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俾睨天下的王者。
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磐,乐声悠扬。
我摔着衣袖,做着娇媚的神情,眼神勾弄,卖力的挑逗上方的君主。
一曲悠扬,姜亥仍然无动于衷。
倒是此番前来代表南蛮谈判的二王子在一旁叫好。
他一杯烈酒下肚,眼神都不带离开一秒,[晋王不仅土地富饶,也养美人儿啊。]
姜亥拿起酒杯算是回敬,[二王子谬赞了,赏。]
舞姬们弯下腰身,做了叩谢的动作就要下场。
我倒是不急,一会还有出我的戏份,随着她们一起回去。
[等等,领舞的那个,留下来。]
我脚步一顿,镇定的回身,做足了卑微的戏份,低下头,等候君主的发落。
姜亥眼神深邃,此时无人看穿的眸子隐约透着晦涩,[朕这几日得了位不得了的琴师,你舞技既然如此了得,不如二人合奏,给诸位赏赏眼福。]
底下大臣纷纷应好。
我唯唯诺诺的回了声,[谢陛下抬爱。]
他勾了勾唇,[去传张渝上来,一定要带上他的桐木琴。]
时公公恭恭敬敬的“喳”了一声。
而我脑子中那根镇定自若的弦,断了。
张渝,前朝尚书府的二少爷,虽不擅科举之道,但从小爱对音律就有着惊人的天赋。
也是我自小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
但,他们一家不是早被我父皇派到江南一隅。
怎么会......
一瞬间,我冷汗直冒,直觉明晃晃的座椅上不是个人,而是条吐着蛇信子的巨蟒。
张渝抱着他的琴跌跌撞撞的被人撵到我的身边,衣衫虽不破烂,但浅黄的料子被洗的发白,就连往日带着点肉的小脸,如今消瘦了不只一点。
他不敢看我,只是行跪拜礼。
姜亥轻笑一身,[张渝,朕记得你那一首《凤囚凰》弹得甚好,今准你凑一曲,给朝臣们听听天籁之音。]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安放在座位下。
指尖爱抚的触上琴弦,眼神呆滞的闪着泪光。
曾何几时,我们也是这么花前月下。
他有一手好琴技,世间,唯有我的舞姿堪堪配得上。
今时不同往日,现下我们就算是对视,也是大逆不道。
他的手指动了。
琴弦上流淌着如水的的旋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细听,无以名状的忧伤,挥之不去,踯躅彷徨。
一曲毕,下座久久不发生。
文臣们如痴如醉,武将们眉心紧蹙。
一个于意境陶冶情操,一个......恨不得直接冲出去打上两拳,将心中的闷气发泄出来才好。
姜亥领头鼓掌,似笑非笑的看着台下人,明明鞠躬卑微,骨子还是散发着世家的教养。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
大掌一挥,[尔等记忆如此高超,朕的手下就缺这样的奇人。张渝,朕就封你为朕的专属琴师,可好?]
[谢陛下隆恩。]
[至于你......]
他转了话音,[你叫什么?]
[回陛下,奴婢名羽湳。]
[那就封为羽昭仪,即日起,入住景阳宫。]
我甚至没来得及动手,这场谋杀就可笑的落下了帷幕。
4
景阳宫的装修很是朴实无华,大门处还长着一株欣欣向荣的小草。
一个宫女看见,大惊失色,立马上前想要斩草除根。
我瞥了一眼,[别动它了。]
能在犄角旮旯里面绝处逢生,她又何必夺去那份强烈的生机。
一下午,各种各样的香气味弥漫整个景阳宫。
我被几名宫女左右摆弄,像个不会动的傀儡。
涂上胭脂,我静静地看着铜镜里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竟然有些陌生,隐约之间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那位典雅高贵的公主。
可笑的是,这一次竟是为了家国仇人献身。
碧玉伏在我的脚边,眼中含着泪珠,我俩相顾无言,只能等待命运的铡刀从脖颈处落下。
如意料中一样,姜亥第一夜就来到了景阳宫。
我跪在地上,向床上的皇帝行礼。
等了好大会儿,他依旧没出声。但我能感觉到,有一道强烈的视线,从上往下射过来。
整个宫殿静悄悄的,就连栖息在树上的鸟鸣都是如此的清晰。
姜亥出了声,[羽昭仪,可会下棋?]
我谨言慎行的回道,[成妾略懂一二,但实在棋艺不精。]
[略懂一二也是极好,不如爱妃陪朕下两局?]
[是。]
话音刚落,外面候着的时公公命着几位小太监布置好了地方,就连糕点与茶水一同准备的齐齐全全。
我不露声色的看了眼桌子上的茶杯,也自知姜亥的警惕心强到离谱。
他大步流星的坐到窗边的小垫上,朝我朝了朝我,示意我开始。
这局他执黑子,我用白子。
黑先白后,这场棋盘上的厮杀正式开始了。
很多人从棋盘上就能了解彼此是个怎么样的人。
饶是我苦心经营场局,到最后还是被黑子一一破解,打的节节后退。
论围棋的造诣,我比不上他。
[陛下,是臣妾输了。]我先行认输,棋面已成定居,我无法挽回。
姜亥轻笑出声,收割了最后一波,赏识的看了我一眼,龙颜大悦,[朕很少遇见昭仪这般聪慧的女子,莫说略懂一二,你就算说棋艺精湛,怕是也没人反驳。]
[陛下谬赞了,陛下的棋艺才是神机妙算。]
姜亥抿上一口茶,[朕今日高兴,准你一件愿望,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心头一紧,[陛下,可否准我再见那琴师一面?]
[哦?]姜亥挑眉,似是很不理解。
我压住内心的混乱,[臣妾自身练舞,很少有共鸣如此之强的时候,想着与那琴师讨教一番,下次为陛下再献上一舞。]
姜亥听后爽朗一笑,[爱妃的舞确实天下难寻,世间独有一支。准了!]
[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