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书院位于城郊,来一趟,路程得两个时辰。若一直被人这样盯着,换作谁心底都会发怵。
“外面的春景真美!”苦儿还是没忍住,率先打破沉默。
“既然好看,我现在就把你踢下去让你看个够。”
“公子,我……”
“闭嘴,没让你说话。”刘远伯语气冰冷,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苦儿只好无言,可脖子偏得实在酸痛,他不由抬手在浅红的脖颈上揉了揉。
大半年没干粗活,倒将他的手养得水葱似的细嫩,细长的手指每次按下去,粉嫩的指尖便会泛白,在春光下更显剔透质感。
放下手来,他微微挪动身子依旧放眼窗外,安静赏景。
车轿加速前进,飞一般冲进一条林荫小道。
各树春花开得密密匝匝,日光影影绰绰投进隔窗,将苦儿的侧脸点亮。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颌、连着那道浅红的胎记都如此合适宜。
浅青色的绣花春衫清爽利落,衬得他堪比春日桃花。
刘远伯不知不觉看出了神。
车轮碾过一个大石块,轿身斜着颠簸了一下。
刘远伯摇摇头,试图将自己从沉醉中唤醒。不料,一转头便撞在了轿子的隔窗上,发出一声闷响。
听见动静的苦儿转过头,看见公子抱头痛苦挣扎,他贴心安慰道:“公子要不要紧,撞破没有?”
说着,欲起身查看一番。
“你坐好,别过来!”刘远伯对他此举甚为抵触,连着声调都尖锐起来。
苦儿欲语还休,一时不知所措。
忽而,刘远伯抬起头来,目光凶横,用手指着他警告道:“你不要喜欢我啊,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苦儿:“???”
“公子,我从没那样想过……”苦儿的语气有些娇嗔。
“不许撒娇!”
“公子,我没有……”
此句比上一句还要勾人心魄。
“你闭嘴,滚出去!”
看着刘伯远失态的癫狂状,苦儿暗自偷乐,“小样,既离了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摧毁一个直男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他悄无声息地爱上自己。
—
明德书院位于山顶,且无路通车,来者都只能将马车停在山脚。
他们到时,这里已经停了不少车马。
苦儿和马夫将行李搬下,刘远伯则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冷眼旁观。
“哎,这不是刘公子吗?”
刘伯远回头,警惕地打量着说话的小胖子。
“你谁啊?”他问。
小胖子笑起来眼睛眯成缝,后面的小厮也随正主,要不是小胖子穿着华丽些,二人往神龛上一摆,堪称一双送子福娃。
“是我啊,林颀,咱们半年前在醉香坊喝过一盅酒。当时你喝高了,埋怨你老娘给你弄了个哥儿养在房里……”
刘远伯有点印象了。
可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刘远伯也不给其好脸色,瞪了他两个白眼后不再说话。
“何止养了个哥儿,听说刘兄爱得不行,恨不得明个儿就拜堂成亲。”一个清朗的嗓音响起。
众人回头,寻声望去。
“是你呀,夏柳!”林颀招牌式的微笑再次浮现,然而旁边的刘远伯却黑了脸。
夏柳一身白衣,摇着扇款款而来,眼睛四处乱瞟,明明是个风流公子,可身上总透着一股油腻猥琐之感。
明德书院向来是雍州贵公子聚集之地。刘远伯纨绔恣意,在外面潇洒惯了,走到哪儿难免会碰上些酒肉朋友。
显然,眼前的两位来者不善。
听见夏柳信口雌黄,刘远伯哪肯吃暗亏。
“你少给老子放屁,哪听来的胡话不够你嚼舌头?”刘远伯臭骂一句,招呼苦儿和马夫扭头便走。
夏柳眼珠子一早便落在了苦儿身上。
苦儿虽窜了个,但十五岁的年纪在一群男人堆里依旧显得娇小,加上他一身浅色衣衫清爽利落,发髻简单干净,明眸红唇,静若处子。
与自己身后贼眉鼠眼畏畏缩缩的小厮相比,夏柳一时不知是该嫉妒还是羡慕。
夏柳被骂后依然嬉皮笑脸,继续打趣道:“刘公子说我嚼舌根,那这美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怕读书清苦,得找个伴儿?”
苦儿瞥了一眼夏柳,这不是曾经当众调戏过他的臭流氓吗?只是大半年不见,恐他贵人多忘事,竟一时没认出自己来。
苦儿心里打起了算盘。
见夏柳说自己是个美人,他愧不敢当,躬身行礼:“这位公子误会了,我不是女子……”
他声音柔和,完全不粗嗓子。
夏、林二人一听,彼此递了个眼神,似乎某种说法得以印证。
刘远伯闻言大怒,骂苦儿道:“他是你哪门子公子,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喂野狗。”
苦儿立马噤声,眉头微蹙,似是锁了无尽委屈。
夏柳见状,煽风点火道:“刘公子不要就给我吧,扔了可惜!”
“去你大爷的,再敢啰嗦,我割了你舌头。”
刘远伯气冲冲往前走,苦儿和马夫赶紧跟上去。
主仆三人沿着林荫石阶拾级而上,直到额间挂满豆大的汗珠,隐在山林间的红墙绿瓦才依稀可见。
“什么破地方,要爬那么高的石梯子。”刘远伯停下来,微喘着骂道。
“公子,再走几步便到了。”
苦儿扛着书箱,汗珠沿着鬓角流下也顾不上擦。
“就你话多,那你放下东西,将我背上去如何?”
苦儿哑口摇头,刘远伯人高马大,他自然背不了。林颀和夏柳一行人紧随其后,很快便追平了距离。
苦儿走在前,夏柳便随在其后。
每上一步台阶,苦儿的细腰就如弱柳扶风,仿佛一个巴掌就能掐住。
夏柳这人向来浪荡,一贯的调情高手。
可他还未见过哪个男子如苦儿这般勾人的,他不是媚俗的妖娆,而是一举一动间不经意的魅惑,就连他委屈害怕的神情都让人心神荡漾。
苦儿扛着箱子走得费劲,逐渐落在了队伍最末。
夏柳亦步亦趋故意放慢脚步,眼看众人都走到最前头,遂得意地抿嘴一笑。
他偷偷伸出手掌,隔空在苦儿后腰处比比划划,一副渴望得到又害怕失去的矛盾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