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缕发丝粗细的玄黄之气,便轻易摧毁常人心智。
显然,香火之气非但不能成神,反而具有‘剧毒’!
葛玄却相当满意:“倒是多了门手段。”
他的底蕴还是过于单薄。
尽管有异象金雷这种无上神威的杀伐手段,可限制却颇多。
不听使唤,蕴养无门。
天冲魄中仅剩一道母种,一个月的时间也没能蕴养出第二道。
因此,在找到合适的蕴养法前,金雷注定只能作为底牌,不可常规使用。
除此之外,葛玄又没有别的攻伐手段。
‘迷障’不诞生七情便不具备杀伐力。凭借灵力加持,倒是能与武人斗一斗。
却上不了台面啊!
在旁人眼中,他葛某人可是有能真修、仙人在世。
结果一出手,却提着竹杖到处敲人...
先不提人设会不会崩塌。
踏上修仙路,日后便少不了同修士斗法,届时只靠凡学武法必会被死死克制!
空有伪装而无硬实力,本质上还是‘神棍’。一旦被拆穿,再怎样用心经营都将顷刻崩塌。
但发现‘香火毒’的奇效后,葛玄尴尬的处境稍有好转。
今后若对敌斗法。
先用‘迷障’障目,骗到他不分真假虚实。再接着砸‘香火毒’,沾上便疯,吸入便死!
实在解决不了,再翻底牌唤出金雷。
至于到时候谁能活下来,全看运气了...
...
又多了门生存下去的依仗,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逛了好一圈后,夕阳残落,余兴褪去。
见穿戴甲胄的士兵排列而出,小摊贩夫们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集会再怎样热闹也终有尽时,留下一地狼藉,显得格外落寞。
乐丁县也是要宵禁的。
不打算留在县中过夜的人,都急匆匆赶在关城门前离去。
行人越来越少,葛玄三人也有些意兴阑珊。
稍微购置些次日吃的干粮便回到民宿中。
吩咐民宿主人烧两锅热水洗漱。
念及明日要起个大早,苏霈与小环先行洗漱后便哈欠连天的睡去了。
葛玄却是问过民宿主人,找到邻家穷秀才买来一张纸、又借笔墨一用。
洗漱后,换了身新购置的白衫。
掌着锦囊略作沉吟,身形点起融入月色。
…
“咯~咯咯~~”
翌日,鸡鸣时分。
乐丁县才刚蒙蒙亮。
便有‘扣扣’的马蹄声向城门走去。
马背上,葛玄拿着一本线缝的发黄书籍,随着马匹颠簸身形前后摇晃。
苏霈则护着没睡饱直坠脑袋的小丫鬟,伸长细颈,有些好奇葛先生在看什么。
也不见其买书,好似凭空多来的。
但她也没问,安安静静驾着马匹等候过关。
清晨出城的人不多,没多大会便轮到三人。
相比入城,出城就简单的多。
门兵也不提纳税的事,匆匆检查两眼便挥手放行。
可过了关口正要纵马奔驰时,忽有人急匆匆赶来大喝一声。
“止步——!”
几名门兵闻言,立即持枪拦住三人道路。
“咴儿儿儿~~~”
乌骓不满的打了个响鼻,硕大的马瞳瞪着拦路者。
面对突发状况,葛玄也暂时放下手中书。向苏霈二人递去个安心的视线,这才看向来者。
那人一袭青衫,发冠凌乱,迈着两条腿衣袖乱甩。
显然外出的极为仓促。
还是个‘熟人’,来者正是入城时的贪官。
葛玄一挑眉,已猜测出对方此行为何而来。
门兵中走出一名腰间挎刀者,上前向那清衫行了一礼。
“梁大人,可是此三人有问题?”
他手掌押在腰间刀柄。只要大人点个头,便立即命人拿下。
青衫弓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颤巍巍抬起手掌。
“抓,抓,抓…”
“锃~~”
门兵抽刀出鞘,向后一挥,喝道:“给我拿下!”
士兵们立即横起枪,将马匹逼得连连后退。
青衫才刚缓和些抬起头,见到这一幕惊得险些跳起,失声道:“抓不得啊!”
“退下,都退下!伤到这位先生本官非拿你们是问!”
梁大人一挥袖,瞪退众人。
又简单整了整衣冠,挂上一个谄媚笑容,朝葛玄重重作揖一拜。
“下官…不,鄙人梁辛,见过先生。”
“梁辛?良心…呵,大人倒是起了个好名字。”
葛玄微微一哂,握着缰绳轻捋马鬃,安抚乌骓站稳些。
“不知大人拦阻我等为何?可是关税又不够了?”
听他这么说,梁辛理亏的揩了下额角,连连赔笑。
“先生说笑了,昨日先生走后,鄙人内疚不已。更是周转反复,夜不能寐。这厢是为赔罪而来…”
说罢,梁辛还指了指自己的眼圈。
皮下乌黑一片,说是遭人砸了一拳都有人信。
“是嘛?看来大人不是因为做了噩梦,而是内心仍有良心呵。”
葛玄点了点头:“挺好,挺好!”
听到他这话,本来只有三分怀疑的梁辛,顿时腰背一紧。
难怪昨天一下午脑袋昏昏沉沉,夜间睡眠总做噩梦。
合着果然是这王…这位先生所做!
当即又走进几步,逼得乌骓一脸嫌弃的后退。
闻着一股子倒霉味,真倒马胃口。
梁辛左顾右盼,看到卫兵时不时朝这边张望两眼。当即侧过身挡住动作,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子。
双手捧起,面露不舍着上前一递。
“先生,此前是鄙人无礼在先。当为您赔罪才是。还请先生收去神通,饶了鄙人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兜圈子也是无趣。
葛玄盯了他打量一会,看到他身体直抖后。才伏身拎起袋子,抛了抛重约莫有五十两。
合着出来玩了一圈,反而净赚几十两。
葛玄呵呵笑着从银子上捏下一角,又塞进去十几枚铜钱,还了回去。
“大人知错能改也是好的。不过在下同样有错,所以这罚钱啊~~不拿也罢,拿了反而心理不踏实。”
“若是大人有心,这笔钱就少喝些茶,多做些顺遂的事。到那时,梦魇自消~~”
声音渐远。
说话间,葛玄三人已经驾着马匹离去。
当梁大人抬起头时,看着锦袋中少了一角的银子与多出的15枚铜板,怔怔的想了许久。
直到卫兵走到身侧问候时,他才收回神。
“梁大人,可需我等追回那人?”
“…不!绝对不可。”
梁辛望着远处,将锦袋系好揣入袖子中。眉宇间流露着思索之色,在原地站定整理着装。端正神色朝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拜。
“梁辛,受教了。”
…
…
直通上京城的管道上,两匹骏马并排同行。
小丫鬟摇晃着小脑袋,骨碌碌转的猫儿瞳里还是不解。
拘谨的朝身侧问道。
“葛先生,为何那个官员给您钱您不要啊?”
“小环!”
苏霈曲指给了小丫鬟一记暴栗,娇声呵斥一声。
在她看来,葛先生可是世外高人。不图人间不贵,游戏人间。
先生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深意。
葛玄闻声放下书,仰了眼清爽天空,抿唇微笑。
“葛某倒是爱财,却也知该取何种钱财。”
苏霈只觉得先生在逗小丫鬟玩。
如此风光霁月的一个玉人,从头到脚超然脱俗,定然非仙即道!怎可能会有铜臭味儿?
听葛玄继续说道:
“小丫头,你觉得葛某若是拿了那笔钱,又会如何?”
拿了钱…那不就能买好吃的、好玩的了吗?
再者说,人家白给的为何不要啊?
小丫鬟心底如此想着,面上却摇了摇头。
若是真说出来,可是会再挨小姐打的,可疼了呢!
“小环不知道哎。”
葛玄哪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却不厌恶。
“你啊~机灵鬼一个。”
贪财好玩是凡人本性。他自己都不例外,又哪能指责他人?
阖起书放在马背上,侧颜看着二人温声问道。
“葛某拿了那笔钱,看上去却是无碍。可以继续游山玩水,享乐纵情。然而,那名官员日后又将如何?”
苏霈闻出话中的考校之意,当即秀眉蹙起深思。
葛玄也不催促,给二人留足思索时间。
这个问题,他既是问她们,更是在问自己。
“嗒嗒,嗒嗒~~”
轻快的马蹄声将思绪带的极远,在跨过一处道路上的凹陷时颠簸一下。
这一颠簸,倒是把苏霈的灵感颠了出来。
小嘴微张,恍若大悟:“若是先生拿了钱,那官员定会越想越亏。说不得日后为了补会损失,而越发变本加厉的剥削税收。如此一来,不仅苦了百姓,更是种下祸根!”
听闻全部,葛玄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赞许道:“苏小姐聪慧,葛某佩服。”
“小女子无才,都是先生的功劳。”
虽是这么说,可白嫩脸蛋上的浮红却是暴露了她的好心情,被夸后连腰板都挺直了许多。
葛玄看着她的小模样但笑不语。
事实上,苏霈只看透了最浅薄的一层。
只看到若是拿了钱,官员日后会更加腐败。
却不是本因。
在拿到锦袋时,葛玄其实也起了一瞬贪心。毕竟他还是凡夫俗子,不足为怪。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也即是苏霈所说。
可真正葛玄他放下的,则是‘因果’二字。
如前面所说,拿了钱,官员变本加厉剥削百姓。
百姓苦,追溯其因,其中之一便是葛玄。
这点因果虽微不足道,但若是不重视,日积月累一经爆发,后患无穷!
常言千里之提溃于蚁穴。非无预兆,而是人忽略了预兆。
反之,若是不拿那笔钱,于官员心中种下一枚‘善因’。今后不求其能为国为民,便是仅护得一方平安。反馈至葛玄身上的也会是‘善果’。
因此,葛玄舍弃了对钱财的‘贪’,而换得对‘善果’的贪。
以小换大,此既是‘因果’一道!
…
“呼~~”
想通后,葛玄徐徐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胸清爽不少。
勾起嘴角轻声呢喃。
“难怪大能常讲‘清静无为,不争不抢。不沾因果,不昧诸缘。’因果一说,细细想来端是玄妙非凡!”
放在前世,因果一说只是唯心产物。并不遭人待见,甚至常归为‘命运所致’。
可放在这个绝天地通后的修仙界,‘因果’二字牵涉着大隐秘、大恐怖!
清道人湮灭前所说多半为真。
那‘因果’不仅斩断了灵修世代。更是将‘玄修’压制成‘社恐’,只敢在阴暗处行事。
但是,随着天地仅剩不多的‘干净灵气’继续流失,积压许久的玄修们终有一日会爆发!不顾‘因果’束缚,拽着整个世界共赴疯狂!
介时,皇权作为人道的最大‘因果’,将成为诸多大能的窥伺之物。
不…或许,那群大能早已盯上了大同这片土地。
葛玄穿越而来,在草庐中寻得的《叁丹经》。
临近上京城,陵安县中的狗脸人…
一波又一波的试探与手脚,或许早已埋下多年。只待一个合适的引爆时机。
先前葛玄逃离上京,是惧怕皇权更迭引起的叛变。
那在初步认知世界后再来看,相比隐藏起来的阴暗,区区皇权更迭不过玩乐罢了。
凡夫俗子寻不到仙缘,只道仙缘难求。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双譬如日月群星的眼眸注视中...
上京城,如漆黑吞噬所有光线的深海中,忽亮起的一颗明珠。
照出一条条庞大古怪、扭曲恶意的黑影。它们游弋在侧,时时窥伺。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吞没一切,成为最终,也是唯一的得道者!
现在可真不是回来的好时候啊…
葛玄望着道路两侧,隐约有些熟悉的景色,忽轻笑一声。
一开始只是嗤笑,而后微笑,很快又大笑出声。
笑的豪迈潇洒,毫无阴霾,一往无前!
“嗤~~呵呵呵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霈与小环甚至被他的笑声一时慑住了。
“常听古人有云:‘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可不入世又怎可知事?葛某却忘不掉,舍不下。这次偏要凭一番愚智,同大道背离而行!”
高声惊起飞鸟无数,穿透云雾掠过天际徘徊。
可云后,无神,无仙…
…
近些天,常见坐忘山脚下有马车停驻。
许是山里的桃子熟了,吸引这些人来采摘。
也奇怪。
这些马车各个装潢气派尊贵。寻常富贵人家,光有钱也没资格用。
必须要有权!
而上京城官员虽贵多,能用得起这轿子的,也不过双十之数。
官道旁,两辆马车停在一起,显然是熟识。
从轿子中走出两位锦袍长髯公,一翠绿一水蓝。
下车后文绉绉的整理衣冠,动作一丝不苟的互相一拜。
翠袍公要年轻些,率先问候:“见过方管家。”
“呵呵,见过常管家。”
眼角多些皱纹的蓝袍公抚髯,逗笑道:“此山当是灵秀之地,野果甘甜鲜美。这不,我家老爷吃过一颗后时常念想,又吩咐老朽来摘几颗。”
“是极是极!”
常管家也不挑破,顺着话头继续说去:“不仅这果子甜美,就连山中猢狲也通人性。前些日子,在下还见一只小猴儿在搭建草庐呢。”
“哦?”方管家老眼一亮,手顿了片刻:“猢狲搭草庐!有趣、有趣!不知常管家可带老朽一观否?”
“呵呵,您老爷应该还念着果子呢。方管家还是早些采摘回去罢。否则等这山林主人回来…”
“嗒嗒,嗒嗒~~”
这时,一连串马蹄声远远而至。
虽未至身前,两人却同时止住了试探,齐刷刷望向道路那头。
人影渐近了。
都是上了年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在看到驭马之人时,却激动到险些失态。
手忙脚乱的再次端正着装,轻咳两声保持最佳状态,同时命人将马车后带着的箱子抬下来。
“咴儿儿儿~~”
无需御马之人勒紧缰绳,那匹顶雪乌骓便灵性自通,缓缓在车前放停脚步。
“在下方云,拜见葛…”
马背上的人正看着书卷的最后一页,头也没抬的打断二人将脱口而出的话。
“二位大人且先回去吧,待葛某修整过再来也不急。”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