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家一处水榭中。
扶兰若手执一本医书,坐在水榭围栏,斜靠在廊边的柱子上,一双腿悬在空中,姿态慵懒,闲散地翻着医书。
阳光挥洒在水面,浮光跃金。
点点细碎的光芒从水面反射,柔和地笼罩着扶兰若,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薄纱,显得迷离又神秘,如同一幅美好的画卷。
陡然,闯入的婢女打破了平静。
只见她匆匆进入水榭,向扶兰若说了什么,扶兰若几不可见点了点头,表情未有波动,随意地从围栏上下来,便随着婢女翩然而去。
这一切落入一双晦涩不明的眼中。
沈嘉慕本打算出来散散步,去平日最爱呆的汀兰水榭,感受一下阳光,喂喂水池中的锦鲤。
这是沈嘉慕平日无事时,最爱做的事。
今日,水榭却被那个莫名嫁入沈家的扶兰若占了,就如同她占了兄长一般。
扶兰若一离开,沈嘉慕便独自前往水榭。
静静地看着扶兰若待过的地方,刚刚她还在的那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带着丝丝药气的香味。
沈嘉慕心中突生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十分聪慧,却对这种感觉不明就里。
想不明白,但沈嘉慕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因此,他更加坚定地想赶走带来失控感的源头——扶兰若。
沈嘉慕低眉敛目,心中设想了许多方案,只待一一实施。
低垂的眉,将所有神色掩盖。
单从外表看来,倒是一派祥和,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长身玉立,静静地看着水中翻腾的锦鲤。
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而被叫走的扶兰若,在婢女的带领下,来到沈家偏厅。
沈祖母端坐在上位,左边坐着几个不认识的人。
沈祖母见扶兰若来了,亲热地唤她坐到身边,让人给扶兰若上了杯茶和点心。
扶兰若疑惑地看着沈祖母,婢女只说祖母有事,需自己来一趟,别的什么都没说。
“祖母,是有什么事吗?”
看着扶兰若疑惑的眼神,以及路过那几人时,根本没有认出来自己的生身父亲,沈祖母便更为心疼扶兰若。
扶兰若只说自己被打晕,稀里糊涂就嫁入了沈家。
没想到,她竟连扶家之人都不认识。
也就是说,扶承允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打晕扶兰若,将她当作工具。
沈祖母怒火燃起,正要开口,就被扶承允打断——
“若儿,我是你父亲啊,你那么小就离开扶家,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看看父亲,父亲实在想你。”
看着扶承允挂着慈父的表情,一张口就颠倒黑白,扶兰若眼神没有丝毫变化,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你母亲走的早,生下你不久,就撒手人寰,父亲也不知道你被你母亲送到哪去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听,才堪堪了解到你的所在,这才……”
扶承允这一番假惺惺的做派,实在让人倒尽了胃口,扶兰若突兀地打断他的话,“所以。”
“所以?”
扶承允一愣,实在没想到扶兰若是这样的反应。
按理说,孤女应该十分在意亲情,再者她见到生父,不应该如此冷淡才对。
“所以你可以一封信骗我去扶家,一棍子打晕我,让我替嫁?”
分明是十分平静的语气,却让扶承允冷汗直冒,实在没想到,扶兰若竟然这么直接。
“不,不是这样的,是,是,是因为……”
未等扶承允说出个子丑寅卯,扶兰若直接打断,
“是因为突然想起还有个女儿,可以为你牟利,这一门生意真是划算啊。”
“用一个根本没养过,甚至不知究竟品性如何的女儿,就可以搭上上京沈家这艘大船。”
平淡至极的话语,却字字直击要点。
扶承允内心深处突然之间,被大剌剌地曝光,额间冷汗直冒,心下惴惴。
十分担心沈家听信扶兰若的话,但又无从反驳,只得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还未有所反应,只听扶兰若又道,
“原本我看你的信,以为你当真即将驾鹤西去,才打算见你一面,就算了结了我们最后一丝因果关系。”
“不过既然你没死,那更好说了,今日,我扶兰若与你,断绝父女关系,自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扶兰若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
扶承允原本是想上门看看沈家的态度,如果沈家未接纳扶兰若,便可将所有的脏水全部泼到扶兰若身上。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扶兰若竟丝毫不顾父女之情,竟当着沈家祖母的面,把一切都说了,甚至还要与自己断绝关系,真是好样的!
这样冷血无情的样子,真是和她那个妈一摸一样。
扶承允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骤然怒火中烧。
既然你无情,那就不要怪我泼脏水了。
扶承允思绪一转,表情随之一变,反手开始指责扶兰若,
“你个逆女,分明是你自己喜欢沈大将军,这才匆匆回扶家,暗自动了手段,打晕了兰韵,换上了她身上的嫁衣,自己上了花轿,怎的还反过来陷害我扶家?”
随后,又对着沈祖母涕泗横流,“沈家祖母啊,是扶某教女无方,没有把她放在身边养着,这才让她在外学了这些不良习性,导致今日之事。”
“原本扶某打算第二天便登门致歉,却又担心沈大将军未醒,耽误局势,这才拖到今日知晓沈将军醒后才来。”
言毕,还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补上最后一句,“这都是扶某的错,还请您不要责怪兰若。”
这一通发言,直接给扶兰若扣上一顶大锅,将她打作心思深沉之人,不敬父亲,欺瞒沈家,骗婚替嫁等等。
如若沈星澜未醒,如果沈祖母未提前了解情况,或许还真就会因此对扶兰若心存疑虑。
原本十分恶心人的操作,却让扶兰若眼中异彩一闪,甚至想感谢这渣爹送来的助攻。
这是个好机会,扶兰若心想。
要不就趁此机会与沈星澜和离,离开沈家。
只要在离开前,确定那样东西是否在沈家即可。
如若在沈家,有的是办法拿到。
如若不在,那便更好,直接划清界限。
至于真相,便在离开之后,留信解释。
届时已经离开,至于他们信不信,旁人如何看自己,就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内了。
计划的雏形在扶兰若脑海中呈现,对扶承允所说的一切,扶兰若闭口不言,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了他说的一切。
扶承允内心疑惑,不知道扶兰若在卖什么关子,竟然不反驳。
但戏已经开演,就要彻底搞垮扶兰若在沈家的形象,最好让沈家众人都厌恶她。
尽管如此一来,沈家不会对扶家有更多的帮助,甚至会对扶家感观不好。
但相较于扶兰若在扶家站稳脚跟,然后对付扶家,还不如直接放弃沈家这个助力。
利害关系在脑海中飞速盘算,扶承允当机立断,选择了最优的选项,唯独忘记考虑沈家对扶兰若的态度。
在听完扶承允的话后,沈祖母目光暗沉,脸上表慈爱的表情渐渐消失,透露着威严。
她盯着扶承允,似乎是相信了他说的话,声音不辨喜怒,“哦,竟还有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