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想到,她妈妈也选择了离开。
那天下午,甘棠到家的时候,还是邻居家的奶奶跟她说,她妈妈出事了。
邻家奶奶骑着小电驴带她去医院,医院的冷气好像不要钱,她站在那冰冷的过道,有好多人在她耳边说话,她都听不清楚,她只听到一句“那是你妈妈”。
那平车上盖了白布的人是她妈妈。
她妈妈是跳楼离开的,护士和邻居奶奶都拦着她不给她看。
那是甘棠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晚上。
她一个人从护士姐姐的手上接过妈妈的死亡通知书,然后一个人拨打了殡仪馆的电话带着妈妈去火葬。
那天晚上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去殡仪馆,晚上的殡仪馆阴冷安静,她站在外面看着妈妈被推进火炉,耳朵好像被人塞进了一只蝉,“吱吱吱”地一直在她的耳道里面吵闹。
不忍心她独自一人的邻居奶奶陪着她站在那走廊下方,邻居奶奶说了好多话,可她听不到,她只听到那“吱吱吱”的蝉鸣。
后来邻居奶奶抱住了她,她叫她哭出来,可是她哭不出来。
很奇怪,她哭不出来。
甘棠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好像光怪陆离,她好像很悲伤,又好像没有那么难过。
总而言之,她哭不出来。
那漫长的四十分钟过去后,十个小时前还笑着送她出门的妈妈就变成了灰被装在了邻居奶奶帮她买的一个骨灰盒里面。
邻居奶奶的儿子来接她回家,甘棠下车的时候还礼貌地说了谢谢。
她拒绝了邻居奶奶的陪同,自己回到了家里,回到了那个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的家里面。
甘棠是在这时候才发现妈妈留给她的遗书很存折,她说她对不起她,让她一定要好好地、开心地活下去。
可是甘棠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还能不能开心。
第二天有妇联的阿姨过来找她,她们问了她一些问题,甘棠已经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
那可恶的蝉鸣声一直在她的耳道作俑,让她难以听清别的声音。
再后来她被外公外婆接走了,她带着妈妈的骨灰跟着她们回了乡下,把妈妈的骨灰葬在了山上。
再再后来,她就像是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没有人在意她才十四岁,才刚刚失去了妈妈,也早就没有了爸爸。
她们只担心她这个累赘落在自己的身上,谁都不愿意多让她在家待一天。
而甘棠也不在意,她像是个等待着宣判死亡的重病患者,听着他们你推我挡的争执。
他们争执不出结果,于是开始问她。
她说无所谓。
她是真的无所谓。
妈妈让她好好活下去,开心地活下去。
可是她觉得好难,她好想妈妈,也好想爸爸。
还有,那蝉鸣声真的好讨厌。
好讨厌。
一直到有一天,她初一的班主任找到她,将她接走,甘棠才觉得那蝉鸣声好像小了许多。
之后她开始哭,毫无征兆地哭。
她的班主任却从来不骂她,她只会温柔地帮她擦干眼泪,问她饿不饿、累不累。
她会在晚上的时候抱着她说,“甘棠你不要这样,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她会给她讲很多很故事,买好多好吃的。
她在班主任家住了三个星期,那讨厌的蝉鸣声终于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