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下雨了。
令遥很讨厌大雨天,因为爸爸被带走也是这样电闪雷鸣的大雨天。
急速落下连绵不断的雨滴打在她脸上,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要看不清爸爸的样子,只能下意识的使劲握住他的手。
爸爸到上车前最后一刻还放心不下她,反复问她,“小眠,爸爸在书房给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令遥身上穿着的裙子早就被打湿,湿哒哒的黏糊在身上让她难受。令遥的呜咽声混合着倾盆而下的大雨滂沱声,她说:“我都记住了,爸爸。”
“好,好,好孩子。”令父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问:“你能做到吗?小眠。”
“我可以。”
答应过爸爸的。
令遥抬起头看着沈却,她在想,怎么会与沈却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爸爸。
父亲将她托付给沈却,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得罪沈却,好好生活,以待来日。
父亲的话她不敢不听,可她不知道父亲说的以待来日究竟是哪一日,可是整整三年,这样的生活已经消磨掉她身上所有的棱角锐气,除了容貌长相未变,她的脾性已经大改。
她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半点从前的样子。
沈却性子一贯冷清,令遥有时温柔小意的哄着她,所以成婚三年,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
哪怕沈却不满意令父威胁他娶了令遥,哪怕令遥在心中怨恨着沈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们已经找到了最适宜的相处方式。
可令遥看见了沈却的那些花边新闻,明明已经忍了三年了,可她令遥就不想再忍了。
她不想再维系这段从一开始就摇摇欲坠的婚姻了。
沈却撕毁了离婚协议,令遥有些想破罐子破摔,抬起头,对着沈却语气淡淡道:“其实我们从前关系还不错,”她顿了顿,将落下耳拨了拨,嘴角噙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昔年你还曾为我擦拭鞋上的污垢,你还记得吗?沈总。”
沈却的商业眼光精准,他投资的项目总是成功,旗下的子公司更是不知道涉及了多少行业,有求于他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他如今风光无限,大抵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他寒微时候的落魄了吧?
她以为这样的话会令沈却暴跳如雷,可他却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对着令遥笑了笑,道:“从前我寄人篱下,尚能有我今日,可令遥,你看看你自己。”
他自上而下地打量令遥一番,如同令遥从前对待着他那样的挑剔的目光。
令遥模样生得极美,这是上天的偏爱,可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自令家被查封后,她常常不得好眠,漆黑的发也因为没有认真打理而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这些细微末节,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不如意。
沈却并不曾在钱财上苛责过她,也不曾对她说过多难听的话。
父亲的事是令遥人生唯一的坎坷。她前二十四年过得太顺遂,令父将她保护的太好。
一直养在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朝骤然要自己面对狂风暴雨。
只会有一个下场。
她从前过得太好,生活从未有一点曲折,如今只需要一点打击,就能将她彻底摧毁。
沈却说的对。
沈却从前寄人篱下尚能有如今的成就,令遥如今处境比从前的沈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可她没了令家,如同被连根拔起的玫瑰,失去了滋润与养分,正在快速的枯萎下去。
令遥抬起头看他,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泪痕,望着他的时候泪水更是如同断线的珠子。
他很久没见过她哭了,心中一颤。
从前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要过去替她擦掉眼泪,他才抬起脚步,可最终硬生生克制住了。
一道闪电打了下来,闪光映照在令遥白皙的脸上照得她更加苍白,很快便是轰隆隆的雷鸣声。
令遥看着他,从前极力隐忍下所有情绪,在心头筑起的所有防御,陡然一朝瓦解,令遥惨然一笑,盯着沈却一字一句道:“爸爸公司的税务问题是你举报的,是你与人合谋里应外合,你害了爸爸,难道以为我会不知情吗?”
沈却心神有一瞬间震动,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他的目光对着令遥,眼底有令遥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都知道的,所以全是假装的吗?
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落在令遥身上,三年里哪怕片刻,她的心都不曾靠近过他。
哪怕片刻,片刻的真情也没有吗?
令遥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颤抖,道:“我心里一直都在恨你。”
沈却扯起嘴角,眼底的嘲弄逐渐化开。
他看了她一会儿,仿佛在欣赏她的伤心欲绝,最后他蹲下来,他伸出手掐住令遥的下巴,说出来的话确实在为令遥的绝望添砖加瓦,他语气冰凉缓缓开口道:“也许你应该听你爸爸的话,一直装作不知道。”
“大小姐。”这个称呼在此时的嘲讽意味显得那样重,沈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异常冷漠,他踩着一地的狼藉离开,但在路过她身旁时顿住了步,她最后听见的是他冷冽然后渐渐远去的声音,“你要恨我尽管恨,起码这样还能让你咬着牙活下去。”
令遥望着沈却的离去的背影。
爸爸再三嘱咐过的,已经忍了三年了,为什么今天就忍不下去了。
她无力地伸出手捂住脸,泪水却不断地从指缝蔓延出来。
她把一切都弄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