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廊下来来往往几个小宫女,手中搬着几盆雪印红梅,放到显眼的位置。
慈安宫如今住着新一任太后,圣上孝顺,因太后喜爱红梅,因此花房得了圣上旨意,栽种红梅的矮景盆栽,送到慈安宫。
“太后,这是血燕,您进一碗吧。”厚重的帷幔掀开,露出慈安宫内殿来。
内殿靠窗榻上,大乾朝第六位太后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轻捻佛珠,明黄色刺绣宫装显示着尊贵身份。
王姑姑作为宫中老人,走路悄无声息,多年来的宫中生活,几步路便已体现的淋漓尽致。
太后慢慢睁开眼,眼角虽布满少量皱纹,却也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接过王姑姑递来的满纹青瓷碗。
“圣上有心了。”太后搅动碗里血燕,舀着尝了几口,看向殿内鲜艳的红梅。
王姑姑笑着答道:“圣上是太后儿子,孝敬太后理所应当。”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若不是卿儿母妃早亡,他也不会来给哀家当儿子。不过,这孩子孝顺,是哀家有福了”太后微叹一声,算是应了王姑姑的话。
“要不是有太后您,圣上年幼时受到其他皇子欺凌都不敢言语,是您抚养他长大,养育之恩大于天啊。”
“行了,哀家如今跟皇儿相处恰当,保持原样就可了,他心里念着他生母,哀家知道,也不会阻止。”太后低声呵斥,盯着桌上血燕怔怔道。
王姑姑默然,太后怕是又想起当年往事了。
圣上养到太后身边,已经有五六岁那么大了,该有的记忆,对生母的依赖,在到了太后身边一月后,全然爆发,竟一病不起。
当时的太后身为皇后,身下无子女,对于这个孩子,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甚至日夜守在小小孩童身边,不眠不休,对于医官开得药,都要亲自尝过,生怕烫了、苦了,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终于,在那年第一场秋雨下起来时,圣上退烧了,只是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浇灭了一个新生母亲的心。
“母妃,你在哪?”
王姑姑还记得太后当时欣喜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消失了,更多的是不解、困惑与伤心。
王姑姑想,或许那场秋雨不仅是入冬的征兆,更是上天对太后的怜悯。
怜悯一个“母亲”。
这之后,太后不再对圣上的亲生母妃三缄其口,而是默许圣上心中对亲生母妃的思念。
一日三餐,四季衣物,识字习武,为人处事,太后过去多年,将这些一样一样给圣上安排好。
但是王姑姑知道,太后收起了自己的心,只一心一意养育这个儿子,而不是期望与他真的母子情深。
“太后,您不能多思多虑啊。”王姑姑撤下那盏血燕,转移话题:“后宫各位妃嫔的安排已经送来了,您过过目吧。”
“嗯,也好,拿来吧。”
多年前的事情了,太后不愿多想,既然皇后送来了折子,那她就看看吧。
“新晋宫妃也安排好了?”太后翻开折子,细细看过去:“梁月珊:梁美人;沈昭雪:沈良人;王慕荷:王淑人。三人位分都不高啊。”
依次往前翻几页:“乔念芙倒是封了个珍妃。皇后有失斟酌啊,后宫那么多妃嫔,十妃最末的竟然才是个柔妃,这是让中宸看笑话呢!柔妃、珍妃家世都不低,何至于此 。”
太后口气略显烦躁,翻折子的动作也大了些,王姑姑放下身后帷幔,以防声音传到了外面。
“她?她的位分倒还行,有本事。”太后不知瞧见了谁,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戳着上面一个人名,给王姑姑瞧。
王姑姑定睛一看,心中了然:“是,圣上对她还是念旧情。”
“旧情总有用完的一天,后宫,从来不是旧情就能安然度日的,她要想往上爬,就要牢牢抓住帝王的心。且看她日后吧。”太后凤眸微扬,放下手中折子。
“是。您看得透彻。”王姑姑拿起桌上折子,放回文盘。
“日后,这后宫怕是风波不断,你且看着吧。”
太后手中放下的佛珠,重新回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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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新摘的梅花。”念冬怀抱一束红梅,兴冲冲走进凤仪宫。
宫内安静异常,她不禁放慢了脚步,殿内响起另一人脚步声,由远及近,迎面而来。
“念云姐姐。”念冬看见来人,屈膝行礼。
念云接过红梅:“下去吧,娘娘在内殿歇着。”
“是。”念冬知道,有念云在,娘娘从不用她们服侍,她垂下头,顺着来时路出去了。
念云瞅着她走远,低头嗅了一下怀中红梅,微微一笑,回了内殿。
“娘娘,这红梅香气清淡,奴婢给您搁起来吧?”
“放那吧。”
念云回头望见皇后正闭着眼,食指按压太阳穴,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随便将红梅一插,念云走回皇后身边:“娘娘,怎么了?”
“念云,今儿开始,木牙牌就派上用场了。”皇后满口酸涩,声音嘶哑。
“娘娘,您也说了。这是宫里。”念云抓住皇后话中意思,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皇后。
皇后神色一怔:“是啊,这是宫里。早晚要如此的。”
低沉的声音,让人听着难受,回答皇后的则是满殿寂静。
“念云,你说,今晚谁会是第一个?”隔了许久,皇后突然问。
宛如烟?林若柔?肖灵韵?还是梁月珊?
皇后满脑子都是那些女人的面孔,艳丽却也丑陋!
念云小心观察皇后面容,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期期艾艾开口:“娘娘,不管谁都好,您才是皇后。是圣上的正妻,圣上就算再宠幸她们,也不会将心放在她们身上。”
“是吗?”皇后恍惚,依稀记得圣上对着她的神情,温柔、淡然、不掺杂情意。
她为什么会是皇后?不过是因为丞相之女的身份,高贵、显赫、能与当时的皇后嫡子:景王相配。
“是。”念云斩钉截铁,试图打消皇后心中顾虑:“娘娘,圣上不过是宠幸了一些妾,您看在王府时,不都是您做主吗?宫里和王府,其实大差不差,奴婢觉得,现下最要紧的是皇子….”
念云凑近皇后,说出心里话。
皇后眼神闪烁,不似方才的木讷。
念云恰好瞥见皇后抚摸肚子的动作,知道她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便不再言语。