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年,他被师姐软禁在一处宅邸。
正值午时,差不多是师姐来的时间了。他倚坐在庭院的树下等待,头顶的绿树随风摇曳,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地上印满拇指大小的点点光斑。
许立墨一身青衫随风飘拂,意态潇洒,似是文人品尝风景中的诗意。
事实上,他在祈祷。
他祈祷着,师姐的修行不顺;但当师姐走进住处时,他便知道事与愿违。
师姐手里端着饭菜,眼神妩媚,红唇含笑:「小师弟,吃饭了。」
她身着红衣,香肩微露,身材前凸后翘,开衩的裙摆露出白嫩的长腿。若在别人面前,她从不做这般有些裸露的打扮,一向穿着防备严实,但每当两人独处,她却是衣着性感,毫不避讳。
「知道了,多谢。」许立墨说道。
语罢,许立墨眼眸低垂,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或者说,是不敢。
他深怕自己会受到她的外表迷惑,而忘记了恨意。不过为了活命,他仍然得装出和她相处融洽的模样。
许立墨从她手里接过粥,随口问道:「这次闭关收获如何?」
朱碧萱靠过来,贴身挨着他的手臂:「修行又有所突破了,挺不错的。」
尽管和她亲密接触,许立墨的表情仍维持淡然的模样;但没一会儿,手臂上感受到的温软触感,仍令他身体燥热。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的脑袋冷却。
他将手从她的怀里抽出:「呃,我在吃饭,这样不好动筷。」
「不用害羞嘛,这般亲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许立墨转移话题,露出假意的笑容:「恭喜妳修行有所进展。」
他言不由衷,并在内心暗自叹气。
他从已过世的父亲那里听过,玄魔宗的真传弟子是如何培养的。待朱碧萱修炼有成,要为了她的修行祭血而亡的,便是他的死期。只是朱碧萱还以为,许立墨仍被蒙在鼓里。自从三年前,为了不让许立墨逃跑,就以「修为不足,需待在宗内才安全」的理由软禁至今。
许立墨并不敢挑明,否则双方撕破脸皮,只怕许立墨的处境会更难堪。到时候,他受到的就不只软禁这么简单。
朱碧萱笑瞇瞇地看着他吃饭,一会儿后,向他开口。
「话说回来,我今天听到有趣的传闻。你可知外头对你如何评价?」
「嗯?」
「是玄魔宗整天在居所修炼,不世出的天才──」
「原来……」
「──那自然不可能了,你倒想得挺美。」朱碧萱噗哧一笑:「外面啊,流传你就是个魔门妖女的私宠。」
许立墨皱眉。这种污蔑人的谣传,还故意说给他听,摆明希望惹他生气。
他反唇相讥:「照这样说,妳不就是窝藏男人的无耻妖女?」
「是又如何?」朱碧萱将手搭上他的大腿,微微抚弄,「能窝藏如此英俊的人,可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之事。」
似乎她抚摸的手法添有媚术的效用,让许立墨感到一阵酥麻。
许立墨咬破舌尖,嘴里弥漫的血腥味,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他板起脸孔,拍开朱碧萱的手。
「怎么啦?」朱碧萱娇笑道:「何必感到羞赧?嘿──我就喜欢你嫌弃,却又拿我没辙的模样。」
「唉……」
朱碧萱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有不少人叫我妖女……啧,真是差别待遇。」
「什么意思?」
「名门正派里有个叫简静璃的臭女人……可恶,同样被人们视为天资优秀的年轻女弟子,凭什么她是仙子,我就叫妖女?」朱碧萱说道:「要是我见到她,我得捅她一刀才解气。」
许立墨无言。这样也能对人心怀怨恨,为什么被叫做妖女,她自己心里没自觉吗?
等许立墨把饭菜吃完,朱碧萱便浅浅一笑,那模样仿佛是端庄闲静的贤妻,和方才凶煞的举止大相迳庭。
「我晚上再送饭过来,先告辞了。」
朱碧萱的修为刚大幅进步,还需要花不少时间稳固根基,没办法待这太久。
许立墨将饭吃完,坐卧在原本的树下,假装闭目养神。
许久之后,他确定对方没有回来,便开始行动。
他走到住宅的后方阴暗道路。此处夹在墙壁和屋子的中间,道路宽度只有三名成人的肩宽。杂草丛生,草丛高度到他的胸处。
许立墨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向前走。
没有多久,他便找到地上的洞,旁边放着一把剑身遍布锈纹的剑。他将剑插在腰带内侧,弯腰钻入洞里,四肢并爬。
黑漆漆的洞里什么都看不见,只闻得到泥土的味道。
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利用锈剑慢慢凿出这个洞,挖出的泥土放进乾坤袋里。乾坤袋只有巴掌大小,却可以容纳相当多东西,不过,没人会像他一样扔一堆泥土就是了。
「呼,终于到了。」
他爬出洞口,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同时拍拍身上的泥尘。他还在玄魔宗宗山的山腰,得趁别人发现自己不见前,逃出这座山。
周遭树木林立,绿意盎然,再加上鸟鸣、蝉鸣声环绕,让他眼眶湿润,有些感动。他很久没看见外头的大自然景致。
许立墨从乾坤袋拿出一个包裹,并打开来,里面装有他预先省下来的馒头,好让他在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前裹腹。
随着他踩过落叶的脚步,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走上许久,却都没有能走到山下的迹象。他皱起眉头,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这座山原来这么高吗?
他看看四周的环境,似乎有些眼熟。他走到一棵树干前一看,竟然有自己做的记号。
许立墨搔搔头:「我走过这里了?」
但他一直往下走,就算迷路也不可能走回头路吧?
「是迷阵吗……」
好不容易挖地出来,但没想到宗地外头还设有阵法。
许立墨咂了声嘴。
他只能先暂时歇息,之后再想办法了。食物不是问题。他依靠山间的果子、溪水能撑一阵子。至于肉类要生火,会曝露他的行踪,他暂时先不考虑。
他嚼着干巴巴的馒头,配着清水。一只小松鼠跳到他面前,直盯着馒头不放。许立墨咬了咬牙,把手上的馒头撕开一半给松鼠。
松鼠在他身边啃着馒头。两人安祥的进食画面,在森林中可谓一幅悠然的景色。
此时,松鼠吱吱地向某处叫了叫,便奔跳而走。
许立墨立刻把食物收起来,握住长剑。野生动物比一般人机警,松鼠逃走也许是有凶残野兽接近,他必须提起戒心。
渐渐地,他听见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一名大汉从林中出现,叫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大汉浑身肌肉,身后揹着一柄剑,和许立墨保持四、五步距离。
许立墨说道:「我们认识?」
大汉瞪大眼睛,说话语无伦次:「可、可是,你不是已经……怎么会?」
「嗯?」
他颤抖的手指着许立墨:「你究竟是行尸,还是鬼魂?」
「你是怎么回事?发病了?」
「我明明装进……」
大汉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好一阵子,才掏出乾坤袋。他手探进乾坤袋,嗖地拿出一具尸体,扔在地上。
尸体的脸和许立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