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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灵异连载
末世的幸存者们,度过煎熬的时光,填饱肚子之余,在荒野里寻找丢失的尊严,捡拾文明的记忆,努力向着希望的方向跋涉。
主角:张文书陆沉沉 更新:2022-12-28 17: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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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张文书陆沉沉的科幻灵异小说《张文书陆沉沉小说末世里的琐碎生活在线阅读》,由网络作家“张秋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末世的幸存者们,度过煎熬的时光,填饱肚子之余,在荒野里寻找丢失的尊严,捡拾文明的记忆,努力向着希望的方向跋涉。
夜色深沉。
外间下着大雨,雨声潇潇。
张文书裹着破旧的被子,身下也铺了许多衣物与被子,还算舒适,他缩在墙角,感觉很放松。集装箱改造的房子,隔音不好,雨水滴落,噼啪作响,淹没天地间的异响,这反倒给人一种格外安静的感觉。
听着雨声,渐渐入眠。
他睡的很香。
说来也奇怪,灾变之前,他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睡衣,躺在绵软整洁的床上,听着助眠的音乐,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常常感觉焦虑,越想早点入睡,越无法入睡,刷手机能刷到半夜,却想不起来自己刷了什么内容。
大概现代人的生活,压力真的很大吧。
在县城里买了房子,父母交的首付,他还月供。此外,还买了个车位,也是按揭。相过几次亲,尴尬而努力地向前推进,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均不了了之。最后一位,卡在了彩礼的数目上,双方还在商谈,灾变便来了。
除了每月的房贷,张文书为朋友借了些小贷。
朋友这种东西,有真的,有假的。
很不幸,他遇到了假的。
所以还得承担小贷的还款,那些利息,真令人心寒。
尤其灾变前的疫情期间,各处都在隔离,工作无法进行,薪资自然也就没了。对于一个满身负债的普通人来说,再没有比那段时间,更令人焦虑惶恐,坐立不安的了。
他偶尔也会想,灾变之前,自己过的好么?
“呲……”
忽然,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而来。
张文书猛地睁眼,伸手握住铁锹柄,却并未一跃而起。他轻轻掀开被子,拎着铁锹,摸索着走到窗边,用手扒出一条缝隙,投眼望去。
却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路灯的夜晚,加之下雨,的确伸手不见五指。
隐约有车灯的光芒,一闪而逝。
“呲……”
“砰”“砰”“砰”
刹车声夹杂着撞击声,倒时不时传来,隐约还有嘶吼声。
便像是凶猛的巨兽,被一群猎食者围住,正奋力地冲撞,冀望能冲出一条生路。
张文书眯着眼,努力望去。
灯光偶尔闪过,映下许多人形的影子。
又是接连的撞击声。
然后声音渐远,后面跟着杂乱的声响,也渐渐远去。
天地又恢复平静。
张文书却立在窗边,久久未动。
他依然在静静听着,一言不发,大约半个小时,见未有丝毫变化,这才缓缓舒了口气。摸索着又回到角落,钻进破旧却温暖的被窝。这被窝软绵绵的,并非什么铜墙铁壁,躲在里面,却给他莫名的安全感。
听着雨声,又复睡去。
翌日醒来,天色尚有些朦胧,可闻鸡鸣。
张文书幼时住在乡下,对这场景倒很熟悉。后来进了城,耳中多是汽车鸣笛,未曾想如今又复听见。
除却鸡鸣,更多则是鸟鸣,叽叽喳喳,十分清脆。
仔细听去,则还有虫鸣,窸窸窣窣。
事物可分两面说,一方面,目下人烟稀少,荒凉可怖;另一方面,万物生长,渐渐繁盛,可谓生机盎然。
他懒洋洋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出集装箱,用破旧的塑料盆,自废弃的桶中舀水,简单洗漱。摸着满脸的胡须,倒也满意。以往每日上班,须得顾及形象,早间必会将脸上剔的光溜溜的。现在则毫无顾忌,任由它疯长。
除却稍稍清洁不便,时常有些痒,倒也没什么不好。
拎了另外一个桶,扛着根细长竹竿,沿着墙边,晃悠悠地离开。
此地原是汽车销售公司的库房,专为停放新车。所在偏僻,以往来的人便少,灾变之后,更是荒废至极。
张文书也是一路逃亡,机缘巧合躲入此处。
库房占地数亩,周遭是围墙,只有一大铁门控制出入。内中遍布新车,尚未售出,却已满是灰尘。至于几处集装箱的房子,大概是以前看场地的保安,与验车师傅休息和办公的地方。张文书来时,已无人迹,大概逃难去了。
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具,倒还算齐全。
他起初战战兢兢,每日缩在墙边休息,以便遭遇变故,可立即逃遁。数日下来,却无异常,也便大着胆住进了箱房。
有破被衣物铺地,有房遮雨,不必风吹日晒。
实在是了不得的享受。
他觉此处安全,便居住至今。
“吱……”
墙角隐秘处,有个小门,高度只及人腰,若非细看,绝难察觉。
张文书低头钻出,将门重新合好,自茂密的草丛往外行去,越过几株大树,步入蜿蜒的小路。小径原也是石板铺就,如今杂草旺盛,将其淹没。
不远处有小河。
河边杂草高密,可及人腰。
风一吹动,杂草摇曳,一派荒凉景象。
“哗啦”声响,河中水花翻腾,荡漾出圈圈波纹。一圈一圈,又渐渐平复。随之则是“呱呱呱”的鸣叫,定睛看去,数只野鸭在河中游戏。毛羽紧密,油光可鉴,姿态十分自在。周边尚跟着一圈小野鸭,毛茸茸的,随着河水起伏,声音清脆,呱呱一片,倒颇为可爱。
张文书看见,不免吞咽口水,心中冒出许多想法。
“这么可爱,不知道烤着好,还是红烧好……”
不过,抓野鸭可不轻松,须得从长计议。
他将竹竿和桶放下,不着急钓鱼,先寻了根木棍,沿着河边,顺着野草,边敲打边呼喝。然后顺着河道,将临近的水边也看了一圈。他对此地已十分熟悉,巡查一圈,费不了多长时间。
发现并无异常,心中便觉安稳。
这行为看似无聊,其实倒十分必要。
灾变之后,丧尸遍地,即便是犄角旮旯的地方,或许也是暗藏凶险。谁也不敢肯定,草丛里抑或水中,有没有落单的丧尸。
在之前的逃亡中,张文书见过此种惨剧。
丧尸无意间落在水中,周遭没有活人,便陷入了休眠的状态。待有人在周遭活动,闹出声响,便复醒来。而人忽然遭遇丧尸,往往手足无措,难以应对,最终惨遭啃食。
张文书搂了一圈野草,吆喝数声,周围平静的一如既往。
这情景并不令他陌生,事前检查如今对他来说,更像是走过场。毕竟接连数日的平安无事,会让人慢慢习惯这种安逸。
“大吉大利,今晚吃鱼……”
他将细绳扣在竹竿上,自口袋中摸出一节细竹叉,系在绳的另一头。又从桶里摸出一个破旧的盒子,从里面挑出蚯蚓,套在竹叉上。
一甩竹竿,将细绳抛进水里。
他之前没有垂钓的爱好,也不擅长,如今倒是挺喜欢的。大灾变之后,他已经很久未见着同类,以至于常常恍惚,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只剩下了自己。
物质上的匮乏,对很多人而言,其实是可以适应的。
但孤独感,真的会将人杀死。
张文书躲在此地的这段时间,一边战战兢兢,怕被人发现;一边又犹豫不决,希望能走出此地,去城市里寻找同类。
这矛盾的心理,时常让他坐立不安。
人是群居动物。
如果发现世界只剩下自己,还能勇敢地活下去,那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
“哗啦”
水中一抹白色的鱼肚翻腾,咬了钩,却又挣脱开。溅起些许水花,又复平静,再不见丝毫鱼的影子。
张文书将钩收上来,蚯蚓已经没了,只好重新上饵。
细竹叉做的鱼钩,倒也能引动鱼来吞吃,却不容易钩住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条件有限,只能寻到什么是什么。好在目下的河里鱼虾繁殖,不似从前,若单纯为了吃鱼,他可编几条鱼笼,寻合适的地方抓捕便是。
钓鱼也是为了平复心境,打发时间,要不然真的会被孤独感折磨疯掉。
“来了……”
刚放下去不久,又有鱼吃食。
结果却不理想,损失蚯蚓一条。
站着钓累了,他便坐着,坐久了也累,那便躺着。太阳出来,他挪到树荫下,继续钓。看了眼日头,时间已过去许久。腹内有些饥饿,准备收拾东西,去别处找点吃的。
却觉手中一沉。
“哗啦”声响,鱼肚翻腾,来了条大的。
他不敢冒进,竹竿贴着水面,溜着往回拉。水里的鱼被这么一拉,便开始甩动,想挣脱束缚。水花翻涌,哗啦作响。他随着鱼的甩动,时松时紧,怕用力太猛,不小心又脱了钩。
“来吧你!”
大鱼渐渐拉近,他沉着一口气,准备一把拉上来。
“吃的!有吃的!”
却听斜后面的野草忽然传出人声,紧接着便有一人影钻出,径直向他冲来。
张文书悚然而惊,竹竿差点脱手。
尚未有所动作,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已来至他身前。待张文书准备弃竿后退,与之斗争的时候,那人却向河的方向继续冲。
一把抓住细绳,就向回拉。
哪知这一惊一乍之间,又起了变化,鱼钩渐渐松了。经他这猛力一拉,大鱼竟挣脱了束缚,一个翻转,重新往河深处游去。
这人心情乍起乍落,一时不能接受,竟放了细绳,整个人便往水路扑去。
“啊……吃的跑了!”
大概是想将鱼扑回来,却哪里来得及。
河岸是斜的,水下的泥土常年浸泡,湿滑无比。他这一脚下去,哗啦一下便滑开,人即斜摔进河里。此时倒是清醒过来,伸手欲抓着泥土爬回来。泥土却松软的无处着力,一抓便掉,他在几声惊叫里,已往河中心滑去。
“我……我……不会……水……”
这人惊慌起来,挣扎着要跃起,却毫无所用。身影沉浮,呛了几口水之后,更是连话也说不清。大呼小叫,不知道说些什么。
“救……救……”
越挣扎,呛的越厉害;呛的越厉害,越感觉害怕;越感觉害怕,越挣扎。
张文书站在岸边,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唉?这人要淹死了?”
事发突然,他还有点懵。
他甩了甩脑袋,将手中的竹竿递出,喊道:“喂,抓着竹竿。”
那人却只顾着挣扎,似乎听不见,双手乱划,就是不抓。
张文书无奈,伸着竹竿,在他脑袋上抽了两下。那人吃痛,倒是反应过来了,双手拉着竹竿。可惜竹竿前头很细,并不能撑起一个人,经他一拉,便沉入水中,那人依然要呛水。
“真是个蠢货。”
张文书大步往后退,用力往回拉竹竿。
三两步之后,那人终于露出了头。
“别松手,抓紧了”,张文书大声提醒,说道:“你站起身,我将你拉上来。”
那人手肘撑地,继而膝盖撑地,连滚带爬,终于到了岸上。随即松了竹竿,跌扑到地上,呕了一口水。鼻子里吸进了水,眉间疼的厉害,感觉头顶也很疼,似乎被人打过。他脑袋伏在地上,一时间倒说不出话了。
张文书立在边上,稍稍隔些距离。
并不着急说话,只打量了此人一番。
与他自己一样,脸上也是毛发茂盛,许久不曾打理。年纪看着很轻,大概二十出头些。衣服脏兮兮的,污迹混着泥浆,极为狼狈。鞋子更是在河中的烂泥里遗落了一只,只剩一只套在脚上。
连续咳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恢复。
他慢慢站起身,倒颇为高大,只身形瘦弱,很是单薄。面上也极为消瘦,看着甚是虚弱,像是长期饥饿导致的。
“谢谢”,他又咳了几声,对着张文书说:“实在太饿了,抱歉。”
张文书见他言语诚恳,十分礼貌,倒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你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他也渐渐放松下来,不再时刻戒备。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来的,听说中心广场那边,有人建立了庇护所……”边说边将衣服攥在一起,拧出水来。
他有些不自在,浑身凉飕飕,湿涝涝的,很难受。
“庇护所?”张文书皱了下眉头,没有听谁说过,他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说道:“别待在这儿了,咱们挪几步,去阳光底下,你把上衣脱了晾晾,别着凉……对了,怎么称呼?”
“陆沉沉”,那人说话间,边伸出手:“喊我小陆就行。”
张文书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倒也伸手,跟他那满是泥巴的手握了握:“张文书,喊我……喊我老张就行。”
两人挪到阳光下。
陆沉沉感觉暖和了些,脱下上衣,露出瘦的快脱形的身体。
将衣服的水拧干,找了根棍子,暂时挂在了树上晾着。
张文书将书竿放在一边,寻了块高处坐着,示意他也过来坐会儿。陆沉沉也便走了过去,坐下,自己说道:“我们原来在另外一个区,天天躲着,周围全是丧尸。谁也不敢出去,后来物资紧缺,眼看着活不下去了,只能每天出去寻找。”
张文书“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几乎是所有幸存者必然的选择。
“刚开始有几十个人,后来随着有人外出,便出现了伤亡”,他声音下意识地低了一下,似乎有些痛苦,续道:“随着伤亡与减员,集体却越来越混乱,有几个人称王称霸起来,霸占着女人,强迫别的男人去寻找食物……”
张文书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尤其在眼下这种情形。
“我这人脾气不好,不愿意跟他们一起欺负人,也不想被人当奴隶使唤”,陆沉沉抿了抿嘴,说道:“我瞅准了时机,一刀把那个自称老大的给捅了,然后带着愿意走的人离开,刚开始人很多,一路走来……越来越少。”
不问可知,这一路必然十分艰险,张文书沉吟道:“昨晚,你们是不是开车这里路过?”
陆沉沉愣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吧,天太黑,我有些分不清。”
点点头,张文书问:“其他人呢?”
陆沉沉闻言,面色一黯,说道:“都没了……车撞坏了,丧尸围了上来,只有我一个人走脱了。”
张文书不再问这事,询问起另外的问题:“对了,你怎么躲在草丛里?”
陆沉沉闻言,立即苦了脸,说道:“我自己逃出来之后,实在太饿了,又找不到吃的……原想着就这样死了算了……后来,忽然看见了一只兔子!我就追呀追,最后也没追上,倒在草丛里睡着了。”
“兔子?”张文书重复了一遍,感觉有点荒诞,大晚上哪里能看见兔子。
“兔子!”却忽然听见陆沉沉高声说了一句,猛地站起身,将他吓一跳。
张文书心里不禁嘀咕,这少年怎么感觉有点像神经病。
正欲问些新的东西,陆沉沉已经冲了出去。
张文书顿时无语……这是干嘛呢?
他顺着陆沉沉奔跑的方向望去,眼神不禁一凝,脱口而出:“兔子!”
原来远处草丛下,正蹲着一只毛色灰黄的野兔,长的很肥硕,正惬意地嚼着草。听见急速的脚步声,忽然警觉起来,一头扎进了草丛,向远处奔去。
陆沉沉光着膀子,脚上只有一只鞋,义无反顾地跟着冲进了草丛。
张文书站起身,下意识要跟过去,想想又停住了脚步。
“喂,别追了,追不上的!”
大声喊道,没有回应,他也不勉强,摇摇头:“也特么不怕扎脚,真行。”
当陆沉沉垂头丧气,步履蹒跚地自野草丛中走回来时,日头又稍稍偏了点。
他光着膀子,神情有些呆滞,趿拉着仅剩的一只鞋,走向张文书。然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再然后,便直接躺了下来,也不言语,生无可恋。
“没追上?”
“嗯。”
“正常。”
“唉……”
又是下水,又是追兔子,几番折腾,令他精疲力尽,说话都嫌费劲。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咕咕”几声,长短不一。
张文书说道:“你先休息几分钟,我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带你去找吃的。”
“有吃的?”陆沉沉本欲闭上眼睛,闻言忽又睁开。
“看运气”,张文书已站起身,语气随意,开始收拾渔具,说道:“本来呢,是有鱼吃的,可惜被你弄跑了……再寻些别的吧。”
陆沉沉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说道:“鱼!对,可以继续钓鱼!”
“呵呵”,张文书哼了一声,扛着竹竿,拎着桶,说道:“休息好了就走吧,钓鱼就是个消遣,别太指望。我也有些饿了,体力在下降,你又半死不活的,在这世道里,这种状态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沉沉努力爬起身,取回衣服,跟着他走了。
“你看着倒像个好人,跟我之前在避难处遇到的人不一样”,他依旧有气无力,耷拉着身子,说道:“弄丢了你好不容易钓到的鱼,实在抱歉,也没见你生气,还劳烦你救我……”
张文书自顾在前面走着,摇摇头,说道:“一条鱼而已,算不得什么,救你也是顺手的事。”
他稍稍停顿,却又止不住叹息:“而且,大家如今算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陆沉沉惊诧,问道:“你是豫省人?跟我同乡?”
“不是这意思”,张文书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感慨,说道:“目下的情形,遍地丧尸,要不然就是虫豸野兽,人类十不存一,或许百不存一,能见着,便算老乡……或许再过几年,这物种也要灭亡了。”
陆沉沉闻言,竟也沉默起来。
在荒草里前行,沿着模糊的小径,七弯八绕的,又行了数分钟。张文书放慢脚步,身形斜向左边走,边说道:“跟在我身后,正前方是个陷阱……可惜,没猎物落进去。”
陆沉沉抬眼望去,一条普通的小径,除了两侧草木茂盛些,并无异处。
张文书小心翼翼地绕开,解释道:“这是我特地选的,两侧不便通行,动物会下意识从中间走。你见这地面平躺,其实只是细树枝上盖了杂草树叶,底下是个坑。昨夜大雨,我以为会被破坏,眼下看来还好。先不管它,继续往前走。”
又行了数十步。
“到了,有收获了”,张文书语气欢愉,将手中物件放在地方,走上前去,说道:“你运气不错,初来乍到,竟然有肉吃。”
陆沉沉闻言,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自他身后走出,看了看,有些惊愕:“这……肉?”
路旁有个高土堆,泥块质地相对坚硬。中间凹陷处,有个大土块跌落,下面压着毛茸茸的玩意儿。
张文书掀开土块,寻到尾巴,将其拈起来晃了晃。
这东西约有手掌大小,体型还算肥硕,却是只大老鼠。目下已无生机,任凭晃动,依然毫无动静。
“吃……这个?”
陆沉沉有些迟疑,倒不是说怕老鼠,饥饿的日子过久了,但凡可以吃的东西,便没什么是可怕的。只是平素并未吃过,也捉不到,实在没什么经验。
张文书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都说瞎猫碰到死耗子”,陆沉沉对吃老鼠的热情,明显不如鱼,更不如兔子,语气消沉,说道:“没想到,我也能遇到。”
张文书随手将其丢入桶中,拎着往住处走。
“呵呵,可不是碰到。这是我设好的陷阱,就为了等这只胖杰瑞。”
陆沉沉好奇,问道:“什么陷阱?”
他观察一番,并不见什么机关,也不见什么刀枪剑戟,网罩绳布之类的。
“说穿了不值一提”,张文倒不藏私,说道:“我放些饵在下面,饵上面撑着个大泥块,老鼠能忍住就还好,忍不住吃了饵的话,失去支撑,泥块就会砸下来,就这么简单。”
边说边走,终于回到了库房边。
张文书猫着腰走近,打开门,钻入其中。
陆沉沉对于这样的隐蔽,倒没什么惊异之感。人们躲在各个角落里苟延残喘,为了不被发现,能藏多深是多深,保险加了一道又一道。
像眼前这般,打开门就能进去的,实在很一般。
至少,这库房看着,并不如他以前在城市里的避难处隐蔽和坚固。大概也就因为地方偏僻,之前更人烟稀少,才能幸免吧。
进门之后,场地还算宽敞,入眼尽是灰尘扑扑的新车。
张文书给他扔了个盆,又扔了双旧鞋。
“我去处理吃的,那边有水桶,桶里有水,你去把脚洗干净。洗的仔细些,赤着脚在野外奔跑,我长那么大真没见过。希望没有划伤,不然真麻烦了。”
陆沉沉“哦”了一声,点点头,说道:“我感觉还好。”
“嗯,你这辈子感觉还好的事,不会少的,但真好的确未必多。这双脚对我们很重要,清洗干净,保护好它们,关乎到我们能活多久。”
“好吧……”
他走到一边,仔细地洗了洗。
今天一番追逐,又走了许多路,当时并不觉得,如今到了库房,或许有了安全感,渐渐放松下来,顿时感觉疲惫万分。
脚上亦微微刺痛,检查一下,却没有伤痕。
大概奔跑的时候,被硬东西硌了,当时情绪激动,后来又生无可恋,心思全不在上面,目前却感觉到了。
换了双鞋子,尽管是旧的,依然感觉舒服很多。
他走过来,看张文书在做什么。
老鼠的皮已剥下,内脏挖出,放置在了一边。东西虽不多,倒也不舍得扔,今后还有用处。皮毛做个鞋子,帽子,或者包包,在天冷的时候,还是非常不错的。内脏则当成饵,用来捕获别的猎物。
这也就是地出偏僻,丧尸不多。
不然他也不敢留着,血腥气太容易引来这些食肉的怪物。
肉清洗干净,放上配料腌制片刻。穿了棍子,架在篝火上转动着靠。此外,篝火上方,还吊着个壶,里面“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正煮着东西。
“去把墙角的木墩搬两个来,然后拿个空桶,再去屋里将那个不锈钢的盆取来。”
张文书手里正忙活着,抽不开身,便吩咐了几句。
陆沉沉应了一声,便去做了。
按老张份吩咐,将东西挪到树荫下。
他却又跑回篝火边,肚子咕咕响,目不转睛地盯着转动的烤肉。口中唾液分泌,眼里则非常着急。
这老鼠刚剥洗的时候,倒也没什么意思。
烤着烤着便不同了,随着油脂滴落,滋滋作响,肉香开始飘散。本来看着不怎么漂亮的玩意儿,越看越觉得可爱,令人饥火旺盛,难以遏制。
“差不多了,我烧壶水,咱们准备吃饭。”
听到张文书此言,陆沉沉感觉漫长的煎熬快结束了。
树荫下,塑料桶被倒扣过来,充当了桌子。不锈钢被清洗完毕,置于其上。陆沉沉听张文书的吩咐,将吊着的壶提来,内中的东西,全都倒入盆中。
特殊的香味,扑鼻而来。
“怎么,不认识?”张文书走来,见他看着盆里的东西,有些发愣,随口问道。
陆沉沉皱眉,猜测着说道:“蚕豆?”
张文书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还行,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坐下,他吹了吹棍子上的烤肉,撕下了一半,递给陆沉沉。倒也不像影视剧里的金黄色,被柴火熏的,有些黑。
不过味道尚好,尤其对于陆沉沉而言,可算人间美味了。
他边哈着气,边啃咬着烤肉,有些烫。
可惜老鼠的的体型有限,刚吃出点味道,也便没了。两人便开始拈蚕豆吃,煮的时候放了些盐,味道也很鲜美。
张文书吃的慢,嚼的很细。
陆沉沉则狼吞虎咽,三分之二倒进了他的肚子。
拈完最后一粒,盆底只剩汤汁,他依然感觉还未饱。
张文书洗了两只可乐罐,不知从哪寻来的,当作水杯。两人喝了点热水,感觉很舒服。陆沉沉甚至眼眶发热,忽然有种哭的冲动。
这个倒霉的世道。
遍地危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食物。
即便侥幸躲过,也只能藏在角落里忍饥挨饿,等着食物耗尽被饿死。
太多人没有抵挡住绝望的情绪,选择了自我了断。
更可怕的是,就像陆沉沉之前的遭遇。人性的变化,比丧尸更狰狞可怖,躲进人群中未必比冲进丧尸里更安全。
多久没有像眼前这样,吃个半饱,喝杯热水了?
“你看着很有感触的样子”,张文书呷了口水,说道:“怎么,吃个老鼠肉,也能感动到流泪?”
陆沉沉却颇为认真,低声道:“如果日子能天天这样,这辈子也就值了……”
张文书嗤笑一声,笑骂:“出息,我有个老乡,叫保尔·柯察金的,你认识不?”
陆沉沉闻言沉默,倒认真回忆了一下。
随即翻了个白眼,颇为无语地道:“认识,我还跟他学过怎么炼钢铁。”
“哈哈……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回首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临终之际,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
餐后收拾妥当,陆沉沉便去睡觉了。
张文书将另外一个箱房让给了他,并丢给了他一些旧衣破枕。他铺在地上,便躺下开始睡觉,迅速入眠。
库房这个地方,以及张文书这个人,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当然,还有食物的补充。
所以他睡的很踏实,也很沉。这些日子以来的逃亡与厮杀,在他的梦里搅动,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惨遭啃食,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身体颤动着。
又似乎梦到了什么新的事物,渐渐放松下来,归于平静。
这一觉,睡的日头偏西,霞光万丈。
他伸着懒腰,踉跄着出了箱房。
夕阳下的库房,宁静极了。微风吹来,荒草摇曳。暮色渐起,有鸟栖在附近的枝头,发出悦耳的声响。
当真令人心下恍惚。
他见张文书坐在箱房边,手里打磨着棍子,试了又试,似乎颇为满意。陆沉沉伸了个懒腰,走近他身边,打着哈欠,模糊地问:“有晚饭吃么?”
张文书站起身,将棍子递给他,说道:“你之前吃晚饭?”
“没有”,陆沉沉摇头,说道:“我吃晚饭的记忆,停留在大灾变之前……后来饥一顿饱一顿,有吃的就不错了,哪来的晚饭,我就随口一问。”
张文书叹了口气,没多说。
倒是陆沉沉掂了掂棍子,好奇问道:“这是干啥,打猎物?”
张文书看了他一眼,神色颇为奇怪,说道:“你没见过扁担么?”
“这就是传说中的扁担?”陆沉沉仔细看了一下,说道:“是挺扁的,还算趁手……给我扁担什么意思?”
张文书说道:“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现在两个和尚凑齐了,该去抬水了。”
事实上,最后两人并未抬水,而是各挑了两个桶。
对于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而言,共抬一桶水,实在是件羞耻的事。
就算世界快毁灭了,也不能没有尊严吧?
他们取的是井里的水。
如今自来水管道还在,却早已不供水了。
河水在大灾变之后,污染减少,其实水质反而在上升,看着颇为清澈。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取用,不过杂质较多,在尚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没太大必要。
张文书在河边不远处挖了个圆坑。
内中存了些水,并非自河里流淌来的,而是渗过来的。经过土层的过滤,十分干净,陆沉沉还尝了尝,感觉味道不错。
取完水,将井口用树枝编的盖子盖上,以防外物坠入,污了水源。
“老张,你慢点,等等我……”
陆沉沉挑着两桶水,晃晃悠悠,有些摇摆。他越着急越走不快,若是硬往前冲,水便会晃出来,白忙活。
挑水也讲究巧劲。
扁担有韧性,会随着人肩膀晃动,两头一起一伏。底下的水桶便跟着起伏,劲用的巧,两个水桶摆幅相同,走起来便容易。否则前后摆动不一,左摇右晃,实在难行。
陆沉沉力气是有的,还真不惧两桶水。
只是初次接触这玩意儿,一时还找不到感觉。
张文书只得放慢脚步,随他一起,给他讲解示范了一遍。这家伙学的还算快,颠了几步之后,开始有模有样起来。
“哗啦”“哗啦”
将水倒进几只大的塑料桶,连挑了几次,终于灌满。
两人长舒了口气,稍稍有些疲惫,同时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陆沉沉将扁担和桶都放置好,顺手拿起系着绳子挂在扁担上的树杈,笑道:“我第一次见用树杈当钩子的,真有意思。”
这是用来钩住桶上绳子的。
没有现成的钩子,用铁丝绾的太软,钢筋又太硬,没合适的工具不太好制作。张文书便找了几个树杈,砍下来当钩子用。
“以前乡下这玩意儿多的是。”
张文书摇摇头,还真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蠢货。
此时,天色已暗,便生火烧水。
夜色下的库房里,篝火明亮,让人心里生出安全感。吊着的壶里,装满了水,也装了今晚的食物。
陆沉沉一直乐呵呵盯着壶,嘴角的笑意始终不曾消退。
他刚刚看到了晚饭,是几捧带壳的花生。冲掉表面的污泥,在水里又洗了洗,全都扔进了壶中。加点盐,煮熟了之后,又是无上美味。
若再来两瓶冰镇啤酒,岂不是神仙生活?
这想的有点远。
两人分食了花生,量不大,吃饱自然很难。但肚子里总算有点东西,并非空落落的。力气也在恢复,陆沉沉的感觉很明显,自己的疲惫感在消失。
“唉,想想真不可思议,我还在忧愁毕业之后,去哪找工作,忽然……便不用找了,找工作变成了找吃的。”陆沉沉提着根树枝,挑着篝火,感慨地说道。
张文书也不禁莞尔,又忍不住唏嘘。
自己还准备着凑彩礼钱,娶媳妇呢。
“还在念书?”张文书取了热水,倒了两杯,递一个给对方,问道:“谈女朋友没?没谈的话,就可惜了,眼下这世道,人生估计很难圆满了。”
陆沉沉摇头,说道:“没谈,这事太复杂,搞不定。我只每天看看直播,还是女主播好,又美又温柔,能唱能跳,声音还好听。”
张文书呵呵一笑,说道:“那只会让榜一大哥人生圆满,跟你有关系么?”
“不要侮辱我的兮兮学姐,她可不是那样的人”,陆沉沉撇了撇嘴,说出一个不知名的主播,又止不住感慨:“可惜呀,她大概也变成丧尸了,估计再也不会唱歌跳舞了。”
“说起这个,我倒忽然想到个事”,张文书哈哈一笑,说道:“这世上女人应该不多了,能遇见更得碰运气,但女丧尸不少,你寻个眉清目秀的,也未必不能成。”
“这算什么事”,陆沉沉无语,说道:“我的女友是丧尸?”
两人闲扯片刻,夜色越发深了。
没什么其它的娱乐欢动,又短衣少食的,不宜熬夜,准备睡觉。舀了些水站在露天地,将浑身上下冲洗一遍,顺便浇灭了篝火,各自回集装箱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早便醒来,清理洗漱。
陆沉沉还抽空去角落里,解决了一下肚子里的大事,一身轻松地回来。舀了些水喝,感觉精神奕奕,随口问一句:“今天怎么安排?”
张文书说道:“你以前每天都做什么?”
陆沉沉闻言,半仰起头,看着天空,努力总结着:“大部分时间在挨饿,然后就是从避难处往四周搜索,寻找食物,寻找水,寻找各种物资。”
张文书问道:“能找到么?”
“有时候能,有时候找不到”,陆沉沉耸耸肩,续道:“普通人家里吃的不多,生活用品倒不少。其实一些百货商店,超市之类,食物很多。但想进去很难,进去之后出来更难,我们大部分人出事,都是在这些地方。”
张文书点头,表示理解。
现在的幸存者,大都躲在偏僻的角落,或者牢固的地下。去搜寻物资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别看以前的人,住在十几层,几十层似乎很简单,停电之后,光爬楼都能把人累死。
灾变初期,应该是有很多人藏在楼上。
但很快他们便遭遇到了问题,没有水,没有食物,进出麻烦,连大小便都无法处理。很多人拉完屎,只能包起来往楼下扔。
而最终忍不住准备冲下来楼时,发现楼道里已经满是吃人的怪物。
至于超市,百货商场,物资其实至今都是有的。
但那些大型超市,往往特别喜欢开在负一楼。没有电力供应,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能顺利摸进去已经十分艰险,想躲避在里面晃荡的丧尸,更加千难万难。
为了活命,咬牙冲进去的人,大都丢了命。
“行吧,咱们也去搜寻物资”,张文书拍了拍他的肩,叹息一声,说道。
陆沉沉愣了一下,问:“进城?”
张文书说道:“进个鬼的城,咱们下乡。”
两人手里拿了刀,肩上挂了绳,提着防身的棍子,各灌了瓶凉白开,出门去了。循着上次的路线,往河边行去。
“这次不钓鱼了,咱们去看看上次的陷阱,然后再砍些柳条回去,我记得那几颗大树边上长了很多。”
张文书边说着安排,边打量着四周。
万物勃发,生机盎然,除了人类,一切似乎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
他在努力辨认,看看野草里是否有自己熟悉的种类。这世上能吃的东西,可不仅仅是猎物,瓜果蔬菜,同样是美味。
路过上次的河岸,继续往前。
陆沉沉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似乎在说什么“兔子”。
这少年多少有点不正常。
却见他忽然停住,面色变幻,看向张文书。
张文书也立在原地,与他对视,脸上颇为严肃:“你听见了?”
陆沉沉点点头,没说话。
是那种特别的嘶吼声,模糊不清而又凶残愤怒。声音不大,隐隐约约传来,不仔细听的话,很容易被忽略。
“会不会……是野兽?”陆沉沉抱着侥幸。
张文书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先找找吧,小心点。”
两人小心翼翼,循着声音的方向,悄然前行。将刀拔出,攥在手里,以便应对突发的变故。随着慢慢走近,声音渐渐清晰。
“是那个陷阱!”张文书低声说了一句。
路的前方,地面已经塌陷,树枝落叶一片狼藉。
里面正有个人形身影,转着圈,无意义地嘶吼叫唤着。随着两人的接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冲着他们的方向,努力挣扎,想爬出陷阱。
两人小心翼翼走到近前。
里面是位女性丧尸,年纪不大,面目狰狞。一张嘴,口中尖牙错杂,尚有殷红的血色。目光青白,面上青筋暴起,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流动。
她努力想挣扎出坑,可惜手脚不是特别灵活,使不上力。
张文书当时将坑挖的陡直,深度可观,就是为了防止猎物顺着斜坡冲出去。没想到今天倒是被丧尸先用了,也算测试出了陷阱的性能良好。
陆沉沉看着怪物挥动的双臂,指甲尖锐,问道:“怎么办?”
张文书蹲下来,看了会儿,才对他说道:“这就看你了,你要是感觉眉清目秀,年龄又合适,我也不能阻止你人生圆满。这玩意儿还不跟你要彩礼,要房,更不要你刷礼物。”
陆沉沉闻言,看了看坑中的丧尸。
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不过身段倒是挺好,细腰长腿胸怀广阔。
忽然甩了甩头,想什么呢!
张文却已站起身,说道:“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我听先生的,宰了吧。”
“小陆,你不会真的想和她人生圆满吧?”
张文书见他绕来绕去,手里的刀伸了又缩,缩了又伸,脑门上已经微微见汗,却始终没把丧尸干掉。
陆沉沉没好气地说道:“屁,她转来转去的,我没法下手呀。”
他手中的刀,长度有限,想宰了丧尸,就得蹲下身子。但又不敢靠的太近,以免被扯住了,摔进坑里。
偏偏丧尸还有一定的活动能力,转来转去,双手乱抓。他试着出了几刀,大都斩在了手上,可这玩意儿不怕疼,砍在手臂上没用。
张文书叹了口气,说道:“行吧,你站后面去,我待会儿把她固定住,你就出刀。”
说完,提着棍子,双手紧握,凝神静气。
冲着丧尸喊了一声:“喂!”
丧尸受声音干扰,转头冲着他,张嘴吼叫,龇牙咧嘴。若非被困坑底,此际怕早已冲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张文书却已出棍。
只见棍子往前一递,自她口中而入,往前猛冲。
力量之大,带着丧尸身体倾斜,双脚更短暂的离地,踉跄后退。脑袋猛然撞在另一边的坑壁上。牙齿断了数颗,一齐被棍子抵进嘴里。
她双手乱划,身体却再无法动弹。
欲发出嘶吼,却已做不到。
这木棍到底是钝的,若是削尖了,凭这一冲之力,或许能直接贯穿丧尸的脑袋,而不必再想办法处理。
“动手!”张文书说了一句。
陆沉沉还在发愣,闻言“哦”“哦”连声,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忙走到另一边,一刀斜出,劈下了丧尸的小半个脑袋。
本来张牙舞爪的丧尸,立刻便委顿起来,不再动弹。
张文抽棍而出,她即滑倒,躺在了坑底,再无动静。
“这陷阱不能用了,埋了吧。”
本想捕获些猎物的,谁知道竟是丧尸,这玩意不能吃,实在晦气。
任其躺在这里也不行,谁要是摔下去,太过惊悚,也不人道。又担心血腥气引来野兽,或者什么其它玩意,还是埋了安全。
却见小陆捧着刀,呆呆出神。
“怎么,看这脑浆子不错,想舔一口?”他忍不住笑道。
陆沉沉却不接话茬,反而舒了口气,说道:“这一刀之后,我有种新的体悟……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我感觉自己在产生蜕变。”
张文书却苦笑不得,说道:“兄弟,大灾变以来,没有外星人,没有系统,没有异能……我早试过了。这是现实世界,一顿不吃就会感觉饿,你说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
“比喻,比喻,一种修辞手法。”
“好吧,就是不知道打通了之后,挖土会不会快点……”
两人一动手,将坑掩盖,累的浑身是汗。
陆沉沉精神上,却还是颇为亢奋。
他的气力,从小便很大,行动也素来迅捷。这段时间表现的一般般,是因为总吃不饱,每天无精打采。在面对丧尸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恐惧。
大灾难之后,幸存者或多或少都接触了丧尸。
说实话,大部分的结果,都是一场灾难。
面对嗜血的怪物,力气巨大,虽然行动相对迟缓,但牙齿尖锐,形象可怖,有多少人能勇敢地面对,并将其击杀?
陆沉沉之前的经历中,数次与丧尸遭遇。
一群人,哪怕只遇见一个丧尸。
也会惊慌失措,然后乌泱泱地尖叫逃窜。
真正去抵抗与斗争的,屈指可数。
大家都在逃亡,能跑多快有多快,至少,要比身边的人快。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中。
而每个人的心里,都被恐惧的浓云占据。
陆沉沉今天忽然感觉,一缕光,穿透浓云,照射了进来。恐惧的天空,出现了裂缝,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终至溃散。
处理完了丧尸,两人离开。
张文书却显得沉默许多,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陆沉沉见他不说话,主动问道:“怎么了?”
张文书闻言,愣了一下,慢慢反倒有些释然:“我刚才在想,这地方其实不错,离市中心远,危险小。有水有地,怎么都能活下去。除了寂寞些,也没什么不好。”
“对呀”,陆沉沉迷糊,说道:“很好呀,怎么了?”
张文书问他:“你感觉这丧尸是哪来的?”
“肯定是从……”陆沉沉没想那么多,脱口就要回答,可是话说了一半,他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只好说道:“从哪来的?”
张文书说道:“你们那晚路过,引来了丧尸,后来丧尸又跟着走了。他们总在追逐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晃悠到什么地方,也很少会单独走那么远的路。”
陆沉沉明白了。
偏僻的郊区,安全了这么久,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只丧尸,这事情本身就很诡异。那么情况无非两种,一是城市里的群尸在漫游,扩散到这里了;二是有人路过,或者待在这地方了,把丧尸给引过来了。
但两个种情况的结果,其实大同小异。
群尸扩散过来的话,证明除了刚刚处理掉的那只外,周围已经差不多都是丧尸了,只是密度没城市里那么大而已;有人引过来的话,也一样,那么远的路,丧尸又有嘶吼的习惯,可能只来了一只么?
张文书却笑了笑,说道:“刚刚想着好不容易安定一段日子,可能又要搬家了,有点可惜。但想想,这个世道,葬身尸腹的人多了去了,搬家虽然可惜,但也比没命了强。”
轮到陆沉沉沉默了。
他虽然是刚来,但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尽管打算休整之后,去寻找庇护所,却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算了,不想这个了”,张文书摆摆手,却看得很开,说道:“丧尸来了便来了,数少就杀,数多就跑。目前的主要事情,依然是解决温饱问题,饿死的人估计比被咬死的人多的多。”
陆沉沉想想,也乐了。
还真没必要患得患失,日子过的再差,有之前那么差么?
之前可是几次想要自我了断。
目前,至少,自己很想活下去。
张文书领着他在草丛里穿行,走走停停,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乱世不宜矫情。
他们摘了些野果和野菜。
陆沉沉没这方面的经验,一眼看去全是草,他对吃草是没什么欲望的,而且也知道根本无法消化。但经过张文书的讲解与辨别,会发现,野外的食物实在是太丰富了。即便没有猎物,也不是活不下去。
他将野果塞了几颗放嘴里,也不曾洗,只是简单擦了一下。
甜度不高,有点偏酸。
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这个时候,难道还期待着吃苹果,梨子,西瓜,车厘子么?明显不现实,相比较而言,野果也不错。
然后张文书会随手做一些陷阱。
有大有小,有简单的,有复杂的,不一而足。
“再翻过前面这道坡,就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了。”
张文书驻足,将额头的汗水擦去,掏出瓶子,喝了口水。这水喝着挺解渴的,就是比较寡淡。他偶会也会想,如果能喝瓶冰镇的可乐,或者啤酒,那就圆满了。
“走,咱们上去。”他一抹嘴,招呼陆沉沉。
两人脚下发力,边往坡上行去。
坡下荒草茂密,不过能见出田垄痕迹,以前大概有人种过庄稼。这种斜度,不宜种小麦玉米之类,但可以种红薯。栽了之后不用多费心,等着收成即可。
坡上地势渐为平坦,也是杂草丛生,不过稍微稀疏些。
但有一片青绿,倒是十分齐整。
“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我靠,小心!”
张文书爬上来,刚要跟陆沉沉介绍,却戛然而止,心下悚动。立时便提棍下腰,蓄力戒备。陆沉沉也是这般,攥了刀柄,死死盯着前方。
却见青绿茂密的地里,伏着一个身影,后背对着两人。
整个人趴在地上,似乎吞咽什么东西卡住了,正双肘撑地,费力地咳嗽。这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一时倒听不出是人是尸。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喊一声,看看是不是丧尸。”
“哦哦……”陆沉沉点头,心下了然,对着那身影喊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
张文书一听,乐了,这货果然不正常。
话音未落,那身影似是受了影响,慌忙转过身。
只见一年近六旬的男人,满脸胡须,面色惊恐。双手撑着地,嘴里尚含着大半个土豆。见两人手持兵器,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缓缓举起双手,土豆都忘了吐掉。
丧尸不吃土豆。
陆沉沉松了口气,说道:“不是丧尸,只是个毛贼……毛贼怎么算?要打一顿么?还是宰了?”他转头看着张文书,颇为疑惑。
此时那人倒是反应过来了,吐掉嘴里的东西,立时大声喊。
“大侠饶命啊!”
张文书一头黑线,都是些什么玩意,看来只有自己比较正常。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陆沉沉说:“怎么整天喊打喊杀的,伟人曾经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丧尸才是我们的敌人,毛贼嘛……”
那人明显是松了口气,正准备爬起来,却听到了下半句。
“也不能算朋友,还是打一顿吧。”
“老蒋,你说中心广场那边有庇护所?”
“嗯嗯,具体我也不知道,嘶……我也是道听途说……”
“倒是跟小陆听到的差不多,对了,你一个人怎么跑那么远,没有人跟你一起么?”
“嘶……刚开始有……嘶……都跑散了……估计都……唉……”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很久……嘶……忘了具体多久……”
“慢点吃,也不怕把嘴烫漏了。”
蒋德金没有挨打。
陆沉沉是跃跃欲试的,不过,张文书不是那样的人,也就嘴上说说,吓唬吓唬人。
三人围着篝火,吃着烤土豆。
大灾变之前,他们大概吃过酸辣土豆丝,土豆牛腩,土豆炖鸡块,地三鲜,土豆烧牛肉……之类的菜,烤土豆是第一次吃。
没什么技术含量,放火堆边烤就是了。
外面黑黑的,剥开皮,香气四溢。唯一的缺点,就是烫。一口下去,放嘴巴里颠来倒去,眼泪都烫出来了,不敢下咽,却又舍不得吐出来。
蒋德金一直在吃。
先是拿在手里,被烫的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来回丢;放嘴里,又烫的直哈热气。张文书是剥了皮,他是连皮也不剥,吹了吹表面的灰尘,就直接咬了。
至于脏不脏的,这事情现在也没那么重要。
与陆沉沉的情况差不多,他也是从别的地方冲过来的。原先的避难处无法供应足够的食物,待下去只是死路一条,于是他们决定出来赌一把。
结果也差不多,大部分人死在了路上,被猎杀分食。
偶尔有幸存者,也都跑散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
蒋德金若非年纪摆在那里,恰巧认识土豆叶,后来又恰巧碰见了张文书和陆沉沉,即便没被丧尸啃食,也大概饿死了。
“小陆,你怎么想?”
张文书抵了抵陆沉沉,问他。
陆沉沉却摇摇,也忙着吃土豆,面上多是黑色的痕迹,看着非常滑稽,口中含糊地说:“我不想。”
张文书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人,非常无语。
这是八辈子没吃过土豆么?吃的连事情都不愿思考了。
从蒋德金的叙述中,他大概确认了一件事。
不同地方的幸存者,在试着前往中心广场。
但穿越尸群并非易事,他们大都折损在了途中。小部分漏网之鱼逃脱,却也将丧尸引到了附近。目下难以判断数量,或许是几只,或许有上百只在缓缓靠近。
张文书捏着棍子,拨动着篝火。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别样的深沉与刚毅。
库房的围墙既低矮又单薄,它在以往也只是确认场地范围的象征,并不是用来抵挡外力攻击的。如果真有丧尸围过来,这围墙的作用不大,躲在箱房里,还不如躲在城市的大楼里,大楼至少坚固一些。
“从明天开始,咱们得绕着周围多巡视,以防万一,我不想睡着的时候被大卸八块。”
张文书对着两人说了一句,并说了自己的猜测。
陆沉沉打了个嗝,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然后认真地说道:“我有了新的领悟,从此以后,将磨炼技巧,积累经验,保护大家!”
张文书头也没抬,说道:“你能先把脸上的黑灰擦掉,再说这种话嘛?”
“哦,好的。”
……
蒋德金被安排跟陆沉沉住在了同一个箱房。
睡觉前,他也学着两人,在露天地里冲了个澡。
温热的水,流淌过身体,带走汗液和污迹。微风吹来,浑身清凉,很舒服。他抬头看着满天星斗,银河灿烂,感觉这一刻世界宁静极了。
上一次吃饱,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洗澡,又是什么时候?
自己的亲人,又离开多久了?
风里是青草的气息,以及花香。他将身上的衣物洗干净,晾起来,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回到箱房,躺在简陋的地铺上,心里很宁静。
身边的陆沉沉已经睡着,头下枕着长刀。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三人早早便醒了。
洗漱已毕,开始巡视。
除了棍子,刀具,还带了绳子。
周围的房屋稀少,偶尔见着,也是破旧不堪。没有人住的房子,毁坏的很快。屋上爬满了各种植物,屋里则藏着各种动物。
“那些地,是你种的?”
蒋德金提起昨天的那个地方。
张文书摇摇头,说道:“我一个人,哪会种那么多东西,应该是灾变前有人种的。我只是无意中发现后,尽力梳理了一下。”
他也是后来者,并非原住民。
田地早就荒芜了,满是杂草。
他们目前得到的蚕豆,花生,土豆之类,并非人有意种植的,而是之前田地里的作物,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自由生长的。
长此以往,很难有好的收成。
张文书发现之后,尽力将杂草拔出,清理出生长空间。然后隔断时间,就去浇浇水。好在他如今不必上班,不必忙着工作,有的是时间。
绕了大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
“难道,只是个巧合?”张文书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陆沉沉反常地没有说话,一路上沉默寡言,拿着刀比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蒋德金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搔了搔杂乱的头发,说道:“咱们就这么一直走么?”
“算了,今天就这样吧”,张文书摇摇头,说道:“咱们砍点柳条,多捡点柴,捆着带回去。”
三人先去了昨日的田地,除除草,浇浇水。
最重要的,又挖了些食物走。
然后砍了很多细柳枝,捡了些干木柴,捆了背在身上,往回赶。陆沉沉背的最多,这小伙虽然瘦,力气还挺大。
“不知道这地方能待多久”,张文书颠了颠背上的木柴,说道:“如果能长期待着,倒不妨把周围的田地都整理一下,寻些种子种上,养活几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蒋德金点点头,说道:“种地我懂一些,问题不大。单吃粮食也不行,我以前在乡下,倒也养过些鸡鸭鹅的,猪和羊的话,勉强也行,牛不怎么懂,就够呛了。”
张文书闻言一乐,这老伙计倒是个多面手。
可惜,这安的地局面,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小陆,说说”,他转头对着陆沉沉,说道:“大家都会点东西,说说你会点啥,美好的生活,需要每个人添砖加瓦。”
陆沉沉从沉思中醒来,愣了一下,说道:“我会……兔子!”
他整个人似乎忽然精神起来,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少来,一说正经事就提兔子……”
张文书只说了前半句,陆沉沉已经追了出去了。
背柴的少年,急速而去,他的身前,一只野兔窜出,钻进了草丛。
“真有兔子唉,咱们追。”蒋德金也准备过去。
张文书伸手拦住他,说道:“别去,追不上的。”
草丛里视线很差,又没道路,想靠脚力追上兔子,基本不可能。那货还背着那么多柴,追兔子都不知道把柴先放下,他脑子的大小,估计跟兔子差不多。
“等等吧,咱们正好歇一歇,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将东西放下,掏出瓶子,喝了口水。坐在路边,用手给自己扇扇风,显得悠闲自在。蒋德金见状,也放下了东西,坐在一遍休息。
“对了,老蒋,你以前干什么的?”
张文书闲着也是闲着,随口问了句。
蒋德金说道:“年轻时在厂里工作,搞维修的,后来自己做过点小生意,还混了段时间装潢……也说不清是干什么的,什么都干一点吧。”
张文书来了兴趣,说道:“那你会不会修……”
尚未问完,远处即传来了陆沉沉的声音。
“老张,老蒋,快过来!”
蒋德金起身,抬眼望去,说道:“不会真抓住兔子了吧?”
张文书闻言,心下不信,但也来了兴趣。
若是抓了只野兔,今天岂不是有兔子肉吃?
“走,过去看看。”
两人涉过草丛,向陆沉沉的方向走去。
渐渐近了,却没见着什么兔子。
但两人沉默,一言不发。
背柴的少年,手握着长刀,蓄势待发。而他正面的方向,有两个踉跄的身影,嘶吼着冲来。速度并不很快,但姿势怪异,面目狰狞。衣服上血迹斑斑,嘴上和手上,更是红的发黑,大概是染的时间长了。
“咱们……跑么?”蒋德金见两人不动,有些犹豫。
按以往的经验,此时是该跑了,之前他一直这么做的。
张文书却叹了口气,说道:“往哪跑?库房?”
他也拿出刀,往前走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敌。
“你们不要动”,陆沉沉抬手,头也不会,摆了摆,说道:“我会解决的,两只丧尸而已,我杀之如拾草芥……”
临危不乱,渊渟岳峙,一派大家风范。
“大哥,你动手的时候,能特么先把柴放下么?”张文书吐槽了一句。
“哦哦,不好意思,追兔子追忘了……”
陆沉沉手忙脚乱,放下背上的柴。
方才肃杀的气氛,荡然无存。
他双手握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刀光一闪,已越过了第一位丧尸,继续冲向第二个。抡起来又是一刀,一人一尸错身而过。
动作赶紧利落,身形潇洒。
陆沉沉呼了一口气,准备收刀。
却见第一只丧尸头颅歪斜,脖子出污血外涌,已大半断掉,只有小部分粘着。踉跄几步,粘着的部分终于也撑不住头颅,脑袋直接向后,倒挂在后背,尸体顿时倒地,无力地抽动着。
第二只丧尸却只被削掉了下巴,脖子伤的有限。
依然张牙舞爪,往剩下的两人冲来。
尽管已经无法再咬人,但双手指甲尖锐,并非全无战斗力。
张文书见状摇头,叹息道:“中山先生曾经说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看来你还得我出马才行。”
他挥刀迎了上去。
蒋德金一直等埋完丧尸,才从不真实的状态下恢复正常。
“就这么解决了?”
他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从大灾变开始,他见过太多人忽然病逝,从贩夫走卒,到国家元首。起初是医院里堆满尸体,接着是小区,然后是马路上……来不及反应,无从医治。
而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食人的怪兽开始出现,无论他们生前是善是恶,但从他们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开始,只剩下猎杀和吞食的欲望。
与影视剧里的情况,并无二致。
丧尸没有痛感,除了攻击头部,无法杀死。
蒋德金见过被屠杀啃食的人群,见过被恐惧控制跳楼自杀的同伴,见过活生生饿死的孩子,见过走投无路成为别人奴隶的女人……他逃亡,到躲藏,再到逃亡,再到躲藏,接着逃亡……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但有个认知,丧尸很可怕。
那些试图挣扎与反抗的人,都死了,或者也变成了丧尸。
想活下去,便要一直跑,至少要跑得赢同伴。
所以张文书和陆沉沉的举动,给了他很大的冲击。有些人是不惧怕丧尸的,并且能轻松地将其格杀。
他蒋德金别说去杀丧尸,首先有个问题,他有勇气面对丧尸么?
“走了,别耽搁吃晚饭。”
张文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率先往库房走。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未发生过。
张文书每日带着两人外出,寻找野菜,布置陷阱,整理庄稼,捡拾木柴。都是些琐碎的事,并不很有趣,做完之后又感觉很充实。
忙碌的间隙,张文书用柳条编了几个筐。
这玩意韧性很好,还结实,既可以拎着,也可以背着。外出采摘,放置些东西,极为便利。张文书还跟陆沉沉说,追兔子不现实,编筐比较现实,有筐总会有兔子的。
陆沉沉毫无兴趣。
他迷恋上了锻炼身体,俯卧撑,仰卧起坐,立定跳远……这货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尤其迷恋挥刀。
大热天的,常常站在太阳底下,挥刀几个小时。
然后被张文书骂个狗血喷头。
“小陆同志,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有病!实在闲的慌,你躺地上睡觉也好呀。特么整天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那会消耗体力,增加食量的!”
陆沉沉的食量确实在增加。
好在张文书总有办法寻到更多的食物。
所以很诡异的是,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大家忍饥挨饿,风餐露宿,陆沉沉却吃得好,睡得好。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从面黄肌瘦,变得既黑且壮。脱了衣服冲澡,肌肉虬结,看的张文书直摇头,总感觉是牺牲了脑子带来的。
当然,张文书是不可能允许他毫无意义地消耗体力的。
他敢在那里瞎蹦跶,张文书就敢不给他饭吃。
所以他干了绝大部分体力活。
当然,他喜欢这种感觉。
将木柴垒的比脑袋高出一大截,背在身上,在野地里急速地奔跑。他感觉这是一种磨炼,自己会越跑越快,动作会越来越敏捷。
对着空气挥刀,也让张文书禁止了。
给他换了木柴,以及斧头。
“劈空气也劈,劈柴也是劈,你看,换个对象之后,就变得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张文书喜欢这样的小陆,干活不喊累,还越干越精神。
他想了想,说道:“回头弄个犁铧,给你套个牛轭,咱们试着耕耕地。怎么锻炼不是锻炼,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陆沉沉闻言,皱眉思索,却没有拒绝。
见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蒋德金心生怜悯……这是被忽悠瘸了呀。
“老蒋,你怎么看?”
张文书转头,问了他一句。
老蒋郑重地点头,说道:“我觉得可行性很高,值得一试!”
这段时间,老蒋也出力不少。
毕竟农村出生,小时候又调皮捣蛋的,逮鱼摸虾的本事可不少。
他用针给张文书磨了鱼钩,有了这等利器,钓鱼方便多了。
然后用铁丝磨了钩,专门用来钓黄鳝的。昨天他还给陆沉沉说,河边有很多洞,要注意分辨,圆的是黄鳝洞,扁的事蛇洞,千万别搞混了。
“走了,咱们一起去河边看看,该起笼了。”
他感觉自己不表态,对不起张文书,表态对不起良心。
赶紧岔开话题。
三人收拾一下,钻出库房。
各自带着武器,老蒋拎的菜刀,张文书拿的猎刀,陆沉沉的最为特别,背了一柄长刀。这原先是张文逃亡时,从别的地方拿来的,起初无刃,后磨的。
刀比较长,他用的不是很顺手,就给了陆沉沉。
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用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以他自己的经验来看,真遇到什么危险,还是拿把菜刀,或者拿把铁锹更靠谱。
陆沉沉却很喜欢。
蒋德金这几天又替他磨了磨刃,保养了一番,目下已非常锋利。还别出心裁用两片木条,给他做了个刀鞘,系了绳,可以背在身上。刀柄则用细麻绳重新编制包裹起来,双手握着,有种特别的力量感。
待几人走到河边,放下手中的物件,开始起笼。
笼子是蒋德金用竹子编的,口小肚大,容易进,不容易出。
“哗啦”声响,被提了起来。
他摇摇头,说道:“空的。”
重新投了饵,埋了回去。
接着起了第二个,几只小虾米;第三个,非常不错,一条黄鳝,两条小鱼;第四个,几条黄鳝,几条泥鳅。
收获不错。
毕竟是刚编制的笼子,几人也是在尝试。
东西虽不算特别多,但晚饭是有着落了。
耳边传来呱呱的声音,张文书眼睛一亮,心中大喜。忙转头去找,边还招呼着别人:“今天运气真不错,是青蛙,都看看,抓几只回去。”
两人倒没什么抵触。
青蛙就是肉呀,老鼠都吃了,还怕这玩意?
正低头寻着,一只青蛙跃起,陆沉沉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握住。与方才的黄鳝泥鳅一起,都丢进了筐里,然后盖起来,以免跑了。
须臾,又捉了两只。
周围寂静下来,不知是没了,还是被吓的不敢出声了。
三人不再停留,重新布了陷阱,准备往回走。
他们已习惯了白天出来,白天回去。即便是巡视,也只白天做,晚上是绝不出来的。也并非他们三个,大概幸存者都已养成了这个习惯。
人类在夜色里视线很差,行动大大受阻。
如今又没有路灯照明,月光倒是比以往亮,但依然黑漆漆的。
丧尸不同,目里虽然差,但嗅觉和听觉似乎很灵敏。
一旦在夜里遭遇,人类凶多吉少。
这是无数人用鲜血和生命总结出来的教训,不得不谨记。
三人越过土坡,并肩而行。
却见远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踉跄往这边行来。
大家相视,顿时戒备起来。
张文书抿了抿嘴,说道:“终于还是来了。”
“看,后面还有……”陆沉沉伸手指了指。
两人抬眼望去,再远些,果然还有。
踉踉跄跄,竟有十几个。
蒋德金头皮发麻,哆嗦着说道:“跑吧……等离的近了再跑,就来不及了。”
是该跑了,甚至即便现在跑,也未必就来得及。
丧尸的优势并不在于优势,想短时间与他们拉开距离,是件非常简单的事,但想摆脱他们,却艰难至极。
人急行一段时间便会累,但丧尸不知疲倦,会一直缀在后面,匀速追赶。
若不能在短时内摆脱他们,遮掩行迹,终究会因为精疲力尽,倒伏不起,最后被活生生地撕碎吃掉。
“不对,前面两个是人!”
陆沉沉眼尖,看的仔细。
一大一小,是个中年妇人,带个七八岁的男孩。两人身上都背着包裹,踉踉跄跄,似乎已经快走不动了。
蒋德金不禁又催促:“咱们跑吧。”
残酷一点去想的话,是人未必是坏事。
等他们到下了,会被群尸扑食,那就是变相地给大家争取了时间。这时间如果充裕点,那么他们就有机会遮掩行迹,跑的远些,躲藏起来。
按以往的习惯,他现在已经跑了。
但他又不想离开这两人,无论是这段时间吃到了食物,还是有机会好好睡个觉,都太值得珍惜了。
随着两人越来越近。
张文书大喊道:“喂,把包裹扔了!”
两人面上绝望,已筋疲力尽,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不愿意,背上的包裹始终没丢。踉踉跄跄,大概丧尸再接近些,他们就要放弃了。
张文书一咬牙,说道:“拔刀!”
“刷”的一下,陆沉沉已经拔出了后背的刀。这次倒知道先把筐给放下,双手握刀,身体下蹲,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
张文书也做了个深呼吸,说道:“老蒋,我和小陆挡在这里,你领着两人跑,能走多远走多远。如果我们还活着,会找到你们的……小陆,你正面迎击,我去侧面牵引。”
他的猎刀短,力气又不如陆沉沉,只能打辅助了。
陆沉沉点点头,握刀的双手,青筋暴起。
他这段时间拼命锻炼,感觉自己在飞速提升,但让一个人类,正面迎战十几个丧尸,还是让他万分紧张,心脏砰砰地跳动。
同时,不知何故,又有种莫名的兴奋。
“老张,再说点啥吧。”他舔了一下嘴唇,感觉嘴里有点发干。
张文书一愣,说道:“说啥?”
“就像之前的那种,谁谁谁曾经说过什么的……”
张文书一乐,差点把攒的气势散掉。
他平息了一下,说道:“有个黄毛曾经说过,‘集中一点,登峰造极’,不要分心,砍翻他们!”
“不要停,继续往前跑……”
当一大一小两个人接近的时候,张文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握着刀,斜着迎了上去。
丧尸之间的距离如果太密集,陆沉沉便会缺少挥刀的机会,他要尽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分散开。
当他走的近了,扑面而来的腥臭气,非常浓烈。
而新鲜血肉的气息,同样刺激着对面的丧尸,他们越发狰狞,嘶吼不已,当时便有几个脱离队伍,向他的方向冲来。
两位幸存者尚不明白情况,蒋德金已上前将他们拉走。
三人频频回首,关注着身后的情况。
正面的陆沉沉则在缓缓地吐息。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位中年丧尸,身材高大,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他双手高举,猛地下扑,想要将对方按倒在地。
陆沉沉一个斜步避开,挥出了第一刀。
刀在丧尸双手的上方,贴着他的双臂,径直划向脖子。
一个错身,一颗脑袋便已飞起。
无头的丧尸,凭着前冲的惯性,又行了好几步,这才扑倒在地,不再动弹。脖颈流下浓黑的污血,很快浸湿了地面。
陆沉沉丝毫不关心,也没有精力关心。
第二只丧尸,第三只丧尸转瞬即至。
他一个旋身,避开攻击,反手一刀,自其后颈斩落。刀锋掠过,尸头落地,又是一只丧尸倒下。
但前行的节奏,至此打破。
汹涌的丧尸,嗅着血肉的气息,冲撞而来。
陆沉沉开始后退,一步一刀。
数十步之内,污血溅起,浓腥遍地。丧尸嗷嗷的声响,如魔如兽……没有疼痛,没有畏惧,只剩最基本的残忍欲望。
而那个在丧尸群中战斗的年轻男人,却一言不发。
始终闭着嘴巴,默默挥刀。
杂乱的须发,在风中飞舞。
陆沉沉的刀并不轻发,他甚至不用刀去格挡攻击,宁愿握在手里,拖在地上,仅靠身体的移动,来躲避敌人。
而他每挥出一刀,便意味着破绽出现,一颗脑袋落地。
最后是个女丧尸,一刀斜着劈下,给她留了半截脑袋,算是陆沉沉的怜香惜玉。另外半截滚落下来,滚进了荒草里。
张文书则费劲周旋,终于解决了被引开的两只丧尸。
回到主路,场面狼藉。
墨色的血洒的到处都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没有脑袋的尸体。而他们表情狰狞的头颅,也已滚的到处都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这血腥的修罗场,只有一个人拄刀而立。
张文书快步上去,关心地问道:“小陆,还好吧?”
陆沉沉却忽然身体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在后世的记载中。
领袖张文书在这一场交锋中,见了陆沉沉挥刀迎敌,面不改色。寒芒闪烁间,敌人头颅纷纷飞起,止不住赞了声:“此子勇绝!”
现实情况倒也差不多。
张文书看了现场,心里波涛涌起,也是非常震惊。
他也在边上杀丧尸,当然知道是什么难度。这玩意的弱点只在头上,并没有其它可供选择的攻击点。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受伤,被咬到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杀丧尸是有经验的,即便如此,对付两只丧尸,也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好不容易通过快速地绕圈,寻得机会,宰了对方。
待回到主路,却发现别人就一个人,一把刀,已经砍翻了全场。
自己是连戳带削,又捅又砍的,才将丧尸脑袋弄坏。人家却一刀一个,长刀挥起,头颅竟能被削飞。
人比人……怎么说呢,不比也罢。
所以他看着血肉横飞的场面,当时也止不住说了句:“卧槽,真特么牛逼……”
陆沉沉一口气喝完了三个人带来的水。
长舒一口气,这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双腿依然有些软。
第一句话,却是对着蒋德金说的:“老蒋,刀被砍钝了……”
蒋德金一愣,忙到:“能磨,能磨,我晚上就给你磨好。”
这个看着有些憨憨傻傻的少年,上次已经震惊过他了,这次的震惊,却更加无与伦比。谁也不知道,每天背柴火,劈柴,傻乎乎地挥刀,能有这种效果呀!
不能说他杀丧尸如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也不能说他进丧尸群,如入无人之境。但谁也没见过一个人,仅凭一把刀,就能砍翻十几个丧尸,自己还毫发无损的事情呀。
蒋德金常见的情况,是一只丧尸,追着一群人跑。
一旁的两位幸存者,也看傻了眼。
尤其那个小男孩,看着陆沉沉,目中既畏惧又崇拜。大概以后还会经常幻想,方才在尸群里奋力挥刀的人,是自己……
蒋德金被指派回去拿铁锹了。
尸体需要掩埋掉,或者烧掉。不死之人的血,给人污秽的感觉,暴露在荒野里,会让人心中不安。血腥气也可能会引来别的猛兽,徒增危险。
趁着等待的间隙,张文书也询问了两位幸存者的情况,得知了一些消息。
这是一对母子,长的都胖胖的。
母亲叫徐真,儿子叫王桐,小名叫胖墩。
家里以前开早点铺的,男人在大灾变中去世了,母子俩藏在安全的地方,躲过了很多危险。在外面颠沛流离了一段时间,运气还算不错,一直活着。
这次也是听说中心广场有庇护所,想去寻求庇护。
他们东躲西藏,避开了许多群丧尸,却在进入郊区之前,引动了最后一批丧尸。接着就是逃亡,逃到今天,实在是跑不动了,若非张文书几人半路里杀出来,必死无疑。
“安全只是暂时的”,张文书面对徐真的一再感谢,摆摆手,说道:“遇见想活下去的人,能帮还是要尽量帮一下,说不定,我们就是最后一批人类了。”
说起这个,氛围都变得有些感伤。
这也是张文书为什么甘冒风险,也要救下两人,包括救下陆沉沉和蒋德金的原因。谁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还剩多少人,更不清楚大家是否能够活得下去。
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人类的生殖很慢,孩子养大成人,可以完全独立生存,所需的时间更为漫长。这个增长速度,和丧尸吃人的速度相比,差的太远了。
而且如今外面环境恶劣,不提安全的问题,幸存者的基本的食物和水源都已经无法解决,又如何继续繁殖?
张文书不止一次地想过,他们可能就是最后的人类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以及满世界的丧尸。那么,就算给他足够的安全,足够的食物和水源,他还愿意活下去么?
大概率是不愿意的。
所以,能救一个是一个,为了自己,也为了全人类。
“你们……有地方住么?”
徐真问了一句,有些难为情。
幸存者或许太过不易,避难的地方,往往藏的都很隐蔽。若非信得过的人,一般不愿透露,更别提让别人一起住了。
张文点点头,笑道:“有,不光有住的地方,还有吃的喝的,最重要的,我们还会提供安全……。”
说着,他指了指陆沉沉。
母子俩对陆沉沉那在群尸中挥刀断头的身影,印象太深刻了。这个杀神一般的人物,确实能够给人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陆沉沉只点点头,憨憨地一笑,没有多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不嫌弃的话”,张文书声音温和,诚恳地续道:“就跟我一起住吧,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能待多久,但能多待一天,也是好的。”
陆沉沉看了看他,心中感觉很温暖。
这段时间短暂的相处,他对张文书始终充满尊敬。
这个年纪只比他稍微大一点点人,像个敦厚的长辈,照顾着遇到的幸存者。尽管老拿他打趣,或者在他吃太多食物的时候骂他,但确实又很关心他。
徐真同样很感动,招呼着小胖墩要跪下来给两位叔叔磕头。
张文书赶紧扶着。
好在僵持的时候,蒋德金回来了,打破了这一令他感到尴尬的局面。
几个人合力挖坑,将尸体和头颅都埋了起来。
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干完,满身是汗。
小胖墩在身上擦了擦泥土,转头看见远方,却对徐真说道:“妈妈,你看,是那几个人,又出现了。”
几人闻言,放下手中工具,眺望远处。
隐隐约约,是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
骑自行车的人,没有靠近。
只待在远处张望,过了会儿,便掉头走了。
这举动有点奇怪,不过张文书没在意。幸存者相遇,固然会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情形;但也不缺相互抢夺,以至杀戮的例子。
不靠近,小心翼翼地试探,才是一种正常状态。
至于陆沉沉,蒋德金和张文书那样的相遇,相对少见,可能稍微奇葩了点。
他挥挥手,说道:“走了,先回去,天色晚了,不宜在外久待。”
几人收拾已毕,开始往回赶。
老蒋扛了工具,陆沉沉和张文书,替母子俩背了包裹。一行人在荒草地里,沿着小径,缓缓前行。
于夕阳下,钻进宁静的围墙里。
张文书对箱房进行了重新分配。
他依然居住在第一间,陆沉沉则从第二间搬出来,与他同住;第二间让给了徐真母子俩;老蒋则去了第三间,原来的工具房,他喜欢待在这种狭小而摆满工具的地方。
如今多了个女的,洗澡不如以前方便。
虽说是末世,很多事都无所谓了,但张文书没有在异性面前光溜溜的喜好。好在蒋德金很快便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寻了废弃的木材,迅速地搭起来框架,用破布和木条隔离出了一个单独的地方。
张文书和陆沉沉在他的指导下,做了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效率很高,效果很好。
选了两块平整的地,建了两个简易的洗浴间,一男一女。未必有露天地冲澡来的爽快,但至少不必担心有尴尬的事发生。
蒋德金看着两个洗浴间,心里说不出的满足感。
确实非常简陋,但能解决实际问题。
他躲躲藏藏这么久,不是在逃避丧尸与暴徒,就是在寻找食物与水源。仿佛是生活在阴沟里老鼠,见不得阳光,没有丝毫尊严,更没有希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存下去的难度,越来越高。
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冲出去,让丧尸将自己撕碎,彻底了结这煎熬的日子。而饥饿令人发疯,他吃下所有能寻到的食物,遇到过期食品,算是运气好,腐烂的也照吃不误。至于食物中毒?能中毒而死或许并不是件坏事吧。
他能活到今天,到底还是因为胆怯。
害怕去死,至少,没有勇气主动求死。
但这几天,为了改善生活,制作了各种用具,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拾起小时候的技能,逮鱼摸虾,除草浇水施肥。尤其看着刚刚建起的洗浴间,让他重新感受到,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却又令人心生感动。
几人一天奔波,满身臭汗,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徐真和王桐也洗了澡,他们的感触会更深一些,因为洗澡对他们而言,已是很遥远的事了。
“老蒋,明天起个灶吧。”
张文书清洗着锅,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这锅是他之前捡的,却很少用。一个人的时候,直接用壶吊起来煮更方便。今儿却郑重其事地拿出来,洗了又洗。
蒋德金听他语气平淡,却总觉有种别的情绪。
就像他自己感觉似乎又活成了个人,大概,张文书也有类似的触动吧。
“行,咱们起个灶……”蒋德金没有犹豫,点头笑道。
怎样垒灶呢?
天晓得,他虽然年纪大些,却也没做过这活。
但没吃过猪肉,到底见过猪跑,活人终究不能被尿憋死。不会就多想想,尝试几次就会了,没多大事。
今天的收获很丰盛。
青蛙,黄鳝,龙虾,小鱼……更大的收获,是徐真的包裹里,竟然有许多调料。青蛙剥洗完,用木签穿了,立在边上烤;黄鳝则抛肚去头,斩成段,红烧;几只虾没有单独处理,也一并扔里面;小鱼则熬了汤,除了些野葱姜片,没再放别的东西。
篝火旁,还点了两堆烟,熏着艾草。
晚上蚊虫多,叮的人坐立不安。
好在艾草这玩意儿到处都是,沟渠里随便薅几把便行。熏出来的味道,说不上香,也说不上难闻,有点驱蚊虫的效果。
火光映在幸存者的脸上。
情绪交错,一时难辨悲喜。
对于外间的恐惧,仍刻在心头;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悄然涌动;善良的人们相遇,又让大家心怀感动;对未来,则不知会有何结果。
“小子,来,第一只给你”,张文书取了烤熟的青蛙,递给了王桐,笑道:“样子虽然丑了些,味道应该还可以,尝尝。”
小胖墩接过,倒没有犹豫,也不觉得丑,张口便咬。
与那晚蒋德金的情形相似,烫的流泪,却舍不得松开。
况且这可是肉,末世里新鲜的肉。
狼吞虎咽地啃着,小胖墩已无暇顾及其他。他妈妈微微训了一下,让他先道谢。这小家伙倒还听话,抱着青蛙,给张文书道谢,很真诚。
张文书将青蛙分了。
蒋德金和徐真各一只,陆沉沉和王桐则各两只。
他自己没分。
因为徐真从包裹里,拿出了一袋泡面,他泡了之后,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最后连汤也没剩下,咕嘟咕嘟地都喝了。
他打了个嗝,非常满足。
泡面这玩意,比较有意思。
许久不吃,就会很想念,总是止不住回忆它的味道;吃饱之后,就会发誓,以后再也不吃泡面了。然后,过段时间又想吃了,循环往复。
其他几个人之前在城市里躲藏,接触这种食物多些,并不喜欢。
他们对青蛙黄鳝更感兴趣,也只有张文书会有这种满足感。
“对了,徐大嫂”,待几人稍微垫了垫肚子,张文书则向徐真问:“听小胖墩的话,你们之前见过那几个骑自行车的人?”
徐真咽下口里的食物,摇头:“不认识,之前碰到过,也离的远,就远远缀着,也不靠近。我感觉不像什么好人,可能是想抢我们身上的食物,但又没敢靠近。”
陆沉沉抬头,疑惑:“抢你们还要胆量?”
孤儿寡母,有什么好怕的,抢就是了。
蒋德金说道:“哪是怕他们,是怕丧尸。这群人不想靠的太近,以免被丧尸盯上。丧尸又不吃包裹里的东西,等他们死绝,丧尸走了,再去捡来就是。”
“靠……”陆沉沉无语,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类倒下,等着被吃掉,然后去捡东西?
他的同伴虽然一个个都死了,他也险象环生,却还没有这样冷漠地对待同类。想想都有些可怕,就像盘旋的秃鹫,等着猎物死去,准备吃尸体。
张文书见锅里的黄鳝闷的够了,开始给大家发碗。
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碗,他自己之前用破杯子,如今数量不够,便将矿泉水瓶从中间剪开,留着底下一截作碗。
自然也没什么好筷子,削了几根木棍,便算筷子了。
黄鳝肉实在美味,龙虾则欠点意思,大灾变前大家比较喜欢,目下则是聊胜于无,毕竟肉少,吃起来还得剥壳。
他从壶里舀了点鱼汤,喝了口,问道:“你认识他们?”
蒋德金抿下质地绵密鲜嫩的黄鳝肉,吐出骨头,说道:“也是道听途说,没打过交道。这群人是个组织,靠着自行车行动比较迅速,经常抢夺别人的物资,或者走的远些寻找食物。”
张文书皱眉:“组织?”
蒋德金点头,说道:“对,共享帮。”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文书听的越发迷糊了,说道:“怎么谈到了这玩意,那风口早过去了,也没有猪还能飞起来。”
蒋德金苦笑一声,说道:“真的,确实是这名字。说起来,也算有渊源的。大灾变之后,途中到处是废弃的车辆或者障碍物,汽车不便通行,而且用油用电都是个问题,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对吧?”
张文书点头,说道:“知道,小陆就因为这个在路上撞了。”
陆沉沉翻了个白眼,吃完黄鳝龙虾,开始捞壶底的小鱼吃。
蒋德金续道:“人跟丧尸比行路,短距离反应很强,但路途稍远,便再也没有优势。汽车又没法开,那么,什么工具合适呢?”
讲到这里,就非常简单了。
小胖墩都明白了,举手回答:“自行车!”
蒋德金点头,说道:“大灾变之前,大家本来已经没什么自行车了。但是……你们知道的,共享单车后来出现了。我听说共享帮的老大,以前就是个普通的修理工。灾变之后,他想办法打开了共享单车,骑着逃命,活了下来。”
故事倒是不复杂。
大家喝着鱼汤,在篝火边上,不时拍打着蚊虫,听老蒋讲故事。
若非世道变化,这还真是个和谐温馨的场面。
“共享单车偏僻的地方看不到,都在城市里”,老蒋也舀了点鱼汤喝,再不喝,就被陆沉沉全喝完了,续道:“这人冒着风险,数次往返,将自行车骑往郊区。因为有车,又会开锁,慢慢拉起了一帮人,因为骑的共享单车,也就叫共享帮了。”
张文书哭笑不得,摇头笑道:“还真是出乎意料。”
蒋德金耸耸肩,说道:“当然,共享还有别的意思……”
“他们宣称,世界之所变成这样,是因为贫富差距,强弱有异,所以天降灾祸,要把一切推倒重来。”
张文书点点头,说道:“虽然没什么逻辑,不过能这么讲,跟普通的混混流氓组织,还是有点区别的。然后呢,按这个思路推导,是要宣传人人平等?”
蒋德金摇摇头,说道:“好像差不多,又好像不对……我分不清,解决方案就是他们说的共享,食物共享,水源共享,工具共享,女友和老婆……共享。”
张文书闻言,拨了拨篝火,呵呵了一声,冷笑道:“怎么,人人平等,变成男人平等了?”
除了小胖墩,尚不明白,其他两人也听的挺别扭的。
陆沉沉吐出鱼刺,说了一句:“邪教。”
“对,你这个词,让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感觉不对劲了”,蒋德金豁然开朗,然后砸了咂嘴,摸着下巴,续道:“是挺邪性的,听说帮会成员里面,那些更加激进的人提出,要与丧尸共享这个世界,丧尸不是敌人,是来帮我们清理垃圾的。”
张文书有些沉默,竟无言以对。
今夜月光皎洁,星斗满天。
银河辽阔而缥缈。
篝火边围坐着幸存者,吃着难得的美食。
他们之前,并不熟悉彼此,却在此刻温暖着对方。让大家都能感受到,人类还在,还能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但外间很多事也在变化。
除了可怕的丧尸,也会存在共享帮这种组织。
和平年代,大家肯定会嗤之以鼻。
但如今呢?
会不会有追随者?会不会是件可怕的事?
“咋啦?”陆沉沉终于吃完,盘腿而坐,问了一句。
张文书沉吟,说道:“世道混乱,妖孽必多,这是正常的,你们之前待的避难处,未必便比这共享帮强上多少。这无需多言,我在想的是,自行车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用油,不用电,体积小,无杂音,灵活方便。
优点确实很多。
所以有人凭借这玩意,也能拉起一个帮派。
“我在想,有机会的话,咱们也不妨弄几辆”,他的思绪已经开始发散,联想到了许多,东西,续道:“逃命的时候几率大点,我甚至想,如果带着东西跑,不妨弄几辆超市那种推着的购物车,体积不大,结实耐用。”
目前也只是想想。
如果不用逃亡,还是不要逃的好。
又闲聊了会儿,众人清洗锅具,熄灭篝火,准备休息。
真是充实而疲惫的一天。
大家都歇下了,很快入眠。
没有安排人守夜,也没有人巡查。
如果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夜幕降临时,躲藏起来,比别的都管用。人在夜里视力很差,如果猝然与丧尸遭遇,几乎无法幸免。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大家已陆续起身。
一夜休息,精神都恢复的不错。
徐真起的最早,这胖嫂子不光洗漱完毕,并且还将大家的脏衣物都洗了,一件件晾在绳上。看着成排的衣服,面露满足。
张文书见一排排的衣服,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这场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让人感觉舒适。
男人们在角落里方便完,先挑了几趟水。小胖墩也要跟着去,张文书没拒绝,给他寻了根相对短些的棍子,两头个拴了几个瓶子。挑的水虽然不多,到底也是做了贡献。
然后趁着尚还凉快,去田里忙碌了会儿。
接着回库房,研究怎样垒灶台。
“水泥暂时是没有,不用想了”,蒋德金拿着根树枝,选了块地方,开始比划这大小,说道:“主要的材料是不缺的,这里随处是砖块和石头,缺的是怎样将它们黏在一起。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乡下以前垒东西,其实用的是泥。”
陆沉沉不知道,张文书却点了点头。
“这我知道,我记得还会和些秸秆在里面……”他回忆着,思索道:“秸秆目前是没有,用些干草,效果不知道怎么样。”
也不耽搁,说干就开始干。
先寻了足够的砖块石头,堆在边上。
然后开始和稀泥,兑水兑泥,然后脱了鞋子,光着脚上去踩。小胖墩对这个环节非常感兴趣,踩的最卖力。
“张叔,垒灶台也太好玩了吧。”
小家伙笑嘻嘻的,很是兴奋。
踩到粘稠,才慢慢停下来。
接着就开始尝试着垒,没有专门的瓦刀,便寻了铁质的或塑料的薄片,铲了泥,抹在砖头上,一块一块往上摞。
倒也不是特别难。
才一两个小时,便已完成。
灶台不大,分两层,侧面开两个洞。上面的洞用来塞柴火,下面的洞用来将灰烬扒出来。两个洞中间,不是实体的砖封闭的,而是用了几根铁棍,搭出的镂空形态。上面的燃料烧尽了,变成灰,便会通过缝隙漏下去。
主体的正上方,留着的大洞,便是用力放置锅的。
蒋德金按照记忆里的模样,还给留了个烟囱,与普通人差不多高。这样烟就会循着烟囱,往上冒,而不会向四周溢,熏的人眼泪直流。
“咱们在表面再摸层泥,加固一下,就算搞定了。”
他直接用手托着泥,抹在了上面。
须臾结束,便在一边晾着。
大家清洗了手脚,饮些水,坐在一旁休息,恢复体力。徐真已煮好了一些土豆,捞上来分给大家。众人边吹着,边开始进食。
现在人口多了,吃东西也得有所计划。
张文书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他自己一个人时无所谓,寻到什么吃什么,或者有东西就吃,没东西饿会儿也行。如今“拖家带口”,考虑的就多了。
必须考虑储备的问题。
打猎和捕捞,都有随机性。
遇着刮风下雨,没有收获,一群人就准备饿肚子?
其实饿肚子这事,其他人都是适应的,包括小胖墩。张文书忘了,他们在遇到他之前,可没吃过什么饱饭,更别提什么黄鳝龙虾了。
“今天先晾晾,不着急用,看看还缺点啥。”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
蒋德金思考了一下,说道:“咱们下午再搭个简易的棚子,这毕竟是露天的,天气好还行,下雨就糟了。若是鸟雀飞过,丢坨屎什么的,就更不便了。”
小胖墩闻言,哈哈乐了,感觉很好玩。
道理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也行”,张文书点头,说道:“就怕没那么多材料,昨天弄洗浴间,用的都差不多了。”
几人商量了一下,考虑到通风的问题,只做个遮阳遮风的就行。周遭立上四根柱子,顶上用东西连接,铺上物件,四周则空着。
休息完,几人又开始动手。
寻了四根粗木,立在灶台周围。
为了稳固一些,特地挖了四个深坑,将木头底部卖进去。这些粗活,陆沉沉处理最多,无论是挖坑还是扛木头,他独自承担了八成的工作。
为了节省物料,顶部的连接没有用绳子和铁丝。
寻了许多藤蔓,进行了编织。
先用细木棍做了个底,以托住重力,再用藤蔓细细编织,完成基本构造。这种情况下,遮阳是已经基本没问题了,不过会漏雨。
所以他们在上面铺了塑料袋,裁开铺平,不留遗漏。
这还没结束,又抹了一层和好的泥。
最后则是铺了一层草。
当所有工作完成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着简易却实用的棚子,棚子下面尚未完全晾干的灶台,每个人都止不住露出笑容。
徐真擦了擦眼睛,感慨地说:“我好像重新有了个家……”
她昨天还带着孩子,险象环生,差点葬身尸腹。却机缘巧合遇到了三个人,明明素不相识,却挡在他们身前,以命相搏,斩杀了所有怪物,救下了他们。
大灾变前,都未必有人能这样做,却偏偏有人在这乱世之中挺身而出。
刚刚看着在建造中忙碌的三人,那专注的状态,她可以确定,这三人大概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善良而又正直的人。
如果有一天,大家都要被丧尸咬死,她也希望,能跟这样的人死在一起。
蒋德金莫名的也是鼻尖一酸。
家,多么遥远的字眼,他之前有过,后来又没了。
“任务完成,大家休息一下”张文书舀着水冲洗手脚,整理衣物,说道:“今天咱们出去看看,挖些野菜回来,顺便看看有什么猎物可打。”
小胖墩跑他身边,仰头问道:“打猎?”
“哈哈,对,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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