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抚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眼眸盛满失落:“月儿,就那么恨我吗?”
“恨,我恨死你了——”
我彻底失控。
挥舞四肢对他拳打脚踢。
他这样的出身,骨子里都带着傲气。
从来不会勉强女人。
毕竟想要跟他扯上关系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不多久,我便听见离去的脚步声……
…
一场春雨。
浣衣局里患上的关节病又开始疼了起来。
我蜷在床榻冷汗直冒。
小玉给我备上暖婆子也不管用,她心疼我,要去求皇上给我找太医。
我拒绝了。
好不容易才从浣衣局解脱出来,我不想再生枝节。
好在天气放晴得很快,天空撒下暖阳时,我抱着膝坐在台阶上望着天。
红墙高瓦,春意盎然。
十九岁的我,却活得如同一位迟暮老人。
没有半点生机。
小玉欲言又止,却终是没忍住地劝慰我。
“郡主,我瞧着皇上还是很在意您的,这些日子趁您睡着时,偷着来看过您好多回呢。”
我苦涩地笑了笑:“心中愧疚罢了。”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愧疚,皇上总归是喜欢小姐的,小姐何不给皇上一次机会,为自己争一席安稳之所呢?”
小玉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记张扬的嘲讽。
“因为她没脸!”
紧接着,是方清容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迈入院内。
小玉被吓得脸色一白,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奴婢恭迎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吉祥。”
方清蓉懒得看小玉一眼。
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提了裙摆,恭敬地朝她跪拜:“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方清容这才得意地扬了扬眉稍,声音高亢道:“让我来告诉大家为什么吧,因为凌月郡主的身体已经被玩烂了,根本不敢在皇上面前展露。”
“这万一要是把皇上恶心到了,可就不是送去浣衣局这么简单了。”
小玉从小陪我一块长大,深知我的为人品性。
自是不信这些话。
她傻乎乎地替我辩解:“贵妃娘娘明鉴,我家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啊!”
方清容矜贵的面容一冷。
“你这是何意?指控本宫撒谎?”
“奴婢不敢。”
小玉被吓得赶忙伏在地上。
“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不仅敢顶撞本宫,还敢教唆自家主子勾引皇上。”
方清蓉冷笑着一字一句说完,厉声道:“来人,把这个狗东西的舌头给我拔了,扔进浣衣局去。”
她身后的侍女应了声,立马上前来摁押小玉。
我急忙挡在小玉身前,朝方清蓉连磕了三个响头。
“贵妃娘娘息怒,小玉她没有冒犯娘娘的意思!”
我深知这个女人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将我踩在脚底下欺凌,羞辱。
为了让她消气。
我自轻自贱道:“贵妃娘娘说的没错,像奴婢这种被玩烂的女人根本不配勾引皇上,不敢污了皇上的眼。”
“奴婢不会,也不敢对皇上有非分之想,求贵妃娘娘开恩啊!”
方清蓉笑了。
高高在上的脸上尽显得意。
她往前一步,用鞋尖勾起我的下巴朝小玉看了一眼:“小贱婢听见了么?你家主子自己都承认了。”
“求娘娘不要这般羞辱我家小姐!”
小玉扑上去抱住方清蓉的鞋子。
却被方清蓉一脚踹翻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即刻把她的舌头给本宫割了!”
“不要——”
尽管我拼尽全力想要阻拦。
还是没能将小玉从几位侍从手中抢回来,随着刀起刀落,小玉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院子。
眼睁睁地看着血水从她的口中涌出。
我僵住了……
小玉被割掉舌头扔进浣衣局里。
临走时,方清蓉笑着说要让小玉也尝尝我这三年来的滋味。
这三年来的滋味……光是想想我就撕心裂肺啊!
我终于明白了。
方清蓉如今不能拿我怎么办,便把气都撒在小玉身上。
我不能让小玉受那种苦。
可三年前我斗不过方清蓉,三年后我依旧斗不过她。
无奈之下,我只能跌跌撞撞地跑去前殿请求皇上的帮助。
只是,像我这种无名无分,卑微如泥的女子,想见皇上一面谈何容易。
没等我踏入前殿便被御前总管一脚踹下。
“哪来的下贱痞子,胆敢惊扰皇上。”
“我要见皇上!”
我跪在地上,情急哀求:“李公公,求求您让我见皇上,我有要事找他。”
“大胆狂徒,皇上和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听曲呢,哪有空见你!”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我被几位侍卫押着往。
情急之下,我大声哭求:“李公公,我是沈凌月啊!我曾救过皇上的性命……”
我以为大家都忘记我对萧昱的恩情了。
毕竟当年的萧昱还是个孩子。
认出是我后,李公公对我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变,却仍旧尽职地将我挡在门外。
李公公说妃嫔没有主动到前殿来求见皇上的权利。
我这是在犯宫规。
我跪在地上,见不到皇上便不走。
李公公摇摇头,随我跪了。
跪在殿前的几个时辰里,我本就疼痛的双腿越发疼得麻木。
浑浑噩噩间,我隐约听见殿内传来一丝熟悉的曲声。
是萧昱最喜欢的《长相曲》。
蓉贵妃已经将它学得入木三分。
记得我第一次给萧昱吹这首曲子,还是在野外用竹叶吹出来的。
那一年,朝野局势动荡。
年仅十岁的萧昱被人追杀到野外,从山上滚落时受了重伤。
追杀他的人见他伤重,以为入夜后就算不被冻死也会被野兽吃掉,便撇下他回去复命了。
待人走后,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我才敢从大树后面爬出来。
那年我也才八岁。
却毅然地救下了萧昱,摘下竹叶给他吹《长相曲》壮胆。
他在我的《长相曲》中慢慢恢复意识。
因为他不肯说自己家在哪里,我便把他带回沈家养病,每天哥哥长哥哥短地追着他叫。
后来某日。
家里来了一群官兵,对着少年跪了满地。
我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哥哥是当朝太子,未来很有可能要当皇上的。
在我惶惶不安时,是萧昱牵起我的手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没有尊卑之分,无需礼仪约束。
我信了。
并且满怀期待地长大后嫁给他。
…
要不是刚刚听到那首《长相曲》。
我甚至无法将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男子,跟当年虚弱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说还要再听一遍的少年联想到一块了。
蓉贵妃弹了曲,也陪萧昱用过膳了。
走的时候朝我勾起唇角,含笑说:“看来浣衣局的管事公公还是不够尽责啊,没有将凌月郡主教好。”
听到浣衣局,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小玉怎么样了。
有没有像我一样被管事公公强行抓去卖给那些侍卫。
在萧昱满怀期待的注意下。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磕头边说道:“皇上,当年您被人追杀受伤,是我救了您没错,但日日给您煎药烧饭的是小玉啊,求您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救救小玉!”
萧昱眼底的希望淡去。
他优雅转身,落坐在明黄色的软椅上,看着我的目光染上一层凉薄。
“月儿不顾宫规跑来前殿找我,却是为了一个丫环?”
他的语气,使我一颗心直直坠落。
“小玉从小与我一块长大,情如姐妹,求皇上救救她。”
“那我呢?”
他瞅着我酸酸地问:“月儿这些日子想尽法子避开我,口口声声说不会再喜欢我。既如此,我又为何要看你的面救一个婢女?”
我怔住了。
他却突然俯下身来。
修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将我细细打量:“月儿,当真一点都不爱我了么?”
我真的一点都不爱他了。
我甚至对他的碰触感到不适。
可是我要救小玉啊!
我只能昧着真心朝他点头。
“爱的,月儿一直都很爱皇上的。”
“多爱?”
他粗粝的拇指轻轻刮过我的唇瓣,又描上我被泪水浸红的眉眼上。
“口说无凭,用行动证明一下我才信你。”
我怔住了。
用行动证明……
危急时刻,别说用行动证明我爱他了,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
我只担心自己这副被男人玩烂的身体。
会让他恶心到吐出来。
到时小玉就真的没救了。
我泪如雨下。
视线模糊地迎视着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男人,诚恳说道:“只要皇上能把小玉救回来,要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那现在朕让你脱!”
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他在我面前头一回用到了‘朕’这个字。
可见。
男人的征服欲不容挑衅。
在他恼怒的注视下,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至他的耐心被磨没,颀长的身体往后一收,冷冷地扔给我一句:“算了,不必强求。”
“皇上,小玉她……”
“一个胆敢顶撞贵妃的婢女,死了也就死了。”
他冷酷地说完,朝殿外喊了声:“来人,把凌月郡主给朕送回寝宫禁足一月。”
苦苦哀求下,我仍被强行拖了出去。
李公公见我如此不识好歹。
好心提醒了一句:“凌月郡主看不见皇上正在气头上吗?再这么闹下去小心连自己都不保。”
我怔住了。
是啊,强权之下。
我的那点救命之恩又何足挂齿……
求不着萧昱,我只好跑去求太后帮忙。
可婢女却告诉太后昨日就出门礼佛去了,要三日后才回来。
我只能回到自己的院里等。
小玉那么坚强,肯定能撑到我去救她的。
小时候我不小心打碎了父亲的玉碟,小玉怕我挨打,果然替我顶下罪责。
她跪在院中被连抽二十鞭,被抽得皮开肉绽时,硬是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可我忽略了一点。
浣衣局不是沈家院子,浣衣局的管事太临也不是沈家人。
当晚,小玉被侍卫凌辱至死的消息便传到我这边来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方清蓉的婢女送给我一只断手,断手背上隐约可见的旧鞭痕瞬间刺痛了我的眼。
那是小玉的手啊。
我疼得撕心裂肺,直接哭晕过去。
醒来时,我看到萧昱面色忧虑地守在我的床榻前。
以往都是小玉守着我的。
因无法从失去小玉的悲痛中缓过来,我不自觉地喊出了小玉的名字。
萧昱这次没有发怒。
只是略显悲凉地问我:“小玉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么?比我都重要?”
我气笑了。
小玉当然比他重要。
至少小玉不会伤害我,不会在我落难的时候抛弃我。
可是小玉已经死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我转了个身,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以他的如今的身份地位,本不用在意我的脸色的,他甚至可以用一道指令让我对他俯首求饶。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大掌轻轻握住我肩膀,轻声解释。
“我原想着让她在浣衣局里待上几天,待到你性子软和了,我气消了,再将她放出来。”
“月儿,我希望你能像过去那般满心满眼都是我,可你却一直避着我,好不容易到前殿去求见我一回,却也是为了一个婢女。”
“月儿……我也会伤心的。”
“我错了。”
“月儿,你已经躺了三天了,起来听我说话好不好?”
“我们还像少时一样相亲相爱,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我抓着被子的两只小手默默地捏紧。
心痛到窒息间,好不容易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萧昱,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身后突然安静了。
我在床榻上躺了三天。
想了无数种替小玉报仇的方式。
却抵不过方清蓉送来的一碗肉汤。
方清蓉的婢女把汤呈到我跟前时,冷漠地说道:“贵妃娘娘说这碗肉汤渗了肉泥的,很是滋补。它的名字唤作‘姐妹情深汤’郡主可不能辜负了这份情义啊。”
听了婢女的话。
我蓦地瞪大双眼看向她手中的汤。
深色的汤里什么都看不见,可我却瞬间崩溃。
将婢女手中的汤砸到她身上,我跌倒在地上尖叫:“方清蓉,你会得报应的!”
婢女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汤汁。
起身俯视着我冷笑:“贵妃娘娘说了,浣衣房磨不掉郡主对皇上的那颗野心,她有的是办法磨。”
说完,她转身领着一干婢女扬长而去。
我趴在地上。
颤抖着手指抚摸那满地的汤汁,哭得肝肠寸断。
新来的婢女颤颤巍巍地递给我一方帕子,小声唉叹道:“郡主,您得罪谁不好呢?非要得罪贵妃娘娘。”
我怔住了。
我得罪她了吗?
可我除了喜欢过萧昱外,从未与她有过瓜葛啊。
方清蓉——
是她非要我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默默地收住哭声,接过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擦去。
婢女被我脸上的狠戾吓得一激灵,惶恐道。
“郡主,您可别再惹蓉贵妃了,她母家可是北侯府镇国大将军,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
“我懂。”
我冷戾地点头。
大概是心存愧疚,这几日萧昱每晚都会过来陪我。
今晚亦不例外。
他还给我带来了许多珠宝首饰。
捧着珠宝的婢女们排成一排,萧昱牵着我的手,亲自向我介绍它们的由来与价值。
我脸上挂着笑,一一收下。
萧昱见我终于笑了,也跟着开心起来。
他将我牵到床榻落坐,注视着我的眸子深情如水。
“月儿,等我将方氏一族的兵权成功收回,便迎你入中宫当我的皇后,从此再不分离好不好?”
我笑了。
却笑不达眼底。
“皇上拿回兵权,就非得将我关入浣衣局,将小玉的命当蝼蚁吗?”
萧昱好看的脸上划过一丝愧意。
“对不起,月儿,我错了。”
“皇上没有错,江山社稷高于一切。”
“月儿,别再说了……”
他修长的手指托起我的小脸,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打量着,仿佛要从我眼中看到他的身影。
小时候,他伏案写字,我便托着腮在一旁看他。
每次把他看羞赧了,问我为何一直盯着他瞧。
我每次都说:“因为昱哥哥眼中有我的身影,我在看我自己。”
他不解:“为何我眼中会有你的身影。”
我说:“因为昱哥哥喜欢我。”
他愣了愣,随即笑着低下头去佯装继续写字。
是的,他从未否认过喜欢我。
不然我又哪来的勇气喜欢他那么多年呢?
“月儿,我会从你眼中找到我的身影的。”
他沙哑着声音说。
接着低头,轻轻地在我的唇瓣上啄吻了一下。
见我没有反对后,又试吻了吻,越吻越深入……
独特的气息,温柔的亲吻,本该是我少女时期最繁华的梦。
此时我却心如止水,毫无感觉。
他温热的手指沿着我的脸颊线条往下,我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似被烫到了一般松开我,问道:“月儿,怎么哭了?”
我抬起小脸,含泪望着他问:“脏么?”
他一愣,眼里盛着不解。
我又问了句:“我,脏么?”
“不脏。”
他低下头来吻我的耳珠,气息拂在我的耻窝:“月儿香香的,一点都不脏。”
“那这样呢?”
双手攥住衣襟,我将衣衫整片褪下。
裸露的肌肤映入他的眼帘,他轻抚我的动作一顿,突然就愣住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
本该如凝脂般的肌肤,不仅遍布着各种鞭痕,还被人用染料刻上各种带有侮辱性的文字。
有新的,有旧的。
点点滴滴,每一处都是在我哭得撕心裂肺时留下的。
我原本想着等我身体养好些了,偷偷找人把身上的痕迹去掉,再找机会争宠上位,与方清蓉在这个深宫里决一死战。
可她不给我这个机会。
她非逼得我提早亮剑,狼狈出手。
看着摇曳的烛火下,萧昱的眼尾一点一点地泛红。
我想,我或许不会输得太惨呢?
“到底是谁干的?”
萧昱看着我的身体,声音从未有过的冷戾与颤抖。
我却苦涩地笑了笑。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呢?”
“皇上以为我这些日子为何避着不敢见您呢?”
“皇上以为深衣局只是洗洗衣裳,做做苦力是吗?可我不是啊,我不仅有做不完的苦力,还有伺候不完的男人。掌事太监将我贱卖给那些侍卫玩,稍有不从就是鞭子抽,有时候打晕过去了,便用冷水泼醒继续接客……”
“别再说了!”
萧昱突然崩溃地打断我。
他张开双手想抱我,却在看见我的身体后退缩了。
看吧,他果然是嫌弃的。
有哪个男人会不嫌弃一个被人睡烂的女人呢?
更何况他还是九五至尊的皇上。
“皇上为何不让我说了。”
我流着泪笑:“是皇上觉得我在说谎?还是因为蓉贵妃的娘家有权有势,皇上打算像三年前那样包庇她?”
“……”
“昱哥哥,你不敢看我了吗。”
我牵过他的手指,引着它一点点抚上我的身体。
“蓉贵妃说浣衣局整不死我,会用别的办法弄死我,直到昱哥哥彻底厌弃我为止。”
“昱哥哥不会厌弃我的对不对?昱哥哥……”
他的指尖,被我领着抚过心口上的‘娼妓’二字时,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
泪水滑出我的眼眶,我无比难过道:“昱哥哥,你嫌弃我?”
“昱哥哥你忘了当年我救你下山,被竹子划破相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你都不会嫌弃我的。”
“昱哥哥……”
我将身体朝他贴过去,望着他的眼底含上情欲:“你继续吻我好不好,把那些臭男人留在我身上的痕迹都吻掉……”
“月儿——”
萧昱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他推开我。
以无比狼狈的姿势朝殿外冲去。
听着那踉跄的脚步声,我默默地卸下脸上的伪装……
在做这些事情时,我心里是没底的。
我怕萧昱看到我这副残破的身体后会彻底将我厌弃,会彻底走向方清蓉的阵营。
幸运的是,我赌赢了。
一觉醒来。
我便听到方清蓉薨了的消息。
据说昨晚皇上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找了一群侍卫到蓉贵妃的寝宫,将高高在上的贵妃轮辱至死。
后面我才知道,那些侍卫是当初玷污过我的那些,被皇上逼着轮辱完方清蓉后,再被当场杀死。
这个消息无疑是振奋的。
可我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跟我受过的那些屈辱比起来,方清蓉还是死得太轻松了。
“她死得真轻松。”
我抱膝坐在床榻上,轻声呢喃。
婢女苍白着脸摇头:“不,贵妃娘娘死得一点都不轻松,奴婢听说贵妃昨晚撕心裂肺地喊了一晚上救命,却没有人敢救。”
“才一晚上而已。”
我可是撕心裂肺地喊了三年。
方清蓉死了。
一直跃跃欲试想造反的方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当天便带着几万大军堵到宫门口来了。
才刚刚安静了三年的皇城,今晚又燃起了暴动的火光。
宫里已是人人自危。
身边的婢女也胡乱地收拾了一下包袱打算逃命。
经过门口时,她看了一眼坐屋檐下的我,出于责任地提醒了一句。
“郡主您不跑吗?这火恐怕很快就要烧到后宫来了。”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那片火光,却是心如止水。
从听到萧昱弄死方清蓉那一刻起,我便猜到会有这般结果。
也一早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意外的是。
如此局势,萧昱却没有起兵抵抗,也没有随太后她们一起出逃。
而是来到我的院子。
他在我面前蹲下,大掌轻轻捏住我的小手。
“月儿,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他看懂了我的心思,却没有丝毫恼怒。
想来已经开始接纳我这副糜烂的身体了。
“是。”
我看着他,字字诛心地说:“这三年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报仇,杀光所有欺我辱我的人。”
萧昱沉默了。
火光映在他英俊的面容上,明明灭灭,却再也照不出一丝的光泽。
半晌。
他才痛苦地开口:“月儿,当初我把你送进浣衣局,本是为了保你性命的。”
“我清楚方清蓉的手段,亦清楚方氏的权势,我若那时保下你,方清蓉再对你下手时,就不是浣衣局那么简单的了。”
我侧头望向他。
倒是头一回听他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来。
他苦涩地摇头:“不过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也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我只是希望……”
他顿了顿,明显的难以启齿。
“希望能在最后时刻得到月儿的原谅,最后再听月儿叫我一声昱哥哥。”
他深情的眼里,潋滟着不合时宜的桃花春意。
换作三年前,我会一把醉入他的深情里。
可今日……
“皇上还是坚持初心,将权势放在首位吧。”
“以皇上的兵力,未必就摁不住方氏的这一场谋反。”
他摇了摇头,神情看着仿佛要碎了。
“我曾经确实把权势放在首位,可如今后悔了,因为没有月儿,坐在再高的位置我也不会开心的。”
“月儿,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或者,让我留在这里陪你也好……”
外头渐渐响起打杀和呐喊声。
院外焦急地跺来跺去的李公公,壮着胆子走进来乞求:“皇上,您再不行动,天下就要成为方氏的了。”
萧昱仿佛不曾听见他说话。
依旧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笑着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回。
“看来皇上还是不够爱月儿,否则怎会看不出来月儿一点都不想跟皇上死在一块呢?”
“皇上,请别脏了月儿的黄泉路。”
萧昱神情更伤了。
他红着双眼笑了一下。
泪水坠落在地面。
撑起身子,脚步踉跄地朝院外走去。
漫天的火光,映得他背影孤寂落寞,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高不可攀。
当大火漫延到我的院子时。
我仍然没有听见萧昱起兵的动静。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要这权势了。
在生命的尽头里。
他选择与我一同葬身火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