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送我到幽冥路的入口,虚影之后,电闪雷鸣,幽暗恐怖,我心里对这个地方充满恐惧,可一想到幽冥路的尽头,是我爹,是杨亦炎,我就有了力量。
我看向一旁的南轩,我在流域认识的,已成为我心目中认定的朋友:“南轩谢谢你,我离开以后,会找我娘问清楚,我会去找办法,帮你们离开这里,回到大陆。”
南轩点点头:“若真有那一日,流域感激万分。”
听到此处,我觉得难过,本来,他们可以有机会出去的,只是我,不愿就这样牺牲自己。
南轩说:“快进去吧,一直往东走,不要回头,幽冥路凶险难测,你要小心。”
我听齐湘说过,流域之人除了蓝家人,进入幽冥路大多有去无回。只因为蓝家人能找到通往大陆的结界,以血为媒打开通路从而离开这里。像修为到了齐泰将军和天机老人那般,自是有把握在幽冥路全身而退,而一般的流域之人进了幽冥路,会迷失方向,不断遇到各种危险,加之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大多有进无出。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你也快回去吧。”
我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伸入幽冥路,试探地放下,就在这时,天空一道惊雷劈下,正劈在我的脚边,我一惊,缩脚回来。其实我胆子并不小,所谓艺高人胆大,我不怕地痞流氓,山野精怪,只是如今这苏云的身子,娇弱不堪,我怕一道雷打下,我闪躲不及,我并不想死在幽冥路里。
南轩看了看面前的幽冥路,又看了看胆子并不特别大的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最后说:“我送你过幽冥路。”
“你送我?不行,齐湘说过,幽冥路,几乎有进无出,我是蓝家人,不一样。”我震惊无比,从感情上,我当然希望法术高强的南轩送我一程,可理智尚在,幽冥路凶险无比,我不能让他为此冒险。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放心吧,我师傅几乎能在幽冥路来去自如,我修为虽不如他,但幽冥路想留下我,可没那么容易。”
“可是……”
“无妨,若真遇到危急之时,我会离开,不会硬拼。况且,我也想看看那幽冥路的尽头,通往神州大陆的结界。传闻那结界,只有蓝家人才能找到。”
“……谢谢你。”我不再推辞,从南轩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他已下定决心,他不会让我一人走在幽冥路,即使我们几乎算是萍水相逢。
“你不用有太大负担,我有自己的私心,你答应过,会替流域找到重回大陆之法,我信你,所以,护你安全走过幽冥路,亦是为了我流域众族人。”
我知南轩是为了我的安全,若是以蓝似锦的身体在这里,我自是无所畏惧,可苏云毕竟太过柔弱,即便我能过幽冥路,想必也会付出很大代价。我笑笑,不再说话,和南轩一同进了幽冥路,和我记忆中一样的地方,不辨日夜,不辨星象,阴森诡谲。
“南轩,你是第一次来幽冥路吗?”闲来无事,聊天可以分散注意力,让我不至于那么在乎当下的环境。
“早些年,曾和缀玉,齐湘闯进来过,年少气盛,天不怕地不怕。”
“你们进来过?”
“缀玉重伤,齐湘也险些丧命……多亏师傅救了我们。”
“这里……真的有那么凶险?我看电闪雷鸣,气氛虽然恐怖点,可实际上……感觉不出什么活物存在。”
“幽冥路多是化形魔物,我们当时遇见的是戾气幻成的妖魔,我们虽说年纪尚轻,可术法也略有所成,结果三人合力仍无法脱身。”
“……妖魔,倒不知这幽冥路的妖魔比之外面世界的鬼怪如何?”
“外面?以前听长辈说起过,流域之中秘法颇多,流域之人修习法术亦是得天独厚……似锦姑娘,外面,太阳的光亮,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樱桃也问过我。“太阳,就是圆圆的像盘子一样的金色东西,高挂在天上,发出光和热,供万物生长,太阳东升西落,日日往复不曾更改……在夏天的时候,天气很热,太阳光十分毒辣,你还会想躲着它呢。”
“躲着太阳光?”南轩露出疑惑不信的神色。在他看来,那光应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竟会有人想躲着。
“……一年有四季之分,春夏秋冬,流域,也没有吗?”
南轩摇摇头:“四季很美吧,曾在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里听到,流传下来后隐约听过,齐湘说过她最喜欢冬天,那时会下雪,很是洁白美丽。”
“……是啊,很美。”四季很美,可我们生活在外面的人却觉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忽略了很多。
话到此处,我心里难过,南轩却仿佛看出我心中所想,说:“我们虽渴望去到大陆,可我们不愿牺牲别人成全自己,你不必觉得愧疚,蓝颜和苏翼所为,不是对的。”
我看着南轩,更加清楚地认识了他:“南轩,大陆之大超出你的想象,奇人异事多不胜数,我定会尽我全力,寻找让你们离开流域之法,我蓝似锦,承君此诺。”
南轩点头:“愿我们他日,能在你生活的那个世界相见。”
举目四望,昏暗的天际似要压下来砸在人头上,电闪雷鸣炸在脚边,偶尔有黑烟青影飘过,我和南轩离得很近,我的右手还拽着他的衣袖。
“南轩,我认你做我哥哥好不好?”
南轩一愣:“哥哥?”
“对呀!你可愿意?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可你是个好人,也是我的恩人。等日后你们去了大陆,我介绍我的亲人朋友们给你认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嗯。”
见他答应,我心下一喜,继而少了些顾忌,更加紧紧拽着他。
我二人的心情未有片刻放松,周围忽有黑烟盘旋而来,我还未作出反应,便听南轩提醒道:“闭气,小心!”
眼前被黑烟笼罩,看不清路,一道如冰雪般透明剔透的蓝光自天际划来,再一看,南轩手里已多了龙隐剑,他手执长剑,用力一劈,眼前的黑雾顿时消散开,我还没顾上高兴,便发现那黑烟再次快速聚集,且比上次的范围更大,压迫感更加厚重,南轩未敢懈怠,站在我身侧,用龙隐剑划出一道冰蓝色的光圈,我站在圈中,黑雾触圈而停。
“南轩小心!”我看见这团打不散,越聚越勇的黑烟缠着南轩,几乎不给他任何的空隙,心下十分着急,却又无计可施,这个苏云真是个废物,身体弱的不行,法术什么的我还未及心念,便觉疲累不堪,是以在这关键时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南轩的法术颇为厉害,实际上,整个流域的人,他们会的法术比之大陆之人来说,的确精妙许多,仅是御物飞行,便胜出许多。
四面八方涌来的黑雾似要把南轩吞噬,那流转的晶莹蓝光也被黑雾遮挡,我心下一惊,生怕南轩出事,却见那所有的黑色雾气突然集在一处,幻化成一支黑色的利剑,恐怖惊惧,那迅雷之势遇到龙隐剑,一阵激荡,风云变幻,眼前的一切终于归于宁静。
我跑到南轩身旁:“你怎么样?”
南轩摇摇头:“无事,只是……如今我们已分不清楚方向,不知该往哪边走?”
我楞楞地看着周遭景色,一样的幽暗阴森,确实分不清楚。
“走右边吧!”我指着路,说道。
南轩点点头,忍不住问我:“为什么选择这边?”
“上空电闪雷鸣,仔细看来,这个方向的闪电最为频繁,跟其余三个方向不一样。”
这就是在相同中寻找不同,好吧,我承认是自己无计可施,只能找到这一点线索,没想到南轩听了我的话后,颇为赞同地应了一声。
大约走了有两个时辰,前方又一次聚集起了黑雾,南轩故技重施,将我护在龙隐剑划出的淡色蓝圈之中,只是我看得分明,这次的黑雾比上次,来得更加凶猛,被挥散开后重新聚集的速度也更快。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心里咒骂,南轩周身的淡蓝色光竟慢慢被这团黑雾吸收?南轩也察觉异样,黑雾的力量越来越大,而他自己的法术则被压制,这团雾就像一个无底洞,让人陷进去无法停止,不知该如何解救。
幽冥路是流域之人的克星,这样下去,南轩定有危险,我该怎么帮他?
我捡起地上一块石子,试探地丢入黑雾之中,震惊之下,那石子竟散成粉末,消失殆尽!更为可怕的是,黑雾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与判断,不再理会南轩,直直向我扑来! 因刚才吸收了不少南轩与龙隐剑的蓝光,这会儿,那黑雾竟直愣愣地穿透龙隐剑划出的保护层,撞上我的身体。
变化如此出人意料,饶是南轩动作再快,也是始料未及慢了一步,我觉得这疼痛直穿进心肺,让我一下子坐在地上,南轩赶快过来想要扶起我,谁知我竟疼得难以站立。
“……啊,不行,太疼了,让我坐着歇一会儿……”我拽着南轩的衣袖,咬牙说道。
南轩坐在我身边,盯着我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我身上并没有伤口,可却奇异地疼痛难止,从小随着父亲习武,也受过意外之伤,并不娇生惯养,可如今这疼真是滋味难以言说。
额上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我与南轩皆未料到这个结果,我皱眉苦道:“怎么办?不动还好说,一动,真是疼得厉害。”
“哪里疼?”
“……浑身都疼。”
南轩反握住我拽着他衣袖的手,淡的近乎透明的蓝光从他的手心传入我的身体,暖洋洋的感觉令我舒服不少,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谢谢。”
“……这黑雾竟将我的法力吸纳了一部分,若再遇到它,恐怕很难应付。”
我点点头:“我好多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又走了两个时辰,当这些黑雾第三次以更大的姿态出现时,我和南轩脸上的表情都甚是凝重,南轩将我挡在身后,谁曾想这次那些黑雾根本不理南轩,直直从我们头顶飞过,拐了个弯从后方直冲向我……
我吓得不轻,那疼痛感我是绝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在我身体未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南轩已挡在我身前,那黑雾接触到南轩的身体,便整个儿……化作一道黑色的剑气贯穿了他的身体!
我懵了,眼看着南轩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龙隐剑,剑尖插入地底,支撑着身体,那黑雾也支离破碎,散在风中……
我们都没想过,黑雾袭击我,我只是疼痛难忍,而对南轩,竟会是直接穿体而过。
“南轩!”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跪在他面前看着他,他的眼皮慢慢动了动,缓缓闭上眼睛,栽在我的怀里。
我扶着他的身体,让他躺在我的腿上,看着他腹部不停地涌出黑气,眼泪终是模糊了视线:“南轩,快醒醒!”
万籁寂静,连上空的雷声都没有了,可怕的寂静……我突然想起天机老人在我和南轩离开时说的话:你的血,珍贵得远超乎你的想象。
我将手腕在龙隐剑锋上轻轻一划,顿时鲜血涌出,既然你那么珍贵,就救救他吧……是我自私,我害怕幽冥路的阴森恐怖,我告诉自己,南轩的法术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确实,南轩很厉害,如果没有我,凭他今时今日的法力,幽冥路留不住他,可他却为了保护我变成这样……决定和他一起进幽冥路时,我已决定,若他真的有事,我便和他一起,永远留在这幽冥路……爹爹,杨亦炎,就留做遗憾吧。
我的血滴在他腹间,那喷涌而出的黑气遇见了,竟真的开始消散!这峰回路转让我狂喜,那黑气多而密集,我擦了擦眼泪,笑着用龙隐剑在胳膊上划了一道更大更深的口子……这身娇肉贵的苏云,不过就是一些血,便开始头脑发晕,我将嘴唇都咬出了血,直到确定南轩腹部的黑气真正没有,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似锦……醒醒……”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不是苏云,是似锦,一瞬间我以为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离奇的梦而已,直到那晦暗幽森的天际在我睁眼时映入眼中:“南轩……”
南轩扶起我,我看到我胳膊上的伤口已被包扎,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南轩答道:“并无任何不适。”
我这颗心终于放下,发觉他盯着我的胳膊看,我晃了晃胳膊:“胳膊不疼,只是这苏云太弱了,流了这么点血,便头晕眼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