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驿站。
陈乐一稳稳当当躺在床铺上睡得香甜,连日赶路上京,坐在没有避震的马车里也是受罪的。不只是祖母她老人家的身体不适,其他人或多或少感到劳累,于是陈傅决定全家在此驿站休整,等老太太痊愈后再入京。
陈傅在各个地方任职的绩效考评皆是优,被上级领导特批,调回京都任职正四品的刑部侍郎,这些年终算是熬出头了,如家中老母出事,他就得丁忧三年,所以全家都以老太太得身体为重。
原本想着带着一家老小赶在正旦之前入京,为此提前半月有余出发,一路风风火火赶往京都,虽老太太生病要滞留驿站几日,不过还好全家已然在太微城京郊处,距离正旦还有十几日,陈傅便宽慰自家母亲,让她安心养身体。
林氏已然先派了管家以及好些家下先行入京打点家里,陈傅当年考取功名后,老太太王氏购买一座三进大院子作为老宅,她们一家入京也是要重新打扫宅子方可入住。
原本寂静安稳好睡的陈乐一,厢房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透明的鬼影,在厢房外鬼吼鬼叫:“小胖丫头!快起来!杀人啦!”
陈乐一眉头微皱,小胖手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隔绝外界的声音,继续睡。
“哇!好多黑衣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完了!完了!”
鬼吼鬼叫一直在耳边回荡,深更半夜,只有陈乐一自己听见。她被烦得不行,已然被吵醒,从床铺中愤恨地爬起来,决定要给这个啰唆鬼一点颜色瞧瞧。
陈乐一快速穿好衣服,拿着自己的‘破魔’弓箭,安静无声地出了房门,连睡在小榻上的贴身婢女桑果都没有吵醒。
啰唆鬼是个中年男人鬼,一直在京郊驿站里滞留着,陈乐一在驿站的这几天,光听着他说来往官眷的八卦就吃瓜不断。
啰唆鬼难得见到一个能看见他的活人,听他说说作为孤魂野鬼的这些年寂寞与往事,所以特别话痨,陈乐一便直接叫他啰唆鬼。住在驿站的几天,她一有空就与啰唆鬼混在一处,打听京都城里的事情,他在京郊驿站多年,确实知晓不少京圈官家里的不少事情,刘寺承家有个母老虎,礼部张侍郎有个漂亮非常的宠妾,正房太太都没脸等等。
那时,因祖母身体不适,父亲在与师爷讨论朝中事务,母亲林氏服侍在老太太身边,长姐在房中教弟弟读书,陈乐一陪在林氏身边,帮忙一起照顾祖母。
“一姐儿别在我这待着,要是把病气儿过给你,祖母我也不安,快自个去玩吧~”祖母王氏是个非常慈爱的老太太,今年才五十多岁,看着却像六十岁,因着年轻时经历过丈夫宠妻灭妾的磋磨,后来中年丧夫,撑着一口气带着独子分家,供着儿子读书,科举,娶妻。
对于陈傅这个儿子,简直没话说,大半辈子都为了他熬过来的。所以陈傅这个做儿子的非常敬重孝顺自己的母亲。因陈傅从小看着父亲宠妾灭妻,导致长大后娶妻时,他便立了家规,他这一脉,以后子孙,绝不纳妾。
林氏也因着这个,对于自己婆婆王氏十分敬重。
陈乐一这个舶来品,对从小疼爱自己的祖母,很是佩服,小时候最喜欢就是黏在她身边,听她说故事。
这个时代对于女性,太不容易,王氏经历过的风风雨雨,简直可以写成一本励志女性话本。
“祖母,您生病了,我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自个去玩乐。孙女身体您还不知道嘛,我现在这么白胖可爱,什么病气不病气的,那都不是事儿。”陈乐一笑得眉眼弯弯,福娃娃一样,让人看着就觉得敞亮。“大姐带着弟弟读书,我当然得帮着母亲一起照顾您,不说端茶倒水,跟您讲讲八卦,说说笑还是可以的~”
哄着老太太一阵轻笑,伸手去点了点她额头。
林氏也跟着笑。
林氏服侍婆婆喝了药,老太太睡下后,陈乐一才抽空,不带丫鬟婢女,独自巡视查看了整个驿站,想检查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脏东西’,这是她的习惯。
每次到一个陌生地方都得检查看看有没有恶鬼出没,这才能放心。
恶鬼是没见着,但啰唆鬼倒是有一个。
陈乐一现在有些后悔,不应该和啰唆鬼搭话的,现在都吵着不让她睡个安生觉。
这啰唆鬼原本是这座京郊驿站的小吏,几年前在驿站倒霉地遇到逃脱的江洋大盗,被杀后就滞留在驿站不得离去,也没去投胎。变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原本陈乐一觉得他可怜,后来发现,这个啰唆鬼每天过得嘻嘻哈哈,今天偷看一下妻妾对架,明天评价各地官员风貌,简直是乐在其中。
啰唆鬼说:“做人的时候,见谁都要伏低做小,小心谨慎,每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还是做鬼好啊,轻松自在。”
陈乐一见他神情怅然,也就心软了,她道:“等我在京都安顿好了,找个机会,就回来超度你,下辈子说不定会做个富家公子。”
“哎呀~别啊别啊,我还想多潇洒几年呢!不着急不着急~”啰唆鬼连忙摆手,他每天潇洒自在地,还有牵挂,还不想去投胎。
见他不愿意,陈乐一也不强求。
回忆完,陈乐一小胖脸蛋满是被半夜吵醒后的不爽。
啰唆鬼见她终于出来了,赶紧飘向前面,朝她招手道:“快快!就在东厢房那边!那边好像快顶不住了!”
东厢房?
驿站的东厢房就是整个驿站最好的屋落,驿站小吏最是眼高手低的,最好的房间当然是留给高官或有后台的世家大族,像陈乐一的父亲,只是个家室单薄的四品官,林氏使了钱打点,这才全家都住在西边比较偏的几间厢房中安置了下来,家下们都在大通铺里挤着呢。
啰唆鬼前方飘着,陈乐一迈着小胖腿噌噌地跟过去,靠近东厢这边,她才听到动静。
果然是她们家住的厢房偏,这么大动静,鬼都惊动了,就是没有惊动到父亲他们。
冤枉了啰唆鬼的陈乐一,决定原谅这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