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三五成群，哄笑着回了家。
远处一个个红砖垒起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
姜早活动活动酸痛的脚掌，她从来没有连续上过这么多节课，现在她整个脚掌都是麻的。
“姜枣儿，走啊，下班啦。”樊东晚站在班级门口，依旧是那么活力满满。
姜早有的时候会怀疑樊东晚到底是不是人类，他的精力好像用不完似的。
大学的时候，每天训练累得像狗一样，但他还能兴致勃勃的来蹭她的早八专业课。
“给你。”
姜早给教室的门落了锁，肩并着肩和樊东晚走着。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捧橘红色的果子，献宝似的捧到姜早面前。
“这是什么？”姜早随便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牙齿咬破果皮的一刻，酸甜的汁水迸发出来，刺激着她早已干涸的唾液腺。
“酸啾啾，孩子们给我的。”
“你们班的孩子这么好带的吗？”
“对啊，他们可喜欢我了。”
姜早侧头看着樊东晚，在夕阳的余晖下，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让人舒心。
也许这就是所有人都喜欢和樊东晚相处的原因吧，姜早想。
回吴姐家的路上没遇见几个人，偶尔那么两三个人和他们打招呼。
她只简单朝他们点点头，而樊东晚兴致勃勃地与他们攀谈起来。
转弯处，姜早和樊东晚告了别，相约明早在这儿见面。
姜早是个天生的路痴，但好在吴姐家门前有一棵大银杏树，长得又高又茂密，特别有标志性。
望着近在咫尺的“家”，姜早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银杏树下站着七八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灰色工装的人，姜早觉得眼熟，这身打扮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们手里捧着瓷碗咕咚咕咚的喝着，看起来像渴了两三天的样子。
突然，姜早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张熟悉的脸，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一顿。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指引，那人抬起头朝姜早这边看过来。
目光交汇，姜早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耳畔越来越响，如同六年前她初次心动的瞬间。
“老曹，看什么呢？”
同事的声音响起，将发呆的曹然拉回现实。那是姜早，纵使她同高中时模样变了些，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老熟人，我去打个招呼。”曹然将手中的白瓷碗塞到一旁同事的手里，抬脚朝姜早走过去。
姜早眼看着曹然朝自己走过来，她耳边警铃大作，所有脑细胞都在叫嚣着，跑！
但此时此刻低级中枢已经不肯理会高级中枢的命令，她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嗨！”
姜早内心疯狂纠结之际，曹然已经走到了跟前。
他的模样基本没有变化，皮肤似乎更黑了，眼睛更亮了，左侧那颗小虎牙依旧会在说话时不经意地露出来。
“嗨，好久不见。”
姜早回过神，不自然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夸张的笑。
眼神同他对视了一秒后尴尬地避开，最后落在他安全帽的帽檐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相较于姜早的手足无措，曹然就显得云淡风轻，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那些故事，只是普通老友重逢。
“教书。”
曹然的目光落在姜早怀里抱着的教具上，恍然大悟。“原来你读了师范大学。”
“对啊，我的成绩也就勉勉强强读个师范。我听别人说你高考成绩特别好。”
姜早抿抿嘴唇，故作轻松地踮起脚尖，但攥着教具发白的手指出卖了她。
天知道，为了打听曹然的消息她辗转去问了多少人。
“也不太理想。”曹然摘下安全帽，随意的扒拉了两下被汗水彻底浸湿的头发。
姜早立马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曹然。
“你还和以前一样，喜欢随身带着纸巾。”曹然接过纸巾，不经意地说道。
姜早立马尴尬地收回手，抬手掖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习惯了。”
在那些姜早追随着曹然的时间里，她早就习惯了递上纸巾，习惯了帮他打饭，习惯了为他付出。
气氛突然很尴尬，姜早连忙开口：“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修桥吗？”
姜早回忆起来的那天，在村口看见的施工队。
“对，我大学学的桥梁。”
“怎么会来这儿？这穷乡僻壤的。”
“下基层。”曹然回道，但似乎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过简略，立马开口补充：“我考了事业编，单位要求下基层三个月。”
“三个月啊…”姜早的语气带着些失望。
她承认她卑鄙了，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曹然就是单纯在这儿工作。
在那些个没有联系的日子里，她无数次希望曹然过得特别惨，以此来证明自己对于他的价值。
但高岭之花永远都是高岭之花，不会变成脚下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
“对，还有一个月就回去了。”曹然没有看出姜早的失落，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
“一个月！”姜早这次是震惊，本以为还能共度三个月的时光，却没想到只剩一个月。
“嗯，这桥再有一个月也就完工了。”曹然留意到姜早的情绪，却只是礼貌地点头解释。
“但我听村长说，桥昨天才开始修啊？”
“对，之前两个月我们在隔壁村修桥来着。”
“哦…”姜早垂下眸子，眼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你呢？你怎么到这儿教书了？”见气氛再次尴尬起来，曹然连忙转换话题。
“支教，一年，今天是第一天。”
姜早苦着脸，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事情是丢脸，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但似乎与曹然相识，她讨厌的事情就时常发生。
“也挺好的，回去之后也能落编了。”曹然搜肠刮肚，最后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安慰的话术。
“希望吧。”姜早抿紧嘴巴，长舒了一口气。
未来？未知。
“老曹，回去了！”施工队的同事大喝一声。
“施工队那边还有事儿，我得回去了。以后你有事需要帮忙就来找我，我来的比你早，了解的比你多。”
曹然连忙与姜早辞行，礼貌又疏离，随后头也不回的跟上了队伍，身影渐渐淹没在视线的尽头。
望着曹然离开的方向，夕阳烧得火红，她苦笑着嘟囔道：“找你帮忙？可我怎么联系你啊？”
她叹了口气，默默转身，松开口袋里紧紧握着手机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