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内堂只剩下父女二人的时候,杜奕诚强装威严的脸却瞬间垮了下来,转而代替的是满脸悲苦。
“我可怜的恬儿自从落水后还没完全恢复,也没好好地问过你的想法,父亲没用,赐婚清王,竟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说完眼里隐隐有了泪意。
杜奕诚错乱之下又绝抉地说:“恬儿你万万不能嫁他的,你逃吧,我找几个可靠的人护送你离开京城,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藏起来。”
梦恬心里一暖,父亲果然是爱护她的:“父亲,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女儿又能逃到哪里去?再说你和辰儿怎么办?那些亲戚又怎么逃得了?”
杜奕诚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然而,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眼前女儿眼神清澈,反应正常。
忽然狂喜地抓住女儿的双肩,瞬间泪目不可置信:“我的好女儿,你恢复如常了吗,我的女儿真正大好了?”
“是的,女儿好了。女儿头被撞了之后就渐渐清明,以前是痴傻愚钝,不懂父亲的心思,如今赐婚旨意下来女儿豁然开朗,彻底清醒了。”梦恬说到这后退一步跪了下来。
“儿女姻亲必然与朝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前父亲不同意女儿嫁予那政敌之子,是想极力呵护女儿周全,不受人半分欺辱,现女儿虽赐婚清王,但女儿现在已经清醒了。清王虽然身有残疾,性格怪异,但女儿无心招惹他,他又何必杀我呢?听闻他并不喜欢女人,女儿日后寻了机会再与他和离就是,父亲不必过于忧心。”梦恬尽力地开解父亲。
杜奕诚低头扶起了梦恬,看着善解人意的女儿:“好,好,好,这是因祸得福,难道这真是天作之合?这真是老天有眼啊,我的恬儿终于长大了,为父深感欣慰呀,你娘若泉下有知一定欣慰。”说完用袖口拭了拭已滑落的泪水。
“只是眼下,为父也不懂那些后院之事,既然嫁与皇家也不能失了礼数,得马上去寻找一个合适的人,协同管家一起操办你的婚事。”说着瞟了一眼梦恬的衣服和妆容。
“我先让柳妈妈过去,帮你选些女儿家合用的,让柳妈妈好好帮你装扮一下,缺什么跟管家和柳妈妈说,想出府也可以,但切记要注意安全。还有你就一个贴身大丫鬟,自己再选一个合适的婢女,还有这事得通知你沧州的祖母。”大悲大喜之后平日里稳重的丞相变得絮絮叨叨。
梦恬回到自己院子,吴管家和柳妈妈也紧接着过来听小姐的吩咐,他们是青芽的父母,柳妈妈负责府里丫鬟婆子,后院的日常事务,杜孟辰身边的阿顾是他们的儿子,青芽的弟弟,他们一家子都在府内做下人。
吴管家大约四十左右的样子,一副亲和憨笑的脸上拉起几条褶皱,眼里透出着一丝精明,与旁边的柳妈妈一块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柳妈妈三十多岁的样子,端庄稳重,看来青芽大部分是随了母亲。
夫妻俩举手投足显露出敬意,对于梦恬恢复没有多大诧异,想必是青芽事先告诉自己的父母了。
梦恬点点头,他们一家子都是好的,在记忆及印象中柳妈妈没有理由会在她的香上做手脚。
最紧急的事儿,是需要置办几套清雅的官家小姐成衣,她明日出门要穿,现在衣柜里的衣服没一件能入眼的。
还有她想起那些粗糙的胭脂水粉,她想自己做些基础胭脂水粉,让他们帮她准备主要的原料。
管家和柳妈妈领了命马上去办了。
梦恬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府了,明日拿那个香去问个究竟,这事没确定之前还是不要告诉父亲给他添乱了。
还要去买其他胭脂水粉需要的几味药材,因为不确定这里的药名称是否与她所知的一样,还是自己去确认一下,原来她就是学生物学的,对做护肤品也是小有心得。
念思及此,就让青芽把香找出来,青芽寻到藏香的地方,发现香炉里面的香竟然不见了,马上问了门口守着的丫鬟洛梅,知道是刚才芸香进来打扫屋子了,便叫芸香进来问话。
梦恬早就觉得这院子里有问题,菊姨娘能无人阻拦又无人通报就进到她的房间,而在门口值守的就是芸香。
小丫鬟进来,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可触到梦恬的视线便瑟瑟缩缩低下了头,一下子跪了下去,梦恬问她香怎么回事?小丫头结结巴巴地答道:“奴婢,奴婢看那些东西放角落,以为是小姐不要的就扔掉了。”
“扔哪儿了?”梦恬问道,丫鬟继续缩着脖子答:“埋在了院子西北墙角。”
青芽赶紧出去寻了一下,把能捡起的香都拿了回来,找了一方丝巾,小心地包起来,梦恬见香找到,心里也有数,便也不再多问,把小丫头放出去,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青芽一眼,青芽点点头。
小丫鬟走时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姐突然不痴傻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威压了?话不多,坐在那就让人觉得紧张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原以为小姐痴傻存着一份轻视,现如今以后做事可得小心点,现在的小姐可不好糊弄,踮着脚走出大门,左右看看无人注意,悄悄拐出院门。
待菊阁里菊姨娘正在镜前端坐整理妆容,她的嬷嬷走了过来先是轻声耳语几句,菊姨娘勾了勾嘴角:“赐婚了那个傻子竟然变聪明了,还发现了端倪,不过嫁那清王倒也一了百了,只是不知道宫里会怎么想?”
赵嬷嬷道:“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她的命也长不了,她不记得那天的事就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赵嬷嬷又道:“主子又催了,必须怀上杜大人的子嗣,主子已经没有耐心了。”
菊姨娘眼波流转心生向往:“主子是为我好,我懂,只是……,”想起那个清冷的男子,黯然地叹了口气,“只是当初我被赐给大人也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想必大人也是心有芥蒂,碰都不碰我。多般试探都抓不到机会,我怎么怀上大人的子嗣啊?”
“主子也说了,如果三个月之内姨娘再做不到,主子也可以网开一面,安排你回宫中掖庭院继续刷恭桶。”赵嬷嬷冷眼道。
菊姨娘脸色顿时煞白,想起当初受的欺辱,那恶臭在心里挥之不去,如今恨不得把所有香料都洒在身上去掩盖。
若不是因她长相出众被贵人提携,也不会被赐给杜丞相,在这毕竟是衣食无忧。
便怯生生地道:“赵嬷嬷,您看看,帮我想个妥帖的办法。”
赵嬷嬷眼珠一转,又是一番耳语,菊姨娘越听眉头攥得越紧:“那我这些年在老爷那保持的形象恐怕……”
赵嬷嬷掩住唇边的讥讽道:“我的姨娘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毕竟不是当初的千金大小姐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菊姨娘暗自嘲讽自己原来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如今沦落至此,只因多年前父亲为官获罪,全家老小受株连,只剩下她和幼弟。
赵嬷嬷见她郁结的神色也叹气,又拍拍自己的脑门道:“你看老奴这记性,差点忘了。”
掏出一封信给她,菊姨娘接过看了信封是熟悉的笔迹,顿时喜形于色,掏出信上面写着:“姐姐,我很好,您放心吧,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不仅学会读书写字,师傅还教我学功夫,您就安心地给主子办事吧。”
菊姨娘欢喜的不得了,看了好几遍,恋恋不舍地把信烧掉了,信纸燃起的火苗跳跃在她的瞳孔里,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和弟弟的命都攥在主子手心里,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的弟弟是她家唯一的香火了,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弟弟被贵人安排在宫里的常公公手下当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