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筷子挑了半天，只拨弄出一点碎面条来。
傍晚的霞光把地上的影子拖得越来越长，弟弟大口大口吞着包子，黑漆漆的影子逐渐向屋里延伸进去，和没开灯的灵堂地面融为一体。
爸爸的精神很紧张，死死盯着我拨弄面条的手。
见我终于用筷子夹了根面条，做出要吃的动作，才满意地有一丝笑意。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中午我给你的那袋饺子呢？]我张了张嘴，随即院子里响起了嘶哑的呻吟声，但那声音却不是来自我。
[啊……啊啊呃啊……]众目睽睽之下，弟弟口中喷涌出大量的白沫，他的左手捏住了自己的脖颈，抽搐着倒在地上。
他的右手，还握着吃剩一半的包子。
包子里的肉馅包裹着油花，看上去鲜美异常。
在一片乱糟糟的闹声中，弟弟连救护车都没等到，就结束了生命。
爸爸被五六个人按住，红着眼怒骂要掐死我，质问我给弟弟吃了什么。
我很无辜地摊开手：[没什么呀，就是你给我的饺子，皮都烂了，我就把馅包成包子了。]听了我的话，爸爸的面色一片灰白，胸膛也停止了起伏，简直就像死了一样。
但他没死。
面对警察，他声称奶奶买的毒鼠肉没有放好，误以为是好肉拿来包饺子，导致了弟弟的误食。
农村没有为未成年停灵三天的说法，第二天，弟弟和奶奶、妈妈一起送到殡仪场火化，一齐出殡。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我走在最后面，目送着一夜间衰老了二十岁的爸爸捧着遗像远去。
他受了很大的刺激，整个人精神有些错乱，时常会发疯，因此被原单位辞退。
他被辞退的那天，正是我高考出分的时候。
一向关照我的老师特意打电话来问，知道分数后她是第一个为我庆祝的人。
[这个分数很不错，专业你想好了吗？]我的手机已经从古董机换成了智能机，也就是弟弟生前用的那部。
爸爸拎着单位的东西进门时，我正捧着手机跟老师分享自己的计划。
[首选当然是学医，要么是法律。
老师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不怕吃苦的。]话音刚落，一道嘶哑的男声就闯进了我的耳朵：[学个屁！
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早就说过让你去师范。]他说的师范是本地的一所大专，学费便宜不说，许多专业还免费、有补贴。
上一世早在高考前他们便兴致勃勃地规划弟弟未来上什么学校、报什么专业。
而我，早早地就被下了上大专的定论。
因为这个，他们甚至一度不想让我去高考，还是老师多次劝阻才拦下。
老师也听到了这句话，立马着急地说：[那可不行，这么高的分数上师范多可惜。]我没搭理爸爸，起身往卧室走。
哦对了，我现在的卧室也是曾经弟弟的那间。
爸爸在后面不依不饶：[你个赔钱货别想花老子的钱，我烂在手里也不给你！
不听话我看你拿什么交学费，拿什么吃喝！]我安慰完老师挂断了电话：[爸，现在有助学贷款，你给不给钱无所谓。]他气得几乎要尖叫起来：[你说什么！
你个賎种！
你滚出去！]说着他就上手拖拽我，甚至上脚踢踹，用力之大仿佛要真的打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