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的喝问，惊得章树德心肝一颤。
朝门口望去，看到一个40多岁，身着绯色官服，头戴进贤冠的人，怒气冲冲的走进大堂。
“爹，您可来了，这县令和地痞勾结，栽赃陷害，快把您儿子给打死了。”
柯秀才看见来人，仿佛遇到救星一样，哭的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来人的腿放声大哭。
柯文则接到儿子仆人的禀告，自己宝贝儿子刚到同州就被流氓给揍了，还被抓到县衙。
顿时怒不可遏，顾不得倚红偎翠，穿上官服就来给儿子撑场子，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屁股，心里在滴血。
老子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打，你个后娘养的，怎么敢？
恶狠狠地看着张树德，打我儿子屁股，就是打老子的脸。
看老子怎么炮制你这个狗玩意。
张树德看到柯知州面色不善，暗道一声：“苦也！”
两步走上前，朝柯文则行礼，准备解释。
柯文则侧身，不接受他的礼，阴阳怪气的说道：“章大县令的礼，本州可没资格享受。
今天这事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还有打我儿子的好汉呢，站出来让我瞅瞅！”
章树德见他不给面子，也懒得解释，面色尴尬的看向一旁的赵大郎。
柯文则顺着章树德的眼光瞧了过去，看到赵大郎眼神清明的笑着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而后低头看向哭哭啼啼的儿子，犹疑的问道：“你骂他祖宗了？”
“爹，不就是骂他祖宗吗？现在我要掘他祖坟。”
柯秀才见自家老爹终于理自己，愤恨的扫了一眼赵大郎二人，朝柯文则高声叫道。
县衙大堂里忽然变得针落可闻，都瞪大眼睛瞠目结舌的柯家父子。
柯文则也是被儿子的言论给惊呆了，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儿子。
“你去啊？不去我瞧不起你！”
赵大郎突然的开口，打破了县衙大堂的沉寂。
柯文则被声音刺激，反应过来，一脚踢开脚边的儿子，“不当人子，真是不当人子。”
“你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吗？”
“你知道他祖宗是谁吗？”
说完也不管儿子，冲章树德说道：“这人以后就不是我儿子了，今天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就带着人匆匆向外跑去。
赵大郎对着柯秀才咧嘴一笑，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呼朋唤友朝衙门外走去。
现在轮到章树德难办了，之前不知道柯秀才身份，打了也就打了。现在知道了，关也不是，放也不行。
现在他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要掘赵大郎祖坟，这可咋办？
杀了吧？柯文则那过不去。放了吧，绣衣使者那自己过不去，监察御史那能把自己喷开花。
先关着吧！
这赵大郎今天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赵大郎这两年凭借着“我操你祖宗”声名鹊起。
同州这地方，军汉众多，惹到了相互问候少不了这么一句。
自从前两年赵无忌母亲去世以后，这小子性情大变，开始浪迹街头。
那会章树德刚中进士，被派到同州当知县，正准备大展拳脚之时，便遇到赵大郎拉着一个乡下地主前来告状，说地主辱骂他祖宗。
多稀奇啊！
同州这地方祖宗哪天不遭冒犯几千回，可就没有来县衙告状的。
直到赵大郎慢悠悠的说道：“草民赵无忌，家父赵成都，家祖赵璋，家叔父赵成梁，家兄赵无擎...”
“大胆，闭嘴，皇帝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章树德当时还是个愣头青，听着考试避讳词典的名字，还有点走神，而后反应过来，这尼玛是皇帝祖孙三代。
随后又想起十年前发生的秦王被废案，这赵无忌应该就是废秦王独子了。
那土财主赔了10两银子，被揍了一顿，而后就地充军了。
从此以后，赵大郎又来了几回，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成功让同州张嘴温厚别人祖宗的习俗销声匿迹。
也算是移风易俗了，算章树德政绩。
祖宗遗泽这么用的，历朝历代也就赵大郎了吧！
不知道他祖宗会不会诈尸跳起来。
“呸呸，大不敬。”
章树德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柯秀才，屁股血肉模糊。
示意人把他送到大牢去，又招来亲信，小声吩咐给他送点金疮药去。
而后愁眉苦脸的朝后院走去。
剩下的衙役看着这位以前高高在上的秀才老爷，不住的嗤笑，而后散班去衙房休息。
只剩下被衙役架着，看着爹来了，爹又走了，一脸懵逼，满腹委屈的柯秀才。
“大郎，咱们接下来去哪？”衙门口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年，冻的鼻子通红，搓着手对赵大郎问道。
后面跟着几人也一般模样，不住的吸溜，青鼻涕长流不止。
赵大郎呵呵一笑，给了一锭银子给那女子，“以后出门小心着点，怕没人知道你这无与伦比的美丽？抓点土，抹点灰也不至于闹出今天这事。”
女人噗嗤一笑，红着脸对着赵大郎低声说道：“今天谢谢你了。”
“行了，要谢就谢这该死的缘分。赶紧回家去，多屯点粮食。”
在女子感激的眼神中，又把另外一锭银子随手丢给说话那人，“柯秀才大方，去给大家添身保暖的衣物，然后到临江楼来找我。”
同州是大城，街面上分布着丝绸，茶叶，瓷器等铺子，亦有杂货，米面粮铺，肉铺，一应俱全。当然最多的还是铁匠铺，毕竟是座军事要塞。
街面上的行人大多都凶神恶煞，膀大腰圆，手上拿着刀，枪等武器，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一些脸上刻着刺青，一些则是走路一瘸一拐。
刻刺青的，是军户或者为了生计被迫前来当兵的人。为了怕这些人逃跑，便刻上印记，到哪都得被盘问，拿不出证明的，可以当场格杀。
一瘸一拐的，则是外地犯了偷盗，抢劫等罪名的人，削掉大脚拇指，发配充军来的。
朝廷对普通人和军户很严苛，动不动就是发配充军，削脚趾。加上军官兼并土地，军户早已沦为军官的佃户，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民间亦是把当兵当做是犯罪穷苦的代名词。所以民间谚语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与之相反的，则是对文人十分客气，很少有处死文官的案例，至多就是发配贬官。
中了秀才就可以见官不跪，免于纳税，自称学生。这也是柯秀才在县衙大堂不跪的底气所在。
可能是北方严寒，加上几百年的战乱，人口严重不足，加上北方鞑子的威胁，所以充军发配都是以九边十三塞为主。
同州处于都城洛阳的正北面，同州一破，骑兵就可沿着盆地一路南下，直取洛阳，所以发配到此的人居多。
此刻这群凶神恶煞的人正簇拥在各个铁匠铺，修补着兵器。
眼看鞑子就要寇边，兵器怎么样，杀敌的多少，决定了他们能不能有一丝的希望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临江楼掌柜见他来了，喜笑颜开的小跑到近前，谄媚的说道：“大郎，今儿怎么有空来临江楼，还是老地方老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