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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峥慢

长夜永隐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世上不缺偏心人,而叶韶光想寻的,不过是个偏向自己的人,努力努力再努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小姐×桀骜不驯小王爷

主角:叶韶光,沈和峥   更新:2023-01-02 12: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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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叶韶光,沈和峥的女频言情小说《韶光峥慢》,由网络作家“长夜永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世上不缺偏心人,而叶韶光想寻的,不过是个偏向自己的人,努力努力再努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小姐×桀骜不驯小王爷

《韶光峥慢》精彩片段

风拂过海棠树,小朶花瓣不堪其扰,在空中打了个旋落下,正巧一身着杏黄襦裙的小姑娘跑过,落在她梳着双丫髻的发上,自成点缀。

小姑娘踏着晨光推开雕花木门,一道纤细殊丽的少女背影映入眼帘。她提着裙摆的手放下,小心翼翼的梳理裙摆的褶皱,缓了口气道:“姐,娘让你快些,去晚了可不好。”

少女坐在铜镜前任由侍女服侍着,她懒懒的打着呵欠道:“急什么,祖母起得晚,去早了也是等着。”

叶流年撇嘴:“姐,你还当我们是在定北侯府?我们搬回家了,这边离定北侯府远着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叶韶光蹙眉:“我倒忘了,白鹭,你手下快些,”

“是。”白鹭听罢,立即从梳妆盒中取出几样首饰,快速梳发挽髻,然后按着叶韶光身上穿的浅紫色襦裙选了一支蝴蝶簪。

叶流年一路小跑,倒也口渴了,也不叫人服侍,自己倒了杯蜂蜜水喝着,一手托着腮道:“大伯母都说不着急,偏偏你和娘就非要在他们回京前搬出来,这要去给祖母请安就麻烦了。”

叶韶光睨她一眼:“你懂什么,定北侯府再好毕竟不是自己家,久了下面的人就该说我们鸠占鹊巢。况且当时也是为了照顾祖母搬过去的,现在既然大伯父他们回来了,我们住着到底不成规矩。而且大伯父他们一家子人口多,日日相对,姊妹们免不了拌嘴,反倒不好。”

叶流年摊手,没话说了。

叶韶光三两下收拾妥当,带着叶流年去坐马车,杨飘文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着人,不免趁机道:“让你早早起来,又睡过头了吧?”

叶韶光吐舌,拉着叶流年上了后头的马车。按理说她们出门坐轿子舒服些,但两家距离确实有些远,坐轿子慢,肯定赶不及。

杨飘文放下车帘子,无奈道:“流年那丫头早上还说姐姐凶,要和我坐马车的,一转眼就变卦了,也不知道她姐姐许什么好东西了。”

叠翠抿嘴笑道:“咱们三小姐哪回不是这样说的,但一见二小姐就乖得像小猫似的,也最听二小姐的话了。”

“她要是像她姐姐一样,我可省事多了,叠翠回头你去问问流年身边的人,三小姐今晨可有按时吃药没有?”

“夫人放心,方才奴婢问过紫玉,三小姐近日都有按时喝药,紫玉她们也知道三小姐身子骨弱,时时盯着不敢怠慢。”

这话说的有理,杨飘文点点头,不再开口。

马车停在定北侯府,早有管家婆子迎着她们母子进了叶老夫人住的慈安堂。杨飘文住在定北侯府这几年,管着侯府大大小小的事情,积威甚重,家中奴仆哪个不毕恭毕敬的,即便她如今不在这里住着。

母女三人到的时候叶老夫人还未起身,只有大夫人王素敏携大小姐叶荣华、二小姐叶丽质、三小姐叶锦绣候着。

叶韶光瞄了一圈,没见到叶玲珑,暗暗叹息,面上却笑着跟众人见礼。

一时众人坐定,各自奉茶喝着,王素敏的目光打量着叶韶光姐妹,口内笑道:“前儿刚回来的时候家里乱糟糟的,都没细看韶光流年,不成想都这么大了,我们还能不老?”

杨飘文以儿女为荣,喜于她的夸奖,面上却不显,谦逊一番道:“嫂嫂跟着大哥在外任职多年,不知见过多少我生平不曾见过的风景,赶明儿可要好好与我讲讲。”

风景自然如画,只是叶鼎才干平庸,六七年才升任鸿胪寺卿。哪像叶序,分明比叶鼎小好几岁,却是礼部侍郎,虽然官阶低一些,却是有实权,往后还能往上升。

而叶鼎的鸿胪寺卿是闲职,若无使臣来访,平日都闲着,没得升。不过叶序再有能力也只是从三品,不像自家老爷有爵位,是侯爷,有爵无爵,差别可大了去了。

就在王素敏暗自思量的时候,叶老夫人总算来了。

众人行过礼,重新依次排座。

叶老夫人简单的问了问家中事宜,便把目光放在几个小辈身上:“荣华年岁不小了,既然阖家进京城便早日定下章程。”

叶老夫人素来不溺爱孩子,也不愿家中女孩子坐井观天。况且大夏朝民风开放,她并不觉得当着女孩子面说这话有什么不对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叶荣华身上,她生性木讷,不知说什么,勾着头,手指搅着帕子。

王素敏忙道:“娘说的是,我们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迟迟没有给荣华定亲,就想离的近,我们也好放心。只是我们刚回京城对各家公子的情况并不了解,到时候还少不了母亲穿针引线。”

“我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懒得出门应酬。老三媳妇认识的夫人多,回头叫她看看哪家公子好,相互引荐一番便是了。”

杨飘文本安静喝茶,忽然听到叶老夫人点到自己的名字,又看王素敏期盼的目光,笑了下道:“母亲不必着急,大哥大嫂回来的消息好多人家都知道,过几日天热起来,各家就该安排宴会。请柬自然是少不了要给大嫂一份的,大嫂带着荣华一起去,认识的人自然而然就多了。荣华可是我们定北侯府的大小姐,一女百家求,还怕挑不到如意郎君吗?”

王素敏思量一番,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含笑道:“弟妹说的正是,荣华嫁得好对其他姐妹也有好处。”

杨飘文颔首:“当然。”

叶老夫人点点头又说:“丽质和锦绣年纪还小,还是安排个学堂上课的好。”

“这事儿还得麻烦弟妹,谁不知道杨家舅老爷的训和书院乃是天下学子向往学习之地。倘若我的丽质与锦绣能入训和书院,必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大嫂说笑了,这事儿也简单,回头我就和哥哥说一声。恰好流年也该入学堂去,姐妹都在一处也有个照应。只是要进学堂首先要通过考试,我那哥哥就是个耿直脾气,也教大嫂心里有个底的好。”

王素敏讶然:“流年才六岁,不会不会太小了些?”

“不会,韶光便是六岁入学堂的。”

王素敏上下又打量了一遍叶韶光,又看向自己的三个女儿,暗暗忧心。她知道比家世自己是比不过杨飘文的,却不愿儿女也比不过杨飘文,偏偏还要巴结着她来,心中略觉不自在。

要说了解王素敏的莫过叶丽质,她迅速接过话,拉着叶韶光的手道:“怪道人家说诗书满腹气自华,原来说的就是我们五妹妹呀!”

“二姐说笑了,我要学的还多着呢!”

叶韶光不满四岁的时候大房便去外地赴任,因此对她这几位姐姐都不了解,还没有她和叶玲珑相处的多一些。不过就今日也能看出些几人的性子,她记在心里,从慈安堂出来去寻叶玲珑。

叶玲珑虽然也是她大伯父的女儿,但她的母亲芸娘是外室,当初王素敏得知叶鼎在外面养了芸娘母亲,闹得不可开交。

据杨飘文所说,王素敏膝下一子三女,只有她这位二姐姐站了出来替母亲责问叶鼎,言辞犀利,那叫一个六亲不认,但是她这位二姐姐只有六岁,都说她有做女讼师的潜质。

虽然最后叶鼎还是将芸娘母女接入府中,但赴任的时候,叶老夫人为着家宅安宁就将芸娘母女留在身边,这些年来,叶玲珑就和芸娘住在后院。


芸娘对叶韶光一贯热情,将人请进屋中,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叶韶光不想她如此忙碌,拦下人道:“芸姨别忙了,我就是来找四姐说说话的。”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聊你们的。”芸娘拍了拍叶玲珑的手,转身就出去了,还贴心的替她们把门掩上。

“我还想着你今日是没空来看我的,夫人没留你吃饭么?”

“在慈安堂吃的,然后我说先生留的课题太难,我来问问你做出来没有,她们就放人了呗。”

叶玲珑蹙眉,小幅度的摇头:“这个时候你就不该过来。”

叶韶光不认可道:“我和你好与长辈们的恩怨无关,为得是你这个人,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连学堂都不去了。”

“好,我一定不辜负你,对了上回我看你弹筝的时候,指尖都磨出茧子了,就用柳先生的药方做了这个药膏,回去净手后涂一点在指尖,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叶韶光苦笑了道:“还是你细致,估计连我母亲都不知道,她心里只知道流年的身子骨弱,而我就像是铁打的不会生病不会痛。”

叶玲珑抚着她的手想宽慰几句,奈何她笨嘴拙舌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话,急出一头热汗来。

叶韶光见她这样反而安慰起她来:“我只是随口抱怨一句,这些年早就习以为常,若要把这些放在心里日子怎么过?”

“可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子气,事事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叶韶光一时怔住,不想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还是叫叶玲珑看出端倪,只是当着她的面儿没什么好否认的,却道:“谁不想我好过,我越是要往人前走,总要活出个名堂来。”

叶玲珑认可的点点头:“我就不及你有魄力。”

“有一事要与你说,你也今早做好准备。方才大伯母托我娘找舅舅说说让二姐、三姐去训和书院上学。虽不知是不是一个学堂里,但往后你们要一块过去。”

“其实我也想到了,我安安分分做人做事,只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就是。”

如今叶韶光搬出定北侯府,倒不好多待,陪着叶老夫人用了午膳,母女三人便打道回府。

路过闹市时叶流年忍不住掀开车帘,满眼热闹,街边叫卖的小吃仿佛长着钩子引得她难耐的吞咽口水,巨大的一声响,叶韶光听得真真切切,顿觉好笑:“方才你也没少吃,还馋吃的?”

“家里的饭食再好吃,哪有街边小吃有烟火气,等年底大哥从洛阳回来让他带我们出门去玩,到时候我也把这条街上所有的吃食都吃一遍。”

叶韶光瞥了眼她圆滚滚的肚子,摇头轻叹。

一时前面吵闹不断,叶流年探头一瞧,惊呼道:“怎还有人在闹市纵马疾驰?”

叶韶光凑过去瞧,那人已策马扬鞭至跟前,仔细一看,竟是位俊美无俦的少年郎。

他穿着一身绣有仙鹤云纹的枣红色长袍,张扬不羁。近前来时他似有所感偏头看向车内,与叶韶光四目相对,只一眼,复又匆匆挪开。

叶韶光看着他如黑曜石般澄亮锐利的眼眸,心头狠狠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少年已经离去,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人是谁?”

叶流年没听清,问道:“姐姐说什么?”

叶韶光摇头,捂着胸口正要放下车帘,瞥见叠翠神色紧张跑来问道:“夫人不放心,让奴婢来看看,方才那人可有冲撞两位姑娘?”

叶韶光摇头:“没有,你只管去母亲跟前伺候。”

叠翠打量二人,亲眼确认过才小跑去前头那辆马车上回话。

叶韶光回眸看了会儿,这时已经没有少年的身影,思索着放下车帘,马车继续前行。

叶流年看她不说话,忍不住问:“姐姐在想什么?难不成是那骑马的公子?”

思及此处,叶流年露出暧昧的神情,叶韶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叶流年立刻收了嬉笑之色。

叶韶光单手撑脸,此刻已经心安,未免误会只好向她解释:“我只是在想闹市街头敢如此放肆,也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

叶流年果真被绕进去,伸出一只手来数着满京城里的世家公子,然而叶韶光也无心听,心不知飞到何处去。

因受人之托,杨飘文亲去找杨铎松一回,说明叶丽质、叶锦绣到训和书院上学一事。

杨铎松是个刚直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是妹妹推荐的就随便答应下来,他亲自出了题目让二人做完,若水平打到再进行分配学堂,当初叶韶光等人也是这样过来的,他丝毫不会因为那是他的外甥女而徇私,不然也不会当了十来年的御史台大夫。

训和书院有天地玄黄四个学堂并一个昊字学堂,每个学堂只招收二十名学生。

天字学堂收的都是水平较高、天资聪颖的学生,可谓是人才辈出,其教学水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地字学堂较之天字学堂略差一些,玄字学堂、黄字学堂以此类推。昊字学堂只招收六岁至九岁的学子教一些浅显的知识,待学子到了九岁,再进行考试分配天地玄黄四个班。

训和学院每隔三个月进行大考,大考成绩若能超过前一个学堂任何一人都可以换学堂。能进训和学院的资质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若被自己身后的人赶超,总有不甘心,因此都比着学习。在训和学院待一年可要比别的学院待好几年受益颇多,但凡家中都能供得起学子的都愿意让他们去训和学生试试。

可训和学院也不是人人都能进去,要通过考试,还要查探学子是否品学兼优,有无不良风气,这道关卡就能刷下去好多人。

叶丽质姐妹也读了好几年书,答起杨铎松出的题目,虽然有些吃力,也能写个七七八八。只是进不了天字学堂,叶丽质在玄字学堂、叶锦绣与叶玲珑都在黄字学堂,叶玲珑则在昊字学堂。

至于叶韶光满九岁后通过考试成功进入地字学堂,她于筝上颇有天赋,如今除了每日学习,还跟筝师柳洛璃学习。

柳洛璃乃是大夏第一筝师,她只收了两位入室弟子,一个就是叶韶光,另一个则是三皇子沈长宴。


因着叶丽质姐妹刚入学院,叶韶光怕她们不熟悉,索性趁午休时间带她们四处走走逛逛。

叶锦绣是个不拘的性子,又好动弹,能够安安分分上了一上午课实属不易,眼下坐不住,如同离巢的鸟儿自在的上下乱窜,一溜烟没了人影。

叶丽质默默叹息,侧首看着叶韶光,她比叶锦绣还小一岁,却生的稳重大方。如今不过十岁,比叶荣华还懂为人处世,倒是个极难得的聪明人。

“为何不见四妹和七妹?”

“她午间要吃药,又怕她闹腾,就让四姐去哄她。”

“我瞧着你和四妹妹比我们都亲,我可有些吃味的。”

叶韶光失笑道:“二姐别吃味,我和四姐相处时间多一些,关系自然亲近,只是她是我的姐姐,你们也是,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叶丽质得意的笑笑,点头道:“如今我们姐妹都在一处,往后还要热络起来的好,只可惜六妹随二叔长住锦州,却是不得见的。”

“是呀,自从二叔搬去锦州便没有回过京城,也不知六妹是什么模样,一家子姐妹都生分了。”

叶锦绣放完风回来,只听到个话尾,好奇的看向二人:“什么生分了?”

叶丽质知道叶锦绣是个大嘴巴,肚子里憋不住话,平时任凭她们怎么说这丫头都不记事,索性不在她跟前说事情,免得她管不住嘴巴,宣扬出去倒不好。“没什么,你这又是跑哪里去了?”

“假山后边有个小池塘,有鱼和荷花,我玩了会儿。我原以为书院只教书,没想到要学的东西好多,我听说下午还要学习制香、插花,明儿好像还有蹴鞠课?”

“除去这些还教女红、琴棋书画样样都学,不然为何别的书院上四天休两天,而我们是上五天休两天。不过这些东西人人都学,也不光是我们,学的人多但能把学得透彻实在不容易。”

叶锦绣跌足长叹:“人人说京城好,我看京城里规矩太多,还不如青州逍遥快活。”

“那依五妹看,谁把这些东西学透了?”

“丞相府大小姐,上官夕颜。”

提起她来,叶韶光赞不绝口:“这位是个实打实的才女,从小研习诗书围棋,七八岁便能写一手极好的书法。十岁开始写诗集,夕颜诗集便包含她所有的佳作。可谓是才华横溢,见地不凡的奇女子,我有幸与之交谈过,并无优越之态,难得的好性子,温婉至极!只是后来她入宫给二公主当陪读,就没有见过面。”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见见这位上官姑娘。”

叶韶光动动嘴,刚想说话,只听白鹭唤她,叶韶光出声招招手。

白鹭见了人忙不迭绕过假山行礼道:“姑娘可让我好找,舅老爷找你说话,你快过去瞧瞧!”

叶丽质起身道:“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逛逛,我认得路的。”

叶韶光与二人告别后,步履匆匆来到克礼居,上前行礼道:“舅舅找我?”

杨铎松指指对面的椅子道:“有事儿要和你说。”

叶韶光拜谢过,上前入座,才一落座就听杨铎松开门见山道:“三公主缺一位陪读,丽妃娘娘看了你的文章觉得你不错,恰好年纪与三公主合适,让你舅母托我问问,你是怎么个想法但说无妨。”

叶韶光眨眨眼:“丽妃娘娘和舅母……”

“丽妃娘娘入宫前和你舅母是手帕交,只是入宫后联系少了。这回因着三公主陪读的事情,特地让你舅母进宫一回。你舅母也说了,丽妃娘娘让她问问,没有强硬的说要你同意,你若不愿意只管拒绝。公主的陪读听着风光,将来也能博个好出路。但深宫之中波诡云谲,实属不易。”

叶韶光垂下眼帘,细细想了一想道:“舅舅容我思量思量。”

“这非小事,自当告知你父母再做决定。不管成与不成你尽早给个准话。”

“舅舅放心,我晓得的。”

辞过杨铎松,叶韶光回到宿舍,平素午休大家都不回去而是在宿舍小憩,等下午课程结束再各自回家。

叶玲珑刚哄着叶流年喝了药睡下,听说叶韶光回来,带上糕点去找她。她如同往日把糕点摆出来,又倒了两杯茶,见叶韶光迟迟不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何事忧心?”

叶韶光简单的和她说了杨铎松的话,叶玲珑睁大眼睛愕然道:“我听说给公主陪读的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文采出众,妹妹这回竟然能被丽妃娘娘看中,这可是好事呀!”

“姐姐也觉得是好事?”

叶玲珑颔首:“你且听我说能给公主伴读的有谁,大公主的伴读是长公主之女雨凝郡主,二公主的伴读是上官夕颜。若是你能当伴读,将来就能受到太傅传授知识,虽说书院的先生都有大才,可比上太傅还是差了一些的。唯独不足的就是你入宫后就要时常住在宫中,一个月才能回家几回。”

“我正是为难此处呢!”

叶韶光压低手腕撑着脸颊,一时犹豫不决:“其实我也想在进一步,又恐深宫如囚笼,面对未知还是会感到害怕。”

“阿筝你才十岁能做到这样很了不起了,那些活了几十岁的也不见得能事事把控得住,不知三叔三婶愿不愿意让你当陪读?”

想到叶序薄凉性子,叶韶光不以为然的扯着嘴角道:“此乃为家族增添荣耀,他们自当愿意。”

“不管怎样还是要告诉他们的,回去商量过后再说。”

叶韶光点点头,因下午还要上课,偏她心里揣了件大事焦急不已,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回去,想着回屋换件衣裳去找杨飘文说事。

只是她才一进门就听青鸾神神秘秘道:“姑娘可知道今日夫人找谁来了?”

“上清道观的敏慧师父。”

白鹭问道:“好端端的找道观师父作甚?”

“我也好奇,索性找夫人房里的兰草打听了一下,说是夫人担忧二小姐的身子,找敏慧师父来看看。”

“我越听越糊涂,不该是找名医么?”

青鸾嗔道:“你急什么,先听我说完。”

白鹭做了个闭嘴的姿势,让青鸾接着说。

青鸾又道:“具体怎么着兰草也不知道,就是那敏慧师父说姑娘和二小姐的八字有点冲撞,所以二小姐身子柔弱,时常生病呢!”

叶韶光还未说话,白鹭先气愤不已:“胡说八道!我家姑娘的八字可有高僧算过,最是福寿吉祥。她算哪门子师父,夫人还不把她打出去?”

“可问题是——”青鸾暗暗看了叶韶光一眼,没再说下去。

叶韶光的心‘咯噔’一下:“母亲信了?”


青鸾点点头:“夫人还找敏慧师父要了化解之法,敏慧师父说其实只要姑娘和二小姐分开住几年,待二小姐年满十岁就好了。”

叶韶光冷笑道:“所以我母亲是想把我送去哪里?”

青鸾摇头:“兰草说她知道的就这么多。”

兰草和叠翠同是杨飘文的陪嫁丫头,平日里被叠翠压着始终出不了头。二人先后嫁了府里的管事,偏叠翠的夫家也压着兰草的夫家一头,兰草早就对叠翠不满了,这回的事情也是向叶韶光卖个人情。

“青鸾,你和兰草说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青鸾与白鹭对视一眼,问道:“姑娘咱们该怎么办?”

“都这么多年,我还以为自己习惯了被忽视的感觉,可我还是会痛,还是会感到失望。”

叶韶光戚戚然一笑,青鸾白鹭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们老爷只知争名逐利,又是个薄凉性子,唯看重大公子,不奢望他能对自家姑娘关照几分,夫人满心满眼都是三姑娘。两个人不愧是夫妻,一个人偏疼一个,徒留叶韶光两面沾不上。

可是她们姑娘那么好的人,任何时候都在努力啊!

叶韶光换好衣裳,杨飘文便着人来找。

一股不妙的预感萦绕在叶韶光脑海中,直至主院她还在想杨飘文会对她说什么,难不成她真要将自己搬出去?

不容叶韶光细细思量,叠翠率先迎着人进门去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杨飘文正在插花,她剪掉多余的枝叶,回身冲叶韶光道:“阿筝来得正好,今儿我让人做了你喜欢的山药枣泥糕,现下还温热着,快来吃啊!”

叶韶光还未说话,只听叠翠接过话:“夫人待大小姐真真好,凡是大小姐喜欢的东西您都记得牢牢的。”

她一面说一面将叶韶光推着坐下,等小丫鬟上了茶,极有眼色的带着屋里的丫头婆子退下去,把空间留给母女两个,主仆配合得默契十足。

杨飘文见她迟迟不动手,取了一个喂到叶韶光嘴边,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杨飘文笑容僵了僵,很快装作无事继续笑:“你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我给你喂的是糕点,你打小就不太粘着我,如今我们母女越发生分了。虽说要强是好事,但也要分什么时候,在母亲面前你可以尽情撒娇,和你妹妹一样。”

叶韶光接过糕点没吃,她兀自回忆着小时候同杨飘文撒娇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是名门贵女,怎能做出这副小女儿姿态?”

“你如今是姐姐,还跟妹妹抢着撒娇羞不羞?”

“你妹妹就爱和我撒娇,也不知像谁了,不过小姑娘娇娇软软才招人心疼呢!”

一字一句,如刀剑伤人心窝,直至如今叶韶光都觉得自己心口发疼。她不是不喜欢撒娇,只是不喜欢她撒娇而已。

她将糕点放回碟子中道:“我还不饿待会吃。”

“也行,一会儿你拿回去吃。”杨飘文喝了口茶,柳眉轻轻挑起,她细细端详着叶韶光的神情道:“我看你今日兴致不高,可是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

“没有,只是有点累,母亲这边若是无事我想回去休息了。”

杨飘文听说她要走忙道:“不急,母亲恰好有件事要同你说。”

“哦?”叶韶光缓缓坐回去,佯装疑惑。

“今个你二舅舅来信说外祖母近来身子不大好,时常病痛,偏生你外祖母人在清泉州,我身为女儿却没有一日在跟前侍奉很是不孝。家中事务繁忙我又走不开,就想到了你可以替母亲去清泉州住段时间,也好尽尽孝心。从前你外祖母最是疼爱你,越过其他哥哥姐姐,她病了,我知道你心中也是十分焦急的对不对?”

“母亲是要让我去清泉州?”叶韶光目光灼灼的盯着杨飘文,住一段时间,只是一段时间么?

她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可怜,竟是被厌弃到这种地步!

杨飘文自是不知叶韶光知道内情,只当她害怕一人上路,连忙道:“你放心娘安排了好几十个高手沿途保护,又有一干管事婆子打理你的衣食住行,你半点心都不用操。”

叶韶光冷笑道:“母亲真是煞费苦心了。”

或许是因为愧疚心虚,杨飘文竟是没听出来这声冷笑,一味说道:“那是自然,你可是我的女儿,我不替你操心替谁操心去?”

叶韶光兀自笑着,她紧紧攥住放在膝盖上的手道:“母亲,我怕是不能去外祖母家了,我被选中当三公主伴读。”

杨飘文一怔,待反应过来立即追问着:“何时的事?为何我不知道呢?”

“今日舅舅告诉我的,说是丽妃娘娘看中了我,我已经答应了。”

“你这孩子怎如此莽撞,也不知道回家同我们商量的?”

杨飘文一听是兄长说的,大约是差不离了。

当公主陪读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只是宫里危机重重,她还真不放心叫叶韶光去。只是既应承下来,倒不好退却,可若是叶韶光进宫,肯定是要住在宫中的,一半个月才能回家,这样也算是搬出去住,也算是避开的。

思及此处,杨飘文露出几分关切:“娘知道你勤奋上进,这一点流年就不及你。只是宫中规矩多,丽妃娘娘也非受宠后妃,三公主自是比不得上头的两位公主,唯恐你跟着受气吃苦。”

“丽妃娘娘毕竟是妃位,又是宫里的老人颇受敬重,她能护住三公主自然也能护住我。只要我一门心思同三公主好,与她学习诗书规矩,别人就是想挑我的刺也不能的。”

这倒是句实话!

杨飘文暗暗点头道:“你既然决定,回头我就和你父亲商量商量,找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叫你规矩礼仪,咱们叶家在京城算不上簪缨世家,也是名门望族,断然不能失了规矩礼数。”

叶韶光点头应是。

杨飘文见她满脸疲惫,只让她好生休息,待叶韶光走了,有嘱咐厨房多熬些益气补血的燕窝让叶韶光补补身子。

一时待叶序回家,杨飘文把丽妃看中叶韶光的事情说了,叶序自是喜出望外。

公主陪读不是谁都能当上的,他原先就生过这个心思,也知叶家比不得长公主和上官丞相权势大,想来三公主将来的陪读也该是王府国公之女,万万没想到丽妃自己看中叶韶光,倒是一桩喜事,与有荣焉。只是他知道宫里还没个确切的答复,所以叫杨飘文管住下人的嘴,别张扬出去,以免有人生出不好的心思,从中作梗倒不好。

杨飘文深知看热闹的人多了去了,如今大房的人也在京城,若处理不好叫人捏住把柄,回头那这个做文章可不好。


却说叶韶光回到房里,便忍不住浑身发冷,青鸾叫嚷着要去找大夫,叶韶光拉住她叮嘱道:“我没事,只是这个家我是住不得了,你悄悄去趟书院告诉舅舅,就说我愿意,千万记得不许惊动任何人,雇马车去。”

青鸾不知叶韶光的原意是什么意思,但见她郑重其事,不敢松懈,悄悄从后门出去雇了辆马车,一路赶往书院。

杨铎松还以为要几日,万没想到叶韶光会这么快给答复。又见青鸾火急火燎的,暗自疑窦。

青鸾见状,恭敬的行了大礼道:“奴婢来这一趟的事情烦请舅老爷别和旁人说,待明日我家小姐来学时再叫她告知内情。”

杨铎松更是疑惑不止,又恐叶韶光有隐情,只说知道了。

青鸾迟迟不回,叶韶光坐卧难安,桌上放着杨飘文叫人送来的燕窝她一口没碰,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几趟,总是等到了人。

“怎么样怎么样?”

青鸾喝了口白鹭递过来的茶水道:“姑娘放心,奴婢和舅老爷说好了,不过明日你要和舅老爷解释一二。”

叶韶光捂着心口,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松了口气。

青鸾跑了这么一趟,可什么都不知道,这会总算是有空问。

青鸾白鹭跟着叶韶光好几年,情谊深厚,她也没想过瞒二人,只道:“母亲想让我去外祖母家,归期不定。”

“什么!”青鸾惊叫一声,白鹭连忙捂着她的嘴道:“小声些,你放心,我们姑娘才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青鸾拍拍白鹭的手,示意自己会小声,待白鹭松开,她迫切的追问:“这是怎么说?”

“咱们姑娘要进宫给三公主陪读。”

“陪读?”青鸾仍旧怔怔的,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青鸾求证似的望着叶韶光。

后者点点头道:“若是不去宫中,那我一定会被送到外祖母哪里。虽然我也喜欢清泉州,可绝对不允许自己是被当做不用的棋子。倘若能入得宫里,给三公主当陪读,你们两个愿不愿意随我去?”

青鸾白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奴婢自当一辈子跟随姑娘。”

虽然叶韶光预料到这个结果,可见二人言辞切切,她还是仍不住动容道:“竟不想你们待我如此情长。”

白鹭握住叶韶光的手,又拉着青鸾的手道:“姑娘莫要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日下来,叶韶光早就精疲力尽,想起明日还要去杨铎松处解释。她才强打着谨慎随意吃了两口饭食,上床安歇。

为了不表现出异常,叶韶光照常去上课,好不容易挨到午休,连膳食都来不及吃就去找杨铎松,没想到王薇竟也在,叶韶光索性把昨个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她很小的时候曾养在杨铎松夫妇膝下,王薇待她极好,说一句视为己出也不为过。叶韶光待王薇颇为敬重,比起杨飘文来更多一丝亲密,在她面前叶韶光从不用担心自己会做错什么、说错什么。

听完她的话,王薇脸上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偏心也不是这样偏的。碍于叶韶光在,怕她心里不舒服,王薇强忍着没有发作,安慰了几句道:“丽妃娘娘是个和善人,就算不能将你视为亲生女儿一般,也会多多照拂。你肯用心待三公主,她也会投桃报李的。”

“舅母放心,我晓得分寸,既入得宫去我是打定主意要陪伴于三公主的,不管诗书文学还是其他,都会用心的。”

杨铎松点头,“你向来有主见,有些话我们不多嘱咐,你有分寸便好。原先觉得妹妹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也是糊涂的!”

王薇横他一眼,没好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待我拾掇拾掇,这就给丽妃娘娘递牌子,早些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才安心。”

“有劳舅母替我操心了。”

“一家人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你安心上课,旁的交给我。”

叶韶光起身来,再三拜谢过杨铎松夫妇,快到上课时才回去。

傍晚,叶韶光先送了叶流年回去,随后坐车去风露小筑。

柳洛璃天性冷僻,不喜与人打交道,偌大的院落只留几个伺候的下人,入得大门就不见人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没人居住。

因叶韶光每隔几日要过来学筝,连续好几年不间断,对此早已熟门熟路。她如往常寻到柳洛璃的书房,待人通传后,推门而入。

背对着她的素衣女子缓缓转身,叶韶光唤道:“先生。”

柳洛璃生的冷艳异常,她最是不爱笑,浑身上下不见温暖,唯独瞧见叶韶光时,嘴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容,如此已是十分难得的。

“先生,往后我怕是不能经常来这里跟您学筝了。”

柳洛璃眉心微蹙,将人引至茶桌前,疑惑道:“为何?”

“我要入宫给三公主当陪读。”

柳洛璃略感意外:“我该恭喜你么?”

叶韶光苦笑一声,在柳洛璃的注目下将来龙去脉解释给她听,而后又道:“此举虽非我愿,却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世人皆喜欢自己喜欢的,而不会在意喜欢自己的。”

“先生说的极是,可徒儿也不过是红尘一痴人,为七情六欲羁绊。”

“你尚且年幼,我在你这个年纪才是百无顾忌,敢问世间能有几人能做到四大皆空,目无一物?”柳洛璃浅嘬一口茶水,茶香袅袅,她的面容有些看不太真切。

叶韶光手执茶盏,低头细细想着她的话,奇怪的是这两日心口的烦闷郁气在此刻消失殆尽。

“三公主么……”柳洛璃略侧首道:“我听阿宴提过一嘴,说他这个妹妹体弱多病,尤其是小时候生过一场风寒后身子越差。好不容易调理了两年方才好些,皇家子女多是四五岁入太学,似她这般到八岁才寻陪读着实不易。想来丽妃娘娘除却看重你的文采,更是看重你这个人的。”

“三殿下竟也会说起这些,我还以为他那万事不管的性子是不会在意的。”

“你也说了自个是俗人,他当然免不了俗喽!”


柳洛璃侧首想了想,认真看向叶韶光:“阿筝,每月出宫你去家中探望过,就来我这里住。”

叶韶光看着她,沉思片刻道:“先生不喜打扰。”

柳洛璃噗嗤一声笑出来,如绽放的野蔷薇,坚韧带刺却又不失柔软。

“他们怕捅你心窝子,我不怕,我敢说这个提议你母亲绝对不会拒绝的。”

大约是没有期望,叶韶光如今的心里是半点涟漪也没了。

“我也如此想。”

叶韶光也干脆,点头应着:“回去我就说,正好也能在跟先生学习,先生可别嫌我吵闹就是了。”

柳洛璃摆摆手道:“你和阿宴都是极有天赋的,若能把你们两个培养出来,不枉我筝师之名,柳家筝也有了传承,对我而言再好不过。”

喝完一盏茶,柳洛璃带着叶韶光去琴房继续上课,叶韶光从风露小筑出来时已是明月高悬,想着杨飘文已经歇下,她没有去打扰。

宫中消息传来的时候,恰逢休沐,叶韶光如往常一样正在弹筝。听说丽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来时,叶韶光手下一顿,弹错了一个音,她望着慌张兴奋的青鸾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鸾一路小跑而来,好不容易喘匀气息道:“丽妃娘娘派来的人说,请姑娘好生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宫里就派人来接姑娘入宫。”

叶韶光久违的露出笑容,想起杨飘文因为敏惠师父说她生辰八字与母亲相克,便动了心思要送她去清泉外祖母家中,即便人前不显,背地里却是痛哭过一场,此刻再难忍心中酸涩。

叶韶光快步走到正堂,在门外深吸了口气方才缓缓入内,可房中只有杨飘文一人,叶韶光心生狐疑:“拜见母亲,母亲,不是说宫中来人了么?”

“丽妃娘娘身边离不开寒秀姑娘,她传达了丽妃娘娘的意思,就先回去了。”杨飘文抿着茶喝了口,招手让叶韶光上前去。

叶韶光低眉顺眼的站在她面前,耳畔传来杨飘文的叹息声,叶韶光仍是没有抬头。

杨飘文见她不接话,讪讪道:“阿筝真厉害,何时流年能有你一半的本领,我就放心了。”

叶韶光垂着眼,轻轻眨着:“母亲若无要紧事情,女儿先回去收拾细软了。”

杨飘文点点头:“你且收拾,待我将此事告诉你祖母,再来帮你打点。”

叶韶光说罢,转身欲走,想起柳洛璃所说之事,眼下正是个好时机。她索性想了一番说辞告知杨飘文,杨飘文有几分犹豫:“你难得回家一趟又要去风露小筑住,教人知道还以为我们一家子不和睦呢!”

“怎会如此?谁不知道我跟着先生学习,难得出宫有机会,自然是把握时间,再说我这一来一回着实太辛苦,母亲就允了我吧。”

杨飘文见她执意如此,又想起敏慧师父的话,若她们姐妹能避开的确对流年身子有益,便同意了。

叶韶光心底微嘲,一阵风似的回到自个院落只让青鸾白鹭收拾东西,一时听叶流年过来,想了想推说自己忙碌没见她。

虽知让她去清泉州不是叶流年的主意,可当下她实在不知怎么面对叶流年。她怕自己的情绪失控,连同叶流年怨上,索性不如不见。

叶韶光入宫当公主陪读的消息传到定北侯府,叶老夫人可坐不住,当下就坐车过来,杨飘文赶紧去迎接。

叶韶光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正打算重新点一遍,就看见杨飘文扶着叶老夫人过来,叶韶光赶忙叫人准备茶点。

“且别忙这些,我问你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要进宫当陪读去?”

叶韶光将茶碗奉上去,随时一侧道:“也不是无缘无故起了心思,是丽妃娘娘同舅母告诉我的,我想了想,这也是好事便应下来了。”

叶老夫人人精似的,又是打小看着叶韶光长大的,她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如何分辨不出来?

叶老夫人喝了口茶,找了个由头支开杨飘文,待房里只剩下祖孙二人,这才将叶韶光拉到跟前道:“你与我说句实话,是不是你爹提的主意?”

“当然不是啦!”叶韶光哭笑不得,虽然叶序一门心思想位极人臣,但这回的的确确是冤枉他了。

叶老夫人见她脸上表情不似作假,又道:“那我就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要进宫去,以往是谁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好学我能理解,只是跟着你舅舅那样博学之人什么知识学不到?非的是宫里的学问才好,那天下多少寒窗苦读学子,才高八斗的也不在少数!”

叶韶光抿着唇想了想,到底是不愿将杨飘文的作为告诉叶老夫人的。叶老夫人若是知道了缘由必定会找杨飘文问个一清二楚,这事情瞒不下去,还不知牵连多少人,她和杨飘文也会陷入难堪之地。

难不成要撕破脸皮么?

可是对她有什么好处!

就算真的到那一步,至少不是现在,羽翼未丰之时!

“祖母想多了,真的是我自个愿意的。”

叶老夫人凝视着她,长久之后吐出一口气,她抚摸着叶韶光的手背,没有追问下去。

只是怕她一个小姑娘思虑不周全,需要的东西没带够,亲自检查她的行囊,一点点打理好,拒绝了杨飘文留宿的请求,坐车回去。

王素敏听了风声,倒不好急吼吼找杨飘文问个清楚,好不容易等到叶老夫人回来,借着请安的由头明里暗里打听。

待她听说叶韶光是真的要入宫给三公主当陪读的时候,忍不住咕哝:“要我说韶光年纪偏小了些,怎么能照顾好三公主?我看还是荣华这个年纪的妥当,虽然文采不比韶光出色,可也差不到那里去,大不了将来陪着三公主一同吃住学习,丽妃娘娘还不放心?”

“你也知道荣华比不得阿筝出挑,还敢说这话,打量着人人都是傻子不成?皇家公主的陪读要的就是出挑,不然你当丽妃娘娘怎么看得上阿筝?世家姑娘多的是,家世好学问好的丽妃娘娘都看不上眼,还能看得上荣华?你也不打量荣华多大年纪,她都行过及笄礼了。不说丽妃娘娘看不看得上,难不成你想着三公主出嫁了,让荣华在家当个老姑娘?”


叶老夫人从前就知道王氏心眼小,又是个没成算的,管个家脑子也是刚刚够用。从她对待玲珑母女就能看出来气量不够,如此还不安分,非要闹得府中鸡犬不宁才甘心,还不如丽质一个十二三的姑娘伶俐靠谱,怎担的起定北侯府主母的重担!

王素敏面皮没挂住,讪讪赔笑:“母亲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叶老夫人不耐与她费口舌,推说身上乏了,王素敏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连忙起身告辞。

叶老夫人斜倚在榻上,看向一旁做针线的孙嬷嬷道:“你瞧见了么,阿筝还没怎么着,她先坐不住,年纪越长还不如年轻时候沉稳。”

孙嬷嬷起身倒了杯祛暑茶送上,“您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大夫人的性子,划不来置气。”

“她自个不知教养儿女,反倒嫉妒阿筝得了丽妃娘娘的青睐,亏得望亭与望燊同在洛阳读书,望亭若是养在她的膝下还不知如何呢!”叶老夫人放下茶碗,问道:“这几日玲珑那边可还安生?”

“除了大夫人闹过一回,大小姐与三小姐对四小姐淡淡的,二小姐还算可以,偶尔也会和四小姐说上两句。”

叶老夫人叹息道:“也就这个拎得清。”

“姐姐你当真要进宫去?”

叶流年从杨飘文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找叶韶光,可惜当时叶韶光说自己在忙没见她。后来叶老夫人来了,她又不好过去,好不容易等叶老夫人回去,连忙赶来问个清楚。

叶韶光正吩咐白鹭将她的筝放好,明日一同带入宫里,听到叶流年问话,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着。

“是我做错什么了么,姐姐你最近都不理我。”叶流年撇嘴,虽然她年纪小,但对事物的感知能力还是有的,以往她从来没有被叶韶光拒之门外过,她当然会多想。

叶韶光微微吐气,转身看她:“你没做错什么,我最近正在忙,你也知道我需要准备些东西。”

听到回答叶流年咧嘴一笑,不过很快她又皱起眉头,犹豫半晌道:“以后你和三公主相处的时间多起来,姐姐会不会喜欢三公主就不喜欢我了?”

叶韶光摇头。

“我就知道姐姐最爱我了。”叶流年得意的翘着嘴巴。

可是叶韶光摇头不是因为否定,而是她不确定,不确定叶流年的话是不是正确,所以才会摇头。

不过当下她也没有解释,没有十足把握,她绝对不会给人承诺。

“往后没有我监督你,你自个要懂事,别总是丢三落四的,先生布置的功课也要按时完成。”

“知道啦知道啦!”叶流年噘嘴道:“我说姐姐,家里有你和哥哥上进就行了,我得过且过罢,反正娘说了,只要我平安如意就好。”

叶韶光几度启唇想如往日好生说教一番,此刻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她紧紧抿着嫣红的唇瓣,将已经叠好的衣裙重新铺开叠起来。

叶流年得到满意的回答,见叶韶光忙碌不止,她想帮忙又不知能帮到什么,又恐叶韶光说教,推说自己要吃药便先回去了。

在叶流年走后,叶韶光停止了假装出来的忙碌,斜倚着栏杆不知是在看天还是看花。

静默了片刻,她回头深深看了眼住了十年的闺阁,一时竟涌现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她想,她们姐妹到底是生出隔阂。

她想,她到底做不出圣人模样,坦然面对叶流年,更无法原谅杨飘文的偏袒疼爱!

正是盛夏好时节,红日西垂,天边铺满绚烂的彩霞,美不胜收。伴随着最后一丝金色光芒消失,叶韶光无端端打了个寒颤,手脚都是冰凉的,她站的有些久,小腿又酸又麻,见状青鸾忙来扶。

等叶韶光坐定,青鸾蹲下身子为她捏腿时道:“方才大房二小姐送了一套文房四宝来,恭喜姑娘当选公主陪读之喜。”

“好生收起来。”

“四小姐也送了东西,是个荷包,奴婢看了里面装的是驱赶蚊虫的草药,怪用心的。”

“拿来与我瞧瞧。”

青鸾快速拿了荷包给叶韶光,叶韶光一看针线就知道是叶玲珑自己动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不由道:“想来是听说我要入宫的消息连夜赶制的,可惜往后我们不能想之前那般时常见面了。”

“四小姐知道你的难处,也替你感到高兴呢!”

叶韶光将荷包递给青鸾道:“放到行囊里,待我入宫去也算是个念想。”

青鸾立即照办。

翌日,丽妃果真派寒秀准时来接叶韶光,她怕叶韶光紧张拘谨,一路上都说些关于丽妃娘娘和三公主的事情,比如说丽妃娘娘居住在福宁宫,三公主住在福宁宫偏殿,叶韶光的住所和三公主连着。还说丽妃娘娘得知她同意当伴读后,特地询问过王薇让人按着叶韶光喜好布置房间等等。

寒秀温柔和气,经她这么一说,叶韶光的担忧顾虑减轻许多。

马车行至长门宫外是无法在前行的,叶韶光跟着寒秀走了两盏茶功夫才到福宁宫。

丽妃听说人来了,立即拉着三公主向门口张望,指尖寒秀身后跟着个十来岁的姑娘,身着一袭玉兰色团花襦裙,气质清冷、容颜姣好、身姿轻盈,行走间好似一团云飘飘荡荡,却又不失端庄秀丽,一看就是用心习过跳舞和礼仪的。

叶韶光望着端坐桃木椅中温婉俏丽的女子,以及她身边俏生生的小姑娘,心知就是丽妃与三公主。

她走至殿前,敛气行礼:“民女叶韶光拜见丽妃娘娘,拜见三公主。”

丽妃着寒秀扶她起身,一面对三公主沈琪盈道:“盈盈之前嚷着要见韶光姐姐,如今韶光姐姐来了,你却不作声了?”

沈琪盈害羞的躲在丽妃身后,而丽妃满面温柔的抚摸着她,含笑对叶韶光道:“这孩子有点认生,等你们熟络起来就好了。”

叶韶光微微眨眼,率先开口道:“公主唤民女阿筝便是。”

沈琪盈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她:“阿筝?”

叶韶光点点头道:“这是民女师父所赠小字,与我亲近之人都唤我小字。”

沈琪盈恍然大悟,笑眯眯的叫了一遍:“阿筝!”

丽妃莞尔一笑:“是‘峥嵘花萼西,清晓望犹迷’的峥么?”

叶韶光摇头解释:“是‘文窗窈窕鲛绡绿,卧按古筝横漆玉’的筝。”

“听闻你师从筝师柳洛璃,我没记错的话,三殿下的师父也叫柳洛璃,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同门师兄妹?”

叶韶光斟酌字句道:“虽师出同门,却也只是几面之缘,先生不喜人多,我和三殿下是分开授课的。”

“三皇兄说他的筝是柳先生所赠,那阿筝可有?”

“有的,入宫前我特意带上了,不过方才婢女拿到房间里去了,公主若是好奇,这就让人送来。”

沈琪盈摆手道:“不妨事,我同你一起去瞧。”

叶韶光下意识去看丽妃,后者微微颔首道:“你们去罢,宫中规矩多处处要遵守,但是在福宁宫可以自在些。”

叶韶光谢过丽妃,这才同沈琪盈离开。


因叶韶光初来福宁宫,对路不熟悉,沈琪盈一边带路一边和她解释:“福宁宫除了主殿有三个偏殿,西侧的秋水殿原先是姜才人住的,后来她升了美人搬到别的宫殿去,秋水殿便空了下来。我住在东侧的双安殿,和你的沐风殿只隔了一条长廊。”

叶韶光一面听一面默默记路,沈琪盈是个小话痨,又或是遇到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同伴兴奋不已,遇到一棵树也要和叶韶光说上一会。

原以为皇家公主脾性大且骄傲,是不屑于与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叶韶光觉得沈琪盈和她想的很不一样,她和丽妃如出一辙的温柔可亲,叫人不设防,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子。

“喏,这就是你的沐风殿,母妃知道你来特意叫人收拾的雅致些,你瞧瞧喜不喜欢?”

叶韶光跟着沈琪盈的脚步走入殿中,内堂铺设华贵不失精巧,大至红木桌椅、小至花瓶摆件皆井然有序。一会儿功夫,青鸾白鹭已经摆上了她随身带来的东西,见到熟悉物件的这一瞬间,叶韶光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她想起沈琪盈来的目的,问青鸾话:“我的筝去哪里了?”

“奴婢摆在书房里了。”

叶韶光领着沈琪盈走至左侧的小书房内,果真见到在书桌旁摆放好的筝。

沈琪盈快步上前,手指轻轻落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的筝身上,她的指尖从筝身滑到筝首,她细细端详着筝首的鲤鱼戏荷图,侧首道:“我记得三皇兄的筝首是雪落红梅图,唤作梅涧,那你这把筝又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这个说来话长,公主想听吗?”

“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只管讲就是。”

叶韶光见她的确有兴趣,招来白鹭沏茶,又引着沈琪盈入座,这才缓缓开口:“先生祖上代代习筝,也是制筝的行家,先生的祖父更是痴迷制筝,他花费近二十年才制作出四把绝佳的筝,分别是雪落红梅图的梅涧、鲤鱼戏荷图的风荷、棠梨煎雪图的棠璃、傲骨凌霜图的凌琼。除却赠与三皇子的梅涧和我手中的风荷,棠璃、凌琼都是以先生和先生妹妹名字中最后一个字起名的,如今棠璃仍在,可凌琼随柳二小姐不知去向。”

“柳家四筝我已经见过梅涧、风荷,不知何时能见到棠璃和凌琼。”

“我也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看见凌琼。”

沈琪盈听出她话中含义,杏眼弯弯,露出一对胜似糖霜的梨涡,道:“你这话,我听三皇兄也说过,你们真不愧是同门。”

叶韶光微愣,旋即失笑不已。

沈琪盈盯着她看了半晌,忽道:“那你入宫之后就不能跟着柳先生学筝了是不是?”

“先生体谅,每逢休沐我可以出宫,那时候还能跟着先生学习。”

沈琪盈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没耽误你就好,三皇兄说你于音律之上颇有天赋,误了你倒是不好。”

“是三皇子谬赞了,他才是有天赋的人。”

“你们就别谦让了,都有天赋行不行?”

叶韶光失笑,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饮了口茶道:“看来公主与三皇子关系很好,方才起你就一直和我提他。”

沈琪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或许是这会儿和叶韶光熟络了,不像是初见时陌生,她悄声道:“你是我的陪读,将来就是与我最亲近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宫里面除了三皇兄能与我说几句话之外,她们都不愿和我玩。”

“她们?”见她这般言行举止,叶韶光郑重起来。

沈琪盈点头道:“就是我大皇姐和二皇姐喽!她们一个是中宫嫡出大公主、一个是西宫文贵妃的二公主。一个有尊贵一个有宠爱,自然是不屑于我交好。”

叶韶光满腹疑惑,想再问几句的时候,丽妃身边的女婵来请二人去主殿用膳。

叶韶光只得掩下好奇,同沈琪盈去用膳。

丽妃细心,竟连同叶韶光的口味也打听的一清二楚,其中就有她喜欢的白灼芥蓝、糖醋藕合、西湖醋鱼以及山药汤等吃食。

丽妃看人齐了,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藕合放在叶韶光碗中道:“不知小厨房的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先尝尝,不喜欢再叫人做。”

叶韶光起筷,等吃了一大口才回答她的话:“娘娘宫里的小厨房手艺不错,比我家中厨娘的手艺不知精细多少呢!”

“你喜欢就好。”丽妃依旧笑得很温柔,叶韶光握着筷子,忽然有了股勇气道:“娘娘不必小心翼翼的照顾我,我于吃食上从来不挑。不是娘娘选择了我,而是我们互相选择对方,所以您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

丽妃微微讶然,她思索一番便想通了,笑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沈琪盈冲叶韶光咧嘴笑了笑,后者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继续吃饭。

膳后丽妃打发沈琪盈下去休息,留下叶韶光陪她说话。

丽妃摒退宫人后道:“虽然相处才不过一日,可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许多话不必讲你心里也能盘算得来,但你毕竟从未在宫里生活过,有些事情应该和你说清楚。”

闻言叶韶光立刻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你知道宫中还有大公主和二公主,大公主乃皇后嫡女,其兄长又是太子殿下,端的是尊贵无双。大公主的陪读是襄阳长公主之女陆雨凝,按理说她是长公主爱女又是郡主,自是不该入宫当陪读的。但陆家的心思不在于陪读在于太子!”

叶韶光敛气细听,她没想到丽妃会和她这些事情,只是她既然肯凡事相告,叶韶光自当用心记下来。

“二公主乃是文贵妃所出,文贵妃如今是宫里最得宠的女人,陛下对二公主自然是爱屋及乌。她的陪读是上官丞相之女上官夕颜,此女性情极好,人品才情实属难得一见。除了她,其余三人都不是好相与的,因此你们平日里尽量别与她们起争执,好在你们虽然都在太学上课,却各有各的太傅教学,少去很多麻烦。只是日日在太学哪有不见面的道理,可也不能叫她们欺负了我的盈盈去。”

“丽妃娘娘说的这些,民女都记下了,公主年纪尚小,我却是要时时刻刻提点她的。”

丽妃唇畔含着温柔的笑,她冲叶韶光伸出手。

叶韶光一怔,在丽妃期盼的目光中,犹豫着把手递给她。温暖柔软的触感顺着叶韶光的指尖,一路涌动到胸口,她忽然不知作何反应,傻傻的望着丽妃,她浑身都散发着母亲特有的温暖光辉。

叶韶光觉得眼睛发酸,她连忙眨了几下,又听丽妃说道:“阿筝,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叶韶光不知是怎么回到沐风殿的,满脑子都是丽妃的话。

白鹭连续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叶韶光反应过来,忧心忡忡的与青鸾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青鸾摇头,就在她和白鹭着急的时候,沈琪盈来了。

叶韶光后知后觉,刚准备起身相迎,沈琪盈已经蹦蹦跳跳到她的面前拉着她问:“阿筝阿筝,母妃和你说什么了?”

“只是一些琐事而已。”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和你说宫里的事情吧?”

“公主真聪明。”叶韶光倒了杯水给她,青鸾白鹭相看一眼,纷纷退下去。

沈琪盈小大人似的叹息道:“不是我聪明,若是自打我要入太学,我母妃时时在我耳边说这些事情,我想不知道都难。”

“丽妃娘娘待公主一片慈母心肠,令人羡慕。”

沈琪盈托着腮道:“那是因为以前我生过一场大病,差点就没了,那段日子母妃就守在我的床边片刻不离,人都瘦了一大圈。后来也是她求父皇从宫外请了名医替我调养身子,好不容易养的和常人无异,因此母妃待我格外爱护,事无巨细。”

叶韶光在她身边坐下,见小姑娘细眉轻蹙,不由放轻声音:“公主很幸运,有位疼爱你的母亲。其实方才丽妃娘娘就和我说,要看着公主不要闯祸,不要和别人起冲突,但也不要让别人欺负你。”

“大概猜到一些,先前母妃告诉我要守拙。”沈琪盈耸肩,一脸无奈道:“很无趣是吧?”

“可这能让公主活得更自在些。”

“你说的很对,太瞩目反倒不好,罢了罢了,我要学的东西可多了,自然比不上两位聪慧的姐姐。”

叶韶光看她只是表面憨态可掬,内心对局势看的清楚,略略松了口气:“我也有好多要学的。”

沈琪盈乐呵呵道:“阿筝,你真是个妙人!”

叶韶光失笑:“难道不是无趣?”

“大约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叶韶光挑眉道:“公主是仁者还是智者?”

“……两者兼得?”

叶韶光和沈琪盈对视而笑。

门外的丽妃听到二人的笑声,打消了要再叮嘱沈琪盈的心思,转身离去。

寒秀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丽妃道:“公主和叶姑娘相处的极好,娘娘放心便是。”

丽妃点点头,末了叮嘱一句:“往后阿筝的事情,你们多上心些。”

寒秀垂头应是。

天蒙蒙亮,叶韶光便在白鹭的服侍下起身梳妆,闻得丽妃命人摆了早膳,索性去找沈琪盈一同前往。因先前嘱咐过许多,丽妃倒是没再说什么,盯着二人吃饱喝足,叫女婵送她们去太学上课。

太学修建在东北角,位置比较偏远,却清幽异常,占地面积也大。外围是大片的海棠林,开得格外茂盛,偶尔伴着蝉鸣,叫人内心平静。

沈琪盈牵着叶韶光的手刚走近门口,一道风采奕奕的少年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他恰好瞧见沈琪盈,唤道:“三皇妹!”

“拜见大皇兄。”沈琪盈松开叶韶光的手行礼,闻得‘大皇兄’三个字,叶韶光立即收回视线,敛气拜下。

沈长恭挥手道:“都起来吧,三皇妹我可是好些时候没见到你了!”

“我也好久没见过大皇兄了,没办法谁让我身体不争气迟迟不能与你们一同上课。不过现在我入了太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沈长恭点点头,他目光落在沈琪盈身旁的叶韶光身上,问道:“这是你的陪读?”

沈琪盈点点头,往他身后探头一看招手道:“三皇兄!”

众人被她的声音吸引,齐齐回头看去。

须臾间,沈长宴走近前来冲沈长恭拱手道:“我说大家怎么都站在这里,原来是我们的三皇妹要入太学了。”

沈琪盈不好意思的挠头,她和沈长宴较为熟悉,不似在沈长宴跟前的拘谨,她挽着叶韶光的手道:“三皇兄可认识她是谁?”

叶韶光瞬间绷直脊背,她听见沈长宴轻笑道:“我的师妹还不能认识?”

“哦……”沈长恭恍然,再次打量叶韶光道:“原来这就是你师妹啊!”

沈长宴颔首,正要说话被一道蛮横的语气打断。

“什么师妹,让我也认识认识!”

叶韶光抬眼瞧去,只见一十二三岁左右,穿着一身华贵襦裙的娇俏少女浩浩荡荡带着一堆宫女太监走来。

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京城第一才女上官夕颜,她身着淡淡蓝衣,笑容恬淡美好一如往昔,她认出叶韶光来,笑容深了几分。

叶韶光回以一笑,上前向沈妙翎行礼,沈妙翎倨傲的看着她,轻声哼道:“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出挑之处!”

沈长宴蹙眉,眸光沉沉的看向沈妙翎。

叶韶光垂下的眼帘颤了颤,虽然早就听说沈妙翎最是刁蛮任性,却不想她说话丝毫不避讳。不过叶韶光心里早有准备,虽然难听,却不是不能忍受。

叶韶光拉住欲打抱不平的沈琪盈,冲她摇头,沈琪盈只能气咻咻的鼓着嘴。

沈妙翎兀自得意,却听上官夕颜温温柔柔的开口道:“公主说错了,叶姑娘乃是大夏第一筝师亲选的弟子,将来可是要传承柳家筝。若说她平平无奇,着实难以服众。”

沈妙翎不满的瞪着上官夕颜,诘问道:“你不是最惜字如金?今日不惜了却是替旁人说话,我倒是看错叶姑娘,是个有手段的,不然怎么能让你这个书呆子替她说话!”

上官夕颜站的直直的,面对沈妙翎的质问,她不卑不亢:“我并不是为谁说话,作为公主的陪读,您言语有错处,我有义务替你纠正。”

“你!!!”沈妙翎气结,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不喜欢上官夕颜这种书呆子,对待任何事情都一板一眼的。偏偏她母亲喜欢的不得了,说是有上官家的傲骨,什么傲骨,她就是和自己作对来的!

大公主沈锦嘉同二皇子沈长潜联袂而来,瞧着气氛不对,又看沈妙翎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仍不住道:“呦,这是谁惹二皇妹生气了?”

周皇后与文贵妃不睦已久,沈锦嘉更是看不上只会耍嘴皮争宠的沈妙翎。两个人见面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这会见她被气到,沈锦嘉心情颇为愉悦。

当着沈锦嘉的面,沈妙翎自是不会承认她是被自己的陪读挤兑的说不出来话。她扯着嘴角笑了下,装作无事道:“我怎会生气,只是想着时间不早了,大家杵在这边做什么,想必太傅等着急了!”

众人一看上课时间果然要到了,匆匆忙忙往里面赶去。


沈锦嘉也没有刨根问底,许是心情好,热情的和沈琪盈打了招呼。

沈长宴不动声色的挪到叶韶光身旁道:“方才我并非不维护于你,只是妙翎的性子我了解,若我开口她只会更加不依不饶。”

叶韶光表示理解:“殿下不必自责,我明白的。”她看向随沈妙翎走远的上官夕颜,目露感激。

皇子和公主的学堂本就不在一处,又因年龄不同,学习的程度不同,通常都是单独授课的,于是几人在学堂门前分道扬镳。

给沈琪盈安排的是三位女太傅,朱太傅主要负责授课,李太傅传授琴棋书画四艺,赵太傅负责的种类偏多,有调香、插花、茶道以及舞蹈。

通常早上都是朱太傅的课程,下午是李太傅与赵太傅的课程。一日下来,光是功课便要安排好几种,叶韶光学过这些,完成度比较高且出色,对比沈琪盈要轻松些。

沈琪盈可头疼的不行,其余课程她跟着丽妃习过一些不觉得难。偏偏在舞蹈上栽了跟头,她觉得自己和叶韶光跳的是同一种舞蹈,呈现出来的效果截然不同。

待下了课,沈琪盈大受打击,指着叶韶光眼泪汪汪控诉道:“怎你像只蝴蝶,姿态优美轻盈,我就像手脚不协调似的。”

“公主初次练习能达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我之前学过一点,记得初次学习的时候还不如公主呢!”

沈琪盈眼前一亮:“你怎的觉得我还可以?”

叶韶光点头说道:“常言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习舞是长久的事情,一蹴而就是不存在的。”

沈琪盈被安慰到了,她捏着拳头道:“我回去多练几遍。”

叶韶光倒了杯茶,递给沈琪盈道:“我陪公主一起。”

沈琪盈用帕子擦了擦汗,坐下来喝茶,一时听到宫人急切的声音,沈琪盈冲门外道:“谁在喧哗?”

女婵在门口回答:“回公主,是停云在寻人。”

沈琪盈不用想也猜到了:“肯定是我小皇叔又逃课了。”

“公主,你说的小皇叔是不是江陵王?”

“除了他还能有谁!”沈琪盈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道:“除了我小皇叔,陆雨凝也好逃课,不过她可没有我小皇叔大胆直接逃课。次次都说自己不舒服,请了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嚷嚷着想家。大皇姐又不能逼她来,索性不管了!”

“怪不得没见着郡主。”

沈琪盈撇嘴道:“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刁蛮任性的劲儿上来与二公主可是不相上下。”

叶韶光自当知道的,毕竟那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似的疼着爱着,若不是为了谋求二皇子的心,长公主怎舍得让爱女进宫受这份委屈?

沈琪盈喝完茶,觉得休息够了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回去还要温书呢!”

叶韶光起身理了理裙角,同沈琪盈离开,听女婵说大公主二公主已经离去,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要学的东西还真多。”沈琪盈忍不住抱怨道。

叶韶光怕她产生厌学心态,想了想道:“谁让我朝奉行女子也可入朝为官,这样才最好。公主且想想前朝不许女子读书,也不许女子抛头露面,规矩礼法束缚了多少有才能的女子!在前朝男人眼中女子就该如同菟丝花紧紧依附着他们,视他们为天,为他们奉献一生才对。可在我看来女子也能上马安天下,下马定乾坤,无论科考经商样样都不逊于男子。”

沈琪盈边听边点头,她见叶韶光眸光闪烁,灿若星辰,忍俊不禁道:“那你这般努力也是因为这个?”

叶韶光轻轻摇头道:“原先是为了让父母以我为荣,后来是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像上官姑娘、风灵将军她们一样,不困于闺门宅院这等狭小之地,去寻找广阔的天地。”

沈琪盈被她的话境引领,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满脸徜徉道:“若我也能去寻找自己的天地该多好,可惜身为公主,我只有头顶的四方天地。”

“我说的天地并非实际意义上的天地,其实是说即便困于四方天地也要追求心态的辽阔。”

沈琪盈到底还年纪小,对于叶韶光的话,似懂非懂。

叶韶光也不奢求她现在就明白,只道:“待公主再大一些便能明白我今日的话了。”

“明明你也不比我大多少,说话老气横秋的。”沈琪盈吐舌,正当叶韶光掩唇笑时,她忽然瞥到她空空的耳朵道:“阿筝,你的一只耳坠呢?”

叶韶光伸手一摸,右耳少了一只耳坠,她抿唇道:“或者是落在哪里了,我和白鹭去找找。”

“我陪你一起。”

叶韶光摇头道:“公主今日还有功课没完成,丽妃娘娘也在等着,你还是先回去,反正有白鹭陪我。”

沈琪盈只好点头。

叶韶光带着白鹭找了一路始终不见耳坠,白鹭忧心道:“天色渐晚,若再不找到就不好找了。”

叶韶光站直身子道:“今日我也没去别处,若不在这附近就该在学堂。这样,你继续在这边找,我去学堂看看。”

“那姑娘可要当心些。”

叶韶光点点头,步履匆忙的赶回太学。

这会太学都散了,没什么人,显得空旷寂静。夜风吹过伴着树上鸟鸣不断,叶韶光生出几分惧怕来,她蹑手蹑脚走到学堂,拉开门,只见一人仰躺在雕花窗下,听到动静,眯着的眼略微睁开几分。

那熟悉的锐利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落在叶韶光身上,她怔住了。

竟然是那个闹市骑马驰骋的少年!

少年坐起身子,背靠着窗户,微弱的光透过窗包围着他整个人。一身玄色华服衬得他肌肤很白,好似雪地里通体雪白的狐狸。他生的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迷人,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平日里看着如同黑曜石清净透亮,半阖时却是道不尽的风流深情。

只见此刻他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一手撑着地,一手支着膝,目光上下打量着叶韶光,最后定在她的眼睛处道:“你是何人?”

叶韶光的食指扣着门框,觉得他这话问的轻佻,生出几分不满。可是想到能够随意进出太学的人,身份绝对不低,为了不给丽妃娘娘娘娘惹事,她垂着眼回道:“叶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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