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实在解不开麻绳,索性将水桶一起带上。
娘将绳子握在手里,拼命的在空中甩动,然后朝着余秀莲的方向,连同水桶一起扔了过去。
这水桶正好巧不巧的勾住了余秀莲的腰眼儿。
爹也壮起胆子,捡起绳子的另一头。
照着余秀莲缠了起来。
一圈儿又一圈儿。
麻绳将余秀莲的双臂,腰杆,脚踝索的死死。
爹用牙齿咬着麻绳的一端,系了一个紧紧的杀猪扣。
这杀猪扣,便连几百斤的老母猪也挣脱不开。
此刻,我终于长吁一口气。
我浑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戳了窟窿的轮胎。
我放开了手中死死握着的镐头木把。
整个人向身后一仰,瘫在了满院的马粪蛋上。
全家人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脏都放了下来。
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将屁股倚在院东苦水井畔。
娘一边用手掌拍着心口,撇着嘴,皱着眉头呼道。
“啊呀呀!
这是个什么脏东西?
可骇死人了!”
爹离着那女鬼只有一步开外的距离,他双手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两腿岔开蹲在地上。
爹年纪大了,体力支应不住,再加上受了惊吓。
身上淌出的汗水,都抵得上刚淋过倾盆大雨般。
汗水将他的衣背全部氤湿,斗大的水珠子顺着他的脸颊,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将院子里的黄土地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碎坑。
余秀莲化作的厉鬼仍不安分。
她被捆在杀猪扣里,龇着獠牙,仰着头,朝天厉声咆哮,想要挣脱出来。
那手腕粗的麻绳,在余秀莲的身上崩到了最大的极限。
忽的,我隐隐约约听到,麻绳竟发出了‘咯吱,咯吱!
’像老鼠偷食般,熙熙簇簇的声响。
女鬼躺在地上,反复摩挲,她的眼神含着凶光,十根手指如同蛆虫一般蠕动。
突然之间,随着一声剧烈的嘶吼。
余秀莲身上的麻绳儿,像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在四处散开。
麻绳碎屑崩到我的脸上,身上,胳膊上。
将我的身上擦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这痛感,就像父亲抽打在我身上的皮鞭子。
不好,女鬼挣脱了!
余秀莲触不及防的,朝着离她最近的爹扑了过去。
此刻,我的大脑不做多想。
我第一时间压到了爹的身上。
爹被我的身躯死死地护在身下,余秀莲那比钢刀还要锋利的黑指甲,瞬间划破我的后背。
殷红的鲜血顺着我的后背蔓延开来,汩汩滚烫的红色液体,延着我的肩膀流到了父亲的脸上。
我爹‘啊呀’的长大了嘴巴,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嘴里含糊不清的呼唤我的名字。
“现儿,现儿!”
我已有好多年没有听见爹张口呼唤我的名字。
这些年间,他都是叫我混账。
父亲的眼神里满是惊惧,却还夹杂了一丝的心疼与悔恨。
我想,就是此刻死了,能亲口听见爹叫我一声现儿,这就值了!
余秀莲终于要得手。
我默默地闭起双眼,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王川那张惨白,浮肿,死不瞑目的嘴脸。
王川的肚皮都已经被这个女人破开。
我能够预感到我的结局,便是如同王川那样,被身后这个惊悚的厉鬼掏心挖肺。
都怪我,连在义庄做个抗尸匠都做不好。
招惹这么凶狠的厉鬼上身。
这下,恐怕要累及爹娘。
说不定,就是片刻之后,我们一家四口便要在地狱里团聚。
猝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喝起。
那声音,苍老且坚定。
马小山像天神一般降临在我家院中。
这个老马,准备一些捉鬼的工具,竟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妖孽,休要害人!
待贫道打的你灰飞烟灭。”
马小山“哇呀呀”的叫嚷着,不知用什么东西击在了余秀莲的后脊梁骨。
只听得,余秀莲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回,轮到这个女鬼开始四处逃窜。
马小山从自己身上背着的黄布口袋里,朝着我和父亲的方向扔过来一个墨斗。
“施现,快来帮忙!
休得让这个女鬼逃出你家院子。”
马小山一到,我顿时有了底气。
我急忙从父亲的身上爬起,顾不得后背伤口的疼痛,捡起地上的墨斗。
“老马,我该怎么办?”
马小山指挥我们一家三口。
“你们拽着这根墨线绳子,将余秀莲的鬼魂和我一起框在其中。”
娘听了这话,掂着小脚跑过来帮忙。
爹也从地上爬起。
我将墨斗的一头交与娘的手中,然后拽着另一根的丝线,跑到院子的尽头。
爹在中间儿将墨斗绳子扯起,我们一家三口,正好用这墨线,在自家院子里形成了一个闭环的三角形。
马小山和余秀莲纷纷被困在墨线之内。
余秀莲张牙舞爪的抬脚逃窜,她的身体刚刚贴近墨线,那墨线便如同带火的钢丝一般,烙得她整个肉体发焦。
马小山从黄布口袋里摸出一把糯米,口里嘀嘀咕咕念着什么法诀。
“天道恢恢,法遍十方。
吾今使令,万鬼莫藏,听者来檀,闻者赴约,若有迟延,天诛地灭无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糯米如同洒豆子一般,甩在余秀莲的身上。
这些糯米粒,碰到女鬼的身体。
便化作千千万万个雷点,一触即爆。
只见了余秀莲的身上噼里啪啦,糯米点子在她身上炸个不停。
余秀莲困在墨线之内,鬼哭狼嚎,好不悲惨。
马小山趁机从怀中摸出一纸黄符。
口中再次呢喃道。
“头顶佛世尊,口中念观音。
身后是玄武,身前为老君。
左边是青龙,右边白虎神。
弟子来到此,奉请护法神。
赫赫扬扬,日出东方。
我奉此符,横扫不祥。
天罗神,地罗神。
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
马小山说着,趁女鬼挣扎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黄符贴到了女鬼的颅顶。
再看那余秀莲,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以十分诡异的姿势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马小山转过身,对着我大呼。
“施现,接着!
助我一臂之力。”
老马顺势扔给我一个巴掌大小的宝器,我一跃而起,接住宝器。
定睛一看,正是昨天晚上在义庄里,马小山手持的那个玲珑嵌宝八角铜镜。
“罩住这女鬼的头顶!”
我接住镜子,这回誓不能再次失手。
我左手拉着墨斗的黑线,右手持镜,高高举起。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
日光和铜镜折射出来的光线交相辉映。
两束光芒合二为一,从玲珑嵌宝八角铜镜里,直直的射出一束金黄的光线。
这光线异常耀眼,晃的人瞳孔都睁不开。
余秀莲在这束金光的照耀下,身体逐渐焦化。
从头,到脚全部变成了一滩黑糖色。
忽而,只见马小山从衣袖里,再次摸出一件稀奇的法宝。
那是一柄用铜钱和红色丝线穿成的金钱剑。
马小山手持金钱剑,瞄准余秀莲的胸口。
两脚蹬地,一跃而起。
这金钱剑顺着女鬼的心窝穿身而入,只将她的躯体整个贯穿。
那余秀莲,眼睛瞪得巨大,眼睑都迸裂开来。
只见她口中的獠牙呼啸。
从她的心窝处,骤然之间燃起一团熊熊烈火。
这火光,并不似我们常见的凡火。
外焰为红,内焰为黄。
女鬼身上的火团通体幽蓝,像极了夜晚乱葬岗里常见的鬼火。
余秀莲在这熊熊烈火之中,顷刻之间肉体化为一团齑粉,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骨头碎渣。
少倾,待火势散去。
我们家的院子里,从空中掉下来一柄金钱剑,连同我爹种地用的镐头,还有那把我们家厨房的剁骨刀全部齐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