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楠到家的时候，齐睿已经坐在餐桌旁，把头埋进碗里，狼吞虎咽的扒拉着叶静秋给准备的爱心宵夜。
只顾着嚼嘴里的肉，直到齐楠坐了下来，他才抬起头，笑嘻嘻的说：“姐，你回来了啊！”扒了两口饭，想到什么，杵着筷子说：“妈说你在楼下接我，你怎么比我回来的还晚？”
齐楠带着歉意说：“晚上有事忘了。”
齐睿鄙视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啃碗里的排骨。一碗见底，又去厨房盛了半碗米饭，要不是叶静秋拦着不让他晚上吃太多，他还能再来一碗。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学校饭菜太难吃了，他又挑嘴。
齐楠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书，开口问：“你跟程弛一个学校？”
“对呀，他在我隔壁班。”齐睿抽了张纸巾，擦了下嘴，接着说：“不过呢，他是今年高三才转过来的，现在就住在咱家楼上他外婆家。”
齐楠点点头，从盘子里挑了个透红的苹果，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开始一点点削皮。
齐睿从书包里掏出卷子，写了两题，又放下了，盯着齐楠，“姐，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没什么，今天看到他了，就问问。”
齐楠递给齐睿削好的苹果，又继续看从学校带回来的专业书。
她这学期课业很重，大三了，又想提前为本硕连读做准备。已经快一个月没回来了，这次回家主要给郑冉当伴娘，刚好又临近中秋国庆，提前请了两天假，差不多能在家待上一周。
齐睿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啃着苹果，乐呵呵的说：“姐，你是不是发现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齐楠没否认，点了点头，又抬起头问：“怎么不一样了？”
“他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你肯定见过他那一头酷炫的蓝发了吧！”齐睿一脸羡慕的说：“搞的我都想去染个同款的。”
“你不怕叶女士薅着你的头发往理发店拽？”
齐楠伸了个懒腰，看齐睿还是一脸不死心的样子，为了打消他的念头，继续问道：“你们学校允许染发？”
“不允许啊，”齐睿解决了最后一口苹果，摆摆手说：“姐，你放心，在我们叶女士的压迫下，我可不敢造次，要真染个黄毛蓝毛的，肯定被她扫地出门。”
齐楠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程弛染发你们老师不管？”
齐睿摇了下头，不确定的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他爸跟学校打了招呼吧！”
他和程弛以前是玩儿的挺好的，但是高中的时候程弛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就断了联系，现在他们不同班，在学校也很少见面。
看到齐楠似乎对程弛的八卦挺感兴趣的，齐睿又讲了几件他从同学口里听来的关于程弛的“光荣事迹”。
听的齐楠在心里连连叹气，今天看到程弛翻墙，又跟人红脸的时候，她有几次是想开口去劝说这个跟自己弟弟一般大的少年，但话到了嘴边，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于程弛，她不陌生，他是她楼上奶奶家的外孙，以及齐睿曾经的玩伴。但是也不熟悉，她和他不是同学，不是朋友，她只能算是年长他三岁的邻家姐姐。
就这么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齐楠做不到，但她又不想让少年就此沉沦下去。
第二天，郑冉知道齐楠回来了，晚上约她出来聚聚，顺便让她试试伴娘服。俩人吃完饭，又在外面逛了逛。途中，郑冉接到朋友电话，让她去酒吧接人，齐楠不放心，也跟着去了酒吧。
这还是齐楠第一次去酒吧。一进酒吧前厅，她就直皱眉，她受不了这烟酒混合的怪味，还有那劲爆到耳膜破裂的音乐。她不习惯这种环境，一秒都不想多待，只想郑冉快点找到朋友，然后离开。
俩人绕过吧台，郑冉拉着齐楠在大厅里来回搜寻朋友的身影。转过头，她就看到齐楠的目光定在了正前方昏暗的角落。
郑冉碰了碰齐楠肩膀，“怎么了？认识？”
“嗯，邻居家的弟弟”
齐楠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角落里双腿交叉，侧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烟的少年。
这时，两个衣着性感的女生，摇晃着酒杯走过去搭讪，少年冷冷的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又低下了头，继续喝酒。
“我过去一趟。”
齐楠凑到郑冉耳边说完，松开挽着郑冉的手，朝着坐在角落的少年走过去。
她站在少年的侧背后，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似乎是酒吧里嘈杂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声音。看到少年没反应，齐楠直接在少年身旁坐了下来。
程弛感受到旁边沙发轻微往下陷，拧着眉，语气极度不悦道：“滚开！”
齐楠没说话，也没站起来，就只是盯着这个恼怒少年的后脑勺。这么近距离一看，少年发尾也有些长了，都快盖住他黑色风衣的衣领了。
察觉到身旁的人没动静，程弛猛地站了起来。看清来人时，愣了两秒，立刻放下酒杯，摁灭了手里的烟。哑着嗓子道：“齐楠姐。”
齐楠似笑非笑道：“还挺有范儿！”
程弛心虚的低下了头，余光瞥向桌子上没剩下几口的酒杯，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月第一次来酒吧，就让她撞上了。越想越觉得挫败，眉头拧的更紧了。
齐楠看程弛一直默不作声，歪头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半晌，程弛才抬起头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齐楠没答话，盯着程弛的眼睛反问：“为什么不去学校。”
程弛第一次被一个女孩这么直白的盯着看，表情有些僵硬，回了句：“不喜欢。”就别开了脸。
齐楠没移眼，继续问：“那你喜欢什么？”
程弛沉默着没说话。
齐楠并不想在这里，在这个灯红酒绿，四处充斥着欲望的酒吧，去跟一个厌学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一个“问题”少年，讨论人生理想以及学习的意义。
她站起身，问端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还能走吗？”
程弛愣了一秒，反应了过来说：“能，我没喝两口。”又说道：“这是第一次来酒吧。”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声音也弱了几分。
齐楠笑了笑，“那走吧！”
齐楠低头说话的时候，程弛一直盯着她的脸看。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看她，她的眼睛不算太大但是很干净，笑起来很好看，特别好看。
酒吧的吵闹声让齐楠头昏脑涨的，她给郑冉发了消息后，往门口走。
在酒吧走廊，齐楠再次见到了那个黄毛男孩，还有三个她没见过的少年，几人拦住了她和程弛的去路。
叼着烟的黄毛少年，斜眼看着程弛悠悠开口道：“哟！程弛，又见面了。”
“让开！”程弛推了他一把，让他滚开，别挡道。另外三个少年见状，仰着头往程弛面前凑，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齐楠立刻走上前将程弛拉到身后，笑着对几个想要挑事的少年说道：“抱歉啊各位！麻烦让一下道，谢谢！”
她不想惹事，说话的态度极其谦卑。但在年轻气盛的少年人看来，这是妥协是害怕。
黄毛少年认出齐楠，一脸坏笑的朝齐楠凑过来，说话更是口无遮拦：“我说妹子啊，这么宽的路，你怎么就非要往哥……？”
然而话音未落，被程弛一脚踹到墙角。只听“啊——”一声惨叫声传来。
黄毛少年吃痛的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反应过来后，骂骂咧咧正要爬起来，又被程弛一脚踩在了右手腕上。
他冷冷盯着地上的人，脚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疼的黄毛少年脸色惨白，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又一声“啊啊啊——”
其他三人见状冲一起向了程弛。
等齐楠回过神来，另外几个少年已经鼻青脸肿栽倒在地，嘶着气，红着眼，往墙边缩。
她赶紧上前拉住已经打红了眼的程弛，却不想被他误推到了地上。
看着眼前凶狠，悍戾的少年，和她记忆里的程弛判若两人。
等程弛反应过来刚刚推的是谁，慌了神，“靠”咒骂一声后，立刻蹲了下来，看到齐楠的右手臂上有一片擦伤，语气有些急的问：“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齐楠摇头：“没有。”
看到程弛冷静了下来，齐楠借着他手臂的力站了起来。
她今晚穿了条米白色的长袖连衣裙，这会儿裙子上已经有了些脏痕，衣服上的四叶草珍珠胸针也不见了。
这会儿顾不上去找胸针，她直接越过程弛，快步走到那几个倒地少年的身边，想要掀开他们上衣看看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发现不妥，便问道：“除了脸上，你们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几个倒地少年看了眼程弛，又想起方才挨的那些拳脚，本来觉得四打一能赢，现在只能怪自己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悻悻道：“没事。”
齐楠是学医的，就程弛刚才踹的那几脚，他们不可能没事。外伤能看出来，万一伤到了内脏器官，不及时救治会要人性命。
她不想因为这事，给程弛带来不必要麻烦。齐楠看向扶墙站起来的黄毛少年，“是叫救护车还是打车送你们去医院？”
黄毛少年开口道：“不用。”
程弛这会儿也靠在了墙上，在用一种漠然的神情睨视着对面几个受伤的少年，掏出手机，语气淡漠却透露着威胁：“要报警吗？”
靠在另一边的三个人连连摇头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
程弛收起手机，“还不滚？”
几个少年颔首搀扶：“哥，我们就走，就走，您别生气。”
程弛对着几人背影冷声道：“医药费去学校找我。”
齐楠眼神复杂的看着程弛，她不知道是该庆幸少年气场强大，还是该痛心他年少老成。
从酒吧出来，齐楠靠在门口柱子上，一阵凉风吹来，她紧绷的神经才算松懈下来。
程弛脸上只挨了两拳头，眼角有道刮痕但没出血。今晚亲眼看到这么暴力的场面，她觉得不能再让少年这样下去了。一直在斟酌怎么开口，晃了神。
程弛看她不打算走，便往下走了两级台阶，和她平视，纠结了一会儿问：“不去处理一下手上的擦伤吗？”
齐楠没看他，语气淡淡的回道：“不用。”
从走廊出来，这一路他都在偷偷观察齐楠的神色，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这淡漠的语气，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她生气了。
这是程弛一次看到齐楠生气，他不知道怎么哄人，也不擅长道歉，只笨拙的说了句“对不起。”便低头沉默了。
少年低着头，蓝灰色的发在月光下变成了灰白，在黑色风衣的衬托下，远看头顶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就好像所有人都在阳光下，只有少年被困在黑夜里。
许久，齐楠轻唤了一声：“程弛。”
“嗯？”程弛疑惑的看向齐楠。
“疼吗？”齐楠望向少年明显有些肿胀的脸颊问。
程弛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疼。”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了齐楠身上，眼睛盯着她挽起衣袖的那条手臂。
“我没事。”齐楠说完，很久，才又开口：“程弛，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
程弛一愣。
换一种生活吗？现在这样每天没心没肺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换一种生活？换一种生活就算是有意义的活着吗？无数的问号在程弛脑海里轮番拜访，最后他直愣愣的问了句：“为什么？”
“什么？”齐楠没想到程弛会这么问，一时也怔住了。过了两秒又柔声开口道：“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母亲和外婆。”
母亲？外婆？程弛突然想到了躺在城郊墓园里的人。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别人提起她们，他以为除了自己，她们已经被人遗忘了。听到齐楠提起她们，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齐楠看程弛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就只盯着台阶不语。唤了声少年名字，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弛突然抬头，对上齐楠的眼睛问道：“考上大学就是换一种生活吗？”
齐楠肯定道：“是，那你想过考大学吗？”想了想又说：“你可以先选一个想去的城市，再去选择感兴趣的学校和专业。”
关于考大学，程弛以前从没想过。为数不多待在学校的时间里，他都在睡觉。现在呢？要考大学吗？
过了很久，程弛才再次开口，“你在哪个大学？”
“H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