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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表时间: 2024-11-09

“!”

沈决一头冷汗生生被脖子后面的痛感疼醒,然而一动牵扯到脖颈上皮肤的伤口,痛痒的钻心。

他下意识要去抓挠,掀开身上盖的衣服就要去找队员和祭雁青。

胳膊被一只手抓住,接着是祭雁青清冷好听的嗓音响在耳畔:“去哪?”

沈决一抬眼,祭雁青好端端站在他身侧,他身上的苗服外袍脱了,只着一件薄薄的深蓝内衬。

他的外袍正盖在自己身上。

祭雁青虽然看着瘦,但腕线过裆,身上肌肉匀称流畅,是个活脱脱的衣架子。

“阿青,你没事吧?”沈决攥住祭雁青的手,一脸担忧查看他,他的脖子像被钻头狠狠打了个洞一样突突跳着疼。

“没事。”

“没事就好,我去看看陈程他们。”沈决松了一口气,依旧要起来去看队员,再次被祭雁青握着肩膀按了回去。

“他们也没事。”

昏睡前的记忆慢慢回笼,周雅和陈程都没有受伤。

沈决呆呆仰视着祭雁青。

他怎么觉得祭雁青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只是话多说了一两句,表情丰富了一点点,但他就是觉得祭雁青对自己有些不一样了。

他心里泛起隐秘的窃喜,暗暗觉得自己这伤受得值。

祭雁青很快松开他,眼底的波澜仿佛只是沈决的错觉,再看又是一片冷淡与平静。

沈决乖乖坐好,奈何脖子又痒又疼,他总是想去挠。

侧头看祭雁青将几株草药在手心碾碎了,然后重新走过来。

“这是什么,草药吗?”沈决看着祭雁青手里墨绿色的植物问。

“可以缓解你脖子上的疼痒。”

沈决哦了一声,祭雁青是要给他上药的意思,他低头解开衬衫上面几粒扣子,背对祭雁青而坐,歪着头,露出白皙脖颈上被蜘蛛咬出的可怖伤口。

伤口只是一个红点,可从红点为中心开始分布血丝,一直分散到肩头的位置。

祭雁青动作很轻柔,被咬伤的地方还在发着烫,草药的汁液涂抹上去,凉丝丝的还挺舒服的。

沈决眯着眼,问:“阿青,你一直靠卖草药为生吗。”

草药一涂上去,立刻缓解了钻心的痒疼。

“嗯。”祭雁青嗯了一声。

沈决穿好衣服,突然想起昏睡前,药剂对他的毒素并没有缓解的,而就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的嘴里似乎有股淡淡的腥味,像被喂了什么草药之类的。

这里除了祭雁青会用药草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沈决感受了一下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好,也没有多少不适了。

他弯起眼睛,冲祭雁青笑:“阿青,是不是你找了药草救了我呀?”

祭雁青不答反问,鸦羽一样的睫毛半垂,探究地望着沈决笑意吟吟的眼睛,问:“为何要把最后一瓶驱虫喷雾给我?”

沈决眨眨眼,不假思索道:“因为不想让你受伤啊。”

祭雁青沉默,眼里不解,还有些许懵懂。

沈决笑嘻嘻又说:“阿青,你真是我的幸运神,要不是这次你在,我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我对草药一窍不通,你就是把能解毒的药草放我眼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呢。”

幸运神。

这样的称呼对祭雁青来说很陌生。

“你就没想过我常年经过这里采药,有办法脱身?为什么还把保命的东西给我?”

沈决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灼灼盯着祭雁青的眼睛,无形中拉近两人距离,他望进祭雁青乌黑干净的瞳仁,笑的如沐春风,“阿青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祭雁青难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沈决再次凑近了祭雁青,和他鼻尖只余几厘米,眨巴着水亮的桃花眼,前半句语调拉长:“因为...我喜欢你啊。”

似乎是没料到这一记直球,祭雁青一怔,睫毛无措地眨了下。

他这副单纯的模样勾得沈决心里痒得跟猫抓似的,祭雁青常年居于深山,不与外人交流沟通,人际关系懵懂如孩童,沈决都理解。

但这不会给祭雁青减分,只会让他更显得脱尘和独特,让沈决更加欢喜。

祭雁青盯着沈决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眼底沉沉一片。

外面来的人惯用花言巧语哄骗寨中少女。

他的母亲已经用生命去验证过了。

沈决还有其他的目地。

他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几人在火圈里待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微亮,汽油燃尽,四人才重新回到营地。

一晚上过去,沈决已然好了,周雅好奇祭雁青究竟给沈决吃了什么草药竟有如此奇效,想问祭雁青讨要一株带回去研究,又碍于现在的“助理”身份,不太合理开口。

她找到沈决,悄悄跟他说:“沈博士,昨天那个苗人不知道给你吃了什么草药,你今天就好利索了,要是能带一株回去研究就好了,你跟他关系好,有空问一问呗。”

沈决笑笑点头,“嗯。”

三人在营地收拾东西,祭雁青离开了一段时间。

其实沈决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前进了,抑毒剂和物资还够,但驱虫喷雾却只剩下最后半瓶了,他怕继续前进还会再遇到昨晚那样的虫子。

正犹豫着,祭雁青回来了。

他将前进的路程,事无巨细告知沈决他们后,说还要离开队伍,依然不带领他们。

“你们已经很接近了,离开这里,不会再有毒虫。按照我给的方向再前进一里地就能抵达上游。”

听出话外之意,沈决有些意外。

本来以为这次误打误撞救了祭雁青,他肯定会跟他们一块儿走,这样他们便杜绝了再迷路的可能。

没想到祭雁青还是不带他们。

“你还受着伤,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寨中有事。”

沈决知道祭雁青说的寨子绝不是他们一开始去的姬滕寨,而是那个与熟苗分道扬镳的生寨,祭藤寨。

祭雁青有事,沈决也不好强留,祭雁青临走前,沈决给他塞了好几块压缩饼干和水,最后没忍住问:“阿青,我们还能再见吗?”

祭雁青并未回答,只是看了沈决一会。

“那,那你路上小心。”沈决眼里全是不舍,眼皮子微微耷拉着,露出他双眼皮褶皱间的那颗红痣。

祭雁青径直离开了,不发一言。

等人走后,沈决一行人也再次出发。

出发前,沈决发现祭雁青的帐篷前遗落了一样东西。

是个盖上盖子的瓮,掌心大小,灰色,盖子上有细密的小孔,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沉甸甸的。

沈决捡起来本想打开看看,但转念一想,这是祭雁青的私人东西,还是不要随便看了,就将瓮放进了自己背包外层,等见到祭雁青,再把东西还给他。

三人一路上顺顺利利,当真如祭雁青所说,没再遇到过一只虫子。

周雅小心翼翼把沈决脖子上的草药弄了一点下来,装进密封袋中,打算带回去研究。

沈决走在最前面,看上去颇有点魂不守舍的。

他在想,祭雁青这一走,两人还有没有机会再相遇了。

这大山里连个信号都没有,他又不知道生寨在哪个,祭雁青看上去也不像会用手机的人,他要怎么才能再碰见他呢。

三人一路上都很顺利,但没走多久,三人再次迷路了。

上次沈决迷路后就多长了个心眼,将记号划的更密集,绝不可能再迷路的。

可三人看着光秃秃的树皮,头皮不免都是一阵发麻。

陈程咽了口唾沫说:“沈博士,我们是不是......鬼打墙?”

沈决呵斥他:“胡说什么,你是高塔的科研人员,怎么还迷信起来了,再找找看。”

“不是鬼打墙那就是那个苗人故意骗我们的,他就想让我们迷路,不然为什么不肯跟我们同行了。”人在一种极度压迫和恐惧的环境下就会胡思乱想,陈程嘀咕着。

沈决神色正了正,语气严肃:“他不会骗我们的,别胡说了,好好找标记。”

陈程理亏,乖乖低头寻找。

三人兜兜转转半天,日头西沉,光线慢慢暗下来了。

路过一片竹林时,沈决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摔把他的腿也摔脱臼了,疼得他直冒冷汗,被陈程搀扶着才能走。

终于,周雅看见了一线曙光,她激动的喊来沈决和陈程,指着山下一处亮着灯火的村庄说:“沈博士,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人住?”

不远处有火光,有炊烟,的确有人居住。

三人重新燃起希望,望着不远处的灯火一路前行。

等天彻底黑下来,三人总算到了火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村庄,用古老来形容是因为这座村庄的门头由两根斑驳的木柱支撑,木头表面已经被风化得粗糙不平。

门头正中央悬挂着一个牛头骨,牛角完好,牛头骨的下颚巧妙的固定在门头,漆黑的夜晚,星子微弱的光影折射下来,惨白的牛骨与深褐色的陈木形成鲜明对比。

牛头骨空洞的眼窝仿佛正注视着来人,有种诡谲的森冷。

门头两侧,各有一根长木杆,木杆上挂着破旧的布幡,上面绣有看不懂的图纹。

风一吹,那布幡猎猎作响,上面的鲜红图文如同活过来一样在风中扭动诡笑。

周雅打了个冷颤,抓紧陈程的衣服,陈程同样心里发毛,可除了这个村庄,他们别无去处了。

村寨的门头气氛是有些古老渗人,但也比在荒郊野外,遭受虫子袭击好太多。

况且这个寨子在上游,很有可能就是祭雁青所在的生苗居住的地方。

说不定还能再见到祭雁青。

“走吧,这里有可能就是生寨,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找寨民借住一晚,实在不行我们再走。”

阿布和祭雁青都曾说过,不要去生寨的地方,他们不欢迎外人,但眼下他们可没有好去处了,总不能在荒郊野岭喂毒虫。

只能去碰碰运气,如果实在不让他们借宿,就再想办法吧。

三人顺着石子铺成的小道一路向寨子深处走,一路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穿着苗服的中年妇女走过,沈决还没开口表明好意,就见那寨民表情像见了鬼一样,连锄头都不要了,嘴里说了一句沈决没听懂的苗语便慌张跑走了。

沈决脚疼,脸色白的不太好看,他们需要快点找到住宿的地方。

可寨中门户紧闭,三人敲了好几家门,都没人出来开。

沈决这个时候才想到阿布说的话,生寨的人大多不好相处、排斥外人,看来是真的。

要是能在这儿遇到祭雁青就好了。

忽然,身后响起不小的动静来,三人一回头,竟看见刚刚被吓跑的那个寨民,身边跟了一大群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火把,领头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手里拄着根样式特别的木杖。

只见老者拐杖朝他们一指,他身后那群人立刻乌泱泱冲上来将三人捆了起来。

沈决企图和他们说明自己并不是坏人,奈何语言不通,他们被连拖带拽绑到了寨子中心的石桩上。

三人背靠着背,四周火把通明,周雅急的要哭出来:“沈老师,他们为什么要绑我们?”

寨民们议论纷纷,好像在商量该怎么处置他们。

从老者身后走出来一个容貌靓丽的苗女,女孩头戴银饰、颈戴银环,辫子上的银铃铛叮叮作响,脚边跟着一只半人高,通体长毛雪白的下司犬。

下司犬是猎犬,城市不多见但在苗族中却多为常见。

苗女用苗语和老者说着什么,老者点点头,接着走到三人面前,挨个打量着他们。

她身边的下司犬也跟过来,挨个闻三人,就像是挑食物一样精挑细选。

周雅怕狗,哭着蹬腿:“滚开,滚开啊!”

白犬闻了周雅,陈程,最后停在沈决身边,吐着舌头冲身后的女孩兴奋汪了两声。

苗女一扬下巴,那犬得了允许,一口咬住沈决的裤腿撕甩起来,沈决心脏咚咚直跳,他坏了一只脚,只有一条腿能动。

沈决用好的那只腿踹着那犬,但白犬生生撕碎了沈决的裤边。

动作间,挂在沈决一只肩膀上的背包外层掉出来一个瓮,咕噜噜滚到了众人眼前。

那瓮里好像有什么活物在动,将瓮盖顶得磕磕作响。

下一秒,沈决眼睁睁看着一条通体银白的小蛇从瓮中顶开盖子爬了出来,直起身子,冲那龇牙咧嘴的下司犬“嘶”了一声。

白犬立刻夹着尾巴松开沈决的裤脚跑回苗女身边。

沈决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知道那瓮中竟是祭雁青的银蛇。

他还将那蛇背了一路。

苗女脸色一变,银蛇直着身子,竖瞳冷漠注视众人,老者和他身后一众寨民表情皆是惊讶,互相不知道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沈决后悔来之前没有顺带学两句苗语,苗人说的什么,他们一句也听不懂。

那老者对苗女说了两句话,苗女目光深长的看了沈决一眼,带着她的下司犬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苗女带了一个人过来。

看见来人,沈决眼睛都亮了。

周雅和陈程也像看见了希望一样。

祭雁青一走过来,一直领头的老者和苗女在祭雁青出现后,神情收敛了几分,不发一言站在祭雁青身侧。

有个孩子手中的木球玩具不小心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祭雁青脚边,小男孩追着球撞到了祭雁青的腿上。

仓惶追过来的妇人,跪在地上一把将孩子抓起来护在怀里,脸色白得像纸,身体不自觉发抖。

祭雁青只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木球递给小男孩,小男孩伸手要去接,被妇人如同要碰到妖魔邪怪一般迅速抓回手。

祭雁青便将球放在小男孩脚边,面色如常朝沈决他们走过去。

由于距离有些远,且妇人是背对着沈决他们的,三人都未能看到妇人畏惧到极致的脸色。

沈决惊喜喊他:“阿青!”

祭雁青走到三人面前,神色似微微诧异,很快归于平静。

他用苗语问了老者几句话,老者表情愤怒,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沈决虽听不懂,可也猜得出来大概都是些指责他们闯入生寨地带的话。

阿布和祭雁青的警告他应放在心上的,不应该因为祭雁青就对其他生寨的人抱有同样的好感,害了队友也连累了祭雁青。

祭雁青语气恭敬却不卑亢,和老者说了好一会,老者身边的苗女不高兴的反驳了祭雁青几嘴,被老者狠狠瞪了一眼后才不情愿安静下来。

说完话,老者带着一众人离去。

等寨民都走了,祭雁青走过来解开三人身上的绳子。

“生寨排斥外人,你们不该来寨子。”

从刚刚的形式猜测,那个老者看上去有点儿像寨中长老一类的,所以祭雁青跟他说话时态度很尊敬。

沈决很愧疚,“对不起阿青。我们连累你了。”

地上那条银蛇看见祭雁青,欢快爬行过来,被祭雁青扫了一眼后不情不愿爬到远处。

“我跟长老说明我认识你们,你们并无恶意,只是写实程中不幸迷路,才误入了寨子。”

沈决站起身,他的脚还扭着,站不太稳,嘴唇因为一天未进水食而干裂苍白。

“阿青,我们连累你,你还这么帮我们,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但是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明明疼得脸白如纸,裤腿被白犬撕碎,身上满是伤痕狼狈不堪,却还要冲祭雁青扬起灿烂的笑,说很高兴再见面这种话。

祭雁青缄默两秒,说:“跟我来吧,你们今晚可以在寨子中过夜。”

沈决脚扭伤,走不快,还一瘸一拐的。

祭雁青带他们在寨子中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吊脚楼。

吊脚楼似乎许久未住人了,门口的园子荒废,四周长了不少杂草。

“这是我母亲的旧居,很久没住人了,你们将就一下。”

有地方住就不错了,三人哪里还挑,道谢后跟着祭雁青进了吊脚楼。

外面荒芜,里面却是被打扫过的。

沈决:“你的父母亲,也不住这里吗?”

“我没见过我的父亲,母亲不在了。”

祭雁青语气如常,沈决愣了好一会才敢理解这个不在了的真正含义。

他歉疚道:“对不起。”

“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