓这次是洛朝背水一战的豪赌。
总之这一场战斗,以洛朝的完胜暂时告一段落。
已是夜晚,我在账中悄无声息的坐着。
我谁也没有等,可是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还是会来。
厚重的门帘被人粗暴地一把掀起,是拓跋昭。
他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冲了进来。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和洛朝女皇长得一模一样?”
他进来就开始摔东西,一把抓住我,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
我呼吸困难,求生的本能让我无力的捶打他铁一样坚硬的手臂。
“你……你放开我,她是我的,我的……姐姐。”
“洛朝皇女有两个?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敢骗我,你这条贱命就不用要了!”
第二日,我被茂髯五花大绑,衣衫不整地推到阵前。
拓跋昭仰天长笑,“尊敬的女皇陛下,你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你们姐妹月余不见,你妹妹的滋味真不错呢。”
“女皇陛下你呢,就此退后,咱们还按之前的谈,我把你唯一的血亲还给你,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粗糙的绳子磨红了我的皮肤,我的身上还带着未褪干净的青紫。
姐姐几乎是一瞬间眼尾就红了,我看到阮琴张了张嘴说了什么。
姐姐深深地闭了闭眼,没有开口。
看到姐姐我可开心啦!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小星就先说啦。
“姐姐~”我对姐姐做出一个嘴角向上的,姐姐一直喜欢的表情。
“姐姐,你还记得小白吗?
小星是小白,大家都是小白啦。”
姐姐凤眸一闪,在我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隐约抓住了什么。
我并不因为衣衫不整而感到羞辱,也不因为身上到处都是的伤口感到疼痛。
我只是学着姐姐教给我的,会让人心情变好的笑容。
告诉姐姐我那简陋的,幼稚的计划。
没错,在赶往边城的路上,我食用了巨量的草根,毒素已经深入肌肉,血液。
我本身有着超乎常人的恢复能力,所以这个情况在我身上只是让我的伤口好的没有那么快了。
但是对于那些饮用过我血液的人来说,他们的伤口却是再小也无法堵住的漏洞了。
我知道姐姐一定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她最后看了一眼我的身影,好像要把我狠狠的记住。
她毫不犹豫的下令进攻,以命换命,只求能在拓跋昭和高等将领身上留下出血的伤口。
这一战,从天明打到了傍晚。
由于茂髯将领流血不止接连失去战力,洛朝兵不血刃,俘虏三万兵士,将大部分将领斩杀当场。
大公拓跋昭重伤,随即不治身亡。
年仅十八岁的女帝凰栖月顺天应人,以少胜多,一战留名。
11。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
就连祸害本人也万万没有想道,姐姐竟然把我全须全尾的带了回来。
潮水般的太医日日进出陛下的寝宫,只为救活破布娃娃一样的我。
姐姐每日下朝后,都坐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坚持不懈的跟我说话,盼我早日醒来。
我虽然勉强捡回一条小命,但是毒素已经完全破坏了我异常的自愈力。
姐姐每日只会与我讲些趣事,并没有告诉我,朝堂上并不相信荒唐的小殿下有本事给大公投毒。
他们只看到我在帝国大公怀里承欢,认为我是国之败类,毫无母皇遗风,姐姐大胜归来也堵不上这群老古板的嘴。
他们认为我不堪被放逐山间,粗茶淡饭之苦,投敌叛国。
姐姐没有当场大义灭亲把我就地斩杀,已是不合礼法。
我以皇女之身受辱于蛮夷之子,是对皇室的大不敬。
言官情绪激动者,甚至触柱明志。
姐姐什么都不跟我说,她只会喃喃道:“小星星,你是不是在惩罚姐姐,姐姐今年没有陪你过生辰,你才不愿意醒过来。”
阮琴也来看我,她知晓那种会让人流血不止的草。
她竟成了唯一一个相信我的大臣。
“小殿下是个苦命的孩子。”
我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枯树一样的面皮上滚下大颗的热泪,幽魂一样站在我床前。
“我不苦,我只是不喜欢姐姐骗我,也不喜欢你总是不让姐姐做她想做的事。”
“小殿下醒了!”
阮琴老脸一喜就要喊人。
我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声张,我要自己告诉姐姐,吓她一跳,报复她每天都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老木头阮琴跟我说话突然变得有几分像姐姐,她甚至摸了摸我的头顶。
我感受到她的手冰冷,粘腻,像蛇。
我以前不喜欢她,但是我喜欢摸摸头,所以我现在决定有点喜欢她了。
“小殿下有所不知,现在朝堂上陛下陷入两难局面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清白不在我的所做我的本心,而是在于别人眼中的标准。
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抱着为国为君的理由,就想用他们定下的好坏来逼迫姐姐。
哦,还有杀了我。
“臣,请小殿下为了陛下和江山稳定着相,请小殿下赴死。”
母皇想让我死,阮琴想让我死,拓跋昭想让我死,如今我阴差阳错保护到的国民和大臣也想让我死。
幸好,我不在乎,姐姐说了,不许小星死。
姐姐拼死从敌军里救回我可不是让我死给你们看的。
我翻过身,屁股冲着女相。
决定不听她说我不爱听的话。
阮相只能唉声叹气,她读的圣贤书半点不能说服我。
然而事态的发展显然出乎了姐姐的预料。
姐姐孤注一掷的出征,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是本就贫瘠的国库更是雪上加霜。
姐姐征战之时可以把敌军杀个精光,面对迂腐不知变通的世家大族却被牵制的收手束脚。
姐姐失去母皇已经是痛彻心扉,她决意保住我。
世家欺新帝年少,他们口中的大义,清白已经化成道道催命符。
要我这条命已经失去最本质的意义了。
他们只想在江山摇摇欲坠之时拿捏新帝,打断姐姐的傲骨。
阮相再心疼我,她也是姐姐的帝师,我的命,甚至她自己的命,在她心里都比不上姐姐皇位的稳定。
姐姐越来越忙,渐渐地不能每天来陪我。
阮首相却时常来看我,她再也不提死啊活的事。
她只是坐在我旁边,有时候跟我说姐姐上朝的事。
顾太傅又撞柱子啦,李侍郎又撞柱子啦一日,我俩坐在花园里,无声无息地看着风,刮着一片枯黄的叶子。
没意思。
叶子自己又不想走,这风没完没了。
我在心里琢磨着风和叶子的事,混沌的内心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
姐姐是这个叶子,那朝堂就是这个风。
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但是我可以让姐姐去她自己想去的地方。
如果姐姐迫于压力杀我,姐姐今生都会低世家一头。
但是如果是皇女被世家逼迫自尽,陛下的怒火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发泄到这些庞然大物身上。
那可真是,太好玩了。
我好像找到了新的乐子,我站起身,拍拍不存在的土。
“阮琴,你来帮我个忙吧。”
我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
年迈的首相一愣,随即问到“殿下可想清楚了?”
“姐姐今年给我补了很多生辰礼物,可是我至今还没有送过姐姐什么,那我就送姐姐一个河清海晏,万寿无疆吧。”
13。
我叫凰栖星。
我是洛朝传奇女帝的孪生妹妹。
我的命是真的大。
出生时,被姐姐藏在身后,在双生女被视为不详的帝王之家顺利降生。
年少时不通情感,对小兽掏心掏肺差点被亲生母亲打死。
母皇去世后,遗诏里命姐姐登基后杀掉我以绝后患,姐姐于心不忍,藏起遗诏。
姐姐重伤昏迷,带着一个拙劣的计划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给敌军大公和将领下毒。
皇姐亲征,又把我救了回去。
朝堂文官以我叛国不洁为由,逼姐姐亲手处决我。
姐姐谈精竭虑苦苦周旋,又保了我一命。
我的生命线,真是破破烂烂,好在姐姐一直缝缝补补,她只是想要和我一直一直在一起。
现在,我的命在我自己手上。
我把它送给我的姐姐,作为生辰礼物,希望她像她的名字一般,做不受任何束缚的凤凰。
我端着假死酒出现在朝堂那天,原本争闹不休的大殿突然一片死寂。
“我凰栖星,武帝二子,当今圣上胞妹。”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茂髯大公拓跋昭,是我用我的血给他下了毒。
你们不信。
执意逼我姐姐大义灭亲。”
我稳稳的端着杯子,环顾四周,那些自诩清流的文人竟不看与我对视。
“就算二皇女所言为真,皇室之躯为蛮夷所辱亦是事实。”
头上还包着纱布的顾太傅冷哼一声开口道。
“照你此言,错的是被凌辱的我,而不是施虐的拓跋昭吗”我笑眯眯地看向他,不急不气。
“那如果我当场脱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一顿,那错的也是你,你也应该去死吗?”
“粗鄙!”
老头气的胡子都翘起来。
“二皇女就可以如此对庙堂之上的朝臣口出不逊吗!”
“急了急了,有的人说不过我就急了。”
我不再理他,看向凤椅上的姐姐。
我对上姐姐的目光,笑嘻嘻地对姐姐说“姐姐,这是我补给你的生辰礼物。”
姐姐蹭的站起来,失态地喊道“小星不要!”
我当机立断转身,对朝臣呵斥道,“你们这群坏人欺新君年幼,以我为筹码,我今日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
我凰栖星是被你们世家!
活活逼死的!”
我举起毒酒,一饮而尽,将银盏摔在大殿上。
姐姐赶到我身边,紧紧的搂住我倒下的身体。
“小星,小星!
你快吐出来!
太医!
传太医!
快救救我皇妹!
小星你不要闭眼睛,你看看姐姐,你看看姐姐!”
血已经涌上喉咙,呛的我只想咳嗽,但是我已经使不出力气了。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姐姐不要太过伤心。
这是假的,过几天我就偷偷的去找她。
我想抬手摸摸她,告诉她别担心我一点也不痛,只是喘不上气。
但是,我发不出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泡从喉咙里挤出来。
阮琴这个酒一点也不靠谱,说好的只是睡一觉,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我眼前又出现了母皇模糊的面容,皇姐还是小小一只,依偎在母皇脚下,我抱着小兔子,给母皇和姐姐看。
母皇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皇姐也对我笑起来。
对不起小雪,原来死亡是这么痛苦的事。
我不喜欢。
等我醒来,我也会保护大家,不让你们也同我这般难受。
如果,我真的还能醒过来的话。
14。
皇姐最后也没有杀阮相,只是让她告老还乡。
她的傻皇妹一直知道的。
根本没有什么假死药。
死了就是死了,无论谁挨了揍也不会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女皇不再是那个手段怀柔的新君,她对处理世家手腕残酷,毫不留情,对子民却依然仁厚。
她的皇妹来这世间一遭,并不知疾苦,也不曾体会过什么是爱。
她眷恋着自己的陪伴,有着自己的小倔强。
“希望下一世,你还能来找我。”
女皇偶尔也去看看皇妹去世前常常发呆的花园。
“我还做姐姐,你还是妹妹。
你我二人降生在普通人家,姐姐还会一直,一直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