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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卑微入尘埃,我也没有放弃对光明的追逐。遇见你,花光了我积攒了一辈子的运气,呼延扶光。坚持不放弃,每个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灿烂的阳光。
主角: 更新:2022-11-18 14: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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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灿烂的阳光》,由网络作家“木又冬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即使卑微入尘埃,我也没有放弃对光明的追逐。遇见你,花光了我积攒了一辈子的运气,呼延扶光。坚持不放弃,每个人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灿烂的阳光。
我叫灿灿,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说希望我能有个光明灿烂的前程。
我没有姓,因为我爹也没有。我爹叫富贵儿,是宫里的老太监,他还有个对食,在宫里的司舞坊里做管事姑姑,她从不让我喊她娘,只让我同别人一样,喊她“姑姑”。
我从小无父无母,我爹无儿无女,我们一家人毫无血缘关系,只为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彼此有个依靠。
我爹说我家里因为穷才把我卖进宫的,我进宫的时候不过两三岁,除了我爹这么傻,否则宫里怎么会要一个刚断奶的娃娃。我知道他在诓我,但我选择相信他,因为……除了他,我没有能相信的人。
我爹平时得在主子的宫里当差,虽然有了自己的院子,每日也是早出晚归,很少能在家里见到他。他从前也是一宫的主事太监,只不过他伺候的主子不得宠,位分很低,但是比较幸运的是,女皇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是除了皇夫外,宫里唯一一个有孩子的人。
我生活在未女国,这里男女平等,男女同朝为官,只是尊女皇。
这些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多关系,我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司舞坊里学跳舞。
姑姑,也就是我爹的对食,她好像并不喜欢我,对我很严厉,哪怕一个动作没做好,就得受罚。
挨打我能忍,但她动不动就不给我饭吃,使得我总是饿肚子。所以我比同龄人更矮小瘦弱,她说这种身材更适合跳舞。
我也没傻到会相信她这种鬼话的程度,饿的实在受不了,我就往御膳房门口等着。御膳房有个胖胖的厨子,人很好,他见我可怜总会给我一些吃食,我很喜欢他。
但是后来,他不知犯了什么事,死了,被人拿了个草席卷了抬走了。
我以后饿肚子的时候再也没有地方吃饭了。
我伤心,狠狠地哭了一场,病了一夜,我爹刚好当差不在家,没有人关心我更别说照顾我了,我一个人醒醒睡睡好几次,最终还是挺了过来。我甚至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那一年,我六岁。
人命在宫里就如同蝼蚁一般不值钱,没人疼咱们,只有自个儿疼自个儿。我爹常这样跟我说,我也牢牢记在心里。
那个时候我爹伺候的主子也因病薨逝了,他托关系找了个去其它宫里当差的活,然而已经不是主事太监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爹过惯了被人阿谀奉承的日子,何时求过人?可想而知,他的差事当的并不顺利。
但是我爹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和姑姑,不顺心的时候他只会一个人喝闷酒,醉了就哭,哭一哭自己的命苦,怨一怨命运的捉弄。哭累了他就睡觉,但是我很害怕失去我爹,每当他睡着我都会偷偷拿手指去探他的鼻息,才能安心睡觉。
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我爹疼我了。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飞快地过着。
直到有一日我贪玩,跑得远了迷了路。
抬头一看,宫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青桐台”三个字。
我认识的字不多,跟着司舞坊里的姑娘们偶尔识得几个,这三个字不难认。
这座宫殿人迹罕至,挺凄凉的,我“吱呀”推开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莫不是座废弃的宫殿吧!听宫女们说废弃的宫殿里阴气很重的,若是误进了一定要赶快离开,不然会被厉鬼缠身,夜里做噩梦。
我惊了一身冷汗,转身就走,不想撞进了一个胸膛。
这是一个英俊的小少年,英眉剑目,一件合欢色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小少年跋扈得很,不悦的揉着胸口凶我,
“你这小丫头是谁?撞疼我了。”
我连忙低下头不断道歉求饶。
在宫里生活,我惯会的就是伏小做低,这是我爹教我的保命法则。
我一边道歉,一边后退,想看准时机逃跑,谁知那少年好像猜中了我的心思。
“等等,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他出声叫住了我,我没了逃跑的机会。
因着少年装束不凡,我想他应该是哪家的王侯公子,只能认命的抬起头,闭着眼,等待着巴掌打下来。
谁知等了许久,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打过来,我便大着胆子睁开眼,只见少年张着嘴巴愣在原地,好像很吃惊。
外头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屋里人,“吱呀……”主殿的门开了。
原来这宫殿里住着人。能住在如此荒凉偏远的地方,想必这位主子应该是犯了什么错误,被贬到这里的吧。我在心里暗想,虽然低着头,偷偷的拿眼睛去看看,到底是哪位主子。
出来的是一位气质不凡、长相更华美的男人。
如今已然深秋了,他还是只穿了件荼白色单薄的衫裙,如墨的黑发铺了一背,却并不影响他散发华贵的气质。
果然是不受宠,我在心里暗叹,连一件厚一点的衣裳也没有。
他见到我明显愣了愣,待看清我的长相后,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我猜他大概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来这里吧?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你是谁?”他问。
“奴婢灿灿,司舞坊里的小宫女。”我答。
“你可认识锦泉公主?”他又问。
锦泉公主?听我爹说过,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外孙女,说不准会有大前程。只是我这样的低贱的身份,连见远远瞧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认识她。
我摇摇头。
他有些失望,随后反应过来,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怯生生地点头,他看向刚才的那位粉衣少年,叫他送我回去。
粉衣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朝我招了招手,说道,“走吧。”
我便乖乖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身份的“贵人”,紧张的不行。出了宫门,才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仍旧只敢低头走路。
天色渐渐黑了,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倒让我有些害怕。
粉衣少年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主动和我说话。
“你叫灿灿?哪个灿?”
我仍旧低着头,“灿烂的灿。”
“我叫子木,桌子的子,木头的木,好记吧?”
我“嗯”了一声,在脑海中快速搜索一下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里谁家的公子叫这个名字,然而失败了。
我有些颓废,连今天遇到的是谁都不知道,这可是犯了大忌。用我爹的话说,就算“死”也得知道“死”在谁手里,不能栽得不明不白。
长长的宫道上人越来越少,这让我怀疑子木是不是认得路。
“子木公子,”我怯生生地开口,“您把奴婢送到司舞坊门口就行。”
我“好心”提醒他一下,到了司舞坊我就认得回家的路了。
“你是住在司舞坊嘛?”他提着灯笼不忘回头问我。
不是。但我不能告诉他。
其实我家住在监栏院后面的一处小院子里。因为我爹当时是一宫主事太监,所以有了对食之后主子就恩赏赐了这个小院子。虽然我爹原先的主子没了,但恩赏还在,我们就还住在那里。
我爹说做人要低调,大多数的太监是没有自己的房舍的,只能很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保不齐有很多人正嫉妒我们,想把我们赶出去呢。
受我爹的影响,我一直都过得小心翼翼,从不对任何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真实住处。
“是呢。”我心虚的低下头。
我每次只要撒谎就不敢看人,所以我很少撒谎。
我正紧张的攥着手呢,忽而听到有人叫我,转过身看,是司舞坊里的珍珠姐姐,她是姑姑的“小跟班”,也是姑姑的“接班人”。
珍珠看了眼子木,笑着行了个礼,道“小丫头不懂事,没冲撞公子吧?”
子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她迷路了,我正想送她回去,只是……这宫里的路我也不熟悉,既然你们认识,那就劳烦姑娘了。”
我就说吧,他根本就不认识路。
“公子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公子慢走。”
“多谢公子。”我和珍珠一起给子木行了礼。
转过身,我拉着珍珠的衣袖感谢她。
“珍珠姐姐,幸好遇见你了。”
珍珠不耐烦,“富贵儿公公回家找不见你,叫我和小海公公一起找你呢。打小儿就住宫里的,你也能迷路?瞎跑什么?”
小海公公是我爹的干儿子。他是云罗宫的洒扫小太监,住在云罗宫里方便伺候主子,所以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
我低头挨训并不说话。
“行了,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且问你,你怎么认得他的?”
他?应该说的是子木了。
于是我就把我今天晚上的经历说给她听。
珍珠听了皱眉,说他们不是未国人。
“他们是遥国来和亲的人。前些日子宫宴上献舞,我远远儿地瞧上过一眼。你找他送你回家,可真是找对人了。”珍珠冷冷的开口。
我无奈地撇嘴。
谁知道他是遥国人,不过……和亲?是他还是那位白衣少年?
我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习惯了被横眉冷对,少数几个对我好的人我都会把他们记在心里。
从前我也走丢过,要么就是自己待到天亮找回家,要么就是运气好些被爹找到。从来没有人愿意在晚上提一盏灯送我。
“珍珠姐姐,和亲的是他嘛?跟谁和亲?”
珍珠更是不耐烦,没好气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什么大人物?不该咱们想的事就不要多想,你给我安安分分的练舞别瞎跑就行了。等着吧,你折腾了这么久姑姑可气坏了,仔细你的皮!”
她的后一句说的有些幸灾乐祸。
我抬起头望望天,是了,这个时间姑姑本应该沐浴完准备就寝了。我扰乱了她的作息,可不得挨一顿打。
果然。
珍珠回完话后就识相的退在一边,我跪在地上,姑姑已然拿了一根棍子在手里,眼看着就要打了过来。
却不想被我爹拦住了。
以往我挨打的时候,他总是假装不在家,今日怎么知道会出来阻拦?
姑姑愣了一下,“怎么?心疼她?”
我爹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她今日已然认得了遥国皇子,那皇子是锦泉公主未来的侧夫。若来日见了她一身伤,问起怎么办?你我可得罪不起贵人。”
姑姑眉毛一挑,硬生生的压住火,恨恨地瞪着我,半晌说了句“不许吃饭”。便扔了棍子,起身回屋去了。
没有热闹可看,珍珠赶紧溜走了,屋子里只剩我爹和我。
我爹倒了杯水,自顾自的喝起来,并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
我揉了揉膝盖。
“你是个舞姬,以后这样的小公子你少招惹,人多嘴杂,小心惹祸上身连累我们。”
我低头不语。
“你说你是在哪遇着珍珠的?”
“凉道上。”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爹沉默了一下,“他认得去司舞坊的路,故意带你绕道呢。”
他?子木?
“为啥?”我不懂。
我爹又喝了一口茶,把茶杯里剩的一口茶渣随手泼在地上。
“不该咱们管得事少操心。你只记得离他们远一点就行了。好了,睡去吧。”
我扶着椅子站起来,揉着酸疼的膝盖回房。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子木的声音。
“我叫子木,桌子的子,木头的木……”
我睁开眼,用力摇着自己的头,想把他从我的脑子里甩出去。
他是遥国来和亲的,从未来过未国的他竟然认得宫里的路……
想到这些,脊背一阵发凉。
我烦躁的揉着头发,感觉有些头疼,直至天边微白我才睡着。
第二日自然是免不了被姑姑一阵刁难,我已经习惯了。
从那之后,我就再未见过子木和那位白衣少年,好像他们从来就不曾来过我的世界。
所有的烦恼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在宫中的日子枯燥且无趣,任凭外头天翻地覆,权势更迭,我们只活在当下的一方天地。
锦泉公主不,现在是太子殿下了。听说为了恭贺遥国新皇登基,需要从司舞坊选十二位舞姬前去献舞。
说白了,就是给皇帝送女人。
我有些吃惊。遥国现任皇帝曾经是太子殿下的侧夫,亲手给自己的男人送女人,难道她的心里不会难受吗?想归想,不过太子殿下的心思不是我这样的一个小小舞姬该操心的。我的当务之急,是操心自己能不能选上。
为什么呢?因为舞姬地位非常低,在这尊女皇的未国皇宫里,出头之日更加遥遥无期。如果去了遥国,那就不一样了。
若有幸被皇帝看中入了宫,那就是主子了,管它哪个国家,谁不想做主子呢?若被王公贵族看中入府做了姬妾,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这种“好事”原本是轮不到我的,况且我才十三岁,还未及笄。
可是姑姑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愣是让我挤进了这十二位名单里。
其实她的私心我一清二楚。
听经常去给太子殿下献舞的姐姐们说过,我与太子殿下竟有几分相似,恍惚间都能认错。
遥国的新皇可是当初来联姻的二皇子啊,仗着我与太子殿下的几分相似,若是遥皇还顾念当年与太子殿下的旧情,那么就会有很大可能会相中我。
至于我被相中能给姑姑带来什么好处——姑姑作为司教坊的管事姑姑,此次也是要跟着舞姬们前去遥国的,说得好听点是方便一路上管教约束,实际上就是监视,防止舞姬半路上逃跑。
若我来日能被遥皇抬举,姑姑的好处自然也不会少吧。
其实我私心里,也是想离开这里的。
或许……到了遥国,我还能见到子木也说不定呢?这么些年了,不知他还喜欢着粉衣么?
我已经对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了,当初见面时本就天色昏暗不清,再加上紧张,他的相貌我看的也并不真切。我不由得有些懊恼。
万一他朝我迎面走来,我却认不出他来该怎么办呢?
我正心烦意乱的从司舞坊走去教音阁,被挑选的舞女们都在教音阁接受教导。不成想在教音阁撞到了姑姑,茶水洒了她一身。
我暗叫不好,手忙脚乱的帮姑姑擦身上的水渍,却被她反手一巴掌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个小蹄子,以为去了遥国就要上天不成,我还管不了你了!眼睛长到哪里去了,这么热的茶水泼我一身,是想烫死我啊?”
姑姑边说边打,听她提遥国我就难受,不知怎么“哇—”地就哭了出来。
她瞧我哭了,更是下死手掐我,力道之大疼得我直呼“饶命”。
“你还有脸哭?你个小蹄子……”
我越是求饶,姑姑就越是下狠手,仿佛只有在打我的时候,她才能以一种“管理者”的姿态,找到“优越感”。
“住手!”
一声沉稳有力的男声,我听出来这不是宫里太监的声音,应该是某位大人。
姑姑回过头,瞧着来人一身官服,立马变了脸色,收了手,一副谄媚的样子上前讨好。
来人是新晋的礼部典制,宋璞,他是这次出使遥国的主使官员,也是太子殿下的夫侍。
姑姑想上前奉承,不曾想宋大人全程黑脸,她讨不到好处,只能借故退下了,临走也没忘狠狠瞪我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被“英雄救美”,只是这位“英雄”已经成过亲了。
我擦了擦眼泪,赶紧跪下谢恩。
宋大人简单问了我几句,便叫我抬起头来给他看看。
果然,他看清了我的相貌之后也愣在了原地。
我心中纳闷,我与太子殿下,真的如此相像嘛?
“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回大人,奴婢叫灿灿,今年十三了。”
“何时入宫的?”
我刚想回答,就见珍珠来了。我敢保证,肯定是姑姑故意让她来的。这样好的奉承贵人的机会,从来就轮不到我。
珍珠打断了宋璞的问话,眉眼之间堆满了谄媚的笑意,她不愧是姑姑的亲信,就连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和姑姑的一模一样。 “大人既来了,怎么站在院里?这是灿灿,自小入宫的,大人看她可还满意?”
宋璞不置可否,只说,“劳烦女官带路,今日检查出使舞女们的功课。”
珍珠欢天喜地道了声“是。”便领着他去课室里了。
我收了哭意跟着进去,和其他舞姬们跳完了舞,教习姑姑们和司舞女官都一脸紧张的等着宋璞发话。
他斟酌良久,眼神最终在我身上定住,我紧张极了,生怕他说我不行将我替下,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子木了。
然而,宋大人什么也没说。
他拍了拍手,转身叮嘱教习姑姑们,“不错,出使的日子不远了,不要出什么差错。”便离开去检查别的功课了。
我如释重负。
得到了主使官的认可,姑姑们和女官们都是一脸喜色。
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就这般卑贱到尘埃里了,若是去了遥国也改不了以色侍人的命运。
可是第二日,东宫的人来传旨,单单点了我去献舞。
姑姑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心领神会拿了一个小钱袋偷偷递给传旨太监。
那传旨的太监用手掂了掂重量揣进了衣袖里。
珍珠伺机问道,“公公,灿灿不过一个小丫头,主子怎地突然单点她上去献舞?”
那位公公似乎很满意刚才钱袋的重量,看了一下我,转身对珍珠说,“宋大人在殿下面前对灿灿姑娘的舞姿赞不绝口,咱们殿下好奇,便宣了。”末了,又添了一句,“主子的事情,咱们做下人的少打听,听吩咐做事就行了。”
说罢,他干咳了一声,捏着嗓子对我说,“灿灿姑娘也不必拾掇了,这就随洒家去吧。”
我应了声“是”,跟着走了。身后的姑姑和珍珠变了脸色,凑到一起大概是商量着怎么对付我吧。
从司舞坊到东宫的路很长,要走很久,这一路我都被公公教导礼仪。
“姑娘这一路只可低头走路切不可抬头张望,到了东宫见了各位主子一定要行跪拜礼,不可与主子们对视。一定要和各位夫侍大人保持距离,不可直接接过大人们的赏赐,要经过宫人传递……”
如此说了一大堆,我努力记在心里。
宫中各处侍奉的宫人很多,并不是每个人在有生之年都能见到太子殿下的。
而我,被太子殿下点名献舞,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我觉得我的运气在遇见子木之后,就变好了。
想到子木……我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那位粉衣少年了吧,我不自觉嘴角上扬。
“到了,记得洒家交代你的话。”
宫人出来通传,我便跟着进去了。
我一路只敢低着头,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奴婢司舞坊舞女灿灿,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各位大人。”
我跪着行礼,余光飘过,发现这屋子里并没有奏乐的宫人,甚至连件乐器都没有。
这倒是有点难为我了。没有伴奏,我该如何跳舞呢?不管跳什么舞,都会少了些灵气吧?
正位上坐着的太子抬了抬手,“起来吧,赐座。”
我有些蒙了……赐座?这是要干啥呢?
我呆愣愣地站着,仍是低着头不敢动,直到宫人为我搬来了一张椅子,直直的放在大殿中央。
这哪里是要献舞,分明是在审讯,我在心里暗想。
我颤巍巍的坐过去,冷汗直冒。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围着我转了一圈,叫我抬起头,他左看看右看看,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许是觉得他这样太过莽撞,太子出声打断他,“张卿,注意分寸。”
那人便一路小跑过去太子身边撒娇,“殿下,臣只想看清她的长相而已嘛~”
我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这样一位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会撒娇。
我真是第一次见。
太子殿下好像很受用,问他,“看清了?”
“看清了,和殿下您至少有六分相似呢!”
太子殿下看着我,起身一步步靠近,我吓得连忙起身,垂手而立。
太子走近,不带任何情绪,对我说,“你何时入的宫?”
“奴……奴婢出生后没多久就……就入宫了,是干爹养大的。”
“是富贵儿,原先伺候安皇夫的,是他宫里的主事太监,安皇夫薨了之后,就调到乾清宫去了。”
说话的是位太监,看这衣着应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主事太监,桂宁。
然后,太子就告诉了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我竟然是颜亲王和晋王爷的私!生!子!?
颜王爷,就是皇上与安皇夫生的女儿,而她多年前谋逆,已经被削爵贬为了庶人。
至于晋王爷,他是太子殿下的亲生父亲,先前的鸿静太子的正夫……
这样算来,我和太子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而我们两人的母亲还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这关系,着实乱了些。
太子殿下费了这么大劲找到我,不会是为了斩草除根吧?
我“扑通”跪在地上,刚想张嘴求饶,谁知又进来了两人。不过,是被绑着送进来的。
来人是我爹和姑姑。
这下,我彻底死心了。这都被一窝端了,完了完了,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不为别的,哭一哭自己命苦,就当提前给自己送行了。因为我知道,哪怕我死了,都没人会伤心的。
“哼,你们来了。这么多年当真是瞒得滴水不漏,宜丽应该感谢你们才是。”
因为罪臣宜丽谋逆一事,牵扯太多,抄家、流放、斩首的人不计其数。
姑姑一听吓得直哆嗦,连忙磕头求饶,“太子殿下,奴婢不敢隐瞒,只是有人给了奴婢一笔银钱,叫奴婢无论如何都要把灿灿送去遥国。求太子殿下明察,太子殿下明察啊!”
姑姑一直都是个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人。太子殿下只一句话,就把她吓得什么都招了。
太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冷冷地开口,“你可曾想过她不过一个低贱的舞女,且不过十三岁还未及笄,为何一定是她?”
姑姑愣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奴婢斗胆,恐是因为灿灿长得与殿下您有几分神似吧?而那遥国新皇,他……他是……,送灿灿过去是为了蛊惑新皇?”
太子冷笑了一声,我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完了完了,这得是多大的罪啊!我得怎么死?怕不是要五马分尸吧!
“你很聪明。宜丽就是要她去代替我,成为遥皇宠妃。只是,你觉得这个小丫头为何会乖乖听她的摆弄呢?”
“这……”姑姑还真不知道,憋了半天都没说出个理由,只能不停地磕头求饶,“奴婢实在不知,奴婢实在不知……”
太子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爹。
从进门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低着头。
“富贵儿,你说呢?”
我爹磕了一个头,尖着嗓子说“因着她是颜王爷的亲生女儿。”
“什么?!”姑姑吓得瘫倒在地,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姑姑比我还经不住吓。
旁边的桂宁公公出声提醒,“是罪臣宜丽。”
我爹瞪了一眼桂宁,在他心里,安皇夫和颜王爷大概是最重要的人吧。
“说说吧,让本宫听听,你说的和本宫知道的,一不一样。”
我爹面无表情的说着我的身世,好像在说一个和他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原来,我真的是罪臣之女。只不过我的存在并不光彩。
宜丽暗恋晋王爷,给她下了药才有了我,然而直到现在我那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而且……宜丽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当时的太子鸿静,想取代她当太子,嫁给晋王爷。然而皇上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把她赶去了封地,把太子鸿静的女儿锦泉公主接进宫亲自抚养,也是现在的太子殿下。
先太子薨逝属国丧,宜丽不能让旁人知晓我的存在,所以她偷偷产下我后,就交给了一名农户抚养,后来在我大概两三岁的时候,给送进了宫里,交给了富贵儿。
难怪他从不打我,难怪我每次走丢他都火急火燎的找我。不是因为多疼我爱我,只是因为若我丢了,他没法交差。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这么些年了,从前种种,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都只是一个笑话。
我伤心,曾经在我心里富贵儿是我爹,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可现在,没人疼我了……
我擦了擦眼泪,安慰自己,能不能活得过今天都不一定呢,还要人疼做什么?
这么想想,我竟好受了一些。
听完这些惊天秘密,姑姑竟吓得尿了裤子,桂宁嫌弃的挥手叫来几个太监把她抬了出去,我听见他低声吩咐,
“抬出去乱棍打死,扔去乱葬岗,就说她得了急病。”
然后旁若无人地指挥另外两个宫女打扫地面上的尿渍。
我也好害怕,但我忍住了没尿裤子,我怕下一个“得急病”的是我……就算死,我也想死得体面些。
富贵儿说完之后就低着头。
太子殿下气得脸色铁青,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每一件都够富贵儿死一百次了。
这是桂宁觉得不对劲,上前拍了拍富贵儿,他竟直直的倒下,鼻孔和嘴角已经流出了血。
我吓一跳,富贵儿早知有今日,偷偷藏了毒,已经自尽了。
也算是体面的死了。
又是几个宫人进来,抬尸体的抬尸体,擦地的擦地。
刚才热闹的宫殿里,如今就只剩下我了。
我跪的腿都麻了,偷偷往旁边挪了挪。
此时的太子殿下正闭着眼享受张行陌给她按太阳穴。
我趁没人注意,赶紧又揉了揉膝盖。
“你先起来。”太子说。
谁?大概说的是我吧,我环顾四周,整个大殿只有我一人跪着。
我磕了个头,“谢太子殿下。”
颤颤巍巍站起来,手忍不住去揉腿。
“这样的阵仗吓到你了吧?你放心,本宫知道你是无辜的,不会迁怒于你。”
我长舒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放松让我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掉下来。
旁边的张行陌忍不住嫌弃,“啧,怎么又哭了。”
太子殿下瞧着我哭,声音缓和了许多,“你今日暂且住在偏殿的厢房里,明日跟我去趟天牢,去见见……你母亲。”
说罢,起身带着张行陌离开。路过我时,在我手中放了一块绿豆糕。
“尝尝,甜的。”
我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我伸手拉住太子的衣角,哭着表忠心,“殿……殿下,奴婢自幼无父无母,是富贵儿公公养大的,奴婢做孤儿已经习惯了……如今公公走了,奴婢还是卑贱的舞姬,今日之事,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
太子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觉得,本宫会杀了你?”
我一抽抽,喷出了一个鼻涕泡。
旁边的张行陌瞧见了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不……不是嘛?”
太子殿下蹲了下来,平视着我,“宜丽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孩子都好好儿的在京城里的王府住着,本宫答应过皇上,不株连。况且……”她看着我的可怜样儿,似乎有些同情,“本宫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
我使劲地点头,这时候一位宫女递过来一方帕子。
我接过,擦了擦鼻涕和眼泪。
太子殿下接着说,“你本该是养尊处优的王室贵胄,只因宜丽的一时邪念,导致如此凄凉。当年的真相本宫一定要宜丽亲口说出来,明日,你随本宫一同去天牢,去了解当年的真相吧。”
“好。”
“另外,明日一同前去的还有襄王爷和……晋王爷,若晋王爷肯认你,你就跟她走吧。”
我愣住了。
跟晋王爷走么?第一次见面,会不会很尴尬?
太子殿下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耐心的安慰我,“你的存在虽然会让很多人感觉不舒服,但你是无辜的,况且本宫都听说了,从小到大你也吃过很多苦。你的身世暂且不能被别人发现。不过你放心,司舞坊你也不必再去了,本宫会好好安排你的。”
这……听了太子殿下的安慰,我好像更难受了。
我的存在本就是我那“心肠歹毒”的生母想破坏自己亲姐姐的婚姻的筹码,后来发现我没了用处,就抛弃了。除了她没人知道我的存在,连我亲生父亲都不知道。
后来她想破坏遥、未两国的关系,又发现我这个女儿的长相可以利用,所以才“悄悄”的利用我,而且我还傻呵呵的觉得是我运气好。
弄巧成拙,我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发现了,然后还得跟着姐姐去质问自己的生母。
最重要的是,我的身份见不得光,不能被别人发现。
我躺在床上,仔细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就是一个纯纯大冤种。
厢房的床很软,布置的很低调却不失品位。
这时进来两位宫女,捧来了几件衣服让我挑。
大概是太子殿下看我这身舞姬装扮碍眼吧。
手指轻轻划过面料,都是我不曾见过的昂贵锦缎,柔软丝滑,光鲜亮丽。
我挑了一套淡茜色衣服,宫女们开始帮我重新梳妆更衣。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自遇见子木之后,我就喜欢上了粉色,我私心里觉得只要我着粉衣,就能和他离得近些。
舞姬的装扮太过艳丽,宫人们为我重新梳妆后,我怔怔的看着铜镜里不施粉黛的人,好像不认得自己了。
现在的我,才更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
宫人们都下去了,偌大的房间就剩我一个人在。
富贵儿公公死了,姑姑也死了,我到现在才敢伤心。
我从小就知道他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们对我不好,我也就不觉得难过。
可今日,他们切切实实在我面前离开,着实吓到我了,那是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太子殿下甚至不需要动嘴皮子,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我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从前我再闯祸,总有人给我收拾烂摊子,哪怕回去挨一顿姑姑的揍,也总归是“有个家”。
而如今,只剩我一人了。剩我一个人去面对陌生的“父母”和叫不出口的“姐姐”。没人再教我该怎么说话做事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中似乎看到有人进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下意识地喊了声“爹”,就控制不住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过了早饭时间。
床边坐着一个小宫女,见我醒了,赶紧跑出去叫人。
跟着进来的是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宫女,看穿衣打扮,应该是一等宫女。
“芙清姑姑,你瞧,她醒啦!”小宫女略显慌张的拉着芙清的衣袖,还不忘冲我笑。
“看到了看到了,大声喧哗成什么样子。”芙清小声呵斥小宫女,小宫女立马安静下来,低着头撇了撇嘴。
芙清快步朝我走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退烧了,人也醒了,可是饿了?”
我睁着眼睛看看她,点点头。
她转身,对小宫女说,“合欢,快去把饭端来。”
原来她叫合欢。
小宫女答应着,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碗粥和两个小菜。
我挣扎着起身坐到桌边,狼吞虎咽的吃着。
“烧了一夜,可是饿坏了吧?慢点吃别噎着。”芙清一面温柔的说,一面给我顺背,生怕我噎着。
其实,我的饭量很小。从前经常被姑姑惩罚,导致我有些营养跟不上,比同龄人看起来更矮小许多。
一碗粥没吃完,我已经饱了,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习惯性抬手擦嘴。抬手看到袖子上昂贵的布料,堪堪忍住了,才拿了桌子上的帕子。
“你这一病倒是把咱们吓坏了,太子殿下请了太医来给你诊治,说是受了惊吓加上忧思过度才会高烧不退。可怜见的,我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经历这许多,真难为你了。”
我知道这是客套话,所以只是笑笑。
“这是合欢,暂且拨来照顾你。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姑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她说。”交代完事情,芙清就离开了。
合欢收拾了桌子,看我坐在床上发呆,便坐过来陪我。
经历这许多事情,我没有时间好好消化,只能强迫自己,一夜之间长大。
我望着窗外出神,合欢也歪着头朝外头看,“姑娘在看什么呢?”
“看天。”我答。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每天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呢?”小丫头噘着嘴。
“不一样,每天都不一样。”
合欢歪着头陪我继续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去收拾衣橱。
“姑娘,太子殿下吩咐了,午膳后要见你呢。姑娘今日要穿什么衣服?”
合欢的一句话让我回魂。
昨日说好的,我们要一起去天牢见见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还有“父亲”。
用过午饭,芙清送来了一身宫装,告诉我太子殿下已经出发去天牢了,叫我换上衣服去天牢门口等着。
这是我第一次来天牢,心里压抑得很。我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指,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捧了一个坛子来了,我知道,该我上场了。
我接过坛子,低着头跟在桂宁身后,拐过几个弯,最终在一处干净宽敞的房间停下。
里面的宜丽穿戴整齐,她竟然还随身带着一把木梳。
我走近,抬起头,挤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问她是否喜欢观舞,我是自小学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有一双和我一样的杏花眼,只是她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光。她的皮肤保养的很好,不曾见岁月的痕迹。
我脑海中闪过无数次我们见面的场景,紧张的手心出汗。
可是,她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一枚弃子,眼睛里毫无波澜。
“富贵儿把你养的不错。”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看向我,语气中带着对富贵儿公公的赞赏。
就我这个身板……还叫不错?
关于我的这些年是如何生活的,她一句都没有提及。好像我的出现只能勾起她曾经是如何的一厢情愿,和晋王爷的那些“恩爱”日常,甚至把自己如何下药、有孕的细节描述的清清楚楚。
太子殿下气的浑身发抖,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上去打了她一巴掌。
我只觉得恶心。
她愣了愣,随后更是疯疯癫癫的大笑诚心要恶心人,太子殿下受不了捂着嘴出去了,我猜她大概去吐了吧。
她走后,我问宜丽,既然这么喜欢晋王爷,为何当初不要我?
她嗤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
“他都不要我了,还能要你?我留着你也没用,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这个人,原来是没心的。
亏我来之前还心存侥幸,幻想她会对我愧疚。
桂宁公公拿了她的罪状让她画押,我识相的退了出去。
我的任务完成了。
起初太子殿下让我去天牢,大概是想恶心宜丽的吧,没成想自己反倒被恶心的不行。
我转过身想离开,她却突然叫住我。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灿灿,我……富贵儿公公说,希望我的前途光明灿烂。”
“这些年,辛苦富贵儿了……”
她还是一句也没有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有些伤心,眼泪不自觉往下掉。
她看见我哭,似乎很生气,对我吼道,“ 你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都是皇室血脉,难道就不想去争一争那至尊之位吗?至少也要做个搅弄风云的人物!”
“就算是一枚棋子,你是不是也应该去了解它一下呢?你……了解我吗?”
“我把你生下来就是最好的了解。你是我生的,就该毫无保留的为我着想。”
“留在宫里,为奴为婢?”
“我就是要你低贱!你过得越凄惨,他们知道后就越痛苦!一个女儿就是高高在上的未国太子,另一个女儿却是命如草芥的低贱婢女,哈哈哈……他不是手眼通天么,怎么自己的女儿在眼皮子底下受苦都不知道呢?”
她已经完全疯魔了。
这时突然闯进来一个人,白衣墨发,上去就直接撕扯宜丽,想来是已经被逼疯了吧。
我的存在,我的悲苦童年,只不过是她用来刺激晋王爷的。我对她失望透了……
然而宜丽不怒反笑,对他说,“晋郎,你来啦?你快看看我给你生的女儿,看看她和你长得像嘛?”
原来,他是我的父亲。
我们一家人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不堪的场面。
晋王爷红着眼眶转过头看我,他的眼神里有诧异,有愧疚,却没有……欣喜。
我明白,我的存在是他一生的污点。太子殿下的母亲才是他一生唯一的挚爱,太子殿下才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我也不想控制。这样混乱的场面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
大闹一场后,一行人就离开了天牢,直奔太子殿下的御书房。
对于那个“母亲”,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一同前去的还有襄王爷,他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鸿静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身着黑色衣服,用暗红色丝线绣着蟠龙,整个人精壮干练,完全不似晋王爷那般枯瘦脆弱。
晋王爷,也就是我的生父,就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整个人脆弱的如同一个瓷娃娃,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襄王爷自然是气愤异常,却因为皇上已经下旨,终身囚禁宜丽而对她无可奈何。
他们在商量宜丽的孩子们该如何处置。我还有两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妹妹。我没有心思管旁人,太子看向我,我本能的跪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的身份尴尬的很。
太子殿下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晋王爷。
晋王爷收起了伤心,却是时时要看着太子殿下的眼色。
此时殿中就只有我的轻轻抽泣声。
半晌,还是太子殿下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带她,回去吧。”
晋王爷只是轻轻应了声“是。”
太子殿下转头问我,“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么?”
我摇摇头,“没,没有了。”
太子挥了挥手,晋王爷便带了我出宫。
他在前,我在后,我们俩没有说一句话。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宫门口。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尴尬的坐着。
我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的攥着裙摆。
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咳了好久,从随身带的锦袋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吃了。他的手指修长白净,很好看。
马车很慢,缓缓的走着。
我从小生活在宫里,没踏出过宫门一步,也从没坐过马车,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的动静,感觉很好奇。
他看着我,开口问,“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好几遍了,可是没有人记得。
“十三。”
他好像有些诧异,“十三岁,不该是这样的个子,在宫里……经常挨饿么?”
我撇撇嘴,“姑姑说瘦小一点更适合跳舞。”
他不再说话,好像很累,闭着眼睛养神。
我偷偷掀开窗帘,贪婪着呼吸外面的味道,人味儿,烟味儿,人烟味儿。
真好。
马车在一处府宅门口停下,两座石狮子威严的立在两旁,大门之上黑匾金字,上书“晋王府”三个字。
从偏门跑下来两个小斯来接,马车对于我来说有点高,只能扶着一位小斯的胳膊下来。
晋王府里的下人不多,一路走来,只零星的看到了两位洒扫的小斯。
到了正厅,管家来回话。
晋王爷对管家说,“府里来了新人,以后叫二小姐。”
管家很精明,转头对我行礼,“二小姐。”
晋王爷对我说,“这是王管家,在府里二十多年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我对王管家点头笑笑。
“府里头没有丫鬟伺候,只有小斯,改日让王管家带着你去挑两个,专门陪你,这样你也方便些。现下先拨一个小斯差遣吧。府里有许多房间空着,叫王管家带你去选一处先住着吧。”
我行了行礼,要退下,他又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
他果然还是不记得。
“奴……我叫灿灿。”差点就说错话了。
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大名么?”
我摇摇头。
他又说,“这个名字不好,过段时间我会带你回江州老家,入宗祠祭祖,会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这……算是被承认了?
我晕晕乎乎的跟着王管家走,他并没有问我和晋王爷之间的关系,只是单纯的介绍着王府。
“二小姐,前院儿是王爷曾经大婚用的房间,太子殿下小时候住的地方,现如今是王爷一人住在里头,旁人轻易还是不要去的好。后头有四个小院儿,老奴带你一起去看看。”
一条羊肠小路直通后厨房,穿过厨房,不远处倒有个小院子,四周种了一小片月季花。
“这是闻香院。”王管家介绍。
院子不大,一间主房,两间厢房。小院子干干净净的,只一点好处,就是离厨房近。
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房子。
因为是挨过饿得人,所以更明白饭菜的香吧。
“就这吧,不用再逛了。”
王管家似乎觉得我太好说话了,对我说,“二小姐不再看看别的院子了?这个院子是最小的。”
但是离厨房最近的。
我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就这了。”
“老奴这就命人收拾屋子,二小姐稍候。”
我推开房门,里面都是现成的家具,房间不大,东面的隔间里有一张光秃秃的床,这是卧室。西面的隔间有一张很大的书桌,靠着窗户有一排软塌,都是光秃秃的。
我坐在正厅的椅子上,玩着头发。
这里,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我起身去小院里参观,遇见了一位面带笑容的妇女,看上去很温柔。
不是说府里没有女眷嘛?
“二小姐好,我是王管家家的,二小姐不嫌弃叫我春婶就好。”
是我想多了。
我笑着叫了声春婶。
“咱们王爷独居惯了,阖府里头都是小厮,也没个使唤丫头,二小姐若不嫌弃,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就行了。二小姐的行囊在何处?老奴给二小姐拾掇拾掇?”
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我……没有行李。”
春婶瞬间明白了,“嗨,既到了咱们府里是二小姐,外头的东西就该都舍弃了。二小姐可放心交给老奴为二小姐打点一切?”
我点点头。
春婶走了,不一会儿王管家带着一群小厮鱼贯而入,被褥,花瓶,摆设,坐垫,墨宝,挂画,水壶茶杯……
整个房间,渐渐被填满。
我摸着齐紫色的床单被褥,看着藕粉色的帘幔,知道王管家尽力了。
“老奴不知道二小姐喜好,但想着姑娘家大都喜欢这样的颜色,就擅自做主了。二小姐瞧瞧还缺什么,老奴再去安排。”
从来没有人这样为我安排一切,我轻轻抚过茶桌,抚过挂画,抚过帘幔。
干净,温暖。
这种被尊重的生活,竟然属于我了。
“都很好,谢谢王管家了。”王管家叫众人退了,后面又来了四位小厮。
“这四位是拨来听二小姐差遣的,分别叫青阳,炎序,素商和玄英。”
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
王管家却说,“王爷说了,二小姐是晋王爷养女,是太子殿下的义妹,该有的仪仗规格不能少。老奴已经叫了牙婆,这两日就会给二小姐安排好伺候丫鬟。还得先委屈二小姐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贱内便是。没什么事老奴就先下去忙了。”
王管家笑着告退,为首的知春向前一步行礼,“奴才青阳,咱们院里的管事小厮,二小姐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成。”
我头脑一热,居然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
“你们四个都跟我住吗?”
素商和玄英不忍住笑出了声,炎序虽然没出声,但是肩膀却一直颤抖。
我害羞的突然脸一红。
还是青阳稳重,怪不得能当老大。
“回二小姐,府里有专门给咱们住的地方。您的厢房一间留给您以后的贴身丫头住,另一间您就看着安排了。咱们平时夜里轮流在廊下值夜,白日里若没有差事,也都在院里听您吩咐。”
廊下值夜……我知道值夜的苦,夏日里被蚊虫叮咬,冬日里天寒地冻。宫里的奴才命贱,交待在值夜里的人比比皆是。
一股同情涌上心头。
“东厢房留给丫鬟住,西面的那间左右大的很,收拾出来留给值夜的暂住,白日里就当你们休息的地方。”
他们四个面面相觑,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这就不听我的吩咐了?”我佯装生气。
青阳回话,“二小姐,咱们这院子小了些,房间不多,咱们这些小厮不该再占的。况且二小姐如今还没有贴身女使,起夜时不方便。咱们在廊下值夜一是为了守护小姐安全,另外也是方便听小姐吩咐的。”
我拿他们没办法,在这堂堂王府里,连女眷都没有,谁会伤害我这个二小姐呢?
我只说叫他们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一切等女使来了再说。
他们拗不过我便不再说什么,只能乖乖照做。
晋王府的晚膳很是清淡。
许是因为我来了,晋王爷特地命人多添了一道桂花暖鸭,这也是晚膳上唯一的荤腥了。
王管家负责给晋王爷添菜,他的吃相很是优雅,细嚼慢咽的。
我用筷子使劲扒拉一下鸭子,试图拆下一个鸭腿吃,可惜失败了。
我不敢再动鸭子,只得低着头扒拉米饭。
晋王爷看了我一眼,“我身体不好,甚少食荤腥,那道菜是特地为你加的,你方便吃就好。”
我坐着垂手行了个礼,随口道“谢王爷。”
他听后皱了眉头,随后又恢复往常,认真的对我说,“不管以往如何,如今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该叫我一声父亲的。”
我张了张嘴,鼓起勇气叫了声,“是,父亲”。
他似乎很满意,把鸭子朝我跟前推了推,“吃吧。”
鸭子不大,倒是很肥美。
我撕下了一个鸭腿,毫无形象可言,大快朵颐起来。
我吃的满嘴流油,平日里那样清高、重规矩的一个人,此刻看着我如此凶残的吃相,竟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不好意思的放慢了动作,旁边的青阳是个有眼色的,立刻拿了帕子上前,为我擦去脸上的油。
“慢些吃,别噎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好温柔,甚至是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就是一对普通的父女,我们之间只是在过着最寻常的日子。
有这么一刻,我真的很珍惜眼下的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
家里多了一个人而已,好像热闹了许多。
掌灯时分,晋明还在书房里,平日里这个时辰他已经歇下了。
王管家端来一碗参茶,“王爷,喝杯参茶休息一下吧。”
晋明抬起头,“那丫头都安排好了吗?”
王管家点头,“奴才家的阿春给归置了些女儿家要用的衣物等东西。倒是在给二小姐沐浴时,她说二小姐瘦骨嶙峋的,看着让人心疼,后背上有不少伤痕,新痕叠旧伤,让人触目惊心。”
晋明艰难的咽了口茶,开口道,“她从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很多苦,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往后要好生教导约束。你瞧她怯生生地模样,哪里有大家闺秀风范。”
王管家忠心耿耿二十多年,关于灿灿的身世,晋明没有瞒他。
“二小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左右如今已经接到了身边,言谈举止王爷您以后可以慢慢约束教导。”
晋明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绾绾心里多少是介意的,她同我的关系刚刚缓和,如今怕是又要疏远了。”
王管家劝道,“王爷,您是知道太子殿下的,二小姐既是她找到的,想必是已经想通了的,否则也不会带到您跟前儿。”
晋明点头表示赞同。
“王爷,恕奴才多句嘴,如今要紧的还是尽快给二小姐起个响亮的名字,好入宗祠族谱呢。”
“是该好好想想。”
春婶帮我沐浴完又替我更了衣,便退下了。
忙活了一整天,我疲倦得很,却无法入睡。
其实,别看我个子不高,毛病却不少,我认床的。
既然睡不着,那就出去溜达溜达吧。
我推开门,青阳正在值夜,看见我来了忙起身。
“小姐没睡?是有什么吩咐嘛?”
“我睡不着,起来走走。”
青阳起身进屋给我拿了件外衣披上,才放心。
“夜里寒气重,小姐该多添件衣裳。”
他的声音很温柔,和他人一样。
“你在府里多久了?”
“十多年了,府里的下人很多都和我一样,是无依无靠的孤儿,王爷收养咱们,教咱们本事,给咱们饭吃。”
我有些诧异。
“怪不得,我觉得你们和宫里的那种下人不一样。”
青阳好奇,“怎么不一样?”
我想了想,“那些人都是勾心斗角的,只会对主子溜须拍马,恨不得把其他人都踩在脚下。王府里的人不一样,人与人之间都很真诚,很友好。”
青阳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我们从小都跟着王爷耳濡目染的吧。悄悄告诉你,王爷其实很护短。”
“是嘛?”我来了兴致,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护起短来是什么样子呢?
“咱们未国境内最大的谍报暗卫组织——暗影门,就是王爷亲手给太子殿下建立的。别看咱们王爷不能时时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上京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凡有一点儿对太子不利的东西,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狠狠吃了一惊,原来“暗影门”竟是父亲建立的。
所以也难怪,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那样自责。
暗影门这张如此周密的“网”,居然都没有发现我。
“那你呢?你也是暗影门的人嘛?”
青阳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不是,我还没有通过考核。不过能进暗影门是我毕生最大的追求!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就祝你早日实现自己的愿望。”
“小姐呢?小姐有什么愿望吗?”
我么?
“我心里有一个人,一直放不下。从前的身份太过卑微,或许他早就将我忘了吧。”我苦笑着。
这次,换他安慰我了,青阳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多远,不管多久,小姐不去见他,不亲耳听到答案,怎么可以放弃呢?”
我如梦初醒,是啊,不亲耳听到答案,怎么可以放弃呢?
我激动的抓着青阳的肩膀,“你还真的点醒我了!我不能放弃呀!我得努力长大,然后去找他!”
青阳对我笑,“是是是,小姐要努力吃饭,好好睡觉,才能快快长大呀!所以现在,快点去睡觉吧?”
我笑着起身回屋,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粉红色的梦。
梦里有一大片粉红色的合欢花,一位粉衣少年,一个甜蜜的笑容。
所以第二日,我便让素商和玄英在我的小院里种了两棵合欢树。
玄英蹭了一脸的泥土,虽然干的起劲,还不忘傻呵呵的调侃我,“郡主的喜好真特别,旁的世家小姐都喜欢花花草草的,偏咱们小姐喜欢种树。”
“合欢树可是个好东西,合欢晒干可以入药,花瓣香味特殊,也可以拿来做香囊。”我指挥他们干活,还不忘给他们解释。
素商“呸”了一口玄英,笑他,“小姐让你干啥你就干啥,怎么,你还伺候过旁的世家小姐?这么了解世家小姐的喜好?”
玄英拿了一块泥巴丢他,“你这人!怎么就喜欢抬杠!看招……”素商轻巧的躲过去了,“哈哈,你打不到我!”
满园的欢声笑语,随着清风拂面,岁月静好。
期待来年夏天,这里会变成粉色的海洋~
早膳后,父亲把我叫到了书房,让府里住着的大夫给好好把了把脉,还采了血。
大夫说我只是有些营养跟不上,身子弱些,需要好好调养,还给父亲采了血,便下去了。
从那之后,每顿饭都有大夫把关的调理身体的药膳送到我跟前,吃得我看到药膳就要吐,父亲看我为难只得作罢。只是从那之后,饭桌上的菜肴便更丰盛了。
这日,父亲告诉我,他给我取好名字了。
他站在书桌前,拿了支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了三个苍劲有力的字。
可惜,我一个也不认识。
“晋其莲,到你这辈该从‘其’字,莲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格,也是我对你寄予的希望。”他一字一字的向我解释。
我听的懵懵懂懂,但感觉这一定是个好的寓意。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等从江州回来,是该给你找个夫子好好教你读书习字了。”
王管家给我买了两个婢女,我给她们起名儿,一个叫香叶,另一个叫白芨。
香叶活泼开朗,鬼点子也多,而白芨,年纪大些,稳重成熟,心也细。
父亲带我回了趟江州老家,拜了宗祠,入了族谱,祭完祖后,父亲与族中长辈的聊天,我自觉的带着丫头们出去自己找乐子去了。
青阳说老宅后头有座无名山,那里有片树林,结了许多不知名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好,我哪里见过这种野趣,央求他带我过去。
白芨和炎序留下来收拾房间了,因此只有香叶,青阳,素商和玄英跟着我。
我们一行人拿着背篓和自制的摘果子的竹竿,浩浩荡荡的出发上山去了。
我自小束缚在宫里,没有见过山,更没有爬过,此时根本不觉得累,浑身是劲。
青阳认得路,我们很快找到了那片树林。
玄英和青阳爬上树负责摘,香叶和素商负责捡入背篓里,而我,站在一边负责吃。
我正吃得开心,完全没有认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香叶回头向我显摆一颗又红又大的果子,猛然看见我身后的灌木丛里,居然有一头野猪!
“二小姐,有野猪!”香叶吓得大叫一声,那头野猪像是受了惊吓,向我直直冲过来。
“小姐小心!”素商反应极快,扔了果子冲过来拉着我的手就跑。
此时青阳和玄英在树上,也连忙滑下来,玄英抱着背篓,一边扔果子一边想要引开野猪,奈何野猪好像认准了我肉香,两耳不闻野果子,一心只想撞飞我。
“爬树!小姐快爬到树上去!”青阳在后面大喊。
玄英离香叶近,托着她先上了树,暂时安全了。
可是,我不会爬树啊!
素商从刚才跑的时候就一直抓着我的手,这时候听到青阳的声音,停了脚步,找了个很粗的树,一把扛起我就往树上挂。
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稳稳的挂在了树上,然而素商在我下面,高度不够,被野猪咬住了衣角,眼看就要被拽下去。
“嗖——”的一声,一支箭叉在了野猪的脖子上,野猪吃痛松了口,接着又是几箭,野猪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位少年背着箭筒出现在树下,他检查了一下,确认野猪已经完全断气,抬头对我们说,“下来吧,它已经死了。”
我不会爬树,同样的,我也不会从树上下来。
我尴尬的抱在树上,“素……素商,我不会下去……”
在玄英、素商和青阳的帮助下,我终于从树上艰难的下来了,那位少年却倚在旁边的树干上,眉眼带笑的看着略显滑稽的我们。
“多谢公子相救,让公子见笑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不知道公子的名讳呢。”
少年收了笑意,朝我走过来,“我叫宋临风,你呢?”
“晋其莲!”我响亮的喊出自己的新名字。
少年听了我的名字,问道,“晋其然是你什么人?”
额……我还真不知道。
青阳走上前,抱手行了个礼,“其然公子是晋家长房嫡子,咱们小姐是二老爷的养女,今日才拜了宗祠的。”
少年对我笑笑,“我与其然自幼一同长大,你也叫我一声哥哥吧。”
我有些害羞,仰着头叫了一声“临风哥哥”。
“这座山头常有野猪出没,你下次若想来便来叫我,我会射箭能保护你。”
我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晕晕乎乎的点头说“好啊好啊~”
我和宋临风在前面有说有笑的走着,青阳他们找了个结实的藤蔓当做绳子,合力抬着野猪带回家。
宋府就在我们隔壁,这只野猪我再三推让,宋临风还是没有要,我只好把它弄回了晋府。
父亲看到我们抬回了这么大一头野猪着实有些吃惊,很快招呼了人来收拾,在院子里围了一个很大的火堆,收拾好的野猪被分成了很多块放在火堆上烤,伯父家的几位哥哥姐姐听着热闹都来了,非要我讲一讲是如何制服野猪的。
我将在后山上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说到危险处几位姐姐都面色惊慌,直到后来说到宋临风出现,大家面色才缓和过来。
其然哥哥听后点头说道,“临风从小就擅长箭术,这次遇到他真真算是你走运了。”
“那座野山太危险了,妹妹今后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姑娘家家的若真是遇到什么危险,可是后悔也没用了。”说话的是其若姐姐,方才就数她最害怕。
众人都表示认同的点头,只有其然哥哥摆摆手,“你若还想去,就多带些家丁仆人,对了,叫上临风,有他在就没什么问题。”
从方才就一直没说话的其萝姐姐赶忙接话,“妹妹下次若去也叫上我吧,我还不曾去过那山上看一看,听妹妹说起觉得似乎很有趣呢。”
“你去做什么?莫不是听说临风哥哥在就上赶着去凑热闹吧?”其若姐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其然哥哥和其若姐姐都是大伯母所出的嫡子女,其萝姐姐是庶出,她还有个弟弟,今日并没有来。
“姐姐误会我了,我当真只是对山上野趣很有兴致罢了,怎么和临风哥哥扯上关系?姐姐若想去,其萝也不会拦着的。”
“我去不去还轮不到你做主,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吧!临风哥哥正眼都不会瞧你一下的!”其若姐姐的话句句扎心,其萝姐姐被气得说不出话直抹眼泪。
“惺惺作态!”瞧着她哭了,其若姐姐拉起我的手连忙走开了,其然哥哥只得上前安慰了她几句,也走开去找我父亲说话了,方才还热闹的人群竟然一下子都散了,只留下其萝姐姐一个人在那里抹眼泪。
其若姐姐对我说,“你可千万别理她,出去玩别带她。她就是一个事儿精还惯会撒娇卖乖恶人先告状,好像谁可怜谁就有理似的。还有啊,”她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耳边说,“她从小就喜欢临风哥哥,总是想方设法的接近他,宋夫人哪里瞧得上她一个庶女,而且临风哥哥对她也根本就没有意思。我提醒你,你可别带着她招人烦啊。”
我汗颜,这大宅院里的争斗可不比宫里头少啊!幸好父亲没有女眷……
晋府里的家教甚严,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随便出府的,只能在府里读书习字,学规矩绣花。
好在父亲并不想这般约束我,他说这些年我在宫里头,已经很被约束了,胆子太小而且什么都不懂,如今应该好好释放一下自己的天性,自己去闯一闯学一学。
我还记得他对我说,
“天大的篓子你只管去捅,我在后面给你补。”
于是我天天带着青阳他们出去疯玩儿,三次有两次都会叫上宋临风,他真的是“江州百事通”,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除了烟花柳巷,江州大大小小的街道他都带我逛了个遍,哪个山头的水最清,哪片树林的果子最甜,哪里的野兔最肥美,我也已经门清了。
我先前每回出门都会去叫其萝姐姐,但是她要去请示大伯母之后才能出门。结果可想而知,她总是被训斥一番然后哭哭啼啼的回屋,后来我就干脆不叫她了,没成想惹得她更不高兴了,见了面了也不愿理我。
不理就不理吧,我自认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她,她自己的心结只能自己去解开了。
这样快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封飞鸽传书打破了平静的生活。
太子殿下,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产期将近了。
临走前宋临风送给了我一只锤纹银手镯,他说这是他亲自做的。
“我知道你不喜张扬,可又实在想送你个告别礼物,想来想去便找了师傅教我做了一只银手镯,你戴着既不会太惹人注意,又能表达我的心意。里侧还刻了你的名字。”
他把手镯递给我的时候我瞧见了他手上的伤痕。
回上京城的路上,我坐在马车里把玩着那只银手镯,上面的每一个纹路都是宋临风一锤一锤敲出来的,里面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莲”字,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香叶顽皮的冲我笑,“小姐拿着手镯都半天了,还没看够呢?这才刚分开没多久,不会是想临风少爷了吧?”
我把手镯戴好,顺手从小茶几上拿了个果子塞在她嘴里,佯装生气道,“吃点东西吧,好堵住你这爱胡说的嘴。”
香叶笑得更大声了,“奴婢开个玩笑,二小姐怎么还当真了呢?奴婢还没见过小姐生气的样子呢~”
我举起双手,哈了哈气,故意凶狠,“惹我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说罢就去挠她痒痒。
宋临风他……很好,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嫌弃我呢?或许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吧?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竟然这么“难以启齿”。
这一路虽然颠簸漫长,但是有香叶在身边我总不会觉得闷。她会唱歌给我听,也会讲些民间故事,还会教我剪纸。
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路程后,我们要换乘,坐船前行。
我从来都不知道,晕船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我从没有坐过船,当初去江州的时候因着时间充裕父亲想带我多散散心,就一直走的陆路,如今着急赶回去,水路更近些。
我吐的一塌糊涂,整日里吃不下东西,只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躺着。
父亲见我实在难受,在最近的关口靠了岸,继续改行陆路,只是这样我们就要绕道而行,要慢上五六天左右才能到上京城了。
在驿站里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我终于又恢复了正常,我找到父亲,对他说不用迁就我了,可以继续坐船走。
“真的父亲,您瞧瞧我已经完全好了!”
父亲大人并没有理会我,淡淡的说道,“路线都已经规划好了,你只管安心的跟着走就行,其它的事情不用担心。”
我还是放心不下,“那会不会赶不上皇上的产期?”
“我已经修书回去了,如果实在赶不上也没有办法。”
我退了出去,心里竟觉得有些欢喜。父亲他……还是很在乎我的吧?
然而很快我就被现实打败了。
素商跟我说,前面青州水患,冲毁了很多村庄,父亲调了许多暗影门的人去帮忙。
而青州,是我们走水路回上京城的必经之地。
原来,不是因为我晕船啊。
我颇为落寞的半倚在马车里,厌厌的提不起精神,香叶以为我是因为晕船没缓过来,一路上也不敢说话,只能听到车轮“轱辘轱辘”赶路的声音。
星夜兼程,总算是赶在皇上生产前回到了上京城。
我的闻香院还是那样,里面的花花草草都已经盛开了,先前种下的合欢树此刻也长了绿叶。
皇上在草长莺飞的四月天诞下了她的长女,父亲心疼坏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落泪,第一次是在天牢里得知鸿静太子去世真相的时候。
我捧着父亲亲自准备的玉如意小心翼翼的在一边站着,看着他们父女情深,心里竟没有任何感觉,好像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只想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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