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错这个人从来不会麻烦别人帮他什么,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扛,尽管她是他的妻主,他也不曾开口要求过什么。
只记得前世有一天晚上,半梦忽然找到她说池错一个人乔装打扮偷溜出了府。
那时已经快到了戌正,府里晚些时候是有宵禁的,况且他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于是她就派了两名暗卫一路跟着保护他。
后来她就知道了,每年的五月十三日晚上他都会去宿河旁放一盏河灯。
至于那河灯为谁而放,她猜或许是他的父亲吧。
自那之后她便差人给他送去了一枚出府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有关池错偷溜出府的消息了。
现在想来虞久宴还有些好奇,那般清冷的一个人儿是怎么想到偷溜出府的。
虞久宴自己都不知道,在她那张隐在面具底下的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宠溺。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虞久宴就到了位于京城东边的宿河。
五月十三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所以河边的人不是很多。
但随处可见的小贩还支着摊子做生意,宿河上还有几艘画舫游在河中,画舫里面烛火通明,映亮了周围的河面,行人伴着灯火使得这夜一点都不显寂寥。
虞久宴快步走在河岸边,四处寻找着那道身影。
过了石桥,她看见不远处的河边有一丝光亮。
少年手捧着一盏河灯蹲在河岸边,微弱的火光使他的眉眼更加清晰,灼化了清冷平添一丝温柔。
月白色长衫的一片衣角浸在水里,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拨起水纹漾到远处。
若非那抚风的柳条与画舫里的琵琶声,还真要以为这是哪位名家手下定格的画卷了。
虞久宴就站在桥的另一边看着池错,她不敢再上前一步了,生怕惊扰了虔诚祈祷的少年。
他安好,她重要的人都在,真好!
此时的池错还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如画风景。
他把手里的河灯放到水面上,指尖掠起的涟漪助它漂向更远处。
看着河灯顺着水流漂远,池错起身快步走到了旁边的石桥上想要多看它一会。
自他记事起所有人都说他丞相府的嫡公子,可他知道他不是。
丞相府那因恶疾缠身故去的正君并不是他的阿爹,他的阿爹一直都在一个小院里,那是相府曾经的禁地。
他仍记得他五岁那年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向一处院落,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母亲第一次牵着他走了那么长的路。
母亲指着那紧闭的院门告诉他他的阿爹就在里面,他想进去,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给他开门。
母亲说里面的人因为做了坏事,要永远在里面忏悔。
从那之后他每天都会去小院门口坐着,起初他还会哭后来他便习惯了。
小院里时不时会有歌声和笑声传出,那让他更加相信他的阿爹就在里面。
他尝试过许多方法想要进去,可是从来都没有成功。
就这样他的阿爹陪了他许多日子,直到一场大火把所有的痕迹都烧毁。
他从未见过他的阿爹,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宿河边放一盏灯。
或许他的阿爹看见了河灯也是会牵挂他的吧!
敛起了思绪,池错站在桥上看向远处的河面,河灯早已漂远,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光点。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时,一只手从后面轻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扶在阑干上将他困住。
池错一惊,下意识就去摸他出门前藏在袖中的匕首,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平日不怎么出府,认识的人也不多更别说与和人结仇,难道是登徒子不成?
池错立即从那人的手中挣脱开,背靠着阑干与那人面对面。
他先是面不改色地打量了一番对方,一身墨红色的锦袍,金线绣成的花纹在暗夜里流转着金光,一个白色的玉骨面具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样貌。
没错,这个登徒子就是虞久宴。
“你是何人?快放开我。”池错眉头轻皱,一双清冽入骨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愠色。
“不。”
虞久宴像是耍赖似地道,好不容易再见,她怎么舍得放手。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她也想过这一世就护着池错远离这些皇城的纷争,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妻主平平安安的过完此生,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她想试试。
四目相对,池错看不清虞久宴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好像酝酿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见虞久宴不让,池错想要推开困住他的胳膊离开。
虞久宴看怀里的人真的生气了,知道再逗弄就过分了,她用一种颇为担心的语气道:“我若放开了手,公子又想着轻生怎么办?”
听了这话,池错愣了一下神,手上推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原来是个误会。
他将紧捏着袖口的手松开,清俊的眉宇舒展开来,“我只是来此处放灯而已,并没有想要轻生。”
虞久宴当然知道,只是他这好不容易找来的借口怎么能白白浪费。
她缓缓弯腰朝着池错贴近,扶着阑干的手往近挪了挪,嗓音里好像沁着稠到化不开的温柔,“公子莫不是被发现了,随意找个理由搪塞我?”
那撩人的尾音在夜色中缱绻,伴随着一股茶香萦绕在鼻尖,池错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身子紧贴在阑干上。
不敢去看虞久宴的眼睛,他偏过头掩饰住脸上一丝慌乱的神色。
“我的事情,与姑娘无关!”他启唇,发出如同寒玉一般的声音。
说完之后,池错便一把推开虞久宴圈住他的胳膊,头也不回的走开。
月光淋在那月白色翻飞的袍角上,如同煦春中绽放的层层花瓣,颇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而身后虞久宴的目光一直落在池错身上不曾离开,她抿唇一笑,就连那双桃花眼中都尽是暖意。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他那淡漠疏离的一面,又有谁去真正的靠近过这个少年。
看着前面的人已经下了桥,虞久宴摇着她那把黑金折扇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丞相府离这并不近,步行也要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池错走在街道上,此时的人已经没有来时多了,倒显得有些空旷。
早在下桥之时他就将绢纱蒙在了脸上,不让自己在黑夜里显得突出。
走了几步,池错微微偏头,余光又瞥见了那一抹墨红色的衣角。
这人怎么还跟着他?
池错一边走着一边将记忆里的人都翻了个遍,他更加确定并不认识此人,难不成真是因为怕他去寻死?
想到这,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就在池错出神的片刻,前面的巷子口窜出了一伙人,堵住了前面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