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这是我这些年来,做出的最勇敢的决定。
爸爸果然停了我的卡。
我站在大街上,看着手机里不断发来的信息,干脆拔了电话卡,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钱买了张新的。
然后,我毅然决然地开始了流浪。
我虽然不爱与人打交道,性格也自卑,但我的英语水平还可以。
经过一天的努力,我成功在便利店找到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
但我身上的钱不足以支撑我住旅馆,为了不睡大街,我只好请求老板。
老板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头,叫弗西斯。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回去住吧,我老伴会喜欢你的。”
我答应了。
弗西斯的太太是国人。
后来我才知道,我很像这老两口十几年前去世的女儿。
弗西斯太太向我表达了想要认我当干女儿的想法。
看着他们俩,我心中对于亲情的渴望再度萌芽。
我认他们当了干父母,并且承诺以后会为他们养老。
由于他们的帮助,我的日子变得好过了不少。
也因为自食其力我变得忙碌起来,很少再想到爸爸妈妈以及哥哥。
终于,我赶在开学前,凑齐了学费。
就在我去交学费时,我才发现。
我原来的卡能用了。
甚至金额还比原先的大了不少。
我打开转账的详情页面,发现了转账留言。
“依依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亲人,你回来救救他们吧。”
原来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我冷笑一声,没有理会。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在寝室楼底下,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沈雨。
10.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但既然已经迎面撞见了,我自然也不可能装没看见。
沈雨第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我。
直到我走近,她才吓了一跳。
“你是沈依?”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抹妒忌。
我修理了厚重的刘海,摘下了笨重的眼镜,露出了原本明艳大方的长相。
身上的气质也在这段时间的锻炼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看着她,不卑不亢道:“你有事吗?”
沈雨想如从前那般冲上来拽住我的衣领,却被我一手抓住了手腕。
我一把推开她,冷冷道:“有事说事,我没工夫陪你胡闹。”
沈雨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妈妈跟哥哥生命垂危,你却在这里花着爸妈的钱逍遥自在,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面露惊讶地看着她:“什么,爸妈什么时候给我钱了?他们不都把我的卡停了吗,倒是给你这个养女的钱一分没少。”
像是被我一语道破了真相,沈雨脸色一变,一巴掌朝我扇了过来:“贱人!”
“你叫谁贱人?”
我抓着她的手腕,不等她反应过来,还回去了一巴掌。
沈雨怔怔地看着我。
我也忍不住红了眼,抓着她的衣领把她拽到跟前:“他们眼里只有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死活?”
“我能活到现在,没有死在异国他乡全是我命大!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不是心疼吗,怎么不去自己捐?”
沈雨脸色白了,像是被我哪句话戳中了心事一般,气急败坏地甩开我,扭头走了。
11.
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该上课上课,该社交社交。
为了赚取更多的钱,我与一个学长开始创业。
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弗西斯太太总会端着切好的水果进来,轻轻地揉我的脑袋。
“我们依依最聪明最努力了,但是也要注意休息啊,把自己累垮了可不行。”
我趴在她怀里,汲取着温暖。
这是我小时候做梦也想的事,可由于沈雨的存在,妈妈留给我的永远都只是背影。
我抱紧了她,心底暗暗发誓。
我一定不会辜负这两位老人。
没过多久,学长告诉我他拉到了投资商。
我心下一喜。
这份喜悦却在看见投资商时消失殆尽。
哥哥坐在软椅上,转过身来看向我的目光里情绪晦暗不明。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与欢喜十分明显。
我只怔愣了那么一瞬,很快恢复了正常。
学长热情地与哥哥打着招呼。
我麻木地应和着。
哥哥的视线虽然仍旧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可也没有做过分的举动。
等到签订了合同,学长要告别时,他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皱着眉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而且我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好端端站在这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爸爸居然给他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不等我多想。
哥哥一把把我抱紧了怀里。
他滚烫的热泪掉落在我的脖颈处。
“依依,求你回去救救妈妈。”
12.
我一把推开了他。
“你有什么资格求我回去救她?我拿她当妈妈,她拿我当过女儿吗?”
然而就是这么一推开。
我愣住了。
哥哥的眼圈通红,清泪顺着眼尾一行行滴落。
他哑声开口:“如果再没有合适的骨髓,爸就要决定放弃治疗了,你真的忍心看妈妈死在病床上吗?”
我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内心的挣扎让我痛苦不堪,但想起妈妈看我像看垃圾的眼神我又坚定了决心。
看着失态的哥哥,我嘲讽道。
“既然你那么心疼她,怎么不把救治的机会让出去?”
如果那个人的骨髓跟哥哥匹配,那么大概率也会跟妈妈匹配的。
谁知,我这话一出,哥哥更痛苦了。
“我不知道!我做完手术才知道,捐给我的是沈雨!”
他捂住了脸,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
“沈雨……沈雨根本不是什么流浪孤儿,她是爸爸的私生女,是他跟初恋生的女儿!他们把我们蒙在鼓里啊!”
闻言,我怔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爸爸那么疼爱沈雨。
哥哥向我说明了一切。
他跟妈妈一同被推入病房时,爸爸还在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回来。
他们认为,从小对他们百依百顺的我一定会随叫随到。
可没想到,我挂断了电话。
还失联了。
爸爸停了我的卡,想逼我现身。
可一天,两天,一周,一个月过去了。
他们也没有收到我的任何讯息。
爸爸派人来到了我报考的大学。
可大学还没到开学时间,我也没有来报道。
我的电话打不通,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于是,他们终于慌了。
爸爸重新给我的卡转入一笔钱,在转账留言处说遍了好话。
可发出去的信息犹如石沉大海。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动卡里的钱。
迫不得已时,爸爸找到了哥哥。
他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员,但只能救一个人。
他会放弃妈妈,救哥哥。
哥哥听完,当场就表达了反对。
可他是爸爸的继承人,爸爸哪能听他的意见,于是不顾哥哥的资源,把他推进了手术室。
等手术结束,哥哥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沈雨脸色虚弱地走了进来,笑道:“哥哥,还好我对你有用,能救你。”
哥哥知道事情始末后感动得不行,把沈雨抱进了怀里。
他求沈雨,求沈雨养好身体后去救妈妈。
可沈雨脸色一变,明显不想同意。
哥哥看着她,像看着什么陌生人:“妈妈拿你当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沈雨撇撇嘴:“哥你怎么不去找沈依,我前段时间去他们学校找到她了。”
“她生活得那么滋润,只顾自己享乐,完全忘了你跟妈妈,还是我救了你!”
听到这,我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当时沈雨来找我。
是想让我回去当这个冤大头啊。
我扯了扯嘴角,看向哥哥:“你继续说。”
哥哥看着我欲言又止,但还是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还是想说服沈雨。”
谁知道沈雨一把推开了他。
口不择言道:“我凭什么救她这个小三?如果不是她……”
说到这,沈雨倏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连忙捂住了嘴巴。
可是已经晚了。
哥哥这么聪明,岂会听不出来?
于是他开始了搜查之路。
不搜不知道。
一搜吓一跳。
沈雨真不是孤儿。
他跟爸爸碰到她的那天,是她妈妈去世的日子。
爸爸当年不满意跟妈妈的商业联姻,私底下依旧在跟自己的初恋联系。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断过。
我跟沈雨甚至是前后脚出生的。
所以沈雨一直认为。
是我妈取代了她妈。
是我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因此从小到大处处针对我。
哥哥当时识人不清,还帮着她一起欺负我。
知道真相后的哥哥悔不当初。
冲过去准备质问爸爸时碰巧听到了他跟沈雨的对话。
“爸,我都听你的救了哥哥了,你怎么还不放弃治疗那个女人?”
沈雨坐在沙发上抱着玩偶嘟囔。
爸爸摸着她的头,无奈又宠溺:“爸爸知道你受苦了,再给爸爸点时间,爸爸就放弃治疗她,不然你哥那边说不过去。”
他笑着,眼里都是算计:“到时候就说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那个女人不治而亡。”
“到时候还能让他恨上沈依,岂不是一举两得?”
13.
听到这话的哥哥遍体生寒。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孤身一人来到他国找到了我。
听到这,我才后知后觉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
为自己这些年感到不公。
为自己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感到愤怒。
哥哥摸着我的头:“哥哥知道错了,依依,那毕竟是妈妈,你救救她好不好?”
我看着他,定定道:“是不是只要我回去,我就不欠你们的了?”
哥哥愣住了。
“什么……”
“什么意思?”
我又重复了一遍:“要让我救她可以,救完后我跟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日后他们家庭内部有什么矛盾纠纷,都与我无关了。
我是想报复沈雨。
可我也想报复爸爸,妈妈,哥哥。
他们都跟沈雨一样。
都是加害者。
可我要想报复他们所有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累了。
我只想守着弗西斯夫妇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再救她一次。
加上小时候那一次。
就当全了她的生育养育之恩。
哥哥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想过来牵住我的手再劝说两句,却被我甩开了。
我看着他,语气毫不留情:“我再问你一次,救,还是不救?”
听着我语气里的不容置疑。
哥哥妥协了。
我回去跟弗西斯夫妇说了一声,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14.
再次见到妈妈时,她整个人骨瘦如柴,头发都剃光了躺在病床上。
再也不见曾经的雍容华贵。
她见到我,费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张开胳膊想抱住我。
我却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十年前,我看着她伤病的样子毅然决然增肥几十斤。
每天八顿饭。
日日吃食物吃到呕吐。
那时的我其实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
可为了救妈妈,我不后悔。
我每天像被圈养的猪一样,除了进食就是进食。
可我的努力没有换来别的。
换来的是家人的嫌弃,同学的嘲笑,自己数不尽的欺负与委屈。
现在我又站在妈妈面前。
看到她泪流满面地叫我“依依”。
看到她挣扎着想要握住我的手。
我忍不住笑了。
人真是一把贱骨头。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我一根根撬开了她的手指,杀人诛心道:“我不再是你的女儿,骨髓我已经捐完了,从今天起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已经重新认了父母,跟他们比起来,你这个母亲,做得真是差劲透了!”
妈妈看着我,呜呜地哭泣。
整个人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哥哥在旁边欲言又止,最终扭过头叹了口气。
15.
我准备明天离开这里。
晚上,哥哥又找到我。
他在门口敲了敲,语气小心翼翼:“依依?我能进来吗?”
我干脆利落地回复:“不能。”
门外沉默了好一阵,又响起敲门声。
他一遍遍地问,语气从刚开始的询问变成了哀求。
“依依,你开门,哥有话跟你说。”
最后我实在被吵得不耐烦,起身一把拉开了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
哥哥带上门,走了进来。
他将一份合同摆在我面前,叹了口气:“签字吧,这是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靠每年的分红,你都可以衣食无忧。”
他看着我疑惑的神情,解释道:“这段时间我没有闲着,我架空了爸的权利,把他赶出了公司,他不配做我们的爸爸!我……”
“打住。”
我抬手,打断了他。
“我对你们之间的纠纷不感兴趣,我只想问你送给我这些东西是图什么?”
我将文件扔回了他的怀里。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东西我都不需要。”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哥哥站在原地没有动。
向来挺拔的脊背弯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悲伤又无助:“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我冷笑一声,没说话。
“妈妈现在每天都在念叨你,她真的很想你……”
哥哥絮絮叨叨地说着,抬头时注意到我不耐烦的神色猛地刹住了话音。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擦了擦眼泪说。
“不管你要不要,股份我都已经转给你了,钱每个月都会打到你的账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花不花是你的事。”
我头也没回。
然后听到了哥哥轻轻的关门声。
16.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赶往机场。
突然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沈雨。
与几个月前不同的是,她整个人灰头土脸,不复曾经的光鲜亮丽,落魄极了。
她看着我,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你害死了爸爸!你气死了他!你个白眼狼!”
我嫌弃地皱了皱眉。
保镖立刻上前压住了她的肩膀。
她整个人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
爸爸死了?
我挑了挑眉。
还是被气死的。
我含着笑意蹲下身道:“他更像是被沈丘气死的,你怎么不去找沈丘算账?”
沈雨被噎了一下,依旧梗着脖子骂我。
我看向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二话不说扇了她一巴掌。
沈雨被我打懵了。
我嘲讽地看着她:“几个月前,我也是被你这么对待的。”
这时,哥哥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依依……”
他走近,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沈雨,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沈雨看到他,大叫道:“沈丘!哥!是我救了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快让他们放开我!”
哥哥皱了皱眉:“让她闭嘴!”
话音刚落,就有人塞住了沈雨的嘴巴,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哥哥随意挥了挥手就决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
“看样子她病得不轻,送去精神病院,让医生好好给她治治脑子。”
他说完,看向我,一脸的不舍:“真的要走吗?”
我嘲讽地笑了。
你看他啊。
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捧在掌心。
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
但沈雨活该。
我没回复,拖着行李箱走了。
沈丘不知道的是,他转给我的股份,已经被我卖给他的对家了。
可他浑然不知接下来要应对的风浪。
而我,要踏上回家的归途。
迎接我的新人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