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水鬼”趴着不动了,何穹心道不会死了吧?
不成不成!若是被邻舍发现这玩意儿死他院里,他就是长百来张嘴也说不清了。
何穹去灶房捡了根树枝出来,小心翼翼地对着“水鬼”戳了戳。
没动静。
但身子还有微弱起伏,想来还活着。
何穹便又拿树枝拨开“水鬼”面上长发,嚯,有鼻子有眼的,除却沾了灰脏兮兮的,倒也有个人样儿。
他抬头看了眼天,先前在海边一番折腾,太阳早打东边出来了,日头还挺大。
都说“那东西”怕日晒,白日里多半不会出来,于是何穹终于确认跟前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知道是个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何穹将人扛回屋,烧好水,扒了那身名为“衣物”的纺织品,把人往木盆里那么一扔,就开始洗洗刷刷了。
该说不说,这“水鬼”身上也忒脏了些,头发,脸上,身上都是泥沙,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给何穹累得够呛。
但洗完了,何穹又觉着,这一切都值了。
毫无疑问,“水鬼”是个男人。可肤色比城北那富商千金的小白脸儿相公还白,白得发光耀眼。一头长发乌黑柔亮,如同绸缎一般。眉型不似剑眉那般锋锐,是带有弧度的弯眉。眼睫卷翘纤长,似两把小扇。
许是遇了难,男子面色苍白,合着那张惊心动魄的脸,有种无言的脆弱。
分明都是两只眼睛一张鼻子一张嘴,可该男子的模样,足以令何穹想到女娲造人时的极度偏心。
何穹活了二十有一,也算见多识广。该男子的模样绝不是平民百姓该有,而晋安府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他都见过,没哪位能与这位相媲美。
他下意识将手里动作放轻,不再粗暴对待。把人抱起时无意瞥见何物,最后红着张脸给对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安置在房中。
累死累活打扫好,眨眼又快正午,何穹捞了院中水盆里的鱼,一头扎进灶房做饭去。
却是不知,他刚出去不久,床上的男子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瞧见房中陌生的陈设,身子一抖,猛地就要坐起,奈何通身乏力,还没坐起便眼前一黑晕乎乎地躺了回去。
男子目光警惕地打量四周,只见窗明几净,木质用具一应俱全,灰土铺就的地。他抬手,衣服也不是逃出来时的那一身,而是一件土褐色的布衣。空气中无海中特有的咸腥味,无巡逻的水军。
此地并非南海。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推开,男子防备地看向门口,只见得一灰布衣的年轻人抬脚踏入。
何穹怕惊扰房里这位,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哪知回过头便与床上那人对了眼。
“嗳,你醒了啊!”
何穹高兴地加快步伐来到床前,将端着的饭菜放桌上。
床上男子本是警惕的姿态瞬间松懈。
四目相对,何穹惊觉此人睁眼比闭眼更是惊艳四方。那双漆黑的眼眸仿若古井深潭,历经岁月沉淀,深不见底。
何穹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衣服下摆,“美人……啊不、这位公子,不知你打哪来?怎会忽然晕在我家院中?”
美色当前,素来能言会道的何穹,此刻舌头却和没捋直般说得磕磕巴巴,听得都觉脸热,想打自己嘴巴。
“我名为南星,南海之南,星辰之星。公子唤我名讳即可。前不久遇了劫匪,无意逃进公子家中,多谢公子相救。”
男子开口,那嗓音亦如山谷清泉,悦耳动听。
何穹听得出他有刻意回避自己家世,识趣地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原是南公子。在下何穹,何必之何,苍穹之穹。”
“南公子初来我家时形容憔悴,想必饿了数日,眼下可要用些饭菜?”
南星下意识摇头,他从不用人族食物,可腹部却传来“咕噜”巨响,以表抗议。
原是他如今元气大伤,这残破的身躯需得食物维持。
何穹哈哈笑道:“这儿没有外人,南公子不必同我客气。眼下正是用午饭的时候,正巧我也饿着,咱们凑合着一块吃罢?”
何穹说着大大方方地将木托内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好,今日烧的鱼,大块鱼肉在奶白的浓汤中若隐若现,另一盘是野菜炒鸡蛋。都是家常菜,但对此刻饥肠饿肚的南星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眼见何穹给了台阶下,南星也不再推拒:“那……麻烦何公子了。”
“嗐,不谢不谢。公子既倒在我家,那就说明咱们有缘,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何穹笑着将人扶坐起,在床上放置炕桌,把饭菜分一份搁炕桌上,以便南星用饭。
南星心道这个凡人想得真是周到,知道同盘他会尴尬,所以选择分桌而食。他拾起筷子吃了口鱼肉,口味自是比不过以往的山珍海味,但细品有它们没有的烟火气息。
正应了那句话: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
这顿饭南星用得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