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高台之上的钟被敲响,僧人们齐齐跪坐在金佛前,敲打木鱼。
“南无归依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诸佛——”
“南无归依十方尽虚空界一切尊法——”
“南无归依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贤圣僧——”
“……”
“吵死啦!”
门外一阵佛法声吵得上官景若睡不着觉,翻身拉着被子蒙住头。
瞧着塌上的人没有起身洗漱的意思,青衣将半掩的窗户关紧,找出她今日要穿的衣裙摆在塌边的矮桌上,轻声退出房间。
迷迷糊糊中,景若觉察有人在拉头顶的被子,便拂开那人的手,不满地嗔责:“青衣别闹,我再睡会儿——”
没过半晌,见景若继续睡,那人直接掀开她的被子,揪住被闷得泛红的耳朵。
“啊疼疼疼!青衣,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
“敢什么?”
和蔼却又掺着几分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若不敢再贪睡,轻轻推开耳间的手,讨好地攀上去。
“祖母,这么早,您怎么来啦?隐曜还想着一会儿去给您请安、陪您用早膳呢!”
隐曜,是上官景若离宫时,太后为她起的小字。
柔软的小手在肩上捏着,太后抬手点点景若的额头,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丫头,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身。”
奕安七年,宸妃薨逝,太后带着孩提的上官景若来到大相国寺,近身养着,一养便是十年。
众皇子公主中,太后唯独瞧着上官景若贴心合眼,母妃犯错,与孩子何干,加之上官景若确是上官一族血脉,太后便自作主张将景若带在身边养着,一直以来宠着惯着,免了深宫里那些勾心斗角,使年幼的小公主养成了直言直语、不懂圆滑的样子。
大相国寺的生活枯燥无味,除了每日吃斋念佛,太后便陪着景若在寺院里跑来跑去。
“今日祖母请泓一大师过来一同用午膳,收收你那小脾气,莫要让大师看了笑话!”
接过青衣递来的月牙白衣裙,太后一边为景若穿衣,一边捏着她的小鼻子,告诫她。
“知道啦祖母!”
奶香的小嘴在脸上亲了一下,太后顿然喜笑颜开,眼角又添了几个褶子,“你这心肝……”
穿戴整齐,景若随太后来到膳厅,寺内的佛法声未停,泓一大师还在前院。
爱动的景若等了半柱香,便坐不下去了,小身子这歪歪那倒倒,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样子。
知她不老实,太后也不强求,允她出去玩闹:“不许跑太远,莫要迟了!”
“知道啦知道啦!”
没有公主礼仪,却满是公主性子,前脚满口答应太后不乱跑,后脚景若就跑到了前院,去看僧人念佛。
前院金佛堂与后院通着一条石子路,路旁生着一棵梨树,春日里梨花一开,满院盈着梨花香。
景若轻车熟路地爬上去,坐在树枝上,满树梨花遮着月牙白的小身子。
寺门前的晷钟指向最下方,已是午时,念佛声停下,僧人们前往斋堂用膳。
坐在树上揪着花瓣,景若远远就看见泓一和尚带着一个年轻的小沙弥往这边走来。
停在梨花树下,小沙弥皱着眉头,抬手捻起头上的梨花,疑惑着抬头望向花阴间,对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心上顿了一刻。
日光倾洒下来,花影婆娑,她身后是纯白如雪的梨花,背着光,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像是他曾经见过的宝石。
景若也没想到,这小沙弥竟会往树上看,愣了一下,很快又换上调皮的语调。
“呦,新来的小沙弥,”从树上跳下来,景若拍拍衣摆,背着双手,踩着小步子走到小沙弥身旁,本以为小沙弥没有很高,不曾想,她竟才同他的腰那般高,“多想不开呀,小小年纪就出家当和尚,尝尝俗家的烈酒不好吗?”
见小沙弥不说话,景若又开口说:“你看看你,面若冠玉,这脸蛋放在京城大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小姐们争着抢着要嫁与你,再考个状元郎,谋上一官半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趁着你还未剃度点戒疤,早些还俗,多好呀!”
见多了看透红尘之人来这大相国寺,上官景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人儿来出家。
剑眉星目,瞳孔是深邃的黑色,带着些许威慑力,清清冷冷,灿若星辰。
唇红齿白,长得也白白嫩嫩的,比山下青楼里那些美人儿还要好看上几分。
景若踮着脚,抬起小手在小沙弥眼前晃了晃,俏声喊他:“你听到没有?”
小沙弥的视线落在景若脖子上戴着的梨花形玉坠子上,恍恍出神。
大乾太后,喜梨花,玉镯金簪,无一不是梨花样式。
面前之人,佩戴的梨花玉坠,是皇室才可使用的暖玉所制。
她,是何人?
“匡哲。”
一直默不作声的泓一大师突然出声,将小沙弥从思绪中拉回来。
看见面前的小手,匡哲猛地后退一步,双手合十,恭敬地颔首:“小施主。”
小沙弥的动作惹得景若有些不满,撇着嘴嘀咕道:“我又不是鬼,还往后退,嘁!”
“老和尚,你什么时候新收的小沙弥啊?”
泓一大师,自出生便长在寺院,与老僧人学佛法几十载,如今白髯双颊,已成了大相国寺威望的住持。
景若这般唤他,泓一大师也不恼,合着手微微俯身,“回殿下,这是老衲昨日带回来的小沙弥,名叫匡哲。”
“哦,”景若拉着泓一大师的僧袍,往后院走去,“你这老和尚,一把年纪了,还诓骗人家来跟你当和尚,你是不是不想成佛了?”
“殿下言重了,匡哲乃是自愿出家为僧,并非老衲诓骗而来,何况,老衲一生未行大德,怎可随意成佛?”
“哼,说不过你!快些走,祖母都等你好久了!”
“殿下莫急。”
“快点快点!有你与我讲道理的功夫,本公主早已吃上斋饭了!”
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匡哲迈步跟上去,走在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