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已若无其事般走开，来到贴着杂项标识的玻璃柜之前。
店员何冲快步跟上的同时，专门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个男人已停止争论，正围着掌柜讨价还价，要知道晋代和明朝的价格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显然，是那年轻人两句话，替他们解开心中的疑惑。
何冲也不由得摇头。
这年轻人，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三十岁，他实在是不太可能对古董会有太深的见解。
这时何冲追寻年轻人的视线，注意到年轻人最后停留在偏右的柜子前。
他的心不由怦地一跳。
何冲立即想到，要是那年轻人，要求看看中间绛色丝质衬垫中间的宝珠的话，他应该要怎么办？
世事无常，往往越是担心会发生的事情，它就越可能真的发生。
正当何冲担心自己应该如何应付之际，那年轻人果然转过头来，手指着那颗宝珠，“请将那颗珠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店员何冲闻声，身子一怔，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一般，足足有半分钟，他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
那年轻人不得不提高一些音量，又重复一遍，何冲这才慌忙上前，只是他穿戴手套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这时他开始咳嗽起来，似乎想要摆脱喉咙的不畅快，“是宝珠..珠子。”
年轻人微笑着，道：“是的，我想看这珠子！”
他的声音，比之前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掌柜见状，将那三个男人丢在原地，快步走了过来。
他先是礼貌地打量着那年轻人，同样咳嗽了两声，才慢吞吞地确认，“是你要看这颗珠子？”
年轻人心中早已有些不快，“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同一句话，我到底要说多少遍？”
掌柜则陪着笑不断点头，“既然你想看这颗珠子，想必你也一定知道它的来历？”
年轻人不由笑出了声，“你们是担心我买不起？”
他手摸着下巴，“早就听说萃珍斋无其不有，只不过是一颗珠子，朗朗晴天，至于这么紧张吗？
掌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张着的口一时合不拢，突然失声道，“只不过是一颗珠子？”
这颗珠子可是他们店的三大镇店之宝之一。
年轻人耸了耸肩，觉得自己说得并无不妥。
掌柜却直摇头。
年轻人手按在玻璃柜上，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这是一种极其自信或是稳操胜券的肢体语言。
“一颗珠子都如此失态，若是真的有大克鼎之类的古董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你们又该如何？
现在看来这萃珍斋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掌柜缓过神来，他的神情变得很严肃，
“年轻人，如果方才有怠慢，请恕招待不周，但在古董面前，至少应该保持严肃。”
年轻人一摊手，“我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很轻佻吗？”
掌柜顿时无语。
反倒是一直在旁边欣赏香炉的老年人，表情严肃，语气更是充满愤怒，“年轻人，你刚才提到的大克鼎，那是全人类的瑰宝。”
年轻人笑了笑，朝着老年人鞠了一躬，“如果我说，在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曾经把它当马骑过，你一定会认为我是疯子，对不对？”
那老年人简直要气炸了。
他转过身，急急朝着皮质沙发过去，坐定后手扶着额头，不住喘气。
年轻人却并没有罢休，他跟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老年人警惕地看着他，身体挪远一些。
年轻人突然笑了。
“老爷子，你选中的那只宣德炉，根本不是皇家之物，而是民间用品。”
“胡说，上面盘着金龙，一共五条，我不会看错的。”
“是真品没错，但皇室的龙都是五趾…”
…
这时店内围观的人也突然多了不少。
掌柜的眉头紧锁，心里开始盘算年轻人的真正目的。
若他是胡言乱语，安保早就请年轻人出去擦地了，可他偏偏说的都是事实。
他的眼神犀利地从一直跟着年轻人的店员何冲脸上扫过。
后者有些紧张地摇头，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并没有发现异常。
“先生，你确定还是要看这枚珠子的，对吗？”
说罢掌柜开始自己戴手套…
年轻人点点头，“如果是真的，我就买下它！”
听话听音，那掌柜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他承认眼前的年轻人眼光毒辣，但他不该来萃珍斋捣乱！
众目睽睽之下，掌柜决定要给他好好上一课。
掌柜看似一个不经意的眨眼，远处的店员心领神会，快速朝内间迈步走去。
很快，掌柜的手里多了一叠资料，他递到年轻人面前。
“先生，在做出决定之前，我建议先浏览一下这些资料，里面有认定书和一些权威人士的评价。”
年轻人点头。
掌柜心里暗喜，年轻人到底还是吃的盐少。
至于珠子的鉴定文件和权威人士评价之类的材料，其实只是掌柜们通常使用的迷惑手段而已。
试想，若是仅凭一纸鉴定便能决定真伪，那上至博物院、小至文玩店都只需要放置一台材质分析仪器即可，事实恰恰相反，只有经过人工鉴定的古董，才更具价值。
年轻人以极快的速度翻阅着，转眼他合上了资料，点点头，“是的，我很中意这枚珠子。”
任谁也看得出来，那年轻人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接下来年轻人的行为，却足以让在场的人惊掉下巴。
他甚至看都没再看柜子中的珠子一眼，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要是假的怎么办？”
这句话让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下来，这年轻人是来搞事情的。
萃珍斋可是长安古董界的名片！
就连一直跟在年轻人背后的店员何冲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珠子从他进店当学徒伊时，七年里，就一直摆在店里杂项核心区域，无人问津。
而且也是店里唯一没有展示价格的藏品！
显然这珠子是萃珍斋的压堂之物。
可就是这样一件宝贝，居然要被看着根本不像买主的人怀疑是假货。
心里除了震惊，他更多的是不相信。
在注意到年轻人仍保持着一副蛮不在乎的表情，店员何冲才长长吁一口气。
这小子就是来砸场子的。
这使得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不知为何，从这小子进门，他就见其极不顺眼。
现在，仅凭他走马观花式的几眼，就能草率地口出狂言？
就算去菜市场买白菜，也得提前问一句菜价吧！
而他偏偏连价格都不问！
敢来萃珍斋捣乱，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这时两个安保人员已经悄悄摸了过来。
只要掌柜的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将年轻人丢出萃珍斋。
一想到这里，店员的心里甚至有些期待！
现在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要怎么收场。
可掌柜的却没有指示，其它店员甚至安保人员都没有动作。
就连现场围观的人也全都睁大眼睛，等着看年轻人表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