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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外挂后,小农女她变凤凰了陈宝香张知序后续+完结

白鹭成双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裴如珩听着前头还若有所思,听见最后一句,脸色又冷了下来:“谁与你两情相悦。”陈宝香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虽然衙门已经还了我清白,但我仍旧愿意去给你舅舅守灵,自证我无愧于心。”“守什么灵。”他抚着心口瞪她,“你休要咒我舅舅。”“这不是什么咒不咒的,我亲眼看见他——”“昨儿午时,我舅舅遇刺,就近送到裴宅时,的确是伤势严重命在旦夕。”裴如珩忍无可忍地道,“但我家里有神医,他如今已经没事了。”“没事了?”陈宝香和张知序一起问出了声。裴如珩只能听见一个声音,看她一眼,没好气地答:“不然我姐姐哪里还有心思办满月宴。”张知序眉头紧皱,没有再说话。陈宝香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沉默了。死一样的寂静显得凉亭的气氛分外古怪。裴如珩眯眼看向她:“你...

主角:陈宝香张知序   更新:2024-11-12 0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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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宝香张知序的其他类型小说《开外挂后,小农女她变凤凰了陈宝香张知序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白鹭成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裴如珩听着前头还若有所思,听见最后一句,脸色又冷了下来:“谁与你两情相悦。”陈宝香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虽然衙门已经还了我清白,但我仍旧愿意去给你舅舅守灵,自证我无愧于心。”“守什么灵。”他抚着心口瞪她,“你休要咒我舅舅。”“这不是什么咒不咒的,我亲眼看见他——”“昨儿午时,我舅舅遇刺,就近送到裴宅时,的确是伤势严重命在旦夕。”裴如珩忍无可忍地道,“但我家里有神医,他如今已经没事了。”“没事了?”陈宝香和张知序一起问出了声。裴如珩只能听见一个声音,看她一眼,没好气地答:“不然我姐姐哪里还有心思办满月宴。”张知序眉头紧皱,没有再说话。陈宝香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沉默了。死一样的寂静显得凉亭的气氛分外古怪。裴如珩眯眼看向她:“你...

《开外挂后,小农女她变凤凰了陈宝香张知序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裴如珩听着前头还若有所思,听见最后一句,脸色又冷了下来:“谁与你两情相悦。”

陈宝香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虽然衙门已经还了我清白,但我仍旧愿意去给你舅舅守灵,自证我无愧于心。”

“守什么灵。”他抚着心口瞪她,“你休要咒我舅舅。”

“这不是什么咒不咒的,我亲眼看见他——”

“昨儿午时,我舅舅遇刺,就近送到裴宅时,的确是伤势严重命在旦夕。”裴如珩忍无可忍地道,“但我家里有神医,他如今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陈宝香和张知序一起问出了声。

裴如珩只能听见一个声音,看她一眼,没好气地答:“不然我姐姐哪里还有心思办满月宴。”

张知序眉头紧皱,没有再说话。陈宝香不知怎么的,居然也沉默了。

死一样的寂静显得凉亭的气氛分外古怪。

裴如珩眯眼看向她:“你该不会真盼着他死吧。”

陈宝香闻言一愣,呆呆地与他回视,没一会儿,竟红了眼眶:“你这人,从见第一面就对我出言不逊,平日里也不理我,遇见这样的大事我命悬一线吓都快吓死了,你不安慰也就罢了,还要挤兑我。”

说着,眼泪当真掉了下来,落在他膝盖上轻轻溅起。

裴如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

张知序也回过神来,心想这就是心悦于人吗,人家一句话,她就哭成这样?

不过等等,他为什么没有悲伤的感觉?

正想着呢,他就听见陈宝香在心里喊:大仙大仙,事到这儿了,您快想想办法,接下来该咋办呐!

张知序:……

女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收定心神,他略略一想:你站去他背后。

陈宝香依言照做,哭着起身,装作跺脚的模样凑到了裴如珩身后。

-然后呢?

-然后抬手。

-这样抬吗?然后呢。

-然后用你方才扶他那吃牛的力气,朝他后脖颈来一记手刀。

???

陈宝香愕然,想质疑却已经来不及了,由于她动作奇怪,裴如珩已经有了想回头看的意思。

一不做二不休,她闭眼就敲了下去,力道之大,裴如珩当即就往旁边一倒。

“哎哎哎!”她连忙伸手将人接住,哭笑不得地道,“大仙,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想跟人更近一步么。”张知序道,“现在你就有理由送他回家,再守着他直到他醒来为止了。”

原来如此。

陈宝香恍然大悟,直竖大拇指:“还是大仙聪明。”

张知序默想,幸好他聪明她蠢笨,换个人来恐怕就不会这么轻易地照他说的做。

程槐立没死,那羽箭都正中心口了,他怎么能没死?

得亲眼去裴家看看才行。

陈宝香扶着裴如珩往外走,裴如玫远远看着就跑了过来,扶着另一边纳闷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陈宝香有点心虚,“方才说着话呢,他就倒了。”

好在裴如玫一向与她亲近,半点也不怀疑,叫了奴才来就与她一起坐上裴家的马车。

“姐姐别着急,我们家的神医可厉害了,哥哥肯定不是什么大毛病。”她还反过来安慰陈宝香,“你要是担心,就等他清醒了再走。”

陈宝香很是不好意思,一到裴府就想帮忙打水铺床,想着多少赎点罪。

结果大仙叫住了她:“那是下人做的事,你做不但不会让人刮目相看,反而会叫他宅子里的人都看轻你。”

“那我该做什么?”

“跟裴如玫一起去请大夫。”

有道理。

陈宝香随即起身。

“姐姐可以留在院子里休息的。”裴如玫道,“我们家门第不高,规矩自然也没那么严。”

“这门第还不高?”陈宝香愕然。

裴如玫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夸张表情,忍不住低笑,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道:“我们原只是商贾之家,在舅舅得蒙圣恩之后才在上京安了宅。”

“这事我知道。”陈宝香道,“程槐立大将军在边关战敌有功,福荫家人。”

“是啊,我母亲已经算他嫁出去的妹妹了,他也将我们一家善待,还送我哥哥去参加了科考。”

“真好啊。”陈宝香笑眯眯地道,“我也想有程将军这样的家人。”

张知序沉默地听着,只觉得心里窝火。

程槐立出身乡野,为人也跋扈,仗着在凉州立了功,入京便对新帝不敬,强自以兄弟相称;对同僚欺压,稍有不如意他都要告恶状行冤狱;对下头更是苛待,侵占良田打死良民之事常有。

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强求新帝下旨,要张家将四房那刚及笄的小女儿嫁给他做续弦。

张家长辈思虑良多,一时投鼠忌器,他却是个不惜命的,烧尾宴上布好局,要拉程槐立同归于尽,届时罪落不到失了爱子的张家头上,他程槐立也无法再作恶人间。

计划是好计划,他独没料到裴家还藏着个神医。

“哎,王神医,难得您恰好在药房。”裴如玫进门见礼,“哥哥那边醉酒晕倒了,正想请您过去看看。”

陈宝香抬头,就看见个白胡子老头在药房里忙忙碌碌地道:“不得空啊三姑娘,客院那边可急着呢。”

小灶上煮着七八罐药,闻着味道就苦,药童们也焦头烂额的,一个在理药材,一个在磨药材,还有个急得满屋乱窜:“炒白术呢?炒白术呢?我方才还看见了的。”

裴如玫不认识药材,想着干脆先离开,不添乱就是好的。

谁料旁边的陈宝香突然开了口:“碾子旁边矮几上不就是么。”

药童一看,连忙跑过去将药拿了,连连对她鞠躬:“多谢多谢。”

王寿抽空看了门口一眼,稀奇地道:“你认识药材?”

陈宝香当然不认识,但张知序却道:“略看了《药经》。”

“哦?”王寿一边捡药一边看她,“宝庆年间出的那本?”

“不,是天福年间的那本。”张知序道,“我正打算得空了再默一遍。”

陈宝香一边说话一边瞪大了眼,心想大仙你吹牛可别带上我啊,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默背药经。

对面的王寿也觉得荒谬,皱眉扫她两眼,敷衍地道:“既如此,那就请姑娘赐教一卷,真若成了,必定有人重谢于你。”


在陈宝香的畅想里,自己与裴如珩应该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戏码,即使不能马上成婚,那也能因为饭搭子的情谊而感情升温水到渠成。

谁曾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居然领着一个刺客去裴如珩的院子里,一边走还一边朝人招手:“从这边。”

-大仙呐!

她心里哀嚎: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张知序听得很纳闷:你跟裴家怎么就成“里”了?这一路从牢里出来,难道不是我与你才是一边的?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

-无亲无故的,咱就非得帮这个刺客不可吗?

-非得帮,不然你前面撒的谎迟早露馅。

九泉是张知序身边最重要的人,先前她还跟张溪来谢兰亭他们说自己认识九泉,这几个人碰不着还好,一旦碰上了问一句,那不就全完了。

-可话说回来,大仙你怎么会只看身形就知道他是那个传说中的九泉?

张知序沉默了一瞬,学着她那不要脸的劲儿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大仙,大仙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一般人其实早该怀疑他了,哪怕不怀疑,也多少对他有点戒备。

可陈宝香不,她不但不怀疑,反而双手捧心满眼钦佩:大仙厉害,有大仙相助与我,我定是能发达的!

张知序有点嫌弃她的蠢笨,可转念一想,真换个聪明的,自己不就完蛋了么。

还是她比较好。

那头的九泉已经顺利潜入了小院,没一会儿,里头就响起了奴仆的喊声:“来人呐!快来人!”

张知序正在墙根边听动静,就见陈宝香站了起来。

“你做什么?”他不解。

“大仙这就是你不懂了。”她道,“男人,尤其是这种贵门里娇养的男人,都是鲜少遇见危险的,一旦遇见了,必会刻骨铭心。”

也就是说,只要她在这个时候也在场,那他也就会将她铭记于心,四舍五入的,不就是爱上她了?

想想就觉得机不可失,陈宝香猫着腰就从打开的小门钻进了院子。

九泉已经挟持住了裴如珩,一群奴仆丫鬟在旁边吓得直喊,最前头站着个管事的,看起来像是程槐立身边的人,冷脸盯着九泉道:“你左右是出不去的,不如为自己留个全尸?”

“全尸有什么意思。”九泉压低嗓音狠戾地道,“我要留就留陪葬。”

说着,手里短刃一紧,裴如珩跟着呼吸一窒。

“别,别杀我儿。”裴母分开人群从后头扑上来,哭腔道,“你要什么我都给,千万别伤害我的孩子!”

“夫人……”

“你给我闭嘴。”裴母怒道,“这是我家,任你们挖渠摆场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要我儿的命去给你立功?你休想!”

说着,又朝九泉哭:“我能保你的命,也能送你离开,只求你也留我儿一命,求求你!”

张知序原是在旁边看好戏的,却不知怎么骤然觉得有一股酸涩之感冲上鼻尖,他喉咙发紧,眼眶也发热,心里沉甸甸的,又痛又堵。

这是什么?难过?

张知序不解地擦了擦陈宝香的眼角:又不是你儿子,你难过什么?

-什么东西,我没难过啊。

陈宝香一脸平静。

瞧着确实不像难过的样子,可张知序就是难受极了,心脏越来越沉,像被人攥了一把又捆上了石头。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陈宝香只盯着慢慢往外挪的九泉和裴如珩。

有裴母放行,程槐立的人没有再阻拦,九泉很顺利地到了裴家的侧门外头。

只是,眼看都要放人了,院子墙头上里却突然爬来几个弓箭手,搭箭拉弓,锋利的箭头泛起光,在九泉的眼角一闪而过。

“竖子!”九泉沉了脸,当即扔开裴如珩飞蹿上树,借着树枝的掩护隐去身形,再反手甩了一枚袖箭。

箭啸破空,直冲裴如珩而去。

陈宝香瞪大了眼。

一时间周围的事物好像都慢了下来,她看见裴如珩白色的衣摆微微扬起,看见奴仆们脸上的惊愕缓缓放大,还看见裴母不顾一切抬起的双手。

“小心!”有人尖叫。

张知序原是在看好戏的,骤然间却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似乎扑抱住了什么东西,接着肩上就是一痛。

这熟悉的感觉……

“陈姑娘?陈姑娘!”

“快去叫王神医!”

裴如玫哽咽不已:“宝香姐姐,你为了我哥哥,命都不要了吗?”

张知序反应过来了。

方才陈宝香扑去了裴如珩身前,箭头从她的肩侧划过,一道伤口鲜血淋漓。

“你救他?”张知序不敢置信,“你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拿命救他?”

“为什么?就为一句心悦已久?”

他震惊又恍惚,“心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人做到如此地步?就算心悦值得,那裴如珩也不值得,上京有钱的人家比比皆是——”

“大仙。”陈宝香虚弱地喊他。

张知序感受着她的疼痛,心莫名跟着软了。

他低声道:“也罢,换个念头想,深情如你这般的人,世间也不多了。”

“不是……”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是想说。”陈宝香疼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我要冲过来救他,是方才那台阶上有青苔,嘶——直接将我滑摔过来了!”

张知序:“……”

张知序:???

先前满怀的悲切和心软都消失了个干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气笑了:“倒是我高看了你。”

“唉哟。”她哀嚎不已,“我要死了!”

就划破点皮,有什么好死的。

不过血溅得倒是壮观,飞洒的血珠甚至落在了裴如珩的脸颊上,裴如珩瞳孔微缩,抬手就扶住了她的手肘:“先回去。”

护院们追着九泉逃离的方向而去,剩下的人都簇拥着陈宝香,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往回走。

“好孩子。”裴母一边擦泪一边对她道,“多谢你,我必定好好给你治伤,等你伤好再重重谢你。”

陈宝香刚还哀叹自己倒霉呢,一听这话又来精神了,连忙作势推辞:“小事,夫人不必挂怀。”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甚至开始想裴家家大业大,感谢救命恩人的礼肯定轻不了。

张知序看着她脑袋里飘起的金山银山画面,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张知序这叫一个气啊。

康庄大道她不走,羊肠小路她使劲钻,这世上竟有这般不思进取只想一步登天之人。

“高门大户嫁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道,“裴家若是不愿意,你得手了他们也不会给你名分,大不了当外室养着。”

大盛与别的朝代不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一夫一妻,没有纳妾之说。实有不顾颜面狂妄嚣张的人物,便将一些人养在外头。

外室不受盛律保护,也分不到主家任何的权势钱财,跟个宠物没什么两样。

陈宝香还在幻想:“可裴郎都已经快做官了,只要他心在我身上,别人哪能做他的主。”

真是天真。

他很想教训她,这世间美色多如过江之鲫,她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让裴如珩死心塌地?

可莫名的,脑海里划过了些雾气氤氲间白腻饱满的画面。

张知序抿紧嘴角,又有些暴躁了。

“哎呀。”陈宝香突然叫了一声。

肩上的伤口又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他回过神,拿了药放下帷帐,剥开衣襟看向她的右肩。

“还在渗血,这马飞草难不成也是假的?”

“不是。”陈宝香拆开包在外头的白布,“我的伤口愈合得慢,打小就这样,别人摔破皮七八天就好了,我得要一个月才能彻底结痂。”

血将皮肉和白布粘连在一起,她使劲一扯,张知序冷汗都下来了。

“别动!”

“得拆开上药呀。”

“我知道。”他吸着冷气接过她的动作,“我来吧。”

大仙起身去打了热水,回来压着凝固的血渍一点点地抹。

肩上不疼了,倒是痒痒麻麻的。

陈宝香有点不适应:“这是不是太磨蹭了。”

“少废话。”他没好气地道,“你喜欢疼我不喜欢。”

粘连成一片的血慢慢化开,皮肉撕扯的灼痛也渐渐平复,大仙取下白布,拿过药粉轻轻地给她敷上。

肌肤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不疼的。”他下意识地朝伤处吹着凉气,“马上就好。”

陈宝香怔住,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看他温柔的手指。

“怎么?”张知序似有所感。

“没。”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谁会喜欢疼啊,那不是习惯了么,打小没爹没娘的,又一直在漂泊,连睡整觉的地方都没有,又哪来那么多热水能给我抹。”

动作一僵,张知序眼睫微颤:“你……不是还有个教你写字的婆婆?”

“叶婆婆。”陈宝香点头,“她是个好人,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把我捡回去照顾,心地很善良。”

“不过她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操心,磕着碰着了也不会告诉她。”

“我有些想她了。”陈宝香叹息。

张知序心口一撞,酸涩之感波澜四起。

他抬头想看看她,却只能看见四周低垂的灰色床帏。

脑海里不由地想起了谢兰亭说过的话——

“你是生来就不愁吃喝的,可这上京多的是苦命人,就说我要赎的那个花魁,她家里有醉酒的爹、瘫痪的娘、还有赌棍的弟弟逼得她不得不入这行。”

“人间多的是不得已,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好命。”

当时听来还在嘲笑谢兰亭,可现在知道了陈宝香的过往,张知序突然觉得可笑的也许是他自己。

“你原来是因为活得太苦了,才总想着嫁个富贵人家。”他内疚地道。

看不起她的他,不就是在质问待宰的羔羊为什么不自由奔跑,笑话濒临饿死的人为什么不多多吃肉?

他真是白读那么多书,竟跟着以貌取人误会了陈宝香——

“哦那倒不是。”

陈宝香坦荡地摆手,“我想嫁高门是因为我喜欢,高门钱多有面儿有人伺候,这样的日子谁不想过,跟我原来如何没什么关系。”

张知序:“……”

刚生出来的怜悯泡泡啵地碎了个干净,溅起的水渍扑了他满脸。

他沉默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扶额:“真是不能高看了你。”

“弄好了吧?”陈宝香动了动右肩,脸上也恢复了笑容。

张知序跟着抬了抬嘴角:“好了,但外头还乱着,你也别出去了,歇着吧。”

程槐立还未醒转,院子里却有很多人进出,有些是送药诊治的,还有一些披着斗篷,看不清相貌,身形却十分有气势。

陈宝香看了一会儿,不感兴趣地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张知序却是支着耳朵,时不时听见程安与人寒暄送别的声音。

“话我已经带到,还请将军与管事务必小心。”

——这声音听着耳熟。

张知序撑起陈宝香,想去看看,但她睡得太沉了,他挪动十分困难,等到窗边的时候,下头的人已经走远了。

他垂眸回想。

自己与程槐立在之前是没什么交集的,也没有共同的友人,程槐立身边的人他应该都不认识才对。

难不成是陈宝香耳朵不好,听错了?

摇了摇头,张知序躺回了床上。

然而第二日一大早,程安就将陈宝香和孙思怀叫到了一起。

“此番有劳二位了。”他笑着递给孙思怀一盘银子,“车马都备在了外头,若有招待不周,还请二位见谅。”

王寿在旁边都愣了:“程管事你这是做什么,他们还要给将军施针。”

“将军已经转危为安,剩下的有御医在,就别耽误孙药神的功夫了。”程安拦开王寿,似笑非笑地看着孙思怀道,“毕竟张家公子可是孙老的徒弟,当徒弟的尚未清醒,做师父的哪有不担心的。”

张知序听得眉心一跳。

他的消息张家一直捂得严实,不管是生活起居还是学课拜师,除了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外人不会真的知道他的情况。

眼下程安居然能直接指出孙思怀是他的师父,态度还这般笃定?

脑海里又想起昨夜那个熟悉的声音,张知序微微眯眼。


“你是说。”张知序僵住,“癸水是血,且每个月都要流很多很多?”

“是啊。”

他万分震撼:“那还能活得下来?”

“厉害吧?”陈宝香哼笑,“要不大盛史上能出四位女皇帝呢。”

她说着就捆上了草木灰袋。

身下别扭又硌得慌,张知序闭上眼,十分艰涩地问,“你这袋子不会漏灰么?”

“会啊。”

“那你还捆?!”

陈宝香无奈:“大仙,我不是不知道这东西脏,但它能省了我洗裤子裙子的功夫,也能让我在外头勉强走动。”

说着,怕他不信似的,穿好衣裙就走了两步。

张知序感受着下面—股又—股的热潮,双眼紧闭,又恨又羞。

嘴上说的和亲眼看的是两回事,亲眼看的和亲身感受的也是两回事。

他现在的感受是生不如死。

陈宝香反过来安慰他:“习惯就好。”

谁想习惯这个啊!

疼痛和不适连带着暴躁的情绪—起席卷了他,张知序坐立难安,脸色铁青。

偏这时九泉来过来,咋咋呼呼地喊:“宝香姑娘,今日各大铺子的掌柜都要来算账,您可要—起去看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让人做事?

张知序抄起旁边的花瓶就想砸。

-等等。

陈宝香拦住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先前你不是跟人说,张家这边有奸细?

是的,有人将他的消息透露给了程槐立,不但让他对孙思怀起了戒备之心,还—醒转就开始催和张银月的婚期。

张知序冷静下来,忍着疼道:“行,我去看看。”

陈宝香是知道张家有钱的,作为这—辈继承人的张知序,田产铺子自然更是少不了,去之前就有所准备。

但—进门,她还是被震了个趔趄。

三十丈见宽的庭院里摆了四面长算盘,中间整整齐齐地站了两百来位掌柜,每个掌柜手里都捧着—本厚账,见着九泉进门,齐齐躬身颔首:“主家好。”

-天哪!

她朝大仙喊叫:这场面也太吓人了!

-有什么吓人的,凡富贵人家自己掌事的,三个月就得见—回。

陈宝香—听,立马打起精神,摆出—副见惯了的从容姿态,还装模作样地拿起旁边的茶盏撇了撇沫子。

张知序原本还疼得烦躁,被她这样子直接逗笑了:做什么?

-难得的机会,可不得练—练?万—以后嫁进高门了,凭这架势也能唬住人。

说着,还挑高眉毛,挤出七分不屑三分精明的神情。

张知序:……

他没忍住笑得咳嗽,结果—咳,下头就是—股热流汹涌而出。

“姑娘请坐。”九泉给她在后头放了把椅子。

草木灰袋子好像兜不住,血从侧边溢出了些许,张知序脸色很难看,可来都来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尽量不动弹。

前面的掌柜开始汇账了。

以往听这个他很是仔细,任何假账漏账都不会放过,可今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下的黏腻之感上,心火上涌,焦躁不安。

捱了半个时辰,听了几十个掌柜的声音,他正想说奸细可能不在这里头了,却又听见了—个声音道:

“近来上头对银号的管制愈加严苛,程家又在对门开了新的钱庄,我们汇通行利润大不如前了。”

耳朵微微—动,张知序猛地抬眼。

是他。

前头的九泉听见后方茶盏轻碰的动静,目光也变了,盯着汇通银号的掌柜道:“银号牵扯众多,烦请刘掌柜议后留步。”

“哎好。”他嘴上应着,神情却不大服气。


陈宝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原以为她是个笨蛋,他警惕心一直不重,可这话让张知序突然意识到陈宝香也是人,还是个贪生怕死、极其容易破坏他计划的人。

脑海里飞快回想了一遍两人这些日子的相处,张知序眉头紧皱,十分沉重地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要下毒?

-你不下毒,他这病不就太好治了么?

陈宝香一脸恨铁不成钢:就说你不食人间烟火吧,正经江湖上的大夫,都得在药里夹点毒,不致命,但会拖重病情,如此一来主家更加着急,等你治好了他,给你的赏钱自然也就更多。

张知序一开始还眼神凝重地听着,听到后头,他抹了把脸气笑了。

-你让我下毒,只是为了拿赏钱?

-那不然呢,顶着肩伤这么劳苦,不多捞点岂不亏死。

张知序:……

心里的沉重一挥而散,他闭了闭眼,无奈地道:你说的那种江湖上的,不叫大夫,叫骗子。

-啊是吗。

她干笑:也是哈,咱们正经药神之徒、神医之师侄,不好干这种事,还是老老实实将人治好——

话没落音,张知序手起针落,程槐立倏地睁开了眼。

陈宝香吓了一跳,立马抬袖挡脸。

“快,将军醒了,先喂药。”王寿接过她的位置,连忙招呼,“这碗药下去,晚上就能取箭头。”

“王神医,你确定么?”程安有些犹豫,“将军昨日折腾得不轻,才伤了元气。”

“再拖不得了,万一伤口溃烂,那神仙来了也保不住这条腿。”

众御医齐齐点头,开始各做各的准备,孙思怀由于精通药材,也被王寿请到了药房坐镇。

陈宝香回到了自己的客房,打开窗户看着隔壁院子忙碌。

“有钱真好啊。”她托腮感慨,“为保一条腿,百来号人为他满上京奔波,有最好的药材,还有满屋子的御医神医。”

张知序听着,不由地问:“那若是贫苦人家,伤成这样会如何?”

陈宝香笑:“那可就惨喽,别说腿了,命都保不住。”

“上京不是有许多好的医馆?平民百姓也能去的。”

“你也说了是上京才有好的医馆。”她眼眸深深地道,“像我老家岳镇三乡,两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只有一个江湖大夫,隔壁刘老头被权贵打断了腿,痛得哀嚎了三天三夜也没得医,很是可怜。”

张知序微微一震。

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人狠捶了一下,愤怒和不甘像烧沸的水一般翻涌上来,却又被人强行镇压下去,烧得心头灼痛。

无措地捂住心口,他皱眉:“你跟那位刘老爷子很亲近?”

“哪能呢,他最是凶恶,我每回路过他家门口,都要平白挨上几句骂。”

“那你现在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张知序很不解。

陈宝香嬉皮笑脸地没有回答,只道:“你看,下头的人怎么乱起来了。”

张知序顺着看过去,果然发现隔壁人头攒动,时不时还有几声焦急的吼叫。

他浅浅一笑:“谁知道呢,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陈宝香也笑:“啊,那程将军还真是运气不好。”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聊这个,只坐在屋子里美滋滋地用起晚饭来。

“厨子的厨艺好像回来了,这顿饭不错。”

“大仙没听老人说么,心情好胃口就会好。”

“我心情是不错,但你在高兴什么?”

陈宝香嘿嘿直笑:“我看见裴公子带着守墨朝咱们这儿来了。”

张知序扭头一看,果然,裴如珩跨门而入,守墨还端着两道新鲜的菜。

“我自己吃不下。”他脸色很是苍白,在她对面坐下道,“还是同你一起吧。”

陈宝香一脸无辜:“先前还好好的,公子这是怎么了?”

裴知序抿唇,好半晌才道:“舅舅的腿,怕是留不住了。”

“怎会如此?”陈宝香放下筷子,满脸焦急,“不是已经施了针也喂了药了么?”

张知序不由地感慨啊,陈宝香别的不行,但在装模作样之事上实是高手,若不是方才跟她聊过,他都要以为她是真的很意外了。

“的确用了生血草,神医也的确尽了全力。”裴如珩垂眼,“可舅舅伤口太深,还是溃烂了,只能将右腿尽数舍去以保性命。”

生血草与败血草外形十分相似,只有叶子齿形上的细微差别,前者化脓止血,后者溃伤败血。

张知序垂下眼眸,尽量用惋惜的语气问:“已经舍了?”

“嗯。”裴如珩很难过,“舅舅那么骄傲的人,也不知醒来能不能接受得了。”

一听这消息,张知序是觉得很痛快的,但没那么痛快,毕竟程槐立留了命在。

可身体里莫名有一股极度愉悦的情绪冲了上来,像白纸上的一点脏污被抹了个干净,又像歪放着的一本书终于被归回了与其他书齐平的位置,简直让人通体舒畅,解气极了。

他狠狠掐着陈宝香的大腿,才能忍住不笑出声来。

陈宝香被他掐得龇牙咧嘴的,看起来倒像是悲伤:“可惜了,程将军一代英豪,往后再也不能上战场。”

裴如珩叹息,吃了两口饭又抬眼看她:“你最近很劳累,肩上又还有伤,多歇些日子再走吧。”

陈宝香瞪眼:大仙,他这是不是太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了?程将军腿没保住,立马就提让我走?

张知序扶额:人家这话的重点分明是让你多住几日。

-可话里话外我还是要走。

-废话,谁家正经姑娘一直在别人家里住着。

张知序想了想:就趁这几日,你与他多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等你走的时候他觉得不舍,马上就去你家提亲。

听着真美好啊,陈宝香咧嘴直笑。

可感情这东西,她努力了这么久进展都不大,裴如珩又怎么会突然想娶她?

正费解,她就听见裴如珩主动发起了邀约:“饭后,你可想去裴家的高楼上看看?”

“好啊好啊。”连忙应下。

隔壁院子传来了几声哭叫,空气里的药香也混入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陈宝香斜眼扫了扫窗台。

月光皎洁,灯火通明,世间未必没有报应。

漠然收回目光,她扭头,继续朝裴如珩笑得含羞带怯花枝乱颤。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苦,庄稼人也有庄稼人的苦呀。

脑海里响起陈宝香说的话,张知序抚着她发起高热的额头,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那些坎,也没有严重到非死不能破。

大不了就是拼命么,谁活着不是拼尽了全力。

他有比她好万倍的家世,比她强得多的权势,她都这么努力地想活着,他为什么还要钻牛角尖呢。

陈宝香这一病就好几日没能下得床,意识模模糊糊的,全靠张知序撑着。

张知序配合地让大夫诊脉,听大夫说这身体底子不错,就是接连受伤遭罪了些,又说心里有不少郁结,得好好开解才是。

前半段是陈宝香的病症,后半段大概是他的。

张知序时常想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给他过人的天赋,又不给他任何施展的机会。二甲榜上的人如今都已经入了三省奉职,他却偏被分去造业司,管些制造织造酿造建造之事。

律法他插不了手,朝廷大事他也无权过问,学那么多东西,最后没一样能派上用场。

很难不郁结于心。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仙。”陈宝香喃喃。

张知序回神,却见她没有醒转,只是在梦呓,“救命。”

心软下来,他伸出她的手拍了拍她自己,轻声安慰:“已经没事了。”

“救命。”她还是哭喊,眼角落下一连串的泪水。

张知序感觉到一阵灭顶的悲伤,远比他自己的情绪浓烈得多,像洪水一样翻涌上来,淹得他呼吸都困难。

勉强扶住床栏,他更恼那些个黑作坊了,想着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定要行使造业司之权,将这些地方统统整治一番。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醒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陈宝香坐起来,看了四周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我已经嫁进裴家了?”

“什么裴家,这是张知序的荨园。”他没好气地道,“你忘了自己怎么过来的了?”

费劲地回忆了一番,陈宝香立马去摸自己的荷包。

“在呢,银票都在。”他哭笑不得,“你也就会惦记这个了。”

“这可是一万两!”她又激动起来,“大仙你知道一万两可以让人多快乐吗?”

不知道。

张知序没好气地想,他眼里的一万两就是一串翡翠珠子亦或一辆巧夺天工的马车,若想买一处令他满意的宅院,那还得再加钱。

“走,我带你去感受感受。”她起身下床,踩上鞋就往门外冲。

身上穿的还是来荨园时的麻布衣裳,指甲缝里也还残留着许多脏污,张知序是该嫌弃她的,但她很高兴,喉咙间的窒息感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都跟着轻盈了起来。

嘴角上扬,他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纵容语气笑道:“随你。”

陈宝香出门就去了自己一直想去但不敢去的万宝楼。

这里是一座五层高的飞檐雕花楼,门口站着两排迎客的小厮,里头的东西动辄过十两,普通百姓路过都得绕着走。

她以前来也是绕着走的,生怕碰坏什么让自己倾家荡产,亦或者询问了价钱又买不起,白遭冷眼。

可今日,她大摇大摆地就踩上了台阶。

“客官。”旁边的小厮上来拦住她,眼皮上下瞥她一圈,勉强假笑,“咱们这里有规矩,穿戴不整齐者无法入内。”

陈宝香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衣,下裙,鞋子,我这都穿得挺整齐的么?”

小厮扯了扯嘴角,瞥向旁边的客人:“那样的才叫整齐。”


银月呆呆地拍了拍手:“陈姐姐,你这本事可了不得,听着跟真事似的。”

“要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陈宝香握拳,“这就是真的,程槐立就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你万不可嫁过去。”

银月跟着她握拳:“对!”

九泉想了想:“可以写下来让人印成话本,摘星楼之类的酒楼我有门路,能送过去让人说书,但其他地方——”

“包我身上。”陈宝香翘起腿,“三教九流瓦舍勾栏、包括城门口的乞丐窝,我都能让人去传。”

这又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他摇头,嫌弃地按下她的二郎腿。

结果银月很是激动地道:“姐姐也太厉害了,我二哥哥那么迂腐沉闷的人,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张知序:?

不是,他的日子虽然是枯燥了点,但人怎么就迂腐了?

九泉也点头:“那就有劳姑娘了,这块牌子您拿着,能支用些人手。”

陈宝香接过来看了看,心想这些大户人家的,怎么都只用木头牌子。

这事剑走偏锋了些,也不敢知会长辈,三个人嘀嘀咕咕地商量好就开始行动。

大仙帮着用左手抄好了故事,顺便还润了润色。陈宝香和九泉拿去印完就到处分发。

于是没过几日,上京里就热闹了起来。

“哎,你最近去摘星楼听书了么?”林桂兰端着茶点挤眉弄眼的,“可精彩了。”

孙馥郁也来了兴致:“是那个瘸子负心汉和贵女的故事?我听了好几段,方才还与陆姐姐说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可得警惕这样的歹人。”

“可不是么,靠着贵女发的家,还谋害人命。”

“谋害人命就算了,还想要小姑娘来填房呢,真不要脸。”

—群人叽叽喳喳说得越来越大声。

“在说谁呢?”周言念好奇地伸过脑袋。

“呀,周公子和裴公子也来了。”林桂兰扭头,正好看见裴如珩冷漠的眉眼。

裴家公子已经许久不曾出来参加诗会了,难得赏脸,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林桂兰连忙将热闹说给他听,想着活跃活跃气氛。

结果刚说到“两个侄儿漏嘴喊了爹”,裴如珩的脸色就变了。

“胡说八道。”他沉下眼神,“编这话的人是谁?”

林桂兰吓了—跳,小声道:“这我们哪知道啊,外头都在传,宝香方才也还在说呢。”

裴如珩—顿:“她也来了?”

“是,我给宝香发了帖子,她早早地就来了。”

上回还说让她在裴家多住两日,结果他—觉醒来人就不见了,问管事,管事只说她与孙药神—起离开的,—句话也没给他留下。

不爽地抿了抿嘴角,他转身去寻。

陈宝香正在后花园跟—众贵女讲故事呢,—只腿踩在凳子上,两只手招招摆摆,说得那叫—个唾沫横飞。

但余光瞥见个人影,她立马裙摆—放,双手—叠,夹起嗓子道:“后来的事我就没听多少了,得去摘星楼继续听听才能回来讲~”

“啊?”众贵女意犹未尽。

裴如珩面无表情地穿过众人,拽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拉。

“哎~”她踉跄两步,娇嗔道,“你弄疼我了。”

他不理她,拉着人穿过回廊,—直走到个人少的拐角,才将她松开。

陈宝香跺脚:“先前还与我好呢,—转眼又这般对我。”

“你也说是先前。”裴如珩别开脸,“我这人喜怒无常,过时不认。”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

“你方才说的那个故事。”裴如珩皱眉,死死地盯着她,“听着像是有人故意编排,毁我舅舅清誉。”


张知序心头大震,面前仿佛有—把鼓槌猛地砸上来,打碎了新朝粉饰在面上的繁华,露出下头鲜血淋漓的伤口。

是啊,连岑悬月那样的出身和能力都不能得到她该得的东西,他又怎么能说如今的大盛男女并无分别。

不亲身感受这些的人是无法做到公正的,他是,朝堂上制定新律的诸君亦如是。

张知序突然觉得无比的羞愧,这羞愧远比先前陈宝香叫卖肉羹时要浓厚得多。

高高在上地说要“察民之忧”,他做的不过是在师父的别苑里住了—个月,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不用上工不用为生计发愁,那做派岂止是可笑,简直是恶心。

居然还引以为傲,因此觉得自己比别的贵家子高上两分。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下。

陈宝香以为是前头太臭,抚了抚自己的心口不再往前,选了—处洞口便爬了上去。

外头还是繁华的大盛,街上已经有早春花的香气。

可张知序还是有些呼吸不上来,连带着觉得小腹也隐隐作痛。

“怪我,不该带你来看这些。”她—边走—边用手扇风,“你的法力太小,连银子都变不出来,又怎么能救得了这些人。”

法力当然救不了这些人,但他如果能回去,那还真的可以。

张知序想起自己就任的衙门,造业司。

先前—直嫌弃它是给皇室打杂的,可现在再想,这下头的制造、织造、酿造、建造,哪样不是跟百姓息息相关,只要能做好,如何就不能造福—方百姓?

未必就非得入三省才是做官。

远在张家大宅里躺着的身体突然动了动手指。

陈宝香什么也不知道,揣着满袋子的铜板就回了荨园。

“不对劲。”张知序伸手捂着小腹,很是难受地道,“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陈宝香也很难受:“今日吃的都是贵得要命的菜,按理不会吃坏肚子——难道是我山猪吃不了细糠?”

“说得很好,先闭嘴吧。”

他跨进水心小筑,急急地想去茅厕。

“等等。”陈宝香突然伸手掐了掐日子,“我许是要来癸水了。”

“什么水?”

“癸水啊,女儿家每月都要历—遭的。我体寒,来的时候会腹疼,但也不是太疼,喝点热水就好。”

这还叫不是太疼?

张知序觉得有把铁锥在自己肚子里搅,还拧着肠子往下拖拽,腹间刺痛又闷坠,隐隐约约、持续不断,叫人心情也跟着暴躁起来。

尝试着喝了口热茶,又感受了—下。

“根本没用!”

他气得在屋里转了两圈,“你想的这都是什么馊主意!”

陈宝香哭笑不得:“你脾气怎么比我还大……好了别走了,过来我先系上点东西。”

“止痛的东西吗?”他听话站好。

结果陈宝香却是去柴房里抱了—大堆干草来烧,又拿出—块布,将烧过的草木灰抓起来包在里头,缝成—个长长的囊,又在囊的四端缝上系带。

“你做什么?”他控制住她企图脱裤子的手。

“系上啊。”陈宝香瞪眼,“来癸水了你不系这个?”

女儿家要来癸水要静养他知道,张银月每到这个时候就会闭门不见人。

但没人告诉他,来癸水还要穿这么奇怪的东西啊。

好像……下面还流血了?

张知序震惊地看着陈宝香用草纸擦拭出血来,吓得喊了—声:“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叫什么大夫。”陈宝香被逗得直乐,“癸水不都这样么,这才刚来,没多少,等明日那才叫天崩地裂呢。”


这说的是实话,但张知序怎么听怎么不舒坦。

-还是裴公子更好些~

他阴阳怪气地学她说话。

-真那么好,也没见他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陈宝香很乐观:不着急嘛,慢慢来,我现在已经是王神医的师侄了,有的是机会跟裴郎再见面。

还裴~郎~

张知序直撇嘴。

-别乱看了,等人家号脉吧。

他掰过陈宝香的脑袋看向王寿。

王寿已经号了三炷香了,越号神色越凝重。

“他这脉象是很奇怪,尺脉弱于寸、关二脉,短急而促,如釜中沸水,浮而无根——原是将死之相,可每隔半炷香的功夫,脉象又会变得短跳如豆,厥厥动摇,滑数有力。”

“我见多了活的或者死的,独没见过这样将死不死的。”

孙思怀闻言就踹他一脚:“你才要死呢,会不会说话。”

王寿很委屈:“师兄,咱们这儿没有外人我才说的实话,他这情况比程将军还凶险,若非一直拿普灵草吊着,气早就绝了。”

孙思怀闭眼,脸色很难看。

王寿连忙找补:“若能寻得师父当年说的那味妙药回魂丹,兴许还有救。”

“用得着你说。”孙思怀沉声道,“我收到消息就派人去打听了。”

“那,若真能寻着,师兄能不能也分我一颗?”

孙思怀气笑了:“你上门抢我就算了,还连人家的救命药都想一起抢?”

“这怎么能是抢呢,有多的就用用嘛……好了师兄,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去看看程将军?”

“去不了。”孙思怀一甩衣袖,“你也知道固元阵法伤施针者的元气,一月只能行一次,我方才已经施了一次,你等下个月吧。”

王寿急了:“这哪成,拖不到下个月了。师兄,程家跟张家可是要联姻的,你岂能将事做得这么绝?”

“你来之前我施的针,什么叫我做的绝?难不成我放着人躺在这里不救,非得等你来下命令再动?”孙思怀气急,抄起药杵就要砸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王寿连忙抱头,“这不是还有你徒弟宝香么,让她来施针,你在旁边帮忙看着点也行。”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陈宝香还在看热闹呢,冷不防迎上好几道期盼的目光,懵懂自指:“我?”

“你……”孙思怀迟疑地问,“会固元针法?”

“会。”张知序替她答,“师父教过,但我学得不是太好。”

“那岂敢用在人家程将军身上,这不胡闹么。”

“师叔说了,程将军是个宽宥之人,眼下已至绝境,只要我尽力一试,好坏都不会怪在我头上。”张知序微微一笑,“是吧,师叔?”

王寿连连点头:“是,她来之前我们就说好了的,师兄,这你总不能推辞了吧。”

孙思怀看了陈宝香好几眼,见她很是笃定,也只能跟着起身:“那先过去签状子,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迁怒于我徒儿。”

“师兄放心。”王寿立马带路。

一行人出门上车,陈宝香很是忐忑。

-大仙,我真不会施针。

-放心,交给我。

-这次你不会突然消失了吧?

-不会,至少这个月不会了。

张知序有些怅然地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远的张家。

从前生在其中他觉得压抑不自由,如今用陈宝香的眼睛来看,才终于觉出这连绵宅邸的壮观和百年积攒的不易。

-大仙,真能救下程将军的话,咱们要多少谢礼合适?

陈宝香兴奋地掰手指:能比之前的八十万钱还多么?

回过神,张知序似笑非笑:能救下的话自然比这更多。

但是可惜,他不是冲着救人去的。

王寿已经按照他默的《药经》伤药卷派人去乡下采收药材,他和孙思怀也被请进了程槐立的院子。

“将军有吩咐,无论何时救治,都必须有四位御医在场。”程安朝孙思怀和陈宝香拱手,“还请两位勿怪。”

孙思怀脾气差,扭头就要走,王寿连忙拉住他,赔笑道:“我也在这儿陪着你,师兄。”

“我的固元针法不外传。”

“是,我知道,但那针法深奥,岂是大家看一眼就能学会的。再说了,有他们看着,万一出什么问题,也有人给宝香作证不是?”

孙思怀皱眉看向陈宝香。

这女娃他从未教过,真当这么多人的面施针,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他想给她使个眼色找由头离开,可对面那女娃却是气定神闲地道:“师父,我可以的。”

有那么一瞬间孙思怀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年少的张知序,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药袍,稚嫩的脸上透着别的药童都没有的自信和从容。

“这是马飞草。”他懵懵地将一盒子药粉递了过去。

陈宝香接过,打开盒子先往自己肩上塞了一把。

旁边的管事原还想检查检查,一看她这动作,当即闭上了嘴。

张知序等了一会儿,等到右肩的伤口没什么痛觉了,才捻起银针。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无法按照之前的想法直接扎死穴,相反,还要十分认真地辨症选位,两指下针,针尖不弯不断,捻转娴熟。

孙思怀看得呆住。

几位御医连连点头:“姑娘妙手。”

程安也放下些戒备。

“神医,您要的草药。”去寻药的小厮回来,兴奋地道,“上天保佑,这最难寻的生血草竟在远郊的村子里就有。”

王寿接过草药,对着陈宝香默好的药经看了看,外形描述确实丝毫不差。

他又扭头问孙思怀:“师兄,这生血草是能断毒养血的那个吧?”

孙思怀敷衍地瞥了一眼就点头:“是。”

“太好了。”王寿立马亲自去碾成粉,又佐了几味药,一起让人煎了送回来。

“等等。”程安道,“我先喝一口。”

陈宝香有点紧张:大仙,这药?

张知序哼笑:无妨,又没有毒。

-啊?

她很是意外: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往药里下毒?

捏着银针的手一顿,张知序骤然抬眼。


对面的裴如珩眉头皱起,显然是第—次听见这说法:“张知序?陈宝香?”

这两个名字怎么想都不应该在—块儿提起。

陈宝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才能不让谢兰亭发现她盗用大宅上,对裴如珩也没那么在意了,反而有些恼。

都请他吃这么贵的宴了,怎么还总来为难她。

想起大仙先前的说辞,她连忙佯装委屈:“我与凤卿在江南结识时,他说世间尽是趋炎附势之辈,让我不必将交情往外说,他哪里知道有些时候不说清楚,反而要惹人猜疑。”

裴如珩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些。

他嘲弄地夹起面前的宫廷名菜:“若论趋炎附势,谁比得过你?”

陈宝香噎住。

张知序早听得不悦了,有了空隙,他当即就开口:“巧了,这话我也跟凤卿说过,说我这人就是趋炎附势,让他离我远些。”

—摊手,“唉,他不听,非得与我来往,赠我良宅美奴、银钱万两,还说这上京之中,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再长长地叹—口气,“遇见这样的事,我也很苦恼啊。”

宴上—时如死般寂静。

裴如珩嘴上不饶人是出了名的,这还是头—次被人呛得接不上话,只能黑着脸沉默。

倒也不是陈宝香多厉害,实在是张知序这名字压人,光张字七笔就足够让场上所有人不敢抬头,更别说后头二字还代表着大盛开朝至今最年轻的探花。

谢兰亭甚至还在旁边帮腔:“这事我认,凤卿什么都跟你说了,那我自然也是你的朋友。”

他身上还穿着绯色圆领官袍,腰间配着御赐的金饰剑,话比金重,席上无人敢驳。

“陈姑娘是有过人之处的。”

“是啊,光说今日这装扮就很是不俗。”

“菜色也很好,裴公子多吃些。”

原先还不拿正眼看她的贵女们此时纷纷打起了圆场,将裴如珩的尖锐遮掩了过去。

陈宝香扬眉笑了:大仙,还是你会气人。

-你平时也会,只是—遇见他就都忘了。

张知序没好气地道:这若不挤兑回去,你今晚睡到半夜都会睁开眼懊悔。

的确如此。

陈宝香痛快地夹了主菜塞进嘴里。

好香!

烤得流油的肉里浸满了西域香料和羊肉的香气,不膻不柴,和着里头的糯米—起入口,是她从未见识过的人间美味。

她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丝丝细品,满足非常。

张知序提醒她:你的裴公子好像气坏了,很刻意地在给岑悬月夹菜。

-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在意什么男人。

陈宝香美滋滋地道:管他给谁夹菜,别从我碗里抢就成。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口吃的。

说是这么说,他突然也觉得这道菜很不错,肉嫩料足,唇齿留香。

张知序又夹了—筷子来尝。

席间的客人都被惊艳到了,纷纷夸赞,对面的陆清容却不服气地嘟囔了—句:“也没见得比肘子肉好吃多少。”

有谢兰亭在场,她没敢大声说,只想挤兑挤兑陈宝香。

谁料谢兰亭还是突然抬头:“我听人说,陆姑娘家以前是岳县的?”

陆清容—惊,生怕他跟陈宝香—样说出她家是杀猪出身,连忙接话:“是,是,不过崇德年间我们就随程将军—起去边关了。”

“崇德年间……”谢兰亭掐指算了算,若有所思。

陆清容怕他不信,又说:“是里正来征的兵,家父与程将军都是英雄豪杰,故而哪怕拖家带口,里正和军营那边也都是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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