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墉国皇宫懵懵懂懂地长到了十七岁,爹不疼娘不爱。
偶有一天传来消息,战败了。
我本以为这与我无甚关系。
毕竟我是这墉国最不受宠的公主。
割地不会到我头上,因为我根本没有地。
高昂的赔款也不会过多影响我,因为宫里不会有比我过的还落魄的主子。
所以当父皇传召我的时候,我一脸莫名,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了。
不过我很快就知道原由了。
燕国要最受宠的二姐去和亲为质,他不舍得。
你与你五姐最为相像,为了父皇也为了你五姐,小七你可愿意代你五姐出嫁?
跪倒在这吃人的龙椅下,我平静地说出女儿愿意。
好好好!
小五,你和你二姐一样都是我的心头宝,只是你二姐从小身体孱弱,爹爹实在放心不下啊。
你放心,爹爹一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我明白他此时说出的好话,做出的承诺只是为了安抚我,让我牢记以后我只是墉国的二公主。
但是我别无选择,若我不从,父皇必定会选中七妹。
我也不舍得啊。
为免夜长梦多,事情办得很急促。
那一晚我安抚好哭的说不出来话的小七后,就坐上了去燕国的轿撵。
过了大半个月,我才见到我的夫君。
对于他,我知之甚少。
只知道名叫沈清晏,是威名赫赫燕国沈将军的次子。
在漫天风沙的边境,他噙着笑意冲我伸出手。
昏黄的落日将他的身影拉的模糊,我却清晰地看见他明亮的眼眸。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沈家清晏拜见公主。
他微微俯身向我行了一礼,嗓音温润。
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的对我行过礼,我有些无措。
他看出了我的忧虑,轻轻地握紧了我的手:公主随我来。
我就这样跟着他回了沈家,成为了他的夫人。
在我的预想中,质子的生活大抵是还比不上我原先的境地的。
不过,我看着眼前这已经连续送了好几日的珍馐和绫罗绸缎,犯了愁。
这是正常的吗?
预想中的夫君冷淡,公婆刁难完全不存在。
婆母反而每日来和我闲话家常,带我出去逛铺子买首饰。
把我介绍给家里的女眷,哪哪儿都带着我。
娘嘞,比我的亲娘还像我亲娘。
一到晚间,清晏就来娘的院子里接我回去。
今日又和娘去哪儿了?
暖白的月光洒在院间的石子小路上,亮盈盈地。
我们紧挨着,他身上刚练过功的暖意也传递到了我身上,比他刚给我的汤婆子还舒服。
去成衣铺子了,也给夫君买了两身衣裳。
哦?
还有夫君我的吗?
他笑着歪头朝我看来。
我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恍惚中好像心跳漏了一拍。
…嗯,自…自然是有的。
他看起来更开心了,非要现在就去换。
深夜,我困顿的看着眼前乐此不疲换着新衣的清晏。
疲惫的脑子说出了一句胡话:你没穿过新衣服吗?
搞不懂,我常年没有新衣穿的破落公主看着近日来不断的绫罗绸缎也没有这样啊。
新衣是穿过,但是没有穿过夫人给置办的新衣。
我耳朵有些子发烫,不愧是世家弟子,哄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赶紧脱了,夜深了休息吧。
我慌里慌张的想要去脱他身上的衣服,但是心急出错。
竟扯着他的衣裳一起倒在了床榻上。
夫人这么心急吗?
他的调笑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伏在他心口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突然觉得很安心。
伸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他僵住了,犹疑着开口:夫人?
我轻声开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讨厌我?
沈家世代为将,功勋累累,燕国皇帝却要沈家娶敌国的公主。
这不是对沈家的羞辱是什么?
恐怕皇帝早就对沈家怀有芥蒂。
功高盖主,皇帝疑心,沈家的处境怕是没有表面这么风光。
所以我真的很不解,对于我这么个用来敲打沈家的角色,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沈家是在做戏给皇帝看吗?
还是做戏给我看。
可是就算是做戏,沈清晏也应该和我处处保持距离。
燕国的小将军和墉国的二公主,若是鹣鲽情深,燕皇会更加忌惮的吧。
可若是做戏给我看,我一无所有,或者说他是想从二公主身上得到什么。
就在我越想越心乱的时候,他的手掌轻扶过我的头发。
就像是在触碰什么心爱之物。
小五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嫁给我,我怎么会讨厌小五呢。
他的声音好似天外传来,让我心神剧震。
你…你知道,我是…?
我颤抖着,几句说不出完整的话。
清晏叹息着,搂紧怀中的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五是我求来的夫人,我珍惜你还来不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有点无奈又有点委屈地继续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认出我呢,小五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还迷茫于他透露出的信息中。
闻言将手支在他胸膛上,微微抬起头来看他。
我们当真见过?
他显得更伤心了,眉眼都耷拉了下来。
好尴尬,我是真的不知道。
侍卫顾二,嗯?
小五可还记得?
顾二……下一秒,我惊愕:竟然是你?
两年前,有个侍卫夜半翻进了我的院子。
彼时我正饿的不行,在院里拔我和小七种的萝卜要生啃。
头顶突然落下一人,四目相对。
吃萝卜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也愣住了,不懂我这是什么套路。
最后我俩并排坐在廊下,一起啃着萝卜。
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东宫的侍卫。
家里出事了他想要回家一趟,但是侍卫长不许。
所以他只能夜晚趁着防守薄弱的时候翻出去。
他抱怨着上司的不近人情,并拜托我不要说出去。
我默默点头,啃着萝卜不说话。
我这里确实是防守最弱的地方。
一来二去,顾二经常在我这里夜半出没。
偶尔他也会白天出现,笑嘻嘻地给我带来一些烧鸡烧鸭。
有时是我喜欢的绿豆酥、糖炒栗子、盐津杨梅。
总归是我爱吃,但是吃不太上的东西。
多亏了他,我和小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饿过肚子。
我没什么好东西,只能在夜里他来时给他煮一碗萝卜青菜汤御寒。
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汤,我常问他家里的麻烦解决了吗,还需要再翻墙出去吗。
他总是唉声叹气地说:没呢。
我悄悄松口气,平日没什么人会和我说话,确实是希望他常来的。
侍卫擅自出宫是要被杀头的。
为了以后能经常吃上肉,我遣散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宫人。
自此顾二来去更自由了。
你受伤了。
这天,顾二又送来了我没见过的珍馐,而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皱眉拽过他的胳膊:你被发现了?
这倒不是,只是前些天宫里来了刺客,不慎被伤到了。
还好,不是杀头的罪。
顾二给我留了很多的干粮,又给我带来了一些作物。
我哭笑不得,问他这是干什么。
他说最近宫里戒备森严,怕是不能经常来看我了。
我笑不出来了,问他那以后还来吗。
他轻轻捏了捏我头上的发髻,笑道:当然。
只是后来,我无数次在夜晚拔萝卜,再也没有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