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跑到下界一处荒山中,想着偷个半日闲,于是落在了半山腰,忽然叫她瞧见一幅奇景,浮在半空之中的,居然又是一座山。
“山中山?”穗安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她托着下巴思忖着,突然一拳敲在脑袋上,道:“想起来了,夜漫山!”
但据记载,此山里的都是怨念横生的东西,而在这座山里,永远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若进了此山的人想要离开,除非能在此山发现黎明。
这个“黎明”是指要消除夜漫山其中一个鬼怪的怨念,方能看到夜空透白光,便是出口。
穗安得知此山,则是在一本《广游集》里发现的了。
曾有一位仙者云游三界,后来写出了《广游集》,是一本奇异地境的话本,不同的是,广游集仙者写的都是真实遇到的奇事,而不像凡间的志怪话本一样编造。
忽的!狂风肆虐起来,吹得天花乱坠,在半山腰上的树全部栽倒了,与此同时,怨气更甚,风吹形成一个一个的龙卷,似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卷入其中。
穗安化出一个罩,定睛一看,半空之中无门洞开,飞沙残枝都被卷入。
穗安渐渐将法罩一松,想自己进去,俗话说好奇心比胆子大,她倒是想瞧瞧山里头是不是像广游集写的那般,却不料邪风直卷她入阵,晃得她晕头转向,再一头把她撞到山石壁上,这才将她卷入其中。
风卷停息,穗安险些从高空跌落,好在她反应及时,站稳在地,原本一片漆黑的夜漫山,一瞬间就亮了起来,穗安怎么瞧怎么觉得此山和《广游集》描写的不一样,她只身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旁边几位卖瓜果的老妇人在闲聊,说乞巧节要到了,叫自家女儿准备去月老庙求姻缘。
穗安掐指一算,七夕是该到了,还得给她的师父月下仙人整理红线,拿去下界给那些乞巧的凡人。
这时,便听见一位妇人道上了什么怪谈:“以往临近七夕,月都是很圆很亮的,但今年似乎….反正这几日以来夜里都黑茫茫的,一点月光也不见。”
妇人对面坐着另一位更老的大娘,回道:“该不会是….我的天,得买些锣鼓、燃放爆竹来驱赶它!”
妇人摆摆手,又道:“不晓得是不是那个,但我跟你说一桩怪事,近来七夕祭到了,去月老庙求姻缘的人很多,但说起附近在西南方的一片林子上,有一间月老庙,是不可以去那里乞巧的,传言去那里乞巧的人,最后都会得病而死,不过也有人说,那里求的姻缘更准呢….”
穗安站在一旁听她们絮叨着,心中隐约有些答案,莞尔一笑,径直向西南行去了。
夜半入深林,除了竹子之外,这些地方空旷得很,更往上的只有零乱、空缺、有尖射,或是奇形怪状的建筑,这地单看起来就不好,亦不是个风水宝地,人们通常不会在这里建房,但为什么会在这里搭月老庙?
穗安走了不到小半柱香,便停在了一间烛火明明灭灭的庙子前,看着门上的匾额,写的正是“月老庙”这三个字,里面闪着悠悠火光,踏门而入还有很浓的烟火气,缭绕的铺满整间庙子,供台上有一尊月老神像,形态异差了些,下面则是一些跪铺,用于跪拜祈祷。
不知何时,庙里又多了一位花甲之年的婆婆,脸上的皱纹依旧挡不住低沉笑意,她朝穗安递上几支香,问道:“姑娘也是来乞巧的吧。”
穗安看了看阿婆递过来的香,轻轻哼笑了一声,随即接过,道:“我有个师父,也是做姻缘的,但他却说,我是个断掌,断的还是姻缘线,怕是难遇好情缘咯。”她顿了须臾,又打趣道:“不知来你这求,可能求到好姻缘?”
阿婆呵呵笑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穗安上前将香烟点燃,随口说了一句:“要不我求一个天降?” 说完随即在跪铺前绕开了,并没有跪下去,反而还将跪铺踢了踢,但手上的香并没有放开,转到神像前,立上与胸齐平的位置。
正当阿婆以为穗安要鞠躬参拜的时候,穗安忽然转头,道:“不过在你这间假庙上,求不到吧?”
阿婆当即变脸!獠牙现出,尖锐的利爪朝穗安扑了过去,穗安把手上的香往前一丢,须臾幻出几张火符,就在被扑之际一跃上空,手里的火符转动,直直朝妖物掷去。但那妖物似乎不逊,接连躲开了。
而原本供台上的那尊月老神像也化为本身,其状如狸,门上挂的牌匾也变成“天犬庙”三个字。
穗安此时明了,其实夜漫山和广游集描写的一样,只不过进入此山的穗安看到的是天狗设的幻象。
穗安立在上方,原本就白暂的肤色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泛青,她露牙一笑,道:“果然是你,凶煞天狗,你的迷香不怎么样嘛,不过我看出来了,你让来乞愿的人吸两口迷香至幻,回去散播你这里求的姻缘更准,使来的人更多,但那些吸到迷香散去后的人,就会得疫病而死。”
天狗嚎叫,声音也从一个花甲老人变成野兽狂嗥,形态也变回真身,它对上穗安的眼,注意到的却是穗安那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尖的獠牙,不由得让它觉得穗安也是另一种妖物变的,像是猫,又像是虎,它回神嗤道:“那又如何?我还要杀更多的人,谁也阻止不了我!连同你一起,我也要杀!”
穗安摇头道:“你杀的人越多,他们越不待见你。”
穗安在写志怪的时候,天犬便是她笔下的其中一个,它心性生活,喜爱在空中跑动,跑累了就在日中栖息,把日头挡了大半,起初人们在日影中看到天犬,便以为这是奇象,在下面朝天犬朝手,示意欢呼它,但后来因为地方的原因,次年果赤旱数千里,民至采榆皮买麻饼充食,饿死者不知几千万人。
人们开始认为,天犬不再是天犬,而把之称为其“狗”,其实两者之间都是一样的意思,不过“狗”字似乎更突显厌恨之情,所以人们便这样称呼它。
人们在下面朝它挥手,示意驱赶它,天犬便不在白日跑动了,但不巧的是,它这一走,当真下起了雨来,这确只是巧合,但人们似乎并不认为了。
不在白日跑动的天犬转向夜月,雨下了很长很长的日子,这里不再有旱灾,却朝洪水袭流,如天际坠落的星云,淹死者不知几千万人。
百姓已经对“天狗为祸”深信不疑。
“天狗所坠,下有伏尸流血。”
“皆云天狗也,占其下杀万人。”
天犬再不能坐以待祸了,私下人界竟想要解释起来,但人们对它充满了恶意,是害怕,也是愤恨。
无数烂菜刀棍不往它身上砸去,人们只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甚至觉得只要天犬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怨念一夕之间燃起,天犬便将这些怨气尽数吸光,怨念占满了它全部的意识,它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所有锅盖都要往它身上扣?
它再也受不了了,这一夜,它杀了很多人,从此沦为妖兽,在夜月旁呼叫,天边现红光,留下一道暗影。
“道其食月,祸害民间”的传言就此延生。
不以为意的天狗朝穗安回道:“你将我写出来,将该知道我什么秉性!”
穗安点头:“但由不得你了!”
话毕,穗安扯出挂在腰间的灵光笔。
观之若脱缰骏马似的玉色灵光笔腾空而现,笔杆细而长,幻大幻小,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
灵光笔化成数百只箭,每靠近天狗一点就朝它射去数十支左右,天狗同时击出邪流回击,浩荡的冰焰一朝击发,凌厉的法气瞬间将一神一妖双双震开。
穗安又化出一道一道火球,将箭又多化出了几百支,全数点燃,箭如雨下般对着天狗击去,天狗化罩一挡,随即旋身一跃,将这些箭全部掷了回去,穗安又把灵光笔化为一条长棍,一挥落地。
长棍之上,火焰雄浑,穗安再不给天狗任何机会,近身搏斗,而后长棍挥洒,化出一道流光,将天狗打伤数几道,并没有想要将其一斩击杀的意思,只将它打得动弹不得。
穗安把棍一收,淡淡道:“此为打狗棍法。”
天狗征了征,想站起来,但似乎没什么力气了,它道:“你不杀我?”
穗安冷道:“我要出山。”顿了一下,又道:“别让我拿鞭炮炸你。”
天狗抖了抖,是该知道,穗安将它写出来,自然对它了如指掌,想起很久以前,那些不待见它的人们,总是拿锣鼓、燃放爆竹来驱赶它,它怕的并非是这些,只是让它想起那些饱受争议的日子罢了。
在《广游集》中,仙者并未提及自己最后有没有出来,但穗安觉得应该是出来了的,因为后面提到了“若要出山,需化解山中怨灵的怨念,天现黎明,无洞门开,方可出山!”
穗安忍不住戳了戳天狗,问道:“哎,你怨念消没消,我要出山!”
天狗无语了半响,道:“出山非要使怨念消散,有个办法….你拿剑在山顶上掷几道法,划破夜空,就可以出去了。”它阴沉的眼珠轻轻一转,道:“得法力高强才行,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穗安当即把灵光笔又化成一条拴狗链,套在了天狗的脖子上,顺带踹了它一脚,让它带路上山顶,放了一句狠话道:“骗我你就吃屎。”
天狗:“…………..”
破了天狗设的幻象,夜漫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黑夜中有无数满天乱窜的怨灵到处哀嚎,穗安旋身跃向山顶,对灵光笔道:“阿良,画斗破符!”
闻言,灵光笔在空中挥霍着,瞬息之间散落下一张一张符咒,穗安定在山顶半空,把符咒分散在各个方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法阵,双手执法结印,符咒的法力流转,黑夜间有着点点灵光乍现,使整个山顶都亮了起来。
“破!”一声令下,所有符咒统统炸开,半空之中裂出一条小小的缝,穗安当即把灵光笔一收,又化成一把灵光剑,一道剑气掷出,使缝裂得更大,嗖的一下闪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