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之在上山之前就做过很多工作。
比如三十部的头人。比如黑风山上那些其他重要人物。这些人信息，张师之全都有。所以此局张师之胜券在握。
黑风山当然不是一个封闭的社会。
在大宗师降临这个消息出来之前，黑风山跟很多江湖势力，甚至地方豪强都有来往。毕竟黑风山也是家大业大，黑风山中特产也不少，这些都是一笔不菲的收益。
这些生意，也是由王爵先牵头，而后再由各部头人自主打理。当然之上还有赤心骑监察。黑风山也有公库存在，各部收益也是要按一定比例交税。
说白了王爵将这三十部当成了种子。
如果这一波，黑风山没有覆灭，三十部中但凡还有活人，各部的发展套路都能延续下来。
比如欲娘那一部，便是主营纺织的。
张老牙这一部，则是以农业为主。
铁泠那一部，则是以养殖为主，主要是经营战马培育与养殖。
所以这些头人跟山下交往颇深，信息当然也很容易被收集。
张老牙拿出一封信，正是张师之写的。
欲娘与铁泠分别过目了一下。
信上的信息很简单，只要张老牙带着他那一部，下山，投降。张师之承诺，不追究他们任何责任，并且许诺了一大片的土地，让张老牙这一部安身立命。
张老牙领头的这一部，是以血缘和宗族为纽带，这些人世代耕种。典型的小民思想，只要有一口吃的，很容易满足。
当然也很容易受诏安。
而且这些人，顺从惯了，对于大乾朝廷是畏之如虎，只要有一分可能，便不会做造反的事。当年也是饿极了没办法，王爵的身份又是一县之尊，他们下意识就选择跟随。
“呵！”欲娘冷笑。
“区区一封信，就将你给打发了？”欲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铁泠也是如此。
怎么可能，他们当初走上了这条道，怎么可能就如此轻易背弃。
张老牙的思想显然和两人不一样。
“我带着张家村的人，做下这杀头的事情，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一口吃的。现在大宗师来袭，黑风山朝不保夕，我能怎么办？哪边能活命，我便站在哪边，这有什么不对。”
“我老了啊，我能做的也就是再为族人找一条出路。”张老牙本来以为他和欲娘和铁泠的交情，这二人会跟着他一起下山。
直到刚才他才醒悟。
现在如此多废话，无非就是在求情。
求二人不要说出去，求二人看在他的苦衷上放他一马。
“出路，山下会有出路？”欲娘冷笑。“连我这个青楼女子都知道，这天下没有我等安身立命的地方，你一个做过村长，族长的人不懂这个道理？”
“你张家村饿死的人还少吗，后山的坟坑里埋藏着多少无辜婴儿的尸体？多少老弱病残为了给家人留一口吃的，选择自己饿死？这样的事，你见的少吗？”
“这天下是没有田，还是没有地？不，有的是，只是他们不愿意让我们活啊。”欲娘满脸泪痕。
若不是活不下去，若不是这世道不把人当人，谁愿意做这杀头的事情？
他做老鸨子好些年了。
无论是世家豪族，还是江湖人士，甚至随便来个拿刀的，甚至是个人都能践踏他们这些女子。
有些时候，吃饭吃的好好的，酒局上有说有笑的，突然就有些神经病因为酒精上头，将楼子里陪酒的姑娘头颅给割下。
然后当场饮血。
更甚者，让楼子里那些姑娘脱光了衣服，在街道上奔跑，然后随意射杀。
种种恐怖，多不胜数。
山下的天下没有好日子吗，有。只是这好日子不属于她们啊。
“张老牙你真是昏了头。”铁泠对很赞同欲娘说的这些话。
铁泠是以前是官家的人，其实日子还能过。但他也不认为这个世界属于他。好多人骂他是朝廷说完走狗，这话没有一点错。
他办过无数奇葩的案子。
这些案子的判断标准跟对错没关系，只和强弱有关系。而铁泠他们，实在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
“老张啊，说句不好听的，没有山主，我们这些人早就死了。现在能多活一天，都是山主的恩德。大宗师就算来了又怎么样，大不了和山主一起死。”
铁泠说的很认真。
“你们说的都对，都对！”张老牙痛哭流涕。突然又面露凶光狰狞的说道：“我可以死，但我族中的儿郎要活啊。”
“杀了我，让他们走。”
“求求你们了，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行吗？”张老牙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请二人来商谈这件事。
欲娘别过头，意思很明显了。
铁泠抽刀。
张老牙要是执意不回头，就杀了他。这是二人来之前就商量好的。
………
另一边，张师之披着风衣看着月亮，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正在等待。
今夜他就要给王爵第一击。
等张老牙一到，他就要对着王爵宣布，王爵的主张不堪一击。
这天命从来不属于这群小民。
………
铁泠抽刀，寒光一闪。
王爵叹息。
问心剑匣一动，一道寒微光朝着铁泠的刀口射去。
“让他走吧。”
王爵的声音突然响起，让铁泠一震。
二人以为王爵在门外，拎着张老牙推门而出。
此刻屋外站满了人。
张老牙的本部，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一直安静的站在门外。
此刻三人同出，众人一惊，有些骚动。
“让他走。”王爵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刻无数人开始拜倒，原来山主一直在看着。
一直在看着。
好多人因为内心的羞耻，泪流不止。山主在他们最难的时候給了他们活路，而现在山主最难的时候，他们却选择了背叛。
张老牙却在哈哈大笑，跪在地上，花白的头发，乱七八糟，鼻涕眼泪一大把。
欲娘和铁泠沉默，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围的赤心骑，人高马大的立在那一动不动，场面静的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