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成了,小少爷他被鞭伤后无人诊治,伤口发炎又引发了高热,烧的糊涂了又反复晕厥,早已没有神智了,这剩下的一口气也快要没有了。”
十岁上的小娃儿身量还未长成,身上的煎熬让他无意识的发抖,不知是冷了还是热了,眉宇拧的很紧,拭汗的棉巾换了一条又一条。
“快将家里的库房打开,把老爷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人参拿来。闻医师,无论如何得再救上一救。”
夫人攥着手里的帕子松了又紧,吩咐下人拦住要离开的闻医师,听着里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亦是眉头紧皱。
老爷啊,你怎的没有把嘉哥儿安稳的带回来,叫他一个小儿在这样的好时节里被人折磨又丢弃。你怎么还没有回来见嘉哥儿,兴许真的是最后一面了了。老爷,你在哪儿啊,这些天查到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怎的在这谷里县被这样光明正大的算计打压。”夫人,门房来报,小厮们追到了其中几辆马车,却发现他们只是普通走商的马车,不是带了些私盐便是布匹,已经都将他们带回来了。”
青布马车在谷里县最为平常,商户们用来走商,县里有些家产的人家也用来出行。
“你吩咐下去,带这些人到后院寻个柴房关起来,好生看顾。若有差池,自个儿揭了皮再来同我求情。”
这样的情况下寻找凶犯实在是大海捞针,来回路上的这些弯弯绕绕之处,拐角之处便可偷梁换柱,加之这没有一点特别之处的青布马车处处可见,那凶犯计划周密详尽,很大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
“老爷,老爷,你可一定要撑住,嘉哥儿还等着你为他做主。”老爷带着长随们风尘仆仆的来了嘉哥儿的院子,夫人在门外将嘉哥儿病重的消息告诉了他,精壮的身子急急的后退,若不是长随们托住了他只怕要直直往后倒了去。
“是,你说的对,我一定要撑住,嘉哥儿……嘉哥儿……啊……他还等着我为他做主。扶我,扶我起来,快扶我去见他。”
他膝下只有这一子,冰雪聪明又讨人喜欢。他明明给他规划好了前程,只等着他光宗耀祖,重振门楣,将这身上的担子卸一卸。
虽家谱里记为庶子,样样却都是照着嫡子的标准来做的,如今怎么就要变成没有喜怒哀乐的冰冷体温,抛下他们自个儿先走了。还是叫人害成了这悲惨模样,叫他如何能平静下来,如何能接受的了。
老爷进去了没一会儿,嘉哥儿便咽气了。伺候汤药的婆子说,闻医师用人参给嘉哥儿吊着命,又施用金针之术保他片刻清醒。嘉哥儿虽转醒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嗯嗯啊啊的叫着,老爷摸着他的脑袋一遍遍的安抚着,最后是握着老爷和雯姨娘的手去了的。
“孟七,你与我透个底。嘉哥儿的事,真的是拐子做的吗?我知晓老爷有些事不能同我们妇道人家细说,可现下这样的情况不免让我寝食难安,只觉得有柄剑悬在孟家的匾额前。若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只盼着能早做些准备为老爷分忧。”
在谷里城,有拐子敢掳走他们孟家的人吗。再者,若真的错拐了,怎么敢如此赶尽杀绝不留后路。
“回夫人的话,小少爷的事确然是拐子做的。属下和老爷已经追查到了那群人贩子的下落,只是不想他们却这样狡猾,宁愿自断生路也不与我们和谈。”他说的全是事实,却也经不住细细推敲。夫人明白他家老爷的处事风格,不再继续加问了,只让他们退下去休整一番,后院里那群商贩还需要他们去料理。
“秋香,你去把荆大和付礼找来,我有急事吩咐他们。再有,去杏林堂请个医师来,呕,悄悄地不要惊动旁人。”
她心里愈发的不安定,怎么直直的就让他们孟家走上了风口浪尖呢。若是真的有孩子了,又是一桩操心事。那头刚没了孩子,她这边就怀了孩子,这是怎么个事啊。
“慌张和高兴都不要写在脸上,出去了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桂花,吩咐人去准备好灵堂,你性子沉稳,帮我多看顾些,底下做事的仆婢不能乱起来坏了了规矩。若有一二不听吩咐的,只管报到我跟前来,叫人牙子来或是直接撵了出去。”
“青竹,去我的私账上取五万两银票,以承安伯爵夫人的名义存在万通钱庄上,再将那凭证中的一式两份带回来给我。”承安伯爵夫人是夫人的妹妹,自孟家被贬斥至谷里县后多番帮扶于他们,因而年年里都是会给承安伯爵府孝敬的。
“夫人,您这身子就莫要再操劳了 ,万事有老爷做主呢。”她家夫人成婚多年只得了一女,如今好不容易见喜,怎么急急的不顾及小主子的安危呢。
“平日里是有老爷顶着的,但如今老爷只怕要伤心的顾不上许多了。只期盼着这孩子早早经历风雨后能安稳的生下来,旁的我再也不敢向菩萨祈求了。扶我起来去前院,有件事我得同老爷讨个主意。”她的挽姐儿还在石桥村等着父母,正好借此事去探探老爷的口风。
“夫人的挽姐儿好好的在姑姑家,我的儿却躺在这里再无声息。夫人来此,是为了诛我的心吗?”
不提挽姐儿,雯娘就想不起来嘉哥儿是因为无人看顾才丢了的。夫人来她儿子的灵堂,提的是想接挽姐儿回来的话,是他们三口要一家团聚吗?不,没有了嘉哥儿,她再也没有团聚了,再也没有了。嘉哥儿走的时候那么绝望,团聚定格到最后只是消亡。
她难过的整颗心都被撕碎开来,现在却要看着挽姐儿与父母团聚和乐吗,只恨还得见到她,想起她锥心的失子之痛。
“雯娘,若要怨你便怨我吧。都是我善妒自私,治下不严,才使得下人们心生偏颇怠慢了嘉哥儿。求你不要怨挽姐儿,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夫人甚至跪在雯娘的身前,以低到尘埃里的姿态来求雯娘,求她不要迁怒旁人,求她只恨自己。
“雯娘,雯娘,你看看我,看看你的浮郎。这件事情是意外,是我们都没预料到的意外,你若真的失心疯了,叫我怎么活,怎么活的下去。我有错,有悔,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们母子,你也恨我,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啊。”
自嘉哥儿丢了那天开始,雯娘便时常晕厥,有几次醒了后也是双眼无神的呆愣,大夫施针了几次后只摇头说是心病,难以疏解便会成了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